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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花刺就算再美丽芬芳也让人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1 / 2)

枫叶红艳如火的偏院,一黑一白对立而坐,周围秋风徐来,焰火纷飞,衬着那静默不动的两人,当真美景如画。

怒骂过后,院中立刻陷入寂静无声,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岑寂下来,停滞了时光,唯有院中的枫叶被凉凉秋风吹得四散飘零,沙沙作响。

直到一片枫叶被调皮的风高高的捧起,再失落落的飘飘跌下,正好飘过了帝渚眼前,勾回了她两分失神的目光。

她下意识的抬起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夹住,拿到了眼前默默的看着,垂眼无话。

“殿下,可发泄够了?”

前方传来一声和蔼的苍老嗓调,平静,祥和,还带了点怜惜,与无人察觉的一丝悲痛。

帝渚抬眼看向对面始终含笑望着她的翁媪,无论她说了什么惊天之语,大逆不道的足以把整个将军府与帝渺拖进深渊,甚至还有可能牵连于他的怒话咒骂。

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插嘴,不斥责,只目带包容,面相慈爱的望着她,静静等她把这些年的委屈与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然后云淡风轻的含笑问她,是否满意了,这些年受的委屈苦楚是否此刻都感觉舒坦了很多?

而她相信,过后这个老者绝不会对外说出关于这里的一个字。

却并不是因为他怕殃及鱼池,招来祸患,而是对她的关心。

怒火褪下后暖意渐上,帝渚直直看着郑国公,眉目缓缓柔和,又是那个冷傲端重的大将军,她真诚的致以歉意:“本侯失态了,国公见笑。”

“无妨,一个人受苦难过久了,总需要一个发泄解脱的口子,不然伤身。”

郑国公不在意的摆摆手,煞有其事的努了努嘴:“喏,说起来也是小老儿的荣幸,这天底下怕是就只有小老儿听过殿下的这些心里话了!”

帝渚也跟着笑了:“的确。”

这些事是连帝渺都是不知道的。

这些往事她从不屑与旁人说,因为说了只会显得弱势无力,教人鄙薄,而她也不愿与莫不相干的外人多诉往事苦楚,刨开淋漓鲜血的伤疤后得到的不过就是引人同情的一句你好是可怜。

无用随意的同情,她不需要,亦觉得可笑至极,所以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过往事半句。

只今日面对的是郑国公,年幼时给予她们许多的帮助与友善的恩人,而今更是待她如子孙厚待的慈善老人,她才愿意把当年埋下的怨声苦果,吐露给这至今唯一听她诉说的人。

“只是,小老儿有句不中听的话,还是希望殿下听一听。”郑国公忽然正色道。

“先帝虽说在家情天伦这一块不尽人意,但为帝之责却是样样做的顶好,是凤歌近几代少有的明君圣主,颇得百姓推崇爱戴!纵使殿下再怨怪与先帝,万万不能一棒子就打死一个人啊!”

听他再提,帝渚脸色一变,但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极快就缓和了脸色,淡淡道:“本侯不在乎那些虚有缥缈的东西,只看她对我们好不好,对父君好不好,其他与而言对我们根本无用。”

“殿下,你这还是撞了南墙。”见与她无法说通,郑国公泄气的低了头。

“国公不如直接说本侯就是个死心眼,这辈子改不掉了。”

看郑国公束手无策的样子,帝渚不免失笑,顺口说道:“倘若本侯喜欢一个人,便一定一心一意的待他好,才不管那些子虚乌有的规矩道德,定让他活得开开心心,不受半分委屈,光明正大的站在本侯身边,谁人都莫想欺辱了他!”

“殿下,你这话说的…”帝渚说的理所应当,字字铿锵,实在不像是个女子说出的话,反而像是铁血男儿定下要保家卫国的响亮誓言。

郑国公听得啼笑皆非,满脸无奈,只得感叹殿下这九年的行军打仗是彻底把女儿情三个字活生生的磨没了。

他顿了一顿后,突然好奇问道:“那殿下可有中意之人?”

闻言,帝渚亦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叹道:“城中的男儿个个避本侯都来不及,府中的又是下属将士,只把本侯当上司看待,哪里碰的上合适中意的人。”

郑国公哈哈大笑,笑眯了眼摆摆手,勉慰道:“不急不急,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普通人如何配得上殿下?即便是殿下愿意屈尊将就,小老儿都不肯轻易答应呢!时日还长,咱们先慢慢挑着走。”

他这话便是把自己当做帝渚的至亲长辈了,要为帝渚将来的择婿好好出把力。

被长辈体贴关怀的感觉很是稀奇,又不错,帝渚的眼波柔和,颔首嗯了一声。

随后两人一边悠悠闲闲的吃着菜肴,一边东拉西扯的说着话,只谈家事闲语,真是不聊一点政事。

当然大多数都是郑国公在说,他虽在朝中独善其身,不加入左右两派的争斗,但他是辅佐过三朝的元老老臣。

朝中他的人脉深广,人缘奇好,平日听到的各种闲话逗趣自然也多,非是帝渚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庭外汉’能比拟的。

“殿下可知御史大夫刘元?”

帝渚捧着酒杯,点点头。

年纪一大把的郑国公扯起闲话来一点没有背后八卦别人的羞耻,侃侃而谈的就像是街头巷尾的嘴碎妇人。

“他的夫人向氏极爱热闹,且总喜欢当月下老人拉红线,所以常常举办宴席邀请朝中皇亲贵族,达官富商的男女家眷,想法设法的给人牵线搭对!听说经过她的手配成的夫妻少说都有二三十对了,好多官员都因此多多少少的与她有点情分呢,上上下下的便卖御史几分薄面!”

“啊……难怪每次刘元身边围了不少的官员与他说话,人缘好的很。”听后的帝渚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洋洋自得的郑国公抬手送了一口浓茶入喉,复是大笑:“那些都是希望他的夫人能帮自己的儿女子孙拉亲的,有的还是为了自己呢!”

帝渚偏了偏头,付之一笑。

“诶,满朝都是求着人的,唯有皇上,哈哈,别无所求,耳边清净!”说完,郑国公边笑边啧啧两声,不无感慨。

他的话里暗指他人,帝渚一听斜斛倒酒的手一顿,遂若无其事的平静倒了满满的一大碗酒,再几口咕噜喝下,喝完放下时,面色纹丝不变。

瞧着那满满一大碗酒迅速干脆的入了她的喉咙管,酒是陈年好酒,劲道很足,有着三杯醉牛的外号,非是贵客不可拿出来款待。

就算贪酒之人,喝下美人巴掌大小的一杯下去就面红耳赤,口齿糊涂,所以皆是浅尝即止。

可郑国公瞧着帝渚闷不做声的喝下一碗后竟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已是惊奇的砸吧咂嘴,又见她倾斛欲倒一碗,怕她把自己灌醉了。

他忙好声劝道:“殿下,使不得,这酒劲大,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喝啊。”

“国公安心,本侯长这么大,还从没喝醉过呢。”帝渚垂眼,低低的笑,“边疆的烈酒烧刀子灼喉烧心,俗称一口天明,还不是被本侯当白水饮。这点酒又算什么?”

即便听她这么说,郑国公还是担心不已,便苦口婆心的劝她:“烈酒伤身啊,殿下,今后还是少饮吧!”

“唔,本侯都喝成习惯了,要本侯少喝,这有点难。”帝渚认认真真的回答他,“不过国公说了,今后本侯会注意点分寸。”

郑国公是真心的关心她身体,人家给予真心,她也不能辜负一腔赤忱。

见人是一劝就通的好性子,比之前那偏执到只认死理的气人模样要好上太多,纵使这效果不尽完美,但结果已算可以,于是郑国公满意的笑了。

看他笑,帝渚跟着笑了一笑,再倒了一碗酒,这次就倒了半碗。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间歇喝两口酒吃两筷菜,悠闲惬意的认为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又聊了半刻,帝渚端起酒碗慢吞吞的往嘴里送着,余光偶然瞥见了斜处墙下的有块花墙。

入秋时节,那黄藤绿萝竟也未有枯萎,沉甸甸的爬满墙壁,而墙上开满了娇花艳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拥拥簇簇的,红白参粉,互相衬着,煞是美丽。

对花不熟悉的帝渚认不出是什么花,只觉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顺口夸道:“那花真好看。”

“花?”郑国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后莞尔一笑,“小老儿老了,眼睛不大中用,殿下是瞧着哪种花好看?”

帝渚不懂他为何要较这个真,不答反问:“花儿不都是好看的么?”

“殿下此言非也,有些花儿远远瞧着好看,但你靠近时臭不可闻,有些花儿闻着香,但花瓣上含有剧毒,沾之即死。”

郑国公平和静气的喝了口茶。

“还有些花儿,瞧着好看,闻着也香,也没有剧毒,但若是你贪慕它的美丽想去折下来时,却没提防那花根上有倒刺,扎进皮肉里极难拔的出来,可不拔又疼痛伴身,时时记着,看着,念着,比起前面的更叫人心烦意乱,又爱又恨。”

帝渚听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便是所谓的肉中刺,眼中钉了?”

“不错,遇上这样的花刺,就算再美丽芬芳,也让人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郑国公看着她,似笑非笑,忽是抬手指向了那花墙的一角,笑道:“殿下,你看那块花经,那花儿叫做垂枝红千层,是不是漂亮鲜艳的刺眼?周围的花儿是不是都争相拱着它?”

帝渚放下酒碗随之看去,见那花朵繁多簇簇,红艳胜血,哪怕卷缩在不起眼的墙角,可一墙粉黛皆是被之比下,显得黯然无色。

帝渚皱了皱眉,反驳道:“好看是好看,但它附近并未有其他的花。”

“那花儿后面的墙是中空的,后面碧翠柳枝遍布,无数细花骨朵就藏在它的身后。凡人爱色,追慕美好,花儿亦是,它们觉得谁更好,谁更值得追随,它们就会默默跟随在身后,虽不显眼,但确实存在。”

郑国公原本慈爱宽善的目光突变,变得犀利,睿智,直直迎面射来时,似能穿破一切障碍迷雾,射进人的心坎里去。

可他面上的表情仍是不变,似笑非笑,别有洞天:“难道因为殿下看不见,便说那后面没有吗?”

听着这话,帝渚沉默不语,静静喝了一口酒。

朦胧天过,彩线袖满天际,光影轮转,美妙非凡。

偏院,茶还在汩汩的煮,香气氤氲,桌上的酒却已去了大半。

弯身提过烧好滚气的茶壶,郑国公一边往白玉杯子里倒水,一边继续述道:“殿下,花儿都是娇弱无依的,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把花儿小心的保护起来,当那日风雨雷击到来,怕是抵挡不住会拦腰折断了。”

“早就听说国公是个养花好手,本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帝渚淡淡笑了,凤眸深沉,波光粼粼,“只是本侯记得昨日送来的帖子,上面说只谈旧情,不谈政事的呀!”

她知晓郑国公不会无缘无故的邀她过府赴宴,更不会真的是单单只为叙旧,但之前瞧他从未提及,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入套呢。

“恩?小老儿何时与殿下谈过政事?”郑国公佯装吃惊的瞪着她,吹了下胡子,“小老儿刚才与殿下聊得明明都是花啊,与政事一字无关,殿下何来此言!?”

看睿智稳重的老者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一副抵死不承认的玩赖样子,哪里看得出是年高德勋的当朝国公,倒像极了街头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偏偏却颠三倒四,牙尖嘴利的不肯承认的无赖行经!

拿人无法的帝渚哭笑不得,只能妥协的摆摆手:“是了是了,本侯口误,说错了,国公大度,千万莫怪本侯鲁莽了!”

见状,郑国公目露狡黠,顺流而下的欣慰颔首:“殿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呀!”

“国公真是…巧言善辩,本侯服了,心服口服!”对上这个故意装傻的长辈,不比应对对她耍脾气哭闹的帝渺轻松。

帝渚面露苦笑,向他拱手认输,哄得是郑国公开怀大笑,两人你来我往的接着明恭维暗嘲弄几句,并不含恶意,是如平辈之间开玩笑互损一般。

一场玩笑过后,正事仍在,帝渚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端正了态度,开门见山的问他:“最近朝廷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他们突然推崇本侯为首?”

若不是今日郑国公把这事指出来,她怕是后知后觉到何时才会察觉到这事!

联系最近皇帝对她的态度稍变,怕也与此事关系不小。

“殿下可还记得两个月前你举荐的白阙当了兵部侍郎?”郑国公也正了脸色。

帝渚点头,浓厚的剑眉蹙起,听意思这事是源头。

“殿下本来一直是置之朝外,不理政事的行事方式,特意与所有官员保持距离,为的就是避免锋芒过露,招来皇上忌惮。”

“但两个月前,前兵部侍郎方寸衫患病卧床,侍郎一职空缺,左右两派为此争执了好久,可一向独善其外的殿下却突然站了出来提名白阙此人,此人身位低下,名气不高,若一朝坐上侍郎职位定倍受质疑,但殿下当堂列出十条理由,条条理由让人不可反驳。”

“这人因殿下被提上了侍郎的空缺,因此一事多数官员便都认为殿下有意问鼎朝局,参入政事了。”

“可本侯…”

像早就预料到帝渚会辩解,郑国公便笑眯眯的接道:“可殿下其实是被迫推举此人当上兵部侍郎的,是也不是?”

那时帝渚的下将林川带了猛兽当街欺辱官员一事,早就传入了郑国公的耳朵里,而事后见皇上毫不追究此事,恰好不久之后这事发生,他如何推测不出这事的源头巷尾。

帝渚沉默半刻,点了点头。

“可旁人不知。”郑国公叹气,“殿下当时做出此举也该明白,这事又怎会简单善了。”

朝中分派严重,根枝错综复杂,多少人把目光钉死在了帝渚这个香饽饽上,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势必会着手动作!

“本侯知道……但后来本侯更加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的接近,上朝时谁人的话本侯都不接,为此连浮云台都不敢多待太久,府里也加紧命令众人平日无事不可出门,不可轻易与外人接触。”帝渚苦恼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本以为做的都这么严密谨防了,又过了两个月,任他们再多的心思也该灰飞烟灭了。”

郑国公笑了:“即便是灰,怎知会不会死灰复燃呢!”

“此话何讲?”

“殿下,正是因为你防备过重,事过不犹啊。”

郑国公惋惜的看着她,小幅度的连连摇头。

“朝中的左右两派分裂已久,大半的文武百官非左即右,每日明争暗斗,斗的不可开交,有些时候甚至连了国中大事都是他们争斗的战场,朝中的其他人早就心生不满了。”

帝渚一怔,反问:“其他人?”她一直认为朝中的百官都是划分好了派别的。

“就是既非左,又非右的人。”郑国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比如小老儿,比如殿下,再比如那些不愿意归顺左右任何一方的官员。”

“那样的人不多。”

“殿下莫忘了刚才小老儿说过的话。看不见便是没有吗?不多就不用在乎吗?”

郑国公微微一笑:“殿下,那样的人虽不多,力量也薄弱,但聚集在一起就是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只是因为之前没有人可以领导他们,可以给他们追随的方向,所以才会在朝中显得不值一提的微弱渺小。”

“可为什么选本侯?”帝渚眉皱的更紧,语气也透着不耐,“本侯一再严词拒绝他们,他们莫不是瞎了聋了,连好脸色坏脸色都瞧不出来?就喜欢上赶着被本侯骂么?”

“殿下怎知你拒绝过的人里面就有他们呢?”

郑国公慢慢的喝了口茶,风轻云淡道:“他们不需要殿下接受他们,甚至不需要殿下知晓他们的存在,只是想要个可以追随的强大能者,让他们不用日夜在左右两派之中夹缝生存,能有个喘气立足之地。”

最后,郑国公定定望着面色阴沉的她,突地一笑:“显然,殿下的冷静,强大,高贵,对所有的示好不屑一顾,不会迎合任何人的期待而做事,只凭本心所性的行事作为,便是他们最合适最愿意追随的人选。”

半红半紫的霞光当空洒下,投进帝渚的金纹玄袍中竟连个反光都折射不出来,似乎已与她黑到纯粹的袍子融为一体,把所有的璀璨光线锁进了那袍子里,暗沉沉的近乎压抑。

听完郑国公所说的帝渚坐在那里,微微垂了头,手里一下一下的荡着还剩了小半的酒碗,水波打上碗壁泛出圈圈涟漪,碗里彩空破碎,波光流转,像是承载了满片天空。

过了一会儿,帝渚忽是偏过头,大大的嗤笑了一声。

“本侯就说过,人活在世上,当真是身不由己,他们要,为何不问问本侯给不给?”

去郑国公府中吃了顿饭的功夫,,随着他的动作是越弄越乱。

见状,宴几同急的不行,手脚愈发混乱,一双随意一瞪就能吓哭小孩的凶恶眼睛都快冒出了泪花。

该死的,谁能来告诉他头发是怎么束的整整齐齐的!明明平日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些东西,都是随手一绑就好了,为什么将军的头发就这么难弄!

早知道他今天干嘛作死的来叫将军起床,刚起的将军逮谁就让谁给她束发,他为什么要自己主动送死!?

更气人的是,同伴之中人人都会给将军束发,就连林川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浪子都能把将军的头发弄成一朵花似的好看,就他怎么学都学不会。

宴几同欲哭无泪,委屈巴巴。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急急叫唤,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松子在练武场迟迟等不来你有些急了,刚才又打飞了一个不小心靠近它的将……”

话未完,那人一进屋里看见镜台前的两人,再见到帝渚背后的景象时,立刻一声惊恐倒吸。

见来的人正好是手脚最灵巧的三娘,宴几同吓得往后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躲,想藏住坏事的自己。

不知真相的帝渚闻声回头,听她说松子急躁伤人,心中生忧,忙是询问道:“松子又打伤了谁?可严重?”

三娘望着这时的外表很难用言语形容,但面貌一如往常稳重正色的将军,两相对比更是刺眼的紧。

她的额角竟是坠下两颗虚汗,嘴角不禁抽搐:“……这会儿三娘觉得,他还不算严重。”

三娘的态度前后矛盾,听得帝渚一头雾水的看她,不知那人到底伤的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旁边的宴几同不忍直视这一幕,默默的把脸埋进双手里。

近夕食,浮云台的徐徐秋阳大片大片的撒入公主殿,金光朦胧,渺渺树影,一半明一半暗的延伸进了殿里,显得静谧且安好。

殿中央靠后的春塌上有两人正抵足而眠,同盖着一层兔绒毯子,同样如画的精致眉目细看时会发现有三分相识,只是气质决然不同。

一个冷冽如冰,一个软绵如云,稍显年长的女子把粉衣少女拥入怀中抱着,双手正好整个环住怀里的少女,是一种宠溺而保护的下意识姿态,而她怀里的人也睡得安稳,嘴角带笑。

两个人就这般的亲昵相拥,静静睡着,无比和谐。

入秋之后天黑变快,不多久就日头西下,斜阳渐落,凉凉金光照入殿内更甚,大半陈设在余辉之下色彩相杂,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圈,犹似琉璃彩光。

夕光照的整个内殿金碧辉煌,光影纷飞,正睡得香甜的少女似被殿中反射的金光刺得不舒服,扁嘴小小的哼唧了两声,下意识往身前人的怀里更靠近些许,大半张脸都埋入了那人怀里,借此挡住了刺眼的光才觉舒服,满足的再次睡了过去。

而她这一动作,自然把身边时刻警觉的人扰醒了过来,凌厉带煞的凤眸猛然睁开。

她一瞬间错以为自己还是在危险重重的边疆,手高高的抬起准备一掌击毙来偷袭的刺客杀手,却是一见怀里睡得香甜餍足的少女便愣了一愣,而那即将落到少女身后的雷霆掌势当即中途停住!

她盯着怀里的人许久没回过神,就维持了这样古怪僵硬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是慢慢的落下了手,改打为抱,极轻极柔的搂住了此刻毫无防备,睡得无知的少女。

她宛如搂住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易碎宝玉,抱了一会儿,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在刺杀重重的边疆待了九年,吸取了多次死里逃生的教训,她练成了一点微风草动就会从深睡中立刻醒来对敌的警觉意识,所以这些年来她一向觉浅少睡。

若不是午后帝渺非要强拉着她一起睡,因着枕边人是帝渺,她便大胆放松的睡了过去,很少会睡得这般深沉了。

但正是因为睡得太过深沉,她猛然惊醒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城而不是边疆,险些就一掌不管不顾的打下去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帝渚抱着怀里的人,深深叹气,暗暗道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跟帝渺一起睡,跟她睡在一起实在太危险,过于刺激心神。

一旦帝渺因为自己受了重伤,严重点甚至会死,她可万万受不住这要命的惊吓第二次!

而且,跟帝渺睡在一起,总顾忌怕她看到些不该看的,更是担忧因此吓到了她。

得亏现下是凉爽秋日,午睡不长才无需脱衣,否则到时哄着人也是个麻烦事。

帝渚长长叹息一声。

殿外时辰不早了,秋日风凉温低,帝渚把两人身上的兔毯往上拉了一拉,完好盖住缩在她怀中的帝渺。

殿中光线过亮,帝渺睡得不舒服,帝渺想着应当刚才她就是为了躲光才往自己怀里躲,又抬手轻轻覆盖住了帝渺的眼睛,帮她挡住了光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进来,既怕打扰两位帝姬睡觉,可刚才来的人也不得推迟,她正觉难办见帝渚已经醒过来了,喜色漫上眉梢,忙是轻声慢步的走到塌边,特意小声喊了声侯爷。

宫女进殿她便知有事了,还是与自己有关,怕两人说话扰了帝渺好眠,帝渚伸手盖住了帝渺的耳朵,再压声问道:“何事?”

“侯爷,皇上那边派人来传你,说御书房召事,人就在外面等着呢。”

听罢,帝渚为难的看了看把自己抱得像八爪鱼的帝渺。

她不想扰醒帝渺,但国事也容不得拖沓,漂亮的剑眉不禁皱深,试着抽了抽被下两人交缠的手脚,没抽动。

她只好叹气,复抬头吩咐宫女:“你先下去,回他本侯这边收拾好即刻就去,让他稍候。”

宫女应声退下。

宫女走后,帝渚盯着眼前的情况愁眉不展,她想了一想现在的情况切实无法两全,妹妹与国事总要选择其一。

她伸手推了推怀里睡觉深沉的人,柔声唤道:“渺渺,我要走了,你起来,快别睡了。你睡得也很久了,当心晚上睡不着了。”

被生生从深睡中唤醒的人儿在她怀里扭来拱去就是不愿起,宛如向大人讨糖的孩童撒娇似得,一边哈欠连连的打着,一边揉着眼睛,小声埋怨帝渚,娇憨模样像极了一只睡后刚醒的慵懒猫儿。

“啊,阿姐,啊欠,都这会儿了,你要去哪啊……你,答应给我念话本儿,还要陪我吃晚膳的…”

怀里的人抱着她的腰就是死活不肯起身,小嘴还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帝渚失笑,捏住了妹妹的秀挺鼻尖晃了晃,调侃笑道:“小懒鬼,就算要我给你念话本儿,你也得从我身上起来啊,一直赖在我身上窝着没个正行,让我怎么给你念?”

被她捏了鼻子的帝渺从鼻腔发出哼哼唧唧的娇哼。

她明显睡得不够,被帝渚连连催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她怀里勉强坐起,扯了自己桃花般叠叠层层的粉纱衣裙就下了榻,迷迷瞪瞪的竟是光着脚就要往外跑。

帝渚瞧见了,急忙制止道:“你还没穿鞋呢,快回来!”

帝渺听话跑回来乖乖的穿上了鞋子,再往外面跑,身后又传来帝渚老妈子爱操心的叫唤。

“渺渺,你跑慢些,别摔了。”

殿外的粉色纱影头也不回,银铃的清脆笑声传进殿里,嘻嘻哈哈的不着调,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叫唤,更不知她乱跑去了哪里,是要去作甚。

帝渚简直哭笑不得,眼见帝渺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花丛后一去不回,等了会儿也不来人,方是揽衣下榻走到殿中的妆台镜前,准备整理睡了一觉后发乱衣皱的外形便去应召商政。

滚圆镶嵌玉石的妆镜照相清晰,非比她屋里那块常年无人用的铜镜模糊的连人影轮廓都照不出。

帝渚瞧着镜中的自己原本梳理整齐,一丝不苟的发鬓此刻松松垮垮,发丝散乱,束发的玉簪也不知落去了何处。

满头黑发披肩直下,把她常日一双锋利寒霜的眉目都浸染了几分温和柔情,不像往日那般的高傲冷酷,不易亲近。

帝渚怔怔望着镜中的人,自打从军后她甚少顾得上看自己的模样,后来直接连镜子都不用了,每日穿衣随意,束发则由属下或者婢女打弄,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所以这一刻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就觉得无比的陌生。

帝渚冷冷望着镜子里的人,而镜子里的人也在冷冷的看着她,两两相看,同样的冰冷如寒川冬月,同样的高傲不羁,此时的情景便十分的怪异,令人看了心底发凉。

明明镜子里的人就是她,但帝渚瞧着却觉分外冷漠疏离,眉目含霜,面色寡淡冰冷的近乎不近人情。

她看着看着忽然心底顿生冷嘲,心想难怪三娘她们说自己看着不好相处,许会孑然一身一辈子。

这样的外表,莫说他人了,就是她瞧着也会下意识认为这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断六根,无七欲,活成了一座坚硬冰冷的雕塑石像。

既然无情无欲,又何谈情爱二字?

又有谁敢喜欢她这个男不是男,女不像女的怪人呢?

心念至此,帝渚更是心中讥讽,偶然眼睛一低时瞧见了自己一身凌乱衣衫,微微散开的领口从她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胸前有条疤痕延伸入了深处,直到被衣物遮挡。

那痕迹是残忍岁月给予她的烙印,时光沧桑长久,留下的东西却没有消失,死死盘踞在她胸口,狰狞又丑陋,若是胆小的孩子看见了怕是能当场吓哭。

帝渚扭过头不想再看,也不愿面对镜子,便侧身坐在妆台前的软凳,耐心的把一条条衣物上的褶皱抚平,再整理好了睡成凌乱的领口衣摆。

她随手从妆台摸了根玛瑙玉髓的簪子往头上绕弄插发,内殿里没有侍女,也不习惯陌生人帮忙打理,只好亲自亲为。

不想那一头长长厚重的黑发根本不依从她的手,摆弄好久依旧是松松垮垮,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帝渚久弄不得法,只好泄气的放了手,把那根玛瑙簪子丢在桌上,抓起身前的一缕散发开始犯难。

她不会束发,从来不会,以前是有父君给她束发,后来入了军营她帝姬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再后来她身边有了好几个心腹下将,自是更不用多说。

因为她懒得每日起身打理那一头厚重的长发,又不喜欢婢女们隔三差五冒出的新奇劲往她头上侍弄,便每次挑着哪个下属先来见她她就找谁给自己束发。

这时日一长,一来二去的,纵使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能兵将士,但个个手巧的能编出多花,最不济的也能束发清爽,发型利落方便行动,很甚得她满意。

哦,除了宴几同,这个怎么都学不会束发的手废下属。

帝渚想起几日前宴几同折腾她头发足足半个多时辰一事,可惜成果惨不忍睹,那会儿还把刚巧进屋的三娘吓了一跳,便忍不住的莞尔。

事后她也并未因此责怪手笨的属下,只吩咐三娘重新给她束发,而三娘几下捯饬就给她编出了个大方儒雅的束顶冠发。

后来三娘委婉的劝诫宴几同回去多练练手,不然林川知道了肯定要嘲笑他样样技不如自己。

次次与林川对战皆是惨败,过后还被林川无情嘲讽的宴几同听后一脸屈辱含恨的走了,估计是真的要下狠心苦练束发手技了。

所以,至今为止从没有亲自动手束过发的帝渚,在旁人看来无所不能,强悍如她的战神大将军,今日却被区区一个束发困住了,束手无策。

看来今后不止宴几同要练练束发的手技,她也要练一下了。帝渚无奈盯着桌上的那根玛瑙簪子好半刻。

正当她准备扭头唤人进来给自己束发时,余光忽是瞥见旁边镜子照出殿门口正好出现了个人影,她眼光一亮,扬声吩咐道:“你,过来,给本侯束发。”

还在犹犹豫豫进殿的那人一听,立刻顿住了。

“还愣着作甚?”

看那人停停顿顿好久没有动作,帝渚也没生气。

她以为那人是宫里的守门太监,胆子小不敢靠近自己,又缓和了两分语气,催促道:“快些,本侯要去御书房,皇上那边等不得。”

听了这话,那人只好硬着头皮进殿,走到她身后,有些手脚无措的站着,似乎不知道要给她如何束发。

见状,帝渚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便好心的告诉他:“简单随意些就好,平常你是怎么束发的,就给本侯怎么束。”

身后传来一声闷闷压抑的应答,随后一双微凉的手缓慢摸上了她的后颈。

手势犹有僵硬不惯,却足够轻柔小心,捞起了她的长发开始细细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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