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雪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车厢,盼着裴公子此刻可千万老实些,别露了脸让外面的人瞧见。
秦小姐可没有那么好打发。
“县主三思。”她又给秦素素福了一下。
同时也是变相提点秦素素认清自己的身份。
区区县主,吃了熊心豹胆敢冲撞公主的马车?
“思什么?”秦素素没想到容昭的一个奴婢都敢挡她,完全把车骑将军对她的叮嘱抛在脑后,气焰霎时嚣张起来。
知雪依旧不卑不亢的站在秦素素跟前,低着头不去看她。
车夫挪了几步,压紧窗口处的纱帘。
公主府诸人向来相互帮衬,对外都是铁桶一块,可他总觉得这位裴郎君虽与他们相处了半年,但依旧像是悬在半空中的清月一般,馨然优雅,不染尘世凡俗的烟火气。
车夫欲言又止,想了半会,又觉得这郎君年纪轻轻的便体弱多病,要不是公主多加怜惜,说不定昨年冬天都活不过,也是怪可怜的。
他在心中感叹一番,才开口宽慰,“裴公子莫慌,奴才和知雪姑娘会护你周全的。”
裴慕辞微微一愣,慢悠悠的翻了页书卷,“多谢程叔。”
那声线如同滑落在瓷盘上的雨滴,带着几分疏离和氤氲的湿气。
车夫受宠若惊的挠挠头,笑的憨厚。
秦素素跟着父亲见得都是军营里满身汗气的壮汉,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仙乐般婉转柔和的声音,忍不住就要去一探究竟。
反正连皇帝都要她依仗父亲驱除南蛮才能坐稳天下,谁又会为了个没背景没身份的男人得罪她?
只有这两个公主府的下人不知好歹,一再螳臂当车。
她不由得怒火中烧,趾高气扬地指着两人,“嬷嬷,给我教训下这些人。”
知雪身形到底羸小,被人用手肘往旁边一掀,就摔个踉跄。
守门的侍卫远远望着有两拨人在争吵,气势盖天地把缨枪往石砖上一坐,“何人在此处喧哗?!”
他们昂首挺胸走近一瞧,才看清是公主府的马车和车骑将军家的大小姐。
侍卫们只恨自己刚刚何苦吼那一嗓子,眼见着两边都得罪不起,他们立马躲去一边缩的和鹌鹑一样。
程叔见知雪摔在地上,顿步想去扶,但还是第一时间挡在桅帘边。
公主的东西,怎容其他人觊觎?
秦素素身旁一个身材壮硕的老嬷嬷见小主子一再被打断,高斥一声,抬手就要往车夫脸上打,“你算什么东西,拦我们主子的路?”
她掌心有层肉眼可见的厚茧,若真挨这实打实的一巴掌,脸非得肿起来不可。
程叔就是府上驭马的车夫,哪会什么功夫,也没那本事躲开。
举起的手掌、面目狰狞的老嬷嬷、一脸鄙夷的秦素素,时间在此刻流淌的很慢,每一帧都格外清晰。
他耸起肩,真准备硬挨这一下,拖延点时间。
等到公主出宫,自会收拾这几个。
秦素素见车夫居然不躲,既解气又舒坦,仿佛那巴掌是打在容昭脸上似的。
老嬷嬷的手刚要落下,却被一道快如流星的力道击中,闷叫一声。
看似小石子一般的东西,既不起眼又没多大力道,却把气势汹汹的老嬷嬷打得倒退两步,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腕,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车尾处的那道纱帘。
若她没猜错的话,那股劲风是从马车内打出来的。
一枚不起眼的缀珠纽扣在地上滚了两圈,卡进了砖石的缝隙里,谁也没发现。
裴慕辞伸出一只手反扣在车门上,慢慢卷起毡帘。
他仿佛没有听见外面的争吵,沉敛秀美的容颜从灰暗处露出来,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冷气度。
阳光透过朦朦的云层,在刀削般的轮廓上投出晦涩不清的光晕,模糊的线条给他镀上一层梦幻而又朦胧的美。
他冲程叔颔首,眼睫冷峭,极美的瞳孔里眼波温润,像是玉佩在光照下闪过的那种耀眼光泽。
手中裹起的卷轴随意放到矮桌旁,裴慕辞微微弓起背,钻出马车往下走。
素衫清冷儒雅,垂感极好的白色丝料在摆动下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清辉,像清凉的月光打在一浪接着一浪的湖面。
暖阳掠过他欣长的身影,却没留下一点温度。
周围的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由自己这边吹出一阵风,刮散了面前这位疏冷缥缈的谪仙。
裴慕辞静静的扶着车壁,黑瞳里闪着细光,周身若傲然独立的天山雪莲,带着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他垂着眼帘,笑得散淡,“好吵。”
“裴公子,你怎的出来了!”知雪率先从震惊里挣脱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想裴慕辞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挡开嬷嬷,她从嬷嬷退开的第一时间就赶紧爬了起来,和程叔一起挡在了裴慕辞前面。
裴慕辞像是在思考,直愣愣地盯着两个比他矮上不少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思考,“你们不必这样。”
他自认为功夫不错,至少解决眼前这几个腌臜婆子是不成问题的,倒不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随从顶在他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