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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1 / 2)

050

沈怿是和夏齐文一道去的霖市。

派对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布置的,入户的花园左右两边各摆了两台很复古的街机和一个三维弹球桌。从外到里,处处都点缀着漂亮的氛围灯。

他们到得比较早,客厅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不相熟的面孔,三三两两地交谈。茶几上放着几个礼物盒,正中央被一个数不清多少层的大蛋糕占据。

任桦坐在一个l形吧台前,跟对面的女性聊着天,边说边比划着手势,上身牛仔外套配白t,比很多客人都穿得朴素,不太像是寿星。

段恂穿着与任桦同款的外套,在他身后的酒橱里取酒,注意到沈怿和夏齐文的到来,把红酒瓶子搁下,过来打招呼。

沈怿看着段恂对夏齐文礼貌到近乎恭敬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这个派对的真正用意。

给任桦过生日和庆祝乔迁恐怕都只是其次,在彼此的社交圈公开恋情、宣布同居才是主要。

很快,任桦也过来迎客,收下祝福和礼物,笑着说了谢谢,坐在他对面那道倩影——岑可听,也转过身来,朝这边招手示意。

离派对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别墅里渐渐热闹起来。杯盏叮咚,人语喋喋。

沈怿靠在吧台边,跟段恂、夏齐文以及岑可听一起,一面看任桦兴致勃勃地调酒,一面和前来搭话的人寒暄玩笑。

一杯像模像样的长岛冰茶调制完毕,段恂勇做试喝员,沈怿掏出手机,问陆闻津还有多久到,消息刚发出去,刚抬头,就见一个男人出现在客厅口,敞穿着蓝灰色单排扣风衣,内搭银黑相间的条纹衬衫,胸前的项链上坠着一个戒指。

沈怿看着迎面走来的陆闻津,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他满身都是风霜雨露的错觉。

仿佛一个逆旅之人,独自赶了很长、很远、很久的路。

陆闻津隔着客厅的人头,与沈怿对望,然后在吧台前驻足,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跟任桦说了声生日快乐,把礼物递给对方。

七点整,派对正式开始,屋子里的客人们齐唱生日快乐歌,任桦头戴小金冠,双手合十,闭目许愿,吹灭蜡烛,叫了一声段恂的名字。

段恂放下手中的奶油抹刀,偏过头。任桦转过身,踮脚吻了上去,然后被段恂反扣住后脑,吻得更深。

两人在掌声和欢呼中接吻。

喧嚷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带头放起了礼花筒,顷刻间,绚丽缤纷的彩带漫天飞舞。

客厅的一隅,沈怿和陆闻津并肩而立,为他们鼓掌。

陆闻津侧首,注视着沈怿闪烁着熠熠星光的眼瞳,默然几秒,忽然问道:“你羡慕他们吗?”

“羡慕什么?”沈怿没听太清,也没听太懂,他扭过脖子去看发问的人,头发恰好接住一片彩带。

“这种能大大方方接受所有人喝彩的爱情,你会不会羡慕?”陆闻津择去他发顶的彩带,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脑瓜。

脑后残留着陆闻津手掌的余温,沈怿抬臂抚了抚,皱着眉沉吟稍许,不太确定地说:“不知道,也许会吧。”说着眼珠子转溜了半圈,耸耸肩,“得先有一份爱情才能考虑这种具体的事情吧。”

陆闻津想起前天晚上撞见的那个拥抱,嘴唇轻蠕,想问他和宋邀相处得怎么样,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把话问出口。

如果答案不合心意,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黑脸。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别做扫兴的人了。

蛋糕沾了满身的彩带,吃是不方便吃了,有人自发打起了奶油战。有陆闻津这尊冷面佛立在身侧,沈怿幸免于难。正好两人都对这个环节没什么兴趣,一起出了客厅,到屋后的院子里荡秋千。

准确一点来说是沈怿负责荡,陆闻津负责推。

在荡落与飞扬中,沈怿的衣摆乘风而起,宛若一对浑然天生的翅膀,衬衫紧贴着肌肤,勾画出纤美的腰线,修长的小腿随着千秋晃摆,好似美人鱼的鱼尾。

秋千架上缠着星星灯,沈怿笑靥皎洁,明媚得像是一盏月亮。

荡了几分钟,沈怿瞥见不远处的草坪里站着一个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定定地望着这边,于是叫停陆闻津,让他去旁边的烧烤师那里帮自己点两串对虾。

沈怿从秋千上下来,走过去,曲着背,撑着膝盖,笑吟吟地看着扎着公主头的女孩,问她:“你想要玩秋千吗?”

小女孩摇摇头,“谢谢沈怿哥哥,我不玩的。”

“你认识我?”沈怿眨一眨眼睛,脸色诧异。

他的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么?这孩子瞧着才八九岁的样子。

“嗯,我是你的粉丝呀,我还有你的to签呢。”小女孩眼睛又黑又亮,语气天真又自豪。

“小涵。”

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贺憬叔叔!梁呈哥哥!”女孩斜过脑袋,拔高音调,扑棱着小腿跑了过去。

沈怿直起腰,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两人。

与上次一样,贺憬依旧帅得很扎眼,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半竖的翻领修饰着优越的颈部线条,头发梳成二八侧背,眼里噙着游刃有余的淡笑。右手边比肩立着一位与他身量相仿的少年。少年也有一副上乘的皮相,头发比贺憬的略短一些,额面疏阔,眉似剑锋,鼻梁高挺,眼神带着些许厌世的阴郁感。

“沈老师,又见面了。”

和沈怿打过招呼,贺憬垂眼虚指了一下贴在自己腿边站着的小女孩,“这是季涵,我表侄,上次说过的,你的小粉丝。”又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年,“梁呈,我……朋友。”

接着又向梁呈介绍起沈怿:“这是沈怿,你应该认识,一位很优秀很可爱的演员。”

“你好。”梁呈向沈怿递出右手,脸色黑压压的,和一旁冲沈怿笑得甜滋滋的季涵形成鲜明对比。

沈怿多半注意力都在季涵身上,受小朋友感染,他面上不自觉带上恬淡的笑意。

“你好。”他与梁呈握了一下手,抬眸对上梁呈不友善的眼神,甜笑变成干笑。

这个梁呈……也太莫名其妙了。

兴许是注意到沈怿笑容的变化,贺憬用余光轻扫了一眼梁呈,后者这才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假笑。

“沈怿。”

熟悉而具有磁性的男声传来,沈怿循声望去,数米外的庭院灯下,陆闻津身姿挺拔,凛然如松,风衣腰带随风微扬。他单手托着一个瓷碟,伫立在一张小方桌旁。桌上摆着两个透明马克杯,盛着紫红色的液体。

沈怿微微倾腰,朝季涵挥挥手,“再见。”说罢向贺憬点头致意,以示作别,而后走到桌边坐下,吃着烤虾,就着晚风,与陆闻津闲聊。

“你来霖市见你外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跟他讲了我喜欢的人。”

“那他什么反应?”

“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陆闻津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逸事。

“你外公为什么生气?”沈怿追问,“觉得你不该喜欢男人?”

“也许吧。”陆闻津抬了抬眉毛,闪烁其辞。

“他打你了吗?”沈怿放下烧烤签,眉间掠过担忧之色。

“没。”陆闻津用餐纸拭去沈怿唇角的渍迹,煞有介事道:“他摔碎了一个青釉瓶,把他的圣伯纳犬吓得耳朵都耷拉了。”

什么呀……圣伯纳本来就是耷拉着耳朵的犬种。

好冷的笑话,从陆闻津嘴里讲出来尤其冷。但或许是负负得正,沈怿还真被逗得笑出了声。

他捧着一杯杨梅汁,嘴里叼着吸管,笑得眼眉弯弯,粉色的牙床露出些许,整个人生动得像一只徜徉花海的蝴蝶。

暖调的庭院灯斜照在他轻颤的眼睫上,在眼角投下两道跃动的剪影,笑了一会儿,那对荧亮的眼瞳被对面之人胸口的项链所吸引。

“对了,你这条项链是什么时候买的?”

陆闻津极少戴首饰,尤其是耳环、项链和手链。

上次在“酩酊”的时候他就有些好奇这项链的来历,但那天喝着喝着酒就忘了。

“定制的,不是买的。”陆闻津单手托起戒指,指腹轻轻摩挲外沿,神色看不出是悲是喜,“戒指是用我母亲去世时佩戴的那枚重新锻造的。”

白茕生前是一位珠宝设计师,这枚戒指是白茕在参加一个很有含金量的设计大赛时设计的,曾经是她最得意的获奖之作,后来变成了她引以为傲的过去。

最后这枚戒指被写在遗书里,成为她给陆闻津唯一的遗物。

白薪将这枚戒指代为保管,直到陆闻津被接回陆家。两个月前,他察觉到陆闻津对沈怿的过度关照,在白家翻寻出设计原稿,问过陆闻津意见后,帮忙联系了专业的首饰师傅,将这枚戒指改了一下大小。

“是按你自己指围重做的么?”沈怿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戒指,目测这个尺寸不太像陆闻津能戴的。

“不是,是我喜欢的人的指围。”陆闻津视线落在沈怿握玻璃杯的右手上。

沈怿哽了一下,讪讪道:“哦,这样啊。”

陆闻津松开手,戒指垂坠回原处。

沈怿的目光追随着那枚戒指,下落至陆闻津心口。

他倏然感觉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怎么呼都呼不出去。

恰在此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沈怿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借机掩下这没由来的不爽快。

夏齐文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去一趟台球室,汪昔月导演说想见见他。

“齐文姐找我。”

他撂下杯子,急匆匆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座椅。

——

051

推开台球室的门,沈怿发现室内除了夏齐文和汪昔月,还有一张熟面孔。

“可听姐。”沈怿先向岑可听微笑致意,又微微弓腰,向汪昔月伸出右手,“汪导您好,我是沈怿。”

说实话,汪昔月主动提出想见他,沈怿有些吃惊。

这份吃惊不比得知荣适要见他的时候来得小。

汪昔月演员出身,二十八岁退居幕后,三十岁正式开始导电影,到现在不过十年,算是个半路出家的青年导演,资历方面和荣适没法比,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现如今圈内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之一。

当年《大王小王》横空出世,不少人酸溜溜地断言那不过是昙花一现。

面对此类质疑,汪昔月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闷声打磨着剧本。此后六年,汪昔月又拍出了两部电影,都取得了不俗的口碑和票房。其中一部让汪昔月拿下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另一部是今年五一档的票房冠军,也有极大的获奖期望。

从“江郎才尽”到“天才导演”,从网友闲评的“最美女导演”到令人心服口服的“最佳导演”,汪昔月花了十年,用三部有口皆碑的电影,为自己撕下了外貌标签,淡化掉性别偏见,获得实力的加冕。

这样一位导演,只要是懂电影有梦想的演员,没有不钦佩不向往的。

“嗯。”汪昔月与他握了一下手,很快收了回去,接着用很严肃的口吻问:“听说你台球打得不错?”脸色也平淡到接近冷漠。

传闻汪昔月比荣适还不苟言笑,看来是真的。

“只是比普通人打得好一点。”沈怿笑得谦逊有礼。

他确实打得还不错,大学时是台球社的中坚骨干,曾经代表学校拿过奖。不过他总不能对着汪昔月自卖自夸吧,又不是人人都是陆闻津,会惯着他哄着他。

“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局?”

沈怿循声偏头,只见立在台球桌对面的岑可听颠了颠手里的球杆,冲他扬了扬眉毛。

“好。”

沈怿将外套脱下,挂上衣架,解开袖扣,挽起袖管,在墙边取了一支球杆,与岑可听比肩立在开球线后。

两人比球,沈怿获得开球权,并成功进球,确定了己方目标球是全色球。

一旁的汪昔月视线始终落在沈怿身上。

先不论球技,就凭这个外貌条件,确实与“金牌台球陪打”这一形象十分贴合。

脖颈、肩背、腰臀、双腿的线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像漫画家笔下的线稿,比例完美得不似真人。

露出的半截小臂隽秀白皙,比羊脂玉还多几分细腻的质感,半弧形的腕骨与手背上微凸的掌骨相连,在绿茵茵的台球桌上架起一座漂亮的写意的桥,为紧贴其上的球杆平添几分美感,让人不禁设想这一幕出现在特写镜头里会有多迷人。

打进一个相当棘手的贴库球后,沈怿把架在桌上的大腿收了回来。

“球漂亮,腿也是。”岑可听瞄了两眼那双被包裹在黑色牛仔裤里的长腿,面色揶揄。她笑得粲然,倒不显轻佻。

沈怿挑挑眉,俏皮地回敬道:“不及可听姐半分颜色。”

一个很细微的笑在汪昔月脸上一闪而过,夏齐文捕捉到那笑意,心下略添了几分把握。

过了一会儿,沈怿把8号球击入球袋,在对局中获胜。

“很高兴认识你。”等沈怿穿好外套后,汪昔月主动递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汪导。”沈怿双手接过。

“希望有机会能和你再打一局。”岑可听向他眨眨眼。

现在完全可以再打一局,显而易见,岑可听另有所指。

眼下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晰——汪昔月在为新电影物色演员,岑可听是既定的女主演,但可能是出于保密需要,目前不能透露过多信息。

“有机会的话,我不胜荣幸。”沈怿眉眼带笑。不谄媚,也不敷衍,只有一派真诚。

052

出了台球室,沈怿没回去找陆闻津,而是在花园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在树池边发呆。

他不太想见到陆闻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那个戒指有朝一日会戴在一个别的什么人手上,就心里闷得发慌。

就像是有人拿走了他喜欢的东西,他还要强颜欢笑,故作大方。

可是,戒指明明不归属于他,陆闻津也不归属于他。

他突然不想要陆闻津谈恋爱了。

虽然陆闻津谈了恋爱一样会对他好,这份好也不会因此而打折扣,但他就是不想陆闻津对别人太好,至少不应该把戒指给别人。

他想要陆闻津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沈怿双手捂脸,揉了揉额角,慢慢长舒一口气。

他怎么会有这么自私古怪的想法?

都怪陆闻津把他惯坏了!

沈怿正暗戳戳地归咎着责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声。

他点开手机,陆闻津的消息率先入目。

「我这儿有司康饼。」

他噘着嘴,忿忿地敲下“不吃”,发了过去。

刚退出对话框,又瞧见了十分钟前在台球室漏掉的一条消息,来自任桦。

「糕点师烤了司康饼,超好吃!你肯定喜欢!等下我让段恂给你送过去!」

沈怿犹豫一会儿,卡着点撤回消息,把手机揣入口袋,起身去找陆闻津。

院子里比之前热闹了些,不远处的草坪上垫着很大一张野餐垫,围坐着一圈人,七八个的样子,不知道在玩什么桌游。

与其说沈怿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不如说他根本没心思去管他们在玩什么。

在听到陆闻津和段恂的对话后,他就好像跌入了一片涛声里,成为了一块风吹浪打的礁岩。

“你真打算给沈怿当一辈子哥哥?”

“你以为我想这样?是他拿我当哥哥。”

“那你也投桃报李,拿他当弟弟?”

“……”

“他只算半个陆家人,你真有必要这么畏手畏脚?”

“他在东来,我还得要东来。”

“瞻前顾后的,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沈怿要真和宋邀在一起了有你后悔的。

段恂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那圈人里一只扬起的胳膊打断了他的话。

“沈怿!”

沈怿恍过神,看向草坪地里向他打招呼的池或一,木木地挥手回礼。手垂落下来,封锁在心底的情绪破门而出,他眼睛发湿,鼻子发酸,嘴唇轻颤。

与此同时,被惊动的陆闻津起了身,转过背,正撞上沈怿蓄泪的眼眶。

他向前一步,嘴唇轻张,话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沈怿带着哭腔的喝喊拦截了。

“你不许和我说话不许跟着我!”

沈怿说完,扭头就往外走,怒冲冲地出了别墅,在停靠着密密麻麻的名车的街边找到自己的车,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车门将合未合的一刹那,那道缝隙里挤进了一只手,接着挤进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你听我解释。”

沈怿愣愣地看着紧扒在门边的手,轻轻将车门往外推了些许。碾轧出的红痕愈来愈明显,沈怿眉头越皱越紧,他眼睫颤了颤,两滴热泪扑落下来。

下一秒,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冲驾驶座上的人喊道:“开车!”

杨宸回头求证,面色犹豫。

“我让你开车!”

连杨宸都要看陆闻津的脸色,沈怿委屈劲往上涌,气得鼻音都加重了,他抽泣一下,眼泪开始簌簌地掉。

这句吼完,那只死守门边的手终于撤了回去,驾驶座上的人也立马将车子发动。

车门彻底关上,沈怿心中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条路上停了这么多车,还有几个司机助理打扮的人在不远处寒暄,往这边探询张望,陆闻津根本丢不起这个人,跟他在这里低声下气地解释。

再说,那种话还能怎么解释?

陆闻津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亏他之前还认为陆闻津演技差,没想到只是自己眼拙,没看出来陆闻津一直在陪自己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手机震个不停,沈怿索性把手机关机,一了百了。

杨宸透过后视镜打量沈怿的脸色,见他眼泪止住了才问:“沈老师,我们去哪?”

“澄江别苑。”沈怿阖着眼睛假寐,声音闷闷懒懒的。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杨宸悄摸摸将手机解锁。

从霖市回到芜城的两个小时车程格外难捱,沈怿的大脑完全不受支配,你来我往地左右互博,一会儿回放刚才陆闻津讲的混账话,一会儿又历数起陆闻津平日里对自己的好。

他险些没忍住把手机重新开机,去看看陆闻津是怎么解释的,不,狡辩的。

幸好理智和自尊及时劝阻了他。

陆闻津话都讲到那个份上了,绝对不能这样自欺欺人、自轻自贱。

他也太可怜了,陆闻津这种人简直比沈瑞还可恶。欺骗别人的感情很好玩是吗?更何况陆闻津不仅玩弄感情,他和陆闻津甚至……

他大爷的,没拿他当弟弟还和他做,把他当不要钱的鸭是吧?

想到这里,沈怿紧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在发白,下嘴唇也被咬出印子。

车子停稳后,沈怿利落下车,坐上电梯打开家门,直奔陆闻津的卧室,拎起床头柜上背靠背坐着的一猫一狗,又直直地出了门。

这一户的电梯正在被占用,两分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脸。

陆闻津站在电梯口,沉沉地注视着沈怿,看样子不打算让道。

“让开,我要去丢垃圾。”沈怿语气不善,红着眼瞪他。

“别丢。”陆闻津扣住沈怿的手腕,不顾沈怿的挣扎和喝令,蛮横地把人塞进了家门,到客厅才肯松手。

“反正你没拿我当弟弟,留着我的礼物做什么?”沈怿手里抓着玩偶,用自认凶巴巴的语气质问他,但由于愈来愈浓的鼻音,只显出委屈和可怜。

陆闻津向他迈近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用认真而庄重的语气投下一阵震耳发聩的惊雷。

“沈怿,我不是没拿你当弟弟,而是不想只和你做兄弟。”

“如果只拿你当弟弟,我不会喊你宝宝,不会和你接吻,更不会和你上床。”

“准确一点来说那叫做爱,因为我是清醒的,在床上说的每一句话……”

“陆闻津。”瞠目结舌了好几秒,沈怿才找回自己的声带,出言打断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男人,他面上的委屈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我们是亲兄弟,这叫乱伦。”

“我知道这是乱伦。”陆闻津镇定得让人脊背发凉。

沈怿目光瞟过他胸前的戒指,刚才令他无端气闷的东西眼下却成了救命稻草,“你不是说你有个暗恋很久的人么?是不是表白失败受刺激了才……”

“沈怿,你还不明白么?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陆闻津拈起那枚戒指,“这个指围,你真的不觉得眼熟?”

救命稻草变成压垮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沈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表情和语气都开始失真。

“我去消化一下,你也冷静冷静。”

他把玩偶丢在茶几上,正要转身,又被陆闻津攥住了手腕。

“沈怿,我很冷静。”

沈怿满腔的不理解:“你明明可以当我一辈子哥哥……”

“沈怿,可我不想只当你哥哥。”

“我想和你拥抱牵手,接吻做爱,想把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相携一生,共赴白头。”

“如果只和你做兄弟,我就得亲眼看着你和别人共度余生。”

“我做不到。”

“我已经不敢给别人法地奔涌。嘴唇和舌头更是烫得快化了,一会儿被陆闻津的牙齿轻咬,一会儿又被陆闻津的舌头挑逗,他变成了被陆闻津含在嘴里的一块软糖。

待到氧气稀薄到让人呼吸困难,陆闻津才肯松开这块可口的软糖。

“你、你这是欺负病患,小人行径。”沈怿指控他,脸蛋红扑扑的,气势半点没有。

“嗯。”当小人可比当君子快活多了,陆闻津坦然承认,又啄了一口那泛着水光的唇瓣。

“你再、再这样今天不让你留夜了。”沈怿隔着软绵绵的被子推他的肩膀,瞪着眼,做出凶恶的样子。

“我再给你揉揉肚子。”陆闻津见好就收,掀开被子躺进去,换了种方式替自己谋私利。

两分钟后,屁股被硬物抵着的沈怿实在忍无可忍,出言提醒身后的流氓:“你硌到我了。”

“那你面朝我。”流氓有流氓的逻辑。

“不要,你别贴我这么紧。”沈怿不自在地蠕动了一下身体,结果那东西更硬更硌人了。

“宝宝,别乱动。”陆闻津喉结滚动,手臂搂得更紧,“你这样我很难坐怀不乱。”

“你这个臭流氓!”沈怿身体不敢再动,嘴上却在骂人,“不许叫我宝宝!”

“为什么?”

沈怿嘟哝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前男友叫你宝宝?”陆闻津手上动作微顿。

“没,肉麻,我不喜欢。”沈怿否认。

“那为什么我当你男朋友就能叫你宝宝?”陆闻津追问。

“……”沈怿被问得语塞。

“沈怿,你分明就喜欢……”

“我不喜欢!”沈怿被这句话惹得炸毛。

“嗯,好,你不喜欢。”陆闻津见势不妙,赶紧顺毛,用嘴唇贴了贴沈怿的耳根,低声道:“但我喜欢……宝宝。”

陆闻津脸皮厚,又不听话,沈怿说不过他,索性不说话,开始装睡,不一会儿,装睡变成真睡。

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陆闻津停下手上揉肚子的动作,下巴枕在他的肩头,轻轻吻了吻那白中透粉的耳廓,说:“晚安。”

一夜好眠,相拥无梦。

八点半,沈怿睁开眼,发现陆闻津没在床上,客厅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宸端坐在沙发上,见沈怿从卧室出来,展颜笑道:“陆总让我从今天开始监督您吃饭。”

沈怿点点头,托着步子去料理台前揭开煮粥锅,空空如也,冰箱贴夹着一张纸条,是陆闻津的字迹——保温太久的东西不卫生,不能吃。

还真是瞎讲究,沈怿撇撇嘴,问杨宸:“陆闻津还跟你说什么了?”

杨宸说没什么,转发了一个word文档给沈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饮食清单和注意事项,爱吃的不爱吃的,可以多吃的以及只能适量吃的,包括吃鱼必须有人剔刺、吃虾要人剥壳、牛奶最好加热到60c这种都写进去了。

陆闻津这是属蛔虫的吧。

056

《天恩》的拍摄主场地就在影视城,沈怿进组的当天拍了几套女装定妆照,过了几天,这一波定妆照被剧方放出,讨论度不小,他这个角色有点未播先火的苗头。

接下来的几天,奔着沈怿而来的代拍数量明显骤增。制片人于永焘甚至找上他,让他避着点代拍,没事不要乱走动,以免造型被透得过多。

沈怿当时刚过完一遍自己当天的台词,正准备从化妆间出去找人聊天。他肩上披着一件灰棕色大衣,里面穿着淡紫色的齐胸襦裙,头顶的假发盘成漂亮的望仙髻,额上描着玫红色带细闪的花钿。

听了这话,他默默把剧本卷成筒状,掀起眼皮瞥了瞥于永焘,反问道:“抓代拍不是剧组的事吗?”

既要提前预热又要规避风险,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坚决拒绝路透那就把代拍请走呗,限制演员的走动自由是哪门子道理?再说,他都披外套了还不行啊?

这个于永焘,都快奔五了还玩潜规则,平时不见得来剧组多看看,一来就指点江山。沈怿就没见过这么游手好闲却又好为人师的制片,和王竹心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传闻这人就爱“指点”年轻俊靓的演员,年纪大些的演得好也罢差也罢,他理都不理,也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

不过沈怿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这种不讲道理的要求他可不会点头应好,反正得罪了人陆闻津会帮他解决。

被拂了面子,于永焘脸上先是闪过惊怒,然后堆出假笑,挤出满脸褶子,含沙射影道:“看来陆总确实对弟弟很娇惯,但容颜易老,人也有厌倦的一天。年轻人呐,做人做事还是谦逊些好。”说着拍了拍沈怿的肩膀。

什么东西?这个话术怎么这么古怪?他和陆闻津是兄弟,为什么感觉被说成了某种不正当关系?

沈怿蹙起细眉,嫌恶地望了一眼被拍过的肩头,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想,但还是选择了及时回击:“您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老不中用。”

最后四个字沈怿说得格外缓慢,边说还边用轻蔑的目光瞄了两眼对方的下身。呛完人,他头也不回地迈出化妆间,行走间,流苏耳珰轻摇飘晃。

“当铺”门口,沈怿和剧中扮演“公主”的女二号方韵嘉闲聊过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前段时间录的综艺《始于足下》前两天开播了,而于永焘那番话……多半是在以己度人。

“你和你哥哥感情真好,我和我哥从小就斗嘴打架,现在还这样呢。”方韵嘉靠在敞开的门扉上,刷着手机,“我和他要是一起上综艺,别说cp了,到时候我俩肯定都得挨骂,变成吐槽素材。”

“什么cp?”沈怿跟夏齐文说完化妆间的事,点开了微博。

“你和陆总的cp啊,‘一斤骨’都挂在热搜上挂了一天多了。”方韵嘉抬眼看他,神色诧异,“你没看微博?”

“有看,我以为这和我没关系,就没留意。”他只看了综艺原片,而且没开弹幕。

“我看看。”他点开这个话题,进了推荐的cp超话。说不定都是网友捕风捉影,陆闻津在镜头面前好像还挺克制的。

超话人不算多,但热度出奇的高,头像是夜市递玫瑰的那一幕,他在左,陆闻津在右,以一支红玫瑰做中线。简历上写着简单粗暴的“妹哥金婚”。

「饭桌聊天那里好明显,哥全程就笑过两次,都是因为妹,其他人说什么哥都云淡风轻的。」

「摘橘子那段也好品,哥给妹系好围裙之后为什么要摩挲着妹的腰说“好了”?哥你也很为妹的曼腰着迷吧。」

「哥对妹真的都是鼓励式夸夸,妹也都笑着接纳,好健康的相处模式,感觉尸体上开满了小花。」

「哥说得没错,妹确实是很有灵气的演员。我要是有这样美丽又优秀的老婆,我做梦都能笑醒。」

「妹的眼睛是真漂亮,笑起来好有感染力。嘿嘿,我要是有这样的老婆,我根本都不做梦,只做爱。」

「明明烤苕皮的另一端更好下嘴,哥偏要咬妹吃过的那端,捡口细节糖。」

「这个玫瑰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敢递一个敢接,这和官宣有什么区别?这不嗑是人?这不嗑是人?这不嗑是人?」

「og内裤颜色都是可以这样脱口而出的吗?我脑内已有万字黄文。」

「妹穿粉内裤吗?啊啊啊啊啊我想看宝宝的水蜜桃小翘臀。被哥打飞」

「有消息称妹哥一直处于同居状态,这同款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看来消息是真的。」

「登山途中哥捏了好几次妹的后脖颈,妹没有半点抵触,反而会舒服得眯起眼睛,太可爱了妹宝你是一只小猫咪,我也捏捏。」

「主动要拍单人照这里,哥真的不是在吃段恂的醋吗?」

「呜呜妹哥真的好般配,摘墨镜致意的那个瞬间,他们真的比朝风山的山水更动人。」

「实名举报陆闻津以擦汗为由偷摸我老婆的漂亮脸蛋,我老婆的脸金贵着呢,摸一下要给钱的!」

「乐,怎么还有唯粉串门,好好好,哥偷摸妹脸,哥坏!」

「真的,全程都好甜,财经新闻杜撰的阴谋论害人不浅,我之前一直以为对妹好是哥的假面,结果哥竟然爱得这么事无巨细,不说了家人们我去找旧糖了。」

「刚放出的花絮快去看!!妹向老板要了花瓶插玫瑰,走的时候在门口回望了一眼花瓶,还露了一个甜滋滋的笑。是双箭头对吧?不管了,妹哥请99。」

「《钟无艳》一响,氛围感直接拉满,再加上哥说的那句话,操,我有点害怕了,第一次嗑骨就给我搞到真的了?」

「“多顾一下自己”,看哥背个包都会心疼,妹你这样恋爱脑我很担心。」

「为什么酒店part没有妹哥!正片没有花絮也没有!节目组你说话呀!」

「隔壁这个part甜得要命,天杀的节目组,请无偿归还我们一斤批酒店part!」

「没有就是在doi,不方便外人观看!」

「对对对,没有就是do了!」

好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闻津好像是有点明显,但这些cp粉也不能造谣呀,他明明只给陆闻津摸了!

脑海中闪回着暧昧片段,沈怿的脸突然火烧火燎起来,他将手机息屏,一抬头,正对上方韵嘉探究的眼神。

“你脸红是因为害羞吗?”方韵嘉问得很直接。

“不、不是,今天太阳有点大,我有点热。”沈怿展开剧本横遮在额顶,顺便挡住自己扑闪不停的眼睫。

“可这明明就是害羞啊。”方韵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大概明白等下我被‘皇兄’摸头的那种不自在要怎么演了,导演一直说我暧昧感演得差火候。”

《天恩》里公主和皇子这条线就是打的骨科擦边球。

方韵嘉太过严肃认真,一心只有拍戏,沈怿不好反驳,只能沉默。

对面茶肆门口,现场制片在喊方韵嘉的名字,她匆忙向沈怿摆手作别,临走前还特地感激万分地对沈怿说了一声“谢谢你”。

沈怿在原地发了一下愣,没忍住跟了过去。

茶肆的回廊里,便装出行的公主和皇子遇遭人暗杀,袖箭直冲公主的咽喉而来,皇子用佩剑击落这一箭,将公主拉至身后,随行的两个侍卫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追人,一个留下来继续守卫。皇子却另有打算,吩咐侍卫,看好妹妹。公主却说:“我和兄长一起。”皇子摸了摸公主的发顶,丢下“不用”二字便从二楼栏杆翻跃而下。

特写镜头里,方韵嘉确实演出了前所未有的羞赧。

但是……

“卡——”导演一针见血地指出,“过犹不及,韵嘉,公主情窦未开,比较内敛懵懂,你刚才的表情像少女怀春。”

机位后不远处,沈怿尴尬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秒都不想多待,提着裙摆就往楼下跑,在角落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来回翻着剧本页角,佯装自己在记台词。

他不会真喜欢陆闻津吧?

正常兄弟姐妹相处过密难道不会害羞吗?

不对啊,正常兄弟姐妹根本就不会相处过密。

都怪陆闻津!一点儿分寸感都没有!总是借哥哥的身份行男朋友之实,太过分了!

——

057

综艺播出一周后,陆闻津终于等来了陆垠的电话。

这是上次董事会风波过后陆垠主动给陆闻津打的第一个电话。说实话,来得要比陆闻津预想的略晚一些。陆垠多半是仔细查过他身边没有过其他人,才不得不信自己两个儿子或许发展出了不应该有的关系。

“陆闻津。”陆垠的声音带着很重的警告意味,“你到底在搞什么?”

“父亲猜到的就是我想做的。”

灯光明亮的书房里,陆闻津将手机反扣在桌上,一面气定神闲地应付着陆垠,一面敲着键盘回复刘礼光的讯息。

讯息的大致意思就是沈启鉴看到宝贝孙子一边求着要毒品一边交代沈家前些年给地下赌场当保护伞的视频,确实有些坐不住了。已经在暗中打点岭南这边的关系,想要对陆闻津除之而后快。手段么,无非就是制造人为意外。车祸、船难、坠亡、爆炸、火灾、触电这些都是常见的选择。

「继续添柴加薪。」陆闻津回复道。

“你是在报复我?”手机那端的中年男人似乎有被害妄想症。

“不,这一点,我还得谢谢父亲。”夏虫不可语冰,陆闻津转了转手上的黑色钢笔,“沈怿于我而言是天赐的礼物。”

“我和沈怿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您还是尽快接纳为好。”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道:“沈怿不一定会陪你胡闹,他也没那个资本闹。”

果然,动不了他,陆垠就想从沈怿下手。

“父亲早年在集团时和伯父一起做的那些事没被捅出去,不代表您就没做过,更不代表没有留下证据。”陆闻津语调冷下来,钢笔缓慢地轻敲着桌面,“霖市那个赌场,以及老宅那些古藏,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父亲比我清楚。”

沈怿没有资本,陆闻津就做沈怿最大的资本。

陆垠似乎顺手砸了一件什么东西,电话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你前些天去霖市是为了调查老子?”

“我只是希望父亲晚年能高枕无忧。”

吧嗒一声,钢笔被搁回桌上,对话到此为止。

058

自打那天沈怿向夏齐文告过状,夏齐文就来剧组陪拍了,说是不放心让沈怿一个人待在剧组,身边的工作人员性子都太绵软,她信不过。

当然,夏齐文不是光着手来的,还带来一笔不菲的投资,剧组每分每秒都在烧钱,拍完后宣发推广也得花钱,没有哪个剧组会傻到嫌投资太多,更何况是东来这样的投资方,不仅有资金,还有渠道。

于永焘没料到陆闻津这么大手笔,倒也能屈能伸,携着礼物,眯缝着笑眼给沈怿道了歉,还特地对夏齐文说要加戏可以随时开口。

沈怿这个角色已经足够饱满,一个月就能拍完所有戏份,下个月他还要回《茫茫碌碌》剧组拍后半段,耗费时间加戏纯属多此一举。

夏齐文摆摆手,说:“正常拍摄就行,只要小怿在剧组过得顺心,播出的剧集能完整地呈现角色,这笔资金就算没白投。”意思只要剧组善待沈怿,后期剪辑的时候尽可能少删一些沈怿辛辛苦苦拍下的戏份就行。

沈怿178的个子摆在那儿,男扮女装其实挺有挑战度。不过好在沈怿够纤瘦,也够秀美,再加上开拍前练过一段时间仪态,拍出来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导演和搭戏演员都对他赞不绝口。

方韵嘉神经大条,当着导演的面说他是剧组的紫微星,首波宣传能有这么好的反馈他要占大半功劳。

沈怿被吓得呛水,连连摆手说言重言重,导演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别这么诚惶诚恐。

这两天,沈怿没在拍戏,剧组安排了古典舞蹈老师教他跳水袖舞。为了演好那场“献舞”的重头戏,他特地向服装组借了几套舞衣,闲的时候会在酒店多练一会儿。

洗完澡,沈怿坐在酒店的床上,背后垫着枕头,怀里抱着平板,神态懒懒的。他摁开电视机当背景音,点进微博,发现自己竟然有两个在榜热搜。

沈怿男扮女装的正确打开方式,这个是因为今天剧组放出了第二组定妆照,定妆照里沈怿站在一株海棠树下,衣袖飘扬,巧笑嫣然,仿若神妃仙子。

一斤骨避嫌,这个是因为狗仔拍到陆闻津自打节目播出就没住在澄江别苑了,网友顺着逻辑推论出两人是在避嫌。

还有一个话题也和他沾点边,是关于综艺的——始于足下cp大乱炖。

《始于足下》首播开门红,第一期已经播完十天多,热度仍然居高不下,网友逐帧分析着那连正片带花絮不过四个小时的片段,孜孜不倦,不厌其烦。

随着节目热度水涨船高,朝风山也火了一把,那条冷门登山路线不再冷门,几人合影的那条瀑布成了无数游客竞相打卡的胜地。

不过,比朝风山更火的是第一期大爆的两对cp——沈怿和陆闻津的“一斤骨”,以及任桦和段恂的“耐任恂味”。

前些天,沈怿在听任桦吐槽“耐任恂味”这个cp名不正经之后,笑了足足两分钟。

“什么叫我在综艺里态度由阴转晴确实很耐人寻味啊!这能怪我和他冷战么?他这个人说话总是语焉不详的,太容易引起误会了。”电话里,直接受害者任桦如是道。

“嗯,确实不能怪你。”间接受害者沈怿压住笑意,深表赞同。

任桦沉默了几秒,犹疑着问:“诶,那个,你和……陆闻津,是不是……?”

“段恂没和你说么?”沈怿心想段恂的嘴虽然总惹事端,但意外的严实,连任桦都瞒着,“陆闻津喜欢我。”

“我就知道我没猜错!我问段恂他不肯说!非让我亲自问你!”任桦语气高亢,接着又好奇地问:“你知道他喜欢你,什么感觉?”

“我给你说,但你不许给别人说。”

“嗯,你说吧。”任桦洗耳恭听。

“感觉很复杂,反正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也不太能说清,反正就是害怕后续会发生各种各样不好的事。”

“那你喜欢他吗?”

“应该喜欢吧,你喜欢段恂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沈怿问他。

“就……就很简单的感觉啊,喜欢和他拥抱接吻、听他说喜欢我,和他待在一起会很开心,哪怕什么也不做。”

“但我不爱听陆闻津说喜欢我。”

任桦沉吟半晌,给沈怿指了一条明路:“要不你去找个更好的,别纠结这个了,这条路太难走了。”

“他、他挺好的呀,不一定有人能比他好。”沈怿声音低下去。

“那你这意思不就是喜欢他?”任桦心力逐渐交瘁,“算了,这个话题翻篇,我就不当狗头军师了。”

“任桦。”沈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口吻挺郑重,“你不会觉得这样……有违人伦吗?”

“只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伤害别人,就算不合人伦,又怎么样?”身在局外,任桦比沈怿想得开。

沈怿从回忆中抽离,点开那个“避嫌”的热搜。

好家伙,这个热搜下可以说是百鬼夜行,各路人马齐聚一堂,cp粉、唯粉、路人各执一词,吵成一片。

「暂时不住一起就是避嫌?有没有一种可能妹现在在剧组,哥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住哪儿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搬走?别自欺欺人了,就是陆闻津始乱终弃!」

「cp粉真的好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嗑什么?换我我也避嫌。」

「这一对能不能别买热搜了,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嗑骨怎么你了?吃你家大米了?禁止随地大小爹。」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有人连亲兄弟都能嗑得下?这不是乱伦吗?难道就我一个保守派么?我真的半点都嗑不了,感觉不如耐任恂味。」

「拉踩的能不能自觉滚蛋啊,不爱嗑就当兄弟情看呗,非要踩一脚,没见识的土货别丢人现眼了。」

「炒作是不停的,售后是为零的,避嫌是飞快的,前世杀人放火今生做一斤批。我就嗑,你俩越避嫌我越嗑,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边嗑边辱的能不能死一死,独自破防别带一斤批,我还是觉得妹哥很好很般配谢谢。」

「我请问关沈怿什么事啊?综艺里是陆闻津死贴着沈怿,综艺外也是陆闻津搬出去避嫌,独自走完整套流程。有些人两人一起骂是什么意思?再骂一句沈怿,陆闻津今晚就暴毙嘻嘻。」

「我也觉得和沈怿没关系,沈怿在剧组呢,说不定都不知道陆闻津搬出去住的事。」

「某些毒唯嘴下积点德,两人明显关系很好,陆闻津对沈怿的关照也不像假的,有必要这么咒人?」

「cp粉还是得和艺人的私生活保持距离吧,偷窥狂一样盯着人家的一举一动,和私生没区别。」

「别脑补了,分居不一定是为了避嫌,也轮不上网友来裁定其中是非。」

「为什么没有人说狗仔这样曝光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

「让一让,让一让,大伙儿消消气,消消气,请多多支持沈怿的电影《茫茫碌碌》和电视剧《天恩》,不要过多关注演员的亲属。」

这些发言里夹杂着太多污言秽语,骂沈怿的骂陆闻津的都有,有的用词比这还歹毒,沈怿只看了几分钟,就把平板放下了。

他轻叹一声气,看向电视里直播着的晚间档新闻。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12月9日晚八点许,霖市东环近经贸大厦段,一辆迈巴赫桥车在驶出立交桥时与一辆重型卡车相撞。轿车爆炸起火,卡车发生侧翻。据现场急救人员称,轿车驾驶人已确定死亡,卡车驾驶人陷入昏迷,被送往就近医院抢救。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主持人还在用标准而无情的播音腔播报新闻,沈怿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那辆黑色迈巴赫太眼熟了,眼熟到让人不寒而栗。沈怿反复辨认过车牌号码,清醒又绝望地意识到那就是陆闻津出席重要场合常开的车。

新闻播报里,打着马赛克的脸血肉模糊,比任何一场噩梦都要可怖,沈怿似乎被魇住了,别说声音,他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灵魂的空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怿才渐渐回了一点神。

不对,陆闻津说过的,他是不倒翁,没有人能打倒他。

沈怿按着心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哆嗦着拿起手机,用发颤的手指拨通了陆闻津的号码。

上天啊,拜托了,一定要有人接,一定要是陆闻津的声音。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秒钟都煎熬着人心,但万幸天从人愿,那道可安人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沈怿?”陆闻津率先出声。

“我看新闻,你的车子起火了……”沈怿说话时带着很明显的颤音。

“车里是沈瑞,不是我。”陆闻津注意到他的慌张,“宝宝,是不是被吓到了?”

“嗯……”

陆闻津不问还好,一问沈怿的眼眶立刻就湿了,眼前霎时氤氲一片,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淌。他鼻子酸涩,没忍住抽泣了一声。

“宝宝,别哭,我好好的,正跟你说着话呢。”陆闻津声线温柔极了。

“你为什么总不让人放心!”沈怿边掉眼泪边崩溃地大骂,手指紧紧攥着被套,“不是受伤就是这种事!”

“对不起宝宝。”陆闻津连忙认错,顺着他的意担保道:“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保证让你安安心心的。”

沈怿不挂电话,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头啜泣。

陆闻津听着他哭,期间用询问的语气喊了几声“宝宝”,都没有得到回应。等抽泣声渐渐止歇,他才说:“宝宝,哭过要记得冷敷眼睛。”

沈怿没接这个话口,自顾自道:“陆闻津,我这次拍戏,你还没来剧组探班。”

陆闻津立马会意,“那我过两天来剧组看你?”

以泪洗面过,沈怿眼睫还是一簇一簇的,嘴上就已经开始提要求:“那件蓝色及膝羽绒服,那双白色带猫耳的棉拖鞋,还有我冬天经常抹的那支护手霜,我落在家里了,你帮我带过来。”

“好,我给你带。”

——

059

时间拨回三小时前,地点推移至千里之外的芜城。

被陆闻津软禁长达一个月,沈瑞总归是要恢复自由身了。他猜应该是老爷子那边使了点手段,或者答应了陆闻津什么好处。

负责看管他的刘姓管家抠抠搜搜的,不肯多给他半点毒品,这一个月来他可以说是过得生不如死,期间毒瘾发作的时候还被套走了不少话。不过他不担心这个,沈家家大业大,在商圈政圈人脉扎实。就他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应该当不了铁证,更扳倒不了沈家。

但沈瑞还是心存不甘,对陆闻津积恨难消。

那天他本来可以好好地跟沈怿玩玩的,若不是陆闻津坏事……

可陆闻津背后既有陆家又有白家,看似不沾黑,但显然是门路多、手段狠的人。连老爷子都忌惮陆闻津,他又能把人怎么样?

他坐在餐桌旁,当着刘礼光的面,挽起袖子,把一管海洛因推进血管,将被收缴一个月的手机开机,开始吃最后的晚餐。

开机没两分钟,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嗨呀,总算是联系上你了沈二少。”电话那边是个吊儿郎当的男声,“你人在不在霖市?今晚‘秋色’有好货,过来玩玩?”

“秋色”是霖市的一家高级会所,不少权贵的寻欢买春之地,是实打实的风月场和安乐窝。

“我在芜城。”沈瑞说。

“芜城到秋色也就两个小时车程,怎么,嗑药嗑萎了?”那边调侃道。

沈瑞啪地放下筷子,阖上双眼,深深地呼吸着,额角不住地跳动,眉头不断上抬,神情渐趋迷醉。

“等老子过来。”

很明显,这位少爷禁不起激。

对面的刘礼光眸中闪过些微笑意。

之后的事也都全部按着计划推进,刘礼光很是人道地给了沈瑞一把车钥匙,沈瑞拉开黑色迈巴赫的车门,坐进驾驶位,开着精心改装过的车子上了路。

芜城到霖市的必经之路上,一场车祸如约而至。

本该坐在这辆车内的陆闻津却悠然地坐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着的综艺,斜对面坐着秘书朱菁。

过了一会儿,朱菁的手机发出震响,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来电,没有备注,归属地是霖市。

朱菁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陆闻津。

“你好。”陆闻津接过电话,一反常态,主动打招呼。

“陆……陆总?”那边的人对接电话的人是陆闻津这件事很是惊诧。

“是我。”

“您现在……在……?”

“在家。”

“您那边不是回复说一定会出席……”

前两天陆闻津的秘书分明应邀了这个“鸿门宴”,这项庄都已经开始舞剑了,沛公却不在现场,这让他怎么交代?

“临时改意,无法赴宴,见谅。”

陆闻津掐断电话,把手机物归原主,目光落回液晶电视屏上。

朱菁起身告辞。

与此同时,风驰电掣的救护车里,卡车司机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医务人员接通电话。

“您好,您是机主的家属吗?是这样的,我们是市医院急救人员,机主在霖市东环这边发生了车祸,现在陷入昏迷,初步判定为……”

拨通电话的酒会策划脑子空了一瞬,“我不是。”

电话被匆促挂断,那端的人懊悔地搓了搓脸。

完了,他不仅没把事情办妥,还把事情搞砸了。

陆闻津没有去霖市,但安排的司机还是撞人了。

这个电话简直打得愚蠢至极,哪怕他被推出去当替罪羊都是自找的。

060

毛茸茸的化妆刷轻抚过眼皮,玫瑰色的偏光眼影定好妆,沈怿掀开眼帘,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远山青黛般的秀眉不禁微蹙。

椅背后的于璐早就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红血丝,问:“小怿老师你昨晚熬夜了?”

“有点失眠。”

这倒是半句实话,或许是因为惊魂未定,他昨晚确实入睡困难。三点才闭眼,七点就起来做造型,再加上哭过,没有红血丝才是咄咄怪事。

沈怿拉开抽屉,找出眼药水,于璐接过放进补妆包,瞧他整个人蔫头耷脑的,猜想他是担心状态欠佳影响明天晚上的拍摄,边给他固定发髻边安慰道:“没事,今天一整天和明天白天不都没戏么?那个舞正好也学得差不多了,下午回来补个觉血丝就消了。”

理想情况倒是这样,但如果这两天一直失眠就坏事了。

十一点半学完舞,沈怿从舞蹈室出来,回酒店吃完午饭,消了一会儿食,温习两遍舞蹈,于璐给他卸完妆,他进浴室洗了个澡。

他捧着剧本边背台词边酝酿睡意,下午四点才睡着,睡了两个小时,又被喊起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夏齐文拿着一摞文件进了沈怿的房间,将房门虚掩上,和沈怿商量新代言的事。

由于《始于足下》的播出加上新剧的造势,各种影视、综艺、代言的邀约纷至沓来,沈怿这些天不知看了多少份文件。

挑商务是个麻烦事,档次不够的品牌,代言费再多、代言title再响亮、代言期间待遇再优厚都无济于事,因为沈怿缺的不是钱,而是与自身形象契合的品牌。毕竟更趋向于往电影圈发展,少不了高端代言傍身。

精挑细选一个多小时,两人最终敲定了一个公益合作和一个高奢商务代言。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姜栩也是这个高奢品牌的代言人。如果沈怿最终能出演汪昔月的新电影,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很难不被人说是在py姜栩。届时,拉踩和脏水肯定都避无可避。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夏齐文一开始并不赞成沈怿接这个代言,但沈怿有自己的坚持:“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指责固步自封。”

代言的事情商量完,夏齐文收拾好茶几上散落的文件,正准备起身离开,被沈怿出声留下。

“齐文姐,如果一段感情注定招致非议、历经险阻,你觉得有必要开始吗?”沈怿脑袋低垂着,眼睛没什么神采。

“得看喜不喜欢对方吧,喜欢的话可以鼓起勇气试一试。”夏齐文说,“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这么一句话——‘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可是我还是有点抵触。”沈怿声音闷闷的,收紧了抱沙发枕的小臂。

“也就是说心理上不能完全接受……”夏齐文不紧不慢地啜一口茶,下定论道,“我知道了,小怿不喜欢他。”

“没有!”沈怿突然拔高了音量,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声音渐渐低下去:“没有不喜欢他……”

夏齐文很贴心地假装无事发生,维持着原有的神态和语气:“那……是怕被人指点?”

“不怕。”做演员怎么可能怕这个。

“还是觉得不能在镁光灯下光明正大地相爱很憋屈?”

“也不是。”沈怿摇摇头,丝毫没注意到夏齐文掌握的信息量多于刚才自己给出的,“我做演员是为了拍戏,又不是为了寻求被簇拥注目的虚荣感。”

之前的两段恋情都没公开,他并不需要所有人都为自己的爱情喝彩,更没兴趣把私生活当成纪录片供人观赏。

更何况,艺人公开恋情得到的也不一定是喝彩,有可能是更多的窥视、曲解和诋毁,昨晚那个热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夏齐文稍稍歪头,眼里噙着笑。

“我也不清楚。”沈怿揉捏着怀里的沙发枕,无比忧愁地叹了声气。

夏齐文把茶杯放下,设身处地、胆大心细地猜测:“小怿,你该不是舍不得那个人因为喜欢你受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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