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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做饭的家庭煮父(1 / 2)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

流向那万紫千红一片海

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

一路边走边唱才是最自在

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播音机的歌曲震耳欲聋,火辣辣的调子魔性而又洗脑。

客厅里打扫的身影哼着曲,随着节奏一摇一摆,一把扫帚扫的虎虎生风,脚步一步一个调。

绿色大拖鞋“啪嗒”作响,男人闭着眼嘴角轻易上扬,一浪一转,那手一挥一合,客厅竟然也被扫了个七七八八。

黎庭轩握在门栓的手就因为这音乐直接顿住。开了门还刚好撞见某人激情跟唱“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敞开喉咙忍不住唱了一句的人听见动静睁开了那漂亮的桃花眼,看见来人眼睛一亮,一手扔掉扫帚就两步一跳扑了过去。

“儿子!”

门口的人下意识闪开。

摔了一跤的人“哎哎哟哟”半天也没爬起来,他扯着人的胳膊拉了起来,看着对方十几年的岁月都没留下痕迹的脸上凄凄艾艾,苦着一张脸拿手锤了锤腰。

“长大了都不给爸爸抱了。”

“我都多少岁了。”他单手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踏步进了客厅,手臂上麦色的肌肉弧度隐隐可见。后边的人见人跑了立马不装了,亦步亦趋,嘻嘻哈哈的跟着,“儿子觉得这歌怎么样,”顾谨还顺势在自己下巴比了个“v”字,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自顾自的说着,“还别说,你们年轻人的音乐怪好听的。”像是又回忆起那曲调又忍不住闭着眼哼了哼旋律,嘴角的弧度翘得老高。

听到这话他摇摇头,理都没理一贯抽疯的人,进了客厅第一个动作就是靠近那声源找到摁键就摁下去。

震人发聩的音乐就这么被关闭。四周顿时一片寂静,独留黎谨在一旁大呼小叫,“咋了?不喜欢,”以为对方不喜欢,自豪的又拍了拍胸膛,“不喜欢这首没关系,爸爸我还有好几百首,咱们慢慢听。”

听到那“几百首”三个字后他终于有点绷不住,“没有。”径直进了房间甩上门徒留对方碰了一鼻子灰。

“儿子。”

“我复习一会,等会做饭。”

男人一噎,心虚地挠了挠太阳穴,像是被戳到什么亏心事。厨艺差也不是他的错,他也有认真买了十几本食谱看着视频兢兢业业学习过的。奈何天赋点似乎是真没点上过。

但他黎谨是会退缩的人吗?他眉头一扬,木制的房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儿子你安心学,爸爸给你做饭去!”儿子的高考更重要,不就是做个饭吗?自己就不信了。

门内不想听到他“咚咚”敲门声的人戴上耳机,恰好就错过了最后这一句。

还在房内温习的人听到一声爆炸声手上的笔差点磕断。

“砰!”

他急急打开门,一眼就瞧见那厨房的黑烟,刚下意识踏出一步就瞅见厨房内的人跌跌撞撞后退着出来。

“咳咳!我的花式祝福考试必胜老母鸡汤!”他听着对方悲戚又有力的喊声,那踏出的一步又松了劲收回。

被黑烟烧的满脸污黑的人弯下腰提起自己也跟着乌漆的青蛙拖鞋。

“还有我的绿豆蛙小拖……”

悲伤完自己的拖鞋后的黎谨终于看到开了的房门。他抹了把自己的脸想整理自己,却只是越抹越黑,愈发滑稽。

“儿子?”

黎庭轩接都没接过黎谨的眼神,只是缓了缓气,高大的身影越过顾谨走进厨房开了排烟机,顺势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围裙低头系上。

“儿子……”黎谨虽然心虚自己刚刚差点烧毁了厨房,但还是想要来给自己儿子搭把手赎罪。差点忘了儿子可是禁止他独自一人进厨房了之前。

黎庭轩低头忙着系围裙上的带子不想理身边这个不着调的人,眼神一瞟,“洗把脸去。”

“诶!好。”看到儿子终于理自己,顾谨终于眉头一松。

等到黎谨给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折腾的干净清爽后,黎庭轩此时也将菜一盘盘端到餐桌。他们家不算大,两室一厅一卫配厨房阳台,厨房到餐桌的距离五六步路就到。

黎谨坚持小才有家的味道,黎庭轩对此没什么感触,他更觉得对方是懒得打扫卫生,当然这个理由黎谨是坚决否定就是了。

刚洗完澡的人虽是擦了干净却还是一身湿气,浴衣也是大喇喇露了大半边只松松垮垮系了个腰带,就懒懒坐在了桌前,结果就被一旁的男生扔了两件衣服在头上。

“想着凉就直说。”

“这不是赶着来吃儿子做的饭吗。”他毫不介意的拿下自己脸上的衣裤,松开浴袍的带子就当场开穿。

那看着瘦削的身材裸露后倒是挺有料,之前就被黎庭轩疑惑过那时黎谨就是自豪的神情。

“怎么样,帅不,下回咱们一起去健身房,我可是充了年卡的大客户。”

之后就是被人直接拒绝。摇摇头,也是,体力那么弱的人的腹肌想想也只能是健身房的花架子。

脑子里是这么想,但他仍旧错开眼,抿着唇,不发一言。

一旁的人瞥见后笑弯了眼,“儿子也害羞啦。”自从青春期过后黎庭轩就对自己爱理不理,翻遍青春期科普书后黎谨坚信是代沟问题,他的确对于年轻人的玩意不怎么熟。

这些年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去讨儿子欢心。刚刚的最炫民族风是黎谨刚想出来的弥补他俩代沟的新点子,他自信的觉得还不错。

“吃饭。”他避而不谈。

一旁的人反倒佯装着严肃的样子伸出手拉了拉黎庭轩的嘴角,“小小年纪多笑笑,别那么早就像个老古董。”

被带着点凉意的手指碰触,却觉得嘴角仿佛碰到了滚烫,他立即坐下,顺势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爸。”青春期后期的少年声音已经有所变声,混合着即将成年后的磁性与刚气。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硬朗的眉首紧紧缠在一块。

看出儿子是真生气了,他终于刹住车,边夹菜边偷瞥着身旁,在心里禁不住叹一口气。

还是小时候的儿子可爱啊。

还在脑子里回忆着小时候两只手抱得起来的黎庭轩,黎谨蹙着眉夹起一筷子蚝油包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又容光焕发。

“怎么了?”他看着对方一连变换数个神情。

“没。”黎谨假装拭泪,又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从自己做的饭菜中活下来的。

果然还是现在会做饭的儿子好。他感动的再夹了一旁的红烧肉咔嚓咔嚓就没了三分之一。

但身边的人可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看着他神色的不断变化敏感的觉得是自己刚刚的情绪伤到了人。

“……”

吃饭的动作慢下,他垂着眼,神情渐渐变得平静,想起这些年对方无数次类似今晚的行为。

“下……”

“嗯?”

“下个月15号,我篮球比赛,你来吗。”

篮球比赛?

儿子的篮球比赛?!

他顿时精神一振,“当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儿子的比赛怎么能不去看?而且还是儿子第一次邀请自己去观看他的比赛。

想到这,他愈发精神,忍不住兴高采烈的揽住对方的肩头,“爸爸坐在最前头给你摇旗助威!”

被揽的瞬间黎庭轩有一瞬间的抵触,但瞥见对方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又忍了下来。听见黎谨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想象起以对方的品味会怎么个摇旗助威法。

穿着汗背心红裤衩头上绑着红条举着大大的横幅在那喊得一声盖过一声。

他立刻将那恐怖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扣住对方的肩就是一脸郑重其事,“你就坐在观众席上,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

黎谨直接认为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想让自己那时候操劳过度。

“你在那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以上为黎谨对黎庭轩眼神的过度解读。

他直接一把抱了过去,“儿子你真会体贴爸爸!”

恬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黎庭轩被他这突然的一抱终于一个激灵推开了对方。

“总之!”他整个人转过身,呼吸有些不稳,“下个星期一,记得来。”说完这句话的人径直回了房间。

黎谨对他的这一行为见怪不怪,甚至对于今天接近儿子一大步已经非常满意。强烈认为是今天的歌奏效,儿子看到父亲追上潮流终于缓和了态度。

潮流真是个好东西。他忍不住点头。

至于之后黎谨每日从早到晚都播歌还跟卖菜的广场舞大妈和好如初只为虚心学习歌曲舞蹈在家学习到黎庭轩直接忍无可忍到拔了电线那就是后话了……

……

“你今晚似乎有点兴奋。”

“有吗?”

伴随着这一声轻轻的疑惑,匕首割下的鲜血溅落到那苍白的面具上。面具上诡谲的微笑沾着那一缕鲜血愈发显得邪性。

手中握着的匕首一转,凸起的肩胛骨被轻轻抚过,冰凉的刀锋在温热的肌肤游走,刀刃割开削进皮肉穿透了肌层,撕裂神经,鲜血在刀尖汩汩淌落,刃口在肉里翻搅,钻心剜骨。

恬淡的香气与腥气混杂,倒显得愈发纯粹宜人。

他手腕一翻收了刀。松手,被搅碎了颈动脉的人这时也被他轻松甩开。

沾着血和肉丝的刀尖被雪白的手帕擦拭。

夜晚的昏沉被浓烈的大火照耀。那弥漫到整栋别墅的火焰熊熊燃烧,焰尾的猩红隐隐绰绰,但更多的还是弥漫在半空中的焦腥令人窒息。

“不是吗。”他瞥了眼不远处被开肠破肚还在不住挣扎尖叫的人,直到最后鲜血溢出口鼻,死不瞑目。

身边的人踱步来到最后一个人身边,那诡谲的面具依旧微笑着,在利落的一声枪响后,面具上那黑黝黝的狭长双眼似乎都染上了血色。

“兴许吧。”

陈秦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愉悦。

……

夜晚天空的那燃燃红艳并不影响红色跑车在环山高速公路上的疾驰。

那本该低沉的轰鸣声因为不断的加速而变得高亢,暗色的车道上划过一道道因为急弯而留下的车痕。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虽然脸上的面具还没摘,但从伸展的手臂也能看出他的惬意。

“坐在千万豪车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自己买一辆不好吗,又不是买不起。”坐在车后座上的人目不斜视

“不一样,”他不赞同的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低碳出行,从我做起,出任务的时候不能这么做,但平常还是可以的。”这可是他儿子告诉他的。

“……”车后座的人脸上同样带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但想必也是沉默以对。

自己差点忘了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了。

跑车再次划过一个急弯,车胎急转,尖锐的车鸣再次响起。

“嗬……嗬……”两人随意的闲聊并没有减轻驾驶座上人的颤抖,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随着副驾驶座人的有一回没一回的敲动而急转方向盘不断逃过生死一劫。

那微笑的面具随着仰头而被抬起,“嗯?来了。”

什么、什么来了?

极度精神紧绷的人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声音。肥胖的脸上是早已因为过度恐惧而失血殆尽,但仅仅听到这一句话语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敢抬头,不敢转头,他自己此刻的命悬一线,所以只敢死死盯着面前不断拐弯的方向盘。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黄白的牙齿死死打战。那小小的眼缝因为紧张而极力张开露出黑色抖动的瞳仁。

“拜拜啦先生。”他随意拍了拍驾驶座上人的肩,吓得人一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人直接跃出跑车顿时目呲欲裂。

“不!”失去了对方精准指挥的车辆显然无法准确拐弯,他直接松开双手,转过身猛地一扑想抓住那人。

恐惧与玩味的视线相互对视,他仿佛看到了面具下的眼尾轻轻上挑,被干脆利落割下的衣角仿佛是被死亡的镰刀斩落。

他闻到了一阵香气,却仿佛又是鲜血的味道。

“轰!”

环山公路上的一簇绚丽的猩红与山顶的漫天红霞相互映衬。前者是转瞬即逝,而后者还在享受焚蚀生命的快感。

挂在绳梯上的人一摇一荡,又吹了声口哨。

“不错的烟花。”尾调是一如既往的诙谐。

高速旋转的旋翼下是唰唰刺耳的风声。若隐若现的机舱外壳是一轮猩红的弦月。收拾好一切端坐着的陈秦出神地注视着天空上那轮真正的弦月。

另一个人在直升机上依旧没什么坐相,懒懒地仰躺在后座,整个人“大”字敞开。松了的面具挂在脸上半遮半掩,只能依稀看到那光滑白皙的下巴和一抹鲜红。

“下个月15开会,去吗。”

“不去。”会议哪有儿子重要。

“上面的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黎谨眼也不抬,“只要是他们说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都是重要的事。”

“……”以往长篇大论却永远都说不到重点的会议——有时候黎谨说的的确是对的。

“……所以你真的不去?”

“不去,”他才不要听那老头的唠唠叨叨,“有这功夫还不如做个任务。”给他儿子攒学费,黎谨嘴角肆意的笑容怎么止也止不住。

现在的孩子怎么要报那么多的补习班?他皱着眉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游手好闲,对比起隔壁家孩子一天三门兴趣班三门补习班不重样黎谨就头皮发麻。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某富豪家里随意翻看的国际一流培训机构培训合约,直接手一抖。

现在的父母也是真舍得花钱。

他当然也要做个大方阔绰的爸爸。黎谨理所应当这么认为,做好了儿子如果想学就把他送去最好的机构学的准备。结果被对方干脆利落的拒绝。

“不需要。”

“儿子你是不舍得爸爸吗,没关系的,爸爸……”当时的人一脸欣慰,结果被黎庭轩被直接拿了块面包堵住嘴。

“吃饭。”

黎庭轩是因为看见过黎谨之前在菜市场跟着大妈为了几块钱的菜钱软磨硬泡,虽然他从不过问他们家的经济来源,但已经默认他们家经济状况一般,所以他也就更不能给对方徒增负担。

而因为这个心理默认与努力,黎庭轩至此也成为了从小学开始就拿着奖学金一路直升公办班的别人家的孩子。

其他人则是觉得黎谨也是烧了高香才能养出这么好的孩子。这个其他人当然也包括黎谨的搭档陈秦。

“任务哪是一天能完成的,”陈擎摘下面具,睨了对方一眼,“今天这个只能说是少数,再说现在也还不算完成。”主要还是紧迫的时限与高昂的金额缩短了任务的完成时长,毕竟准备越充足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黎谨闻言,那面具拉下一半,露出那微微眯起的狭长双眸,“唐小乖公报私仇不给我料理尾巴?”任务完成的标志是后续事情的最终料理。钱拖欠到账的话黎谨已经想好了回头怎么给那家伙的娃娃脸捏的哇哇大叫。

“他哪有你这么不靠谱,”他斜着眼风凉的对对方说了这么一句,“是他说等会去调查的警察里有个棘手的。”

“嗯?”那小孩都能觉得棘手?

“准确说,是他上面的人棘手……”

……

终是那淅淅沥沥的雨安抚了猖獗的焰火。

“啪嗒。”

黑亮的制式皮鞋踩在烧焦的泥泞地上。

几辆警车停驻,红蓝的光芒在雨幕下盈盈闪烁。

焦土与灰烬,残骸与废墟,只有那摇摇欲坠的焦黑钢筋水泥架还在苦苦支撑。即使潮湿落雨,也能无端端嗅到一丝余烬后的炙热。

警务人员来来回回进出着废墟,抬着担架,将早已焦烂的尸体运回确认身份。

身材削瘦的青年冒着雨小跑着离开别墅残骸,来到伫立在警车一旁的重案组组长身边。

“组长,调查的情况……”邬统手拿着刚刚在现场写下的调查报告,明明写的时候很干脆利落,但等到汇报的时候,他张了张口,有些难以启齿。

“依旧是买凶杀人。”言简意赅,清晰利落。

“是,”他终究开始回复,低下头压低了帽沿,“跟我们之前调查的几乎毫无线索的案件相比,这次死者们的死状都很凄惨……凶手毫不避讳凌虐的痕迹,死者们被开膛破肚后任由大火焚烧至濒死的时候才被杀死,一般杀手不会这么浪费时间,除非是委托人要求,不是对死者们有极度的仇恨,就是……”

“向我们示威,”他淡下眉眼,“上级那边的指示呢。”

“……”

本来就压低帽沿的人听完这话神色更是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语句中是嗓音的嘶哑,“跌落悬崖的红色跑车上的尸体是肖家的大少爷肖宇,别墅中的人与肖宇或多或少都有矛盾。”

“……拙劣的掩盖。”

听到这话邬统也不禁嘴角滑过一丝苦笑,的确拙劣,跟前几次堪称天衣无缝的案件比起来完全就是故意为之。就像是想让他们知道就算凶手露出破绽他们也不能拿对方如何,依旧得按着对方给的剧本演。

“队长,我们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邬统闭了闭眼,第一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再一次感受到了上面人的手眼通天。

三个月以来,自从他们开始将接手的一起凶杀案与十年前的案子联系起来开始追查,反倒越来越多的案子令人心惊地浮出水面,不少上面的人暗示过他们最好不了了之,而随着他们调查的深入,接踵而至的残忍凶杀却更像是一种警告。明明案子已经数不计数,他们却越来越找不到线索,在穷途末路的现在更是接到这一起明目张胆的最后通牒。

邬统第一次对于自己坚守的信念产生疑虑。

他们真的,能追到什么吗。

别墅的焰早已灭了,只有那清清冷冷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打湿了发尖,他任由那冷珠破碎在颊边,顺着刚毅的弧度蜿蜒而下。眼中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

“我会暂时卸职重案组组长长职位一段时间。”

邬统身子猛地一震,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话。

凌琛抬眼,看着对方急急抓住自己的手腕,“队长,没有必要这样,我们实在不行可以……”放弃。邬统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句话,“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邬统,你现在也看得出来,”他回握住对方的手腕,缓慢但有力地迫使对方松开手,“呆在这个位置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但是……”青年欲言又止,他是知道对方在警校毕业后短短几年升上这个位置是花了多少个日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长将自己数年来的努力与心血都付诸东流,这实在是……

凌琛像是看出他眼里的意思,说话依旧平静,“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那一个真相。”

青年的胸膛剧烈起伏,抓着对方手腕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他没有再推开他的手,目光却是再度投向那残骸遍地的废墟,昨晚那一场大火后的焦烂。

哭声,喊声,尖叫与绝望,一切嘈杂的声响在大火中扭曲,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成为对方肆无忌惮的底气,无边无际的燃烧蔓延,焚蚀一切。

……一如既往。

黎庭轩一早起床赶早读。高考在即,一个月能回来一次不易。一般当天回第二天早上就得走了,只能草草在家睡个觉。

打开房门后,他不是第一时间就去洗漱间,而是转而握向另外一道门的门把手。

他的手臂没动,只是手腕一点点发力,像是熟练了无数次那般。铜制的椭圆把手悄无声息地被旋拧着。

修长的身影深陷在床上,熟睡的面孔一如既往。晨曦流淌轻抚过俊美的五官,余留颈间深深侧影。

其实黎谨的长相很突出,但不是那种刚硬的锋利,而是那种艳丽的雌雄莫辨。长眉若柳,朱红点唇,还有那光洁白皙的下颚,被过于雕琢的五官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十几年的岁月却完全没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看脸的话的确就像在看油画般精致细腻。

但那呈“大”字状的睡姿还是容不得忽视。尤其是那大半边的被子还被脚踢下了床,直接就露出那身绿得发光的绿豆蛙睡衣。

早已见怪不怪对方永远都那么没心没肺的睡姿,beta先是轻车熟路地摸到床边,将手机上还有五分钟响铃的闹钟关掉,之后再是将那床被子捡起,一路重新盖回。

“儿子。”

手握着被子的动作一顿。但后面却是看到床上的人说完这个词后吧咂吧咂嘴,翻了个身,依旧是四肢大张着,只是头埋进枕头里,呓语模模糊糊。

“起……床,送……送儿子。”睡得完全迷糊的人显然是在说梦话。眼睑处是浅浅的青黑。

“……”

常年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起早送什么送。

忘不了对方第一次送他上学时握着方向盘迷糊眯眼的情形,方向盘打得异常缓慢,车速却是有增无减,一路上不知道险些闯了多少次红灯……

虽然一路有惊无险,但之后每一次黎谨再积极地想送他,黎庭轩会选择提早起床只为了把对方的闹钟关掉。

家里的扣分单不能满天飞。

……

梦到了小时候的儿子。小小的一个,被抱在怀里,奶香味满满,整个人也是软软的一团。

“儿子……”

小时候的儿子也是常年没个表情,但却是给抱给撸,黎谨有时候还会被对方没安全感地主动抱着睡觉。

短短的手臂努力伸直着,整个人紧紧贴在身边,眼帘不安的颤动着,但被黎谨抚了一下头就又会再次恢复平静。

孩童独有的细软发丝在掌心底下绵绵,熟睡的面孔上是毫不设防的亲近与依赖。

“儿子……”

睡到自然醒的人终于惺忪睁开眼。梦里的儿子还是那么乖,当然现实中也是。

现实……现实……现在几点了,该送儿子上学了。

第一下甩到床头柜的手没碰着,黎谨眯着眼继续摸索。他这回没等铃声响起他就醒了,等会儿子看到他会不会很意外。

嗯……做爸爸的,早起送儿子上学很正常,昨天他几点睡的来着,三点?四点?回头送完儿子继续睡。

他终于摸到手机,眼帘抬起一丝,瞅着屏幕上的时间。

“……”久久的静默。

房间里头突然传来嚎叫。

“哪个家伙关的闹钟!”

惨叫声突然停止。

在看到床头贴的纸条后,黎谨心中那把火顿时被浇了个透底。讪笑。

也只有他家儿子了。

气息太过习惯以至于来了都没察觉到。他揉了揉蹙起的眉头,今天也是没有送儿子上学的一天,青春期的娃都这么独立吗。

高三以来本来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就缩短了不少。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又耷拉下来。

但是儿子昨天说让他来看他的篮球比赛。

黎谨一下子又振奋起来。

这还是他教的,他放纵着自己身体又一次深陷在被褥里,怀里抱着儿子送他的绿豆蛙。凌乱的发丝蹭动着柔软的布面。

今天星期几了?似乎是周日,下个月15,很快了。

嘴角划过浅浅的弧度。

他还记得当时是怎么抓着小时候的儿子的手一点一点矫正投篮的姿势,当时对方就很认真执着。而每一次投篮成功后,也都会仰头忍不住冲着黎谨笑。

稚嫩小脸上的嘴角咧开,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他深吸一口气。

太……太可爱了。

离早读还有10分钟,教室里却也是依旧喧嚣一片。插科打诨的有,吐槽抱怨的也有,八卦偷乐的也是数不计数。总之是在早读开始前想尽一切办法浑水摸鱼。

黎庭轩刚跨进教室,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窜出来。

“可算来了你。”来人直接哥俩好的揽上黎庭轩的肩膀。

“什么叫可算来,”右手卸下单肩上的书包,黎庭轩头也不侧的说着,“不就该这个时候来。”他可是看过表,跟以往来的时间几乎无二。

陆犹直接“啧”了声,“能一样吗,下个月15什么日子,还跟我在这装。”

眼中已不自觉染上几缕笑意。

“哥,篮球比赛加油。”一旁的陆欣已经忍不住加起油来。

“看看,我妹妹都记得,别给我在这打马虎眼,”陆犹脸上已经是得意的挑起眉头,“赶紧的,就等你这小子了。”

“是是是,我们的陆大军师。”他直接放下书包,顺着陆犹的力道就跟着一起走向那探头探脑的一群。

“坐坐坐。”陆犹拉开一边的椅子直接将人摁下去,“想好后面怎么办没。”

“后面,”他话语停顿片刻,环顾了一下四周跃跃欲试的人,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当然要赢。”

这一句话之后是一阵起哄,但更是点燃了其他人的热情。

“很快就能群殴隔壁学校那群家伙的时候了。”板寸头的男生长得高壮,在一旁摩拳擦掌。

“什么群殴,那叫,友谊赛,。”一旁的男生翻了个白眼说着,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翘起,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他们临水与莞湘两所学校都是政府花了大价钱建立起来的公办学校,同时建立同时招生,注定了是互相看不顺眼。从抢生源到抢师源再到抢高考红榜,市里省里大大小小的比赛,只要有临水莞湘同时参与,基本就是两所学校互撕的局面,其他学校插都插不了手,全都只能眺望一下第三。

这回临水为了给高考的高三学子们解解压特意开了场篮球赛,莞湘看了也不想被人说自己长期压榨学生,也不久同样开了场篮球赛,两校你看我我看你,突然觉得都是能踩对方一脚的时候。“友谊赛”这个名头立马就出来了。但究竟真是友谊第一还是打脸第一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校之间的关系也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学生,毕竟另一方往哪比赛都少不了其他一方虎视眈眈的来抢名次。在校门口边几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没错,他们俩个学校连选址都是面面对立,对彼此的存在感无疑不能再明显。

两方比赛已经较量了半个月,脱颖而出的都是双方的尖子班。虽说不是学业上的较量,但双方都一路打到了最后,总也不想在临门一脚上被人压了去。

一个月后就是决赛了。

“昨天回了家我可是一直窝在篮球馆。”

“吹吧你,昨晚还看到你上线了。”

“十点咋不能上线了?”

“十点我都还在研究战术呢。看你牛的。”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聊的火热,不光是男生在那嘻嘻哈哈,女生也都凑过来听得津津有味,毕竟高三充实到忙碌的日子里也是难得有了件可以全班一起忙活的乐事。

不过这也导致全然忽视了班主任高跟鞋的“咔嗒”而至。

终于还是有人发现后扯了扯,摆了个“嘘”的姿势。

“朱妈来啦。”

熙熙攘攘的教室随着教师的敲桌而渐渐恢复平静。女人穿着修身的格子长裙,即使年过四十也依旧保养得很好,时髦的栗子卷发垂在肩头。

“同学们安静了哈。”

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原名姓朱名婷,常年呆在高三,语文教学水平一流不说,也因为和蔼可亲的性子被班里人亲昵的叫着“朱妈”。为此这事还被不少老师知道后乐呵。

“果然是当妈啊,带了三年果然是当崽子养。”

随着朱婷的话音刚落,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也恰好指到七点整时。

“朱妈,”女孩长得文静清秀的女孩,站起来亲昵唤了声朱婷,话语一说,语文科代表的身份也显露无遗,“早读时间到了,我带着班里人一起读您昨天讲的课文复习吧。”

她笑着点点头,“好,不过这事先不急,”对着班级再次唤了声,“同学们,咱们今天来了位新同学。”

“……”

教室里意料之中的寂静了一刻。连埋首复习的学生也忍不住抬头。

“朱妈,咱没搞错吧?”有胆大的男生忍不住问了句,临近高考,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转学过来?

现在虽说还是高三上学期,但几乎也是时间紧迫,不同的学校学习进度不同不说,来新学校后适应的时间也不短,学业兴许也会上下波动的快,说是累累弊处也不错。

“没搞错,”女人笑得更和蔼了,也不介意男生突然的发问,“咱们班的确来了位新同学。”她边说边侧过头去,朝着门外招招手“进来吧。”

“……”

过了许久,却没有回响。

女人也不介意,只是一直温和注视着教室外头,也不催促。

已经有人先忍不住朝教室外探过头去了。

但男生这时却是进来了。

他走得缓慢,甚至可以说是迟钝。

从他微低的姿势看去,他应该只默默看着地面,在走到讲台一旁后便一动不动,宛如板直的木桩。明明修长直挺的身子,明明从散发的信息素来看是个alpha,却无端端让人能感受到他的卑微。

众人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转学了。

“同学们,”朱婷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搭在对方的肩头帮助其放松,“这是林余,从b市转过来的,今天就正式加入我们二班这个大家庭了。”

b市?跨省来的?

黎庭轩背后被戳了戳。他回过头去?看着陆犹对着他努努嘴,从桌下方接过纸条。

“一个alpha留那么长头发干嘛?”

纸条上是陆犹大大的吐槽。还顺带画了个鬼脸。

黎庭轩又抬头看了过去。

那头长而凌乱的墨色中发的确最为引人注目,不止是后面,前面长长的刘海也是遮掩了男生大部分的面孔。

他想起了陆犹纸条上的话,其实这对他来说见怪不怪,毕竟他爸也天天在家披着个头发到处倒腾。他当初为了让那一头长发从鸡窝头变得柔顺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一想到黎谨要是来学校看比赛因为头发被说三道四,他的浓眉不禁压了下去。

陆犹收到对方回来的纸条,三个大字干净利落。

“太闲了。”

程轩,也就是之前的板寸头男生,这时却是感受到自己的腿被敲了敲,纳闷侧过头去。

男生还是没说话。朱婷知道林余的情况,所以面对这个情况她只是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想要给林余安排个座位,可她放眼一望,却犯了难。

她们班42个人,刚好都凑成了对,她又怎么能给人家拆了去,到时反而会弄巧成拙。但朱婷也不想让新来的孩子单独坐。

虽说她们班孩子她是知根知底都是好的,但以林余这孩子的情况想要融入的时间还是会长了不说,要是还影响了这孩子高考那就不好了。

这真是……

“哧。”

“老师。”

随着椅子的拉开。“我想申请一个人坐。”

“庭轩?”朱婷这时也不禁有些惊讶,“这……”

黎庭轩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早就想说了,程轩他睡觉打呼,有点吵。”

这句话一出,全班都哄然大笑。“嘿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晚修净听你的呼噜曲了。”后头的男生拳头锤了锤程轩。

“去,看你幸灾乐祸的样。”男生又顶了回去。随即摸着脑袋,“同学,嗯那个,你介意我打呼不。”

“程轩,你这……”这时连朱婷也忍不住捂嘴眉头有些无奈,嘴角却也是笑的。前头的女生也忍不住捂嘴笑,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另一排的男生就没女生这么遮掩了,早就已经锤桌笑得肚子疼了。

讲台上的男生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一气氛的感染,但在听到程轩唤他的时候,稍微抬头,虽然依旧是看不见面容。

黎庭轩直接离开座位,拉起讲台上的人。

感受到手中的畏缩,他反而握着更牢。“同学,能劳烦你帮这个忙吗。”

程轩也在一旁不断点头,“是啊,同学你别嫌弃就行。”说完又憨憨笑了下。

他怔怔看着这一出,“我……”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黎庭轩直接不客气地揽过对方肩头,学着陆犹刚刚对他的动作直接将人一口气拉到他原本的座位前,“以后请你吃饭,谢了。”

后头的陆犹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语有些不对,拍了拍已经坐在前头的人。

“辛苦你啦,跟程轩这个呼噜王坐。”

“走开走开。”朱妈毕竟还在前头,程轩将嘴里的“滚滚滚”重新咽回肚,趁着回头的功夫也对着黎庭轩眨眨眼。

还站着的人暗地里给他比了个拇指。

够意思。

招呼新同学嘛,这有啥。程轩咧嘴一笑。

黎庭轩拿起语文课本就大腿一迈往教室后面的小房间重新挪出一套桌椅。“老师,先早读吧,其他东西我等会收拾,免得耽搁。”

“这……那咱们先早读,”朱婷欲言又止,想想也的确是时候早读了,“早读过后庭轩你跟我来一趟吧。”

“好。”

……

教师办公室。

朱婷握着男生的手,轻轻拍了拍。

“虽说你是班长,倒也不用特意委屈这么做,我再想想怎么给你们调座位。”

“哪是委屈,朱妈,”黎庭轩笑了,“一个人坐还清静。”

“可你那地也太偏了点。”

“我的视力您还不清楚吗,打篮球一投一个准。”

“你这倒是拿篮球来打趣我了。”

“话粗理不粗,一个人做的确清净些,而转校生那边,我自己高二也是转校过来的也明白刚开始的融合过程之久,程轩性子直爽,后面还有陆犹自来熟,您也不用太过担心他融入班级的问题,”他再次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了下,稳重有力的声音充满说服力,“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这孩子……”

朱婷被他有理有据的一字一句静下心来不说,眼神微触,也不禁感叹没对方连这个都帮她想好了。

“遇见你这么好的孩子,也是我的福气……”身为一个beta,黎庭轩却是比她见过的许多alpha孩子还要优秀。学业上让她省心不说,本来上一年的班长休学她还愁班长人选,结果二班也被他这个新班长依旧带的团结一心,她教学二十多年,黎庭轩可以说是她印象最深的学生了。

“其实刚刚对朱妈打篮球那个例子,我倒想起来个相关的事想跟您说。”

“你说。”

“下个月不是篮球比赛吗,我可以邀请我爸来看吗。我的篮球从小是他教的,我如今也想让他看看他的孩子如今成长成什么样了。”他们学校平常管得也算严,平常很少允许家长能直接进门,都是需要特地的审批才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朱婷欣然说道,“尽管来,我这审批还不容易吗。”

“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你爸爸呢,

这也高三了,改天啊我们找个机会跟家长聚聚,也了解一下最近高考的形势,让他们安下心来。”朱婷絮絮叨叨起来。

黎庭轩耐心听着,“挺好的,听朱妈的。”

“啊嚏!”

刚刚换下自己的绿豆蛙睡衣的人在换上自己的绿豆蛙t恤的时候重重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我?

黎谨揉了揉还惺忪的眼角,坐在镜子前扒拉着因为一觉醒来再次乱糟的头发。又似乎不是一觉,自然醒后黎谨想着想着儿子又睡着了,再次睡了个回笼觉,等到真的日上三竿,才终于晃晃荡荡地起身。

因为黎谨头发太长的关系,黎庭轩还特意在网上找了齿缝宽松点的气囊梳,免得对方每次梳头发的时候都龇牙咧嘴半天。

坐在镜子面前的人眉眼细致,上一刻神情还是懒懒散散,浓密睫毛轻掩下是琥珀色的闪光,下一刻就拧着眉咬牙切齿的拿着梳子跟头发上的死结誓死力争。

“嘶!”

房间里不断传来惨叫的回响。

为什么儿子梳的时候就不痛?

等到终于把自己拾掇成了个人样,蹲在原地捻起自己掉的好几缕头发,注视了好一会。

“……”

是买生发素好还是假发好。

双管齐下好像更好。

心满意足下单后,他操起自己儿子的棕熊拖鞋,自己的绿豆蛙还在网购的路上,拎着之前19淘来的菜篮子,大手一甩,出门。

黎谨黎庭轩小区隔壁就挨着条农贸市场,闲得没事干的大爷大妈几乎天没亮就出来买菜,人流拥挤的每天跟赶集一样,当然赶集的人不包括黎谨,毕竟赶集也得趁早。

菜市场的地面显然不可能铺砖,虽是还有些凹凸不平,但也是被踩实了的黑黄土地,脚踏过去,稳当。接二连三的吆喝声显然不会因为临近正午而歇息,老一辈的不是商贩抬头迎客,就是买菜的低头挑拣给儿子孙女做补汤的食材。

“小谨啊,你这比以往还晚啊。”大爷一抬头就看到在农贸市场上有别于其他沧桑面孔的人,砧板上的杀猪刀手起刀落,也不忘干净利落给人切块猪后腿,“给你留的肉都不新鲜咯。”

嘴里还啃着刚刚从隔壁大婶那买的2块新鲜玉米棒子,脆甜的让黎谨忍不住眼角眯起,“唔唔,儿子不在,肉老点没事。”

“瞧你这小子,”大爷呵呵一笑,但也不忘把给对方留的肉递过去,“哪像个三十多的人。”

“还有这呢,昨儿你说让我老伴给你留的鲜南瓜和上海青。”一旁的王婶从绿色摊布上拿起红色塑料袋,抖了抖,青绿的葱条从袋口垂落,“这几颗葱也是今儿早新摘的,一块拿去吧,看你这记性。”

嘴里叼着还没啃完的玉米,黎谨同时接过两个袋子,没法说话只能不住点头。嘴里“嗯嗯唔唔谢谢”。

“得,别说话了,赶紧吃你的。”王婶催促着。

“唔。”黎谨又咽了口嘴里的碎玉米。

一路走过,大爷大婶或多或少给直接递了一袋子过去,显然跟黎谨或多或少有些熟稔,想来也是,这么年轻的面孔在这偌大的菜市场天天晃悠,能不显眼吗。

黎谨和黎庭轩也在这住了十几年了,这边的老一辈基本都知道黎谨一家的情况,黎谨又当爹又当妈十几年他们都看在眼里,所幸庭轩那孩子是他们这出了名的懂事孩子,成绩好不说性子比他爹可稳重多了,十几年的日子下来生活也是过得顺遂平安的。虽然黎谨才是当爹的,但因为那鲜嫩的面孔,老人们都还是忍不住把人当小辈看,十几年下来,依旧跟看孩子似的。

爷爷婶婶你塞一点我塞一点。显然一篮子不够,黎谨只能右手再提一大袋,嘴里继续叼着玉米棒子。

“行了,离开的时候当心点啊。”老爷子看着黎谨那还在低头吃玉米意犹未尽的样子,不放心的叮嘱。

“豪德!吴叔。”嘴巴里还是含糊不清。

“害,你这傻孩子,吃完再走,嘴里叼着不累吗。菜篮子先放我这。”

“唔唔,快了。”

……

早餐吃完,菜也买完,满载而归,棕色的泰迪熊随着轻快的脚步前进,黎谨一路哼着小曲。

“玩具店开业大酬宾嘞,瞧一瞧看一看咯,优惠多多还有抽奖射击套娃活动,小孩子可最喜欢了!”

还在晃晃悠悠走的人随意对着货架上最大的那一只棕熊瞅了眼。

玩偶身上的绒毛深棕带点红,厚实又光滑,看得出下了重工,嘴巴被绒毛掩住,只能让人来得及注意到那脸上乌黑的眼珠,灯光一落,碎光点点。短短的四肢却大张开来,像是要随时想让人抱它。

好像他家儿子。

一想到这个黎谨就走不动了,停住脚步。

“诶小……先生,”男人刚笑意呵呵的想叫停下来的人“小姐”,在看见那脖子上的喉结后堪堪刹住车,心里头虽然郁闷着一个好端端的男的留那么长头发干嘛,但也不想错过感觉要到手的生意。“先生好眼力,那只棕熊是我们这做工最好的玩偶之一了。”

“那只棕熊,好像我儿子,”越看越像之后,黎谨的视线就再没从玩偶身上挪开过。对方眼中的明亮让男人心里越发有底,“那更好了啊先生,你家孩子回头要是看到了这一只玩偶肯定也会很高兴的,要不咱买一个吧,我们这与游乐场合作,从我们这拿走一个玩偶还能获得两张游乐园门票呢。”既然是捆绑销售,价格当然也是不菲的了。

“它不是挂在射击的柜子上?”

“的确能通过射击获得,但我们这规定了得要射中二十个靶心才能免费获得。”他们每人每次也就提供二十发玩具子弹,射中一次还好,但怎么可能次次中靶。这也就是男人为什么那么有自信的将那只最贵的熊挂出来抓人眼球的原因。

“咔嚓”,随着枪支上膛,枪口下一刻也对准了靶心。

“砰!”

这一切发生可能还不足一瞬,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子弹向他袭来。

“哐!”子弹擦着男人的耳尖滑过,他几乎还能感受到刚刚那一刻擦过的炙热。

嗬!男人忍不住退后几步。

“砰砰!”又是几阵枪响,那黑漆的枪口也同时朝着还完好的靶子移动,移动之下,男人猝不及防下他与对方的视线相撞,琥珀色的眸子笑意盎然。

一分钟后。

肩膀被拍了拍,男人的呆愣戛然而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停。他没敢抬头,脑袋却被不容拒绝的抬起,只有当事人知道那力度之大。眼中赫然映入那二十个靶心。

“二十个靶心。”

他看着对方眉眼弯弯。

……

男人颤颤巍巍地将货架上的熊取出交给对方。搭上手的那一刻,他不禁想起刚刚擦肩而过的那颗子弹,枪口距离自己不足一米,子弹发射的冲击力完全可以贯穿肉体。

他心底微微一寒。

不、不对。

他直直看着投射在地面上的漆黑阴影。

那不是第一次执枪的手势。

男人表哥在军队里当过兵,之前曾经给男人演示过队里怎么执枪。

对方娴熟扣动扳机的样子,还完美打中二十个靶心……

心中的恐惧促使他下意识看了眼心满意足远去的背影。离开的人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菜,一手揽着棕熊,摇头晃脑的走着。像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他转了个头,因为心情愉悦还冲着对方灿烂一笑。

他要报警。

……

半个月后

“林爷,你晓不晓得昨儿晚那玩具店老板在桥那头溺死了。”

“霍,昨个还发生这事儿?我记得他半个月前不是刚搬走吗?”

“是啊,听说是回来整理之前的东西。你说白天不回来偏要深更半夜才来。咱们附近那桥本就年久失修,连个路灯都没有,两边都是铁丝堪堪拦着,这黑灯瞎火的过个桥,得多危险呐。”

“那又没个摄像头有人看着,等发现那还不得……”

“是啊,打捞上来的时候……真是造孽了……”

清朗的夜空上零星闪烁,浓重的凉意止步窗边,只得扰动着绿影窸窣。

程轩也不想这么发呆着看着窗边,但是,他视线回过来,啃着笔杆子,对着卡了许久的题目发散了会注意力后依旧是一筹莫展,偏偏他这人又轴,不趟过去这题就浑身憋得难受。瞥了眼周围,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埋首书写,眉头虽然没他皱的那么紧,但也是专心致志的刷着题。他又往更远的地方眺望过去,看着黎庭轩是写完了在复习,但离他太远了等到纸条传过去都不知道多久了。

程轩挠挠头。

“嗒。”

其实这声是极小的,但在这晚自习里,几乎什么声都能被放大。他看着自己的新同桌放下笔杆子,眼睛一亮。看着人拿出的不再是题集而是笔记本,便愈发按耐不住。

程轩本就不是个怕生的,不然也不会同意黎庭轩的打算而把林余拐来当同桌。虽着因为对方的沉默寡言自己也没跟人聊过两句,但那股轴劲用在交朋友上也是韧劲十足。

题册被一点点的跨越两桌的边限。直到被对方注意到上面贴着的纸条。

视线从便签一路移到题目,正当程轩觉得有戏的时候,林余却又依旧不发一言。程轩以为自己冒犯到人家了,想了想又赶紧缩了回去。缩回去的功夫,人家又开始写起来了。

眼瞅着半个晚自习就快要过去了,即使憋的难受,程轩也只能继续做着后面的作业。上高三后一个晚上刷六张卷子都是轻的,一科又一科作业压过来,每每都在学生桌前堆个小山,写完一本抽一本。饶是程轩属于写作业快的那种,也不免被压的够呛。

“叮。”

从教室里头鱼贯而出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四十多个人挤在一间教室,每个人产的热都能把自己热死。当然也有还在奋笔疾书的。

程轩两者都不是,笔直接被他扔掉然后趴桌上睡。毕竟教室里闷是闷,但暖和也是真暖和,一不小心瞌睡就上来了。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程轩也没睡多久,赶着在还有几分钟打铃的时候揉揉眼打起精神来。

哪来的纸?

他慢腾腾展开一看,绿豆大的眼顿时瞪大。霍,纸上满满的都是他问的那道题的详尽解析。比官方的还周全,配了多种方法不说,每一步的思路都给他写清楚了。

“林余,有你这个同桌真是太好了!”

程轩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差点没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回是真把林余当兄弟看了,而不仅仅是好心想帮他融入班级。

少年被程轩虎背熊腰这么一抱,没有被头发掩盖到的面孔上是被勒住的苍白。

“诶诶诶,轩子轩子你看看把人家抱成什么样了。”陆犹好笑的拍着程轩的肩膀。程轩听了连忙松手。

“我太高兴了,”少年憨憨一笑,说完也不忘再一把揽过身旁人的肩膀,“林余,你给我的那几张纸我会好好保留的,太感谢了。”

而也是因为程轩这一吼,这后面好奇的人也多了起来。

……

“林余,咱们今儿去外面吃点好的吧,”陆犹探过身来问道。

半个多月相处下来,二班的风气本就开放热情,已经有不少人大着胆子敢跟人说话打趣了。他们已经发现林余闷是闷了点,但人却是好的,虽然林余还是很少说话,但面对每一个有关学习的询问都会用笔一点一点写下周全的思路和解决方案,而关于其他的也不是完全不回应,只是会偶尔点头,要不然就是摇头表达意愿。有时林余不说话,大家也凭着朝夕相处渐渐能凭着他的神色也能猜出他的想法,一阵哄笑后,却也是愈发把对方当做自己人来看待。

陆犹也是林余授题的受益者,半个月下来瞧着这小子愈发顺眼,早就想找个机会感谢对方了。

他们放学后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半小时,临水是允许学生外出解闷的,因此开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子可谓大大小小无数,连带着周边的一整条街道也繁荣起来,文具店书店纷纷入驻。两个多小时也足够他们逛个彻底,“再拉着轩子和黎庭。”因着程轩和黎庭轩都是一个“轩”字,陆犹一开始给程轩取了个外号后,对着黎庭轩则是直接干净利落省略了后面那字了,反正大家也都听得出来。

林余默默点头。

“得,走起,”程轩看着林余同意,直接拉着人就想往外走,“你们俩跟上啊。”

“走吧黎庭!”

“嗯。”

刚到校门口,四个人恰巧碰见也想出门的朱婷。

“朱妈。”三人齐齐喊了声,声音整齐的令其他走过的学生都不由得侧目。但他们依旧嘻嘻哈哈,林余则是冲着朱婷微微点头。

“这是要去哪啊。”朱婷微微一笑。

“吃饭呢,朱妈还没吃吧,要不跟我们一起。”陆犹抢先回答。

“妹妹幼儿园刚放学,我正要去接她呢,下回吧,你们好好吃。”三人应了声,他们自然知道这个“妹妹”指的是朱妈的女儿,朱妈和她丈夫都是临水的老师,老来得了这么个小女儿,从父母到哥哥都宝贝的不得了。小妹妹时不时还来他们班好奇瞅一眼,被不少学生围着凑热闹。

“朱妈你有空要不还带小妹妹来看班,宁欣她们可盼着妹妹来了,当然我们也是。”陆犹提了一嘴,毕竟实在被他妹念叨得不行了。

“好,你们喜欢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眼角的细纹不自觉笑得眯起,“快去吃饭吧,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行,朱妈我们就先走了哈。”三人走的风风火火,连带着原本慢走的人也不自觉步子加快,但却还是回头,对着朱婷蠕动了下唇瓣。

朱婷看懂了林余这是在跟她说“朱妈再见”,笑着点头。她将林余半个月来的变化看在眼里,也是愈发欣慰。没想到才仅仅半个月,以林余的性子就能这么快的融入,这让一直放心不下的她也终于渐渐安下心来。

……

“叮铃。”

虚掩着的门被打开,门边上的八角风铃被拨弄摇曳着,墨绿流苏阵阵流转,不自觉沾染湿气。

从淅淅沥沥到鸣声大作,一刻钟足矣。

泼天的雨势,白蒙的雾气。

原本想冒雨回去的想法随即打消。他脚步一拐。

细长的伞柄自转身的那刻映入眼帘。

苍白骨感的手握着伞的另一端,小心向前伸出。

****************************

“开吃开吃!”

鸳鸯锅一边还是不温不火的雪白,另一边早已红油沸腾,喷腾的热气与翻滚的汤汁,无一不刺激着味蕾。程轩第一个带头开吃,切得细薄的雪花牛肉下锅没几分钟便着着一身红晕入了口,雾气氤氲下是热辣香气扑鼻。

正康街与人民大道相交的拐角,不大的火锅店里却是沸沸扬扬,不大的店铺因为人满为患而在外也铺设了许多桌椅。陆犹他们也是跟老板提前订了位子才抢到里头。

“谢了啊,老板!”

“以后继续光顾啊。”火锅店的老板听到声,从厨房窗口探出头,乐呵呵的说了声。也顺势递出几盘主食。不是什么饕餮佳肴,却是烟火气十足,菜都是一大盘一大盘从餐口往外递,十分的豪爽。

“瞧老板你说的,咱们学校就认你家这块招牌呢。”

这拐角处的火锅店基本上是临水的第二食堂,从临水建校以来这家店就顺势建起来了,临水的老师学生没有不认识店家的。店家老板人热心不说,下的料也是十足,人均几十块就能吃得肚皮浑圆。

在场的人除了林余外都是吃辣的,红油锅里三双筷子齐刷刷挤在一起好不热闹,清汤锅里倒是落得一片平静。林余默默夹起一块肉就能吃好久。

“不跟你们抢了真是,手怎么那么快,”程轩手显然没其他俩人快,终于开始转战清汤,嘟嘟囔囔个不停,“林余咱一块。”

但不到一会脑袋就被敲了下,程轩纳闷侧过头,看着黎庭轩拿着筷子的手敲完后还没放下,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自己的碗。

“你把肉都夹完了人家吃什么。”程轩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碗里的肉似乎多过了头,“哎哟”了一声,“看到肉一时鬼迷了心窍了,林余我再给你点两盘。”

“老板,再来一盘肥牛和猪后颈肉!”

“再给我们点两盘。”陆犹在一旁添油加醋。

“滚滚滚。”

……

“叮!”

玻璃杯齐齐在半空中碰撞,杯中的液体在雾气蒸腾下流动着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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