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低温是碳基生物在野外生存的最大威胁之一。星际时代的铜墙铁壁足以抵挡寒冷的侵袭,但未知领域的恶劣情况变幻莫测,这样的城墙往往在最后成了封锁生机的铁棺材。
赵锦辛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一架缺了胳膊的铁块疙瘩——他好心地在方圆十里逛了一圈,也没发现那根钢材。
这人救出来之后半天没个反应,赵锦辛试着搭建语音频道,却都显示无法连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晕了还是没了。
但总不可能就放在这当养料,他想了想,把机甲另一只胳膊当把手握着,一路拖着走。
急着离开是因为赵锦辛敏锐地察觉到某种、或者说某一群土着捕食者正在靠近,虽说真对上了也不需要担心,但他还是不太想无谓地浪费能源。
好消息是,随着地脉余震频率减弱,雷达系统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工作——这人能被找出来,还得感谢这架残疾机甲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仍持续输出的信号。
可惜由于高处云雾遮挡,卫星地图的情况时好时坏,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根本分不清方向,赵锦辛只能凭感觉找路。
不知行进了多久,在机甲能源降至百分之六十时,赵锦辛模糊地望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突兀的废墟。他低头检查雷达,却没有发现任何信号。
他警惕地停在原地,足足等待了十多分钟才一点点靠近。在呼啸的风雪中,他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架几近解体的机甲残骸,灰蒙蒙的颜色证明它并不属于本次模拟演习,大概是从前闯入这里的倒霉蛋留下来的痕迹。
狂风愈烈,赵锦辛放弃了继续探路的打算,拽着手里的铁疙瘩往这片废墟里开,借着那架机甲更为高大的身形挡风。
然而安顿下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无论颜色怎样变化,学院训练机甲的大致数据是不会有太大变动的,但这架机甲的外形比他的足足大了两圈,即便不知等级,也能判断出这绝不是训练用机。
他放下幸运的同级生,仔细打量起这架机甲。老旧的型号,褪色的涂装,没有任何显眼标识,整体设计平平无奇,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奇怪。
整个星际能独立出产机甲的制造厂都不算多,但都会统一喷装品牌标识和编号,管控最严格的军方每年还会召回一批机甲进行质检,并将失踪机甲登记在案。
而这种学院直属的小行星,就算在探索度较低的未知领域,进去过的机甲也应该拥有备案,但赵锦辛曾在空间站翻阅过相关资料,清晰地记得山南的机甲出入记录,那都是学院编号的机甲。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架机甲应该属于某个意外闯入的星盗势力。
无标识、无编号、无涂装的三无机甲,大概率是来自灰色地带的组装机,而这样的组装机又主要流向星盗,因此极为好认——不好辨认的是它们的所属势力。
毕竟真正刀尖舔血、苟且生存的家伙,怎么可能扯旗放炮地向大众暴露行踪?
不过星盗这一说法其实蛮可笑,这类常常在古地球时期科幻作品出现的无政府恐怖分子,真正到了星际时代,却被用于指代一群被驯养、被操纵的悬丝傀儡。
普通人确实因星盗之名而有所畏惧,但当你站在阶梯之上,发现恶犬的项圈一直被自己握在手里,还会畏惧那样虚张声势的吠叫吗?
赵锦辛对这架无名机甲失去了兴趣,他断开机甲感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休息。
……
“群子,这。”
李文逊从雪堆里拖出一架红色机甲。
学院的防护罩能量有限,雪崩发生时其他人没法带走这些被淘汰的机甲,但这时候能量耗尽的防护罩已经自动消失,救援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但这些机甲的操作者未能在系统停摆之前发出求救信号,被雪崩一冲击又陷入了昏迷,只留下了失踪前的坐标,因而先前的救援队一直无法确认具体位置,只能凭借机甲本身的微弱信号寻找,这在雷达系统失灵的情况下实在是高难度。
换了这批人就不一样了,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和顶尖的操作意识让他们能更快地确认坐标点,救援速度得以大大提升。
不过半小时,十五个坐标点仅剩三个未被找到,但山北已经被地毯式搜索过一遍,证明这三个人确实被雪崩冲到了山南。
“看来真要翻过去了。”一道女声响起。
“一个人跟我过去,其他人负责把这些小子送回去。”邵群点名李文逊。
执行任务时指挥的命令不容置疑,六个人很快分成两组,两台准备继续高难度救援,而剩下的四台a级带着这一连串的小鸡仔回空间站绰绰有余。
事发不到五个小时,佩罗雪山的连绵积雪抖下了一大半,李文逊在队伍频道里吐槽这简直就该叫活雪山,今年都崩过两次了还来。
有人跟着调侃,说小心别被埋底下,埋了记得发信号,送完小朋友就来挖他,被李文逊笑嘻嘻地夸了一顿孝顺后怒而断联。
与紧张的救援任务不同,频道里一阵欢声笑语,只有邵群沉默得像是真被埋了,李文逊并未贸然打扰,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以免惹到这尊瘟神。
邵群得知赵锦辛失踪后,就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那眼神李文逊接都不敢接。
但他能在邵群身边活蹦乱跳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李文逊强大的社交能力让他能在半小时内联系上这些在校的精尖战力,并劝服所有人组成一支愿意以邵群为指挥的救援队,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yh1006。
山北和山南的最大区别就是植被覆盖率,之前李文逊还能通过枯树林辨别方向,一到南边他就感觉自己成了路痴。
但邵群前进拐弯都毫不迟疑,就好像这地方他逛过无数遍似的,李文逊的视野被雪糊成一片,只能紧跟在他身后。
没人知道邵群有多慌张。
他的手脚僵而发颤,几乎是机械性地循着自己常走的那条路往前找人——这是翻越山脉还不被余震威胁的最近路径,如果赵锦辛清醒着,他大概率会选择这条路。
他破天荒地祈祷,寄希望于恢复正常的雷达系统能找到赵锦辛的坐标点。
——雷达上忽然跳出一处红点。
邵群绷紧心弦,急速赶去。
……
赵锦辛困倦地睁开眼。
这里的风雪逐渐停歇下来了,山南的雪地难得一片寂静。
他蜷缩在高大机甲的臂弯里,望向远方震动平息的佩罗山脉。
脾气真不好。他想,有点像我哥。
但邵群好像从未对他发过火,从再度相遇至今,他与邵群的相处温柔得像是人为编织的甜蜜梦境。
赵锦辛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地重新连接感应,准备继续往前找路。
此时周遭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平坦的雪地缓缓鼓起硕大的半圆,它们雪白的皮毛与大地融为一体,凭肉眼很难辨认出不同,但雷达上忽然多出的一大批红点却昭示着这是一群活物。不过一会儿工夫,半圆的数量越来越多。
赵锦辛颇感兴趣地观察着其中一只未知生物,它似乎抬起了头——从那露出的血口獠牙能判断出来,但奇怪的是,它乃至整个种群都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等等。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扩散。
赵锦辛眸光一冷,立刻将防护罩全面拉开,却丝毫不起作用。
智能系统不断地跳出运行错误警告,却始终无法自检维修。
但赵锦辛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机甲之间的连接感应正在减弱,他难以控制地骂了一声,这他妈是个什么诡异的种族天赋?
他关闭防护罩,将能源全数供给推进器,拽着那架仍无动静的机甲往空中猛冲。
与此同时,这些雕塑般僵持着的未知生物终于动了。
它们鼓起的球形躯体飞速地瘪了下去,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咧开的血盆大口中喷出,一瞬间将这些奇怪的生物反推上天!
恰在这时,凌冽的寒风又起了,这些状似皮毯子的玩意儿趁势随风直上,紧咬着机甲的尾巴不放。
赵锦辛沉着脸,操纵着机甲直直地向山脉冲去,数次惊险甩开皮毯子的追击,但多出的一台机甲终究是不可忽略的累赘,不仅机甲的能源消耗在成倍增长,飞行速度也在逐渐下降。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扫了一眼雷达,庆幸地发现这群诡异的东西开始有些跟不上了,但这样庞大的种群数量聚集在机甲底下,层层叠叠地围得密不透风,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这种情况当然不适合近身战斗,赵锦辛迅速下了决定,翻手切出一把远程武器——自入场以来就未曾露面的小型蓄能炮,但拿来对付这一大群异种似乎有些勉强了。
他忽然不急于冲上峰顶,反而绕着低矮的山崖打转,射出的几发能量弹偶尔命中、偶尔擦过,最终都落到了摇摇欲坠的崖头上。
不过片刻,沉重的岩石块与积雪抱团滚落,不计其数的雪白毛毯发出尖锐的鸣叫,因躲避不及而被通通掩埋在雪堆之下。
赵锦辛猛然提速,带着大铁疙瘩冲上山峰。
然而人为雪崩引起的风暴并不打算放过这两架渺小得可怜的机甲,未被波及的异种生物在愤怒的加持下追得越来越紧,与此同时,那阵奇怪的波动也跟着再次袭来。
赵锦辛几乎要握不住另一台机甲的手臂,愈发脆弱的感应让他被迫收起了所有武器,只能闷头往前冲。
那道最矮的山峰已近在咫尺。
……
“你这摔的可真够稀碎的,”李文逊蹲在一台破烂不堪的红色机甲旁感叹,“要不是驾驶舱还好好的,光这温度都够送你回古地球了。”
驾驶舱里的男生奇迹般地醒着,在语音频道里尴尬不已:“尽力了,尽力了。”
邵群原本看见那副惨状差点吓得心脏骤停,确认不是之后顿时松了口气,随意把人丢给李文逊处理,自己继续在附近寻找。
“……不是,这他妈是啥啊。”李文逊盯着一大片黄点,瞪直了眼。
邵群停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也接收到了更新的雷达图。
黄色坐标点一般代表的是非人类物种,这样大批量的种群在山北不算罕见,但在山南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是白皮子。”邵群脸色沉沉。
“你看着人,我过去。”
白皮子是yh1006号行星特有的土着生物,这一俗称来源于它们独树一帜的移动方式。这群家伙天赋特殊,虽然并不擅长近战,但在精神干扰上颇有所长。
它们能够减弱机甲与人体之间的感应联系,致使离队或落单的驾驶员失去反抗能力,最终在重重包围中丧命。
虽然它们通常以精神力为食,并不直接造成伤害,但面对yh1006号极端严寒、野兽四伏的恶劣环境,一般的驾驶员在失去机甲控制权后只能任凭宰割。
虽然雷达还未刷新出代表机甲的红点,但白皮子这样群体出动,只可能是附近出现了高质量的精神力波动。
为加快支援速度,邵群选择沿着雪山边缘向前驶去,然而越是靠近,越能感知到山脉隐约的震动——事情显然比想象中更棘手。
不过几分钟,雷达图终于刷新。
与此同时,他远远地看见一抹鲜红,正如利刃般破开雪雾,冲上山巅。
黑金色机甲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以极快的速度蓄力,连射几枚能量弹,将紧追在机甲身后的异种生物通通打落。
幸运躲过的几只不足为惧,在失去风向的助力后,很快就被淹没在茫茫雪色中。
那架红色机甲停在山顶,邵群这才发现他手里似乎拽着另一架机甲。
邵群边赶过去边发语音,此时离雪崩最初爆发已经过去许久,地面恢复近距离通信后,语音频道建立得很快。
“……哥。”
他妈的。
邵群的心空了一瞬。
这一刻风雪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了,他抑制不住地想把赵锦辛从那个该死的驾驶舱里抱出来,亲吻他,安抚他,让所有该对这件事负责的傻逼挨个给赵锦辛道歉。
“没事,没事,哥在呢。走了锦辛,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了。”
他哑着嗓,声音急促,又轻柔。
考虑到外部的极端环境,邵群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人回了空间站。其他人在送回伤员之后陆续离开,只剩个李文逊留下来等着。
大部分学生也被送上了回校的飞船,只有一些放心不下伤员的同队队友还在看护。
赵锦辛刚上来就被医护人员带去检查,话都没来得及跟邵群说两句,后者只能隔着人群确认他的情况。
看着是没什么事。邵群倚在医护室门外,瞅了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你怎么跟门神似的?”李文逊晃悠过来。
邵群觑了他一眼:“另一个呢?”
“看着没外伤,但救出来那么大动静也没睁眼,刚送进去了,看情况吧。”
“那也不归我们管了。”
李文逊故作惊奇:“哎哟,不归我们管啦?那我们走吧!”
邵群笑着踹了他一脚:“想滚赶紧滚,别在这闹腾。”
话虽这么说,李文逊还是留了下来。
赵锦辛是出事时唯一有自主行动能力的驾驶员,除了过度疲惫外没什么事,医疗舱检查一遍后很快就出来了。
赵锦辛刚推门而出就被人抱了满怀,他熟练地回抱,埋下脑袋蹭了蹭。
邵群沉默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半晌才道:“走吧,回去说。”
赵锦辛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含糊应了。
李文逊早从他俩抱一起时就自觉离开了,这俩人就半搂半抱着慢悠悠地往停机台走。
“我给你带了礼物。”赵锦辛脑袋还靠在邵群肩侧,走两步路拖拖拉拉的。
邵群早对他这副黏样习以为常,顺势又吻了吻:“什么?”
“在我的驾驶舱里。”
“你的机甲应该还在那,我们去看看。”
这会儿光是跃迁事宜就让停机台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机甲回收了,因此这次演习所用的机甲大多还堆在原地。
邵群带着赵锦辛过去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在验明身份后将他们带过去,又匆匆离开。
赵锦辛熟练地攀进驾驶舱,邵群在底下看着,竟然有一瞬间担心赵锦辛失足掉下来。
意识到这点,他无声叹了口气,真是脑子烧坏了。
好在没几分钟人就安全下来了。
赵锦辛笑眯眯地朝邵群晃了晃手里的微型储存器,几步凑过来跟他接了个吻。
“是什么?”邵群揽着他走出去。
“还需要二次加工,到时候给你。”
赵锦辛显然很懂得吊人胃口,但谁会介意呢,且往往怀抱期待得到的礼物更令人印象深刻——无论这印象是好是坏。
启程回去不需要多久,但回校之后的麻烦事还没结束,雪崩发生时演习还没结束,因此此次演习的成绩很难计算,唯一能确定的名次恐怕只有断层第一的赵锦辛小队。
不过好歹学生们一个没少,这些事情丢给教导处处理就足矣。
于学生们而言,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即将到来的校园联赛。
校园联赛分校内和校际两部分,校内赛规模较小,一周内即可结束,校际赛的赛程则将持续半个月。
校园联赛分为三个赛道,即单兵赛事、联合赛事、团队赛事,普遍简称为单兵、联战、团战,参与人数也随之增长,其中团战最受欢迎。
按理说,如果没有邵群的邀请,赵锦辛极大可能上单兵战场试试水,一人单挑另外七十九个对手。
——在三大赛事限定人数都为八十人的情况下,单兵战场显然更为残酷,粉丝群体也更为狂热,但谈不上忠诚,今天你下去明天就有无数新人顶上来。
“上届校际联赛我们赢了,有直通名额,这次照常不需要参加校内联赛,这样就多出了一周训练时间。之前我们把战术规划都大致操练了一遍,这周继续磨合训练就足够了。”
因为赵锦辛之前没参加过,邵群特意解释了两句。
赵锦辛盘腿坐在地上,正低头浏览赛程规划表,遗憾地发现三大赛事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即便有错开的赛程,留出的休息时间也不够。
“看什么呢?”邵群看得出他在走神,凑近在赵锦辛身旁坐下。
“在看能不能同时上两个赛道。”赵锦辛抬起头,自然地往他身上靠。
“也不是不行,但单兵你是去不了了。”
“那哥陪我去联战吗?”赵锦辛顺着他的话头问。
“老了,去不了。”邵群挑眉。
“瞎说。”赵锦辛嘀咕着转头不看他,开始研究同时参加联战与团战的可能性。
邵群笑了笑不可置否,他确实没兴趣和精力参赛,以前玩单兵是年少轻狂,现在在团战活跃,一方面确实有点兴趣,一方面也算是为校争光。
啧。邵群把为校争光这四个字咀嚼了两遍,深觉矫情又恶心,还是怪到他那校董老爹身上吧。
不过赵锦辛这条件,估计会有不少人邀请他参加团战或联战,团战是不可能了,但联战么……要是自己不陪着,估计还得让别人占便宜。
邵群眯了眯眼,刚准备说话。
赵锦辛又开口了:“算啦,时间是有点紧张,我还是好好陪哥吧。”
那语气怎么掂量怎么委屈。邵群一时被他这故作体谅的语气逗笑了:“那可真是好伟大的牺牲。”
赵锦辛仿佛戏瘾上来了:“对呀,好多人邀请我参赛呢,有几个学长学姐应该是知道我在你这里,就问我要不要去联战,我都拒绝啦。”
“还有那天我救回来的倒霉蛋,也问我要不要一起呢,但他太菜啦。”
邵群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那天你救回来的?就你提溜那玩意儿,里面人还活着呢?”
赵锦辛忍不住笑:“你嘴这么损,人当然活得好好的,是跟我同年级的beta,实力好像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缺胳膊断腿的倒在那,后来好像也没队友来接应他,蛮奇怪的。”
邵群明明也没跟赵锦辛差几岁,这会儿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危机感,年轻人似乎确实是更有共同话题一些……
“你怎么不理我?”
邵群回过神,遮掩般随口道:“没事。我在想如果是故意陷害,可以上报教导处,但毕竟演习,状况百出,也不一定能认定结果。一般学生会这边会帮忙处理……”
赵锦辛脸上的笑意顿住了,他抬眼:“你真这么爱给人主持公平正义?”
邵群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又觉得无辜:“这不你说的有问题,我顺着你话说的么。”
赵锦辛闷不作声地挣脱他的怀抱,径直往更衣室走。
李文逊看他俩分开,晃悠过来瞅瞅邵群脸色:“这是怎么了?”
邵群也没来得及拦,坐在原地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摆手示意没事。
这要让他抓着谁在赵锦辛面前污蔑他喜欢给人主持公平正义,他非得把那人揍个几十遍解气不可。
李文逊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走开了。
赵锦辛俯身在盥洗台捧了把水,扑到脸上随意地搓了几把。
他闭着眼,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停。”
“锦辛,”邵群有些头疼地停下脚步,“咱俩得把话说清楚了,我对别人身上发生什么屁事真一点兴趣没有,就是顺嘴掰扯两句。”
邵群的主动低头还是蛮罕见的,这一点同样不爱认错的赵锦辛深有所感。
他转过身,半倚着盥洗台。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打单兵了?”
他问的突兀,邵群一愣,正要出口的下半句解释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太累了,不想打了呗。”
赵锦辛抬眼看他,眸光淡淡:“你第一次团战比赛不是跟文逊哥他们打的。我还记得那个学姐,长得很漂亮,又实力不俗,一直很受欢迎,听他们说是公认校花。但后来她突然陷入了一场极其艰难的舆论战,起因是有两个队友背刺了她,把她的个人隐私搞得满天飞,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个oga。”
“多稀奇,女性oga竟然进了战斗系,实力还能名列前茅,这事要放二三十年前,大概就成了轰动一时的模范案例,可惜现在是和平年代,不藏着掖着,光是旁人的议论和眼光就能把人压垮。他们说,这要是上了战场,这oga突然发情了,那不就是拖累么?”
“那时团战开赛在即,她不想放弃参赛。于是她既要承受着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辱骂,又要尽快找到新队友进行磨合训练,听起来就很可怜。”
“但还在称霸单兵的你,突然加入了这支队伍,又带来了另一位在联战赛事上小有名气的学长,也就是你们曾经的侦察。与此同时,舆论场上的脏东西纷纷消失了。”
“邵群,”赵锦辛忽然喊他,“听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她不是。”邵群终于明白他敏感情绪的来源,反而松了口气,“戚茗跟我没关系,那是他们擅作主张的联姻,我帮她也算是彼此成全,因为我那时候就不太想打单兵了,但我爹不同意,你可能知道,我爹是这学校的校董之一,在我之前没人能在单兵上拿到成绩,这是第一学院的耻辱,所以他们一直逮着我不放。”
“联姻那事儿我压根不知道,在消息传到我这之前,她就过来找我帮忙了,我还正好不想打单兵了,想都没想答应了。那时候我还奇怪怎么我爹一点意见没有,结果联姻的事情被媒体爆出来后我才知道原因。”
赵锦辛脸色不变,接道:“所以你就是单纯爱给别人当英雄?”
“……不是,这说白了,不就是场互利互惠的交易么。”邵群总感觉他俩脑回路似乎不在一条线上,但还是在努力措辞。
“你俩还办了订婚宴。”赵锦辛瞥了他一眼。
邵群更莫名其妙:“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赵锦辛耸耸肩:“确实办了,你去没去我就不知道了。”
邵群简直哭笑不得,但他这会儿看着赵锦辛情绪缓和了很多,便脚步轻快地凑过去拥住他:“别乱想,网上的消息哪能当真,我本人就在这,你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赵锦辛把脑袋往他肩头靠:“你去团战之后就再也没用过那把刀了。”
“团战都有脑子,哪像单兵那群莽夫那么好杀,我刚靠近几米,一个个就都蹿得远远的了。”
“你还约她吃饭。”
“队友都在旁边呢。”
“你在赛后采访说择偶方向会以女性oga为准。”
“瞎扯的,现在的择偶方向是男性alpha。”
“问你你就会说好听话。”
邵群笑了:“小学弟,没少看我以前的比赛?高中的也看了?”
赵锦辛抬头,额前散落的发丝都被蹭得乱糟糟的,但他的眼睛很亮:“看了,你的机甲我比你都熟。”
“扯,”邵群垂眼,伸手轻轻理顺,“隔着屏幕你能看到里头长什么样?”
赵锦辛不说话了,又埋着个脑袋在那乱蹭,邵群由着他,轻轻拍背安抚。
“哥,”赵锦辛闷闷地,“给别人当英雄好玩吗?”
“不好玩,收拾烂摊子很麻烦。”邵群说完想起来当时戚家送了一颗资源星,就为了让邵家帮忙平息舆论,便又补了一句:“但人傻钱多的土地主还是可以帮一帮的。”
赵锦辛哦了一声:“那我是地主家的儿子。”
邵群一言难尽:“别乱用词,听起来更好骗了。”
“……不是,你蹭什么呢。”他发现赵锦辛正往自己脖子后面拱。
“味道淡了。这段时间你没跟别人玩?”
“有了你哪还敢找人啊,小祖宗。除了我,恐怕整个院加起来都没人打得过你,你把人报复残废了我可要担责的。”
赵锦辛就笑:“那为了你,我会留手的。”
邵群跟赵锦辛接触没多久,但莫名能感知到对方的一些想法,像是这种话,压根没什么可信度。
“不必,我还挺喜欢看你吃醋。”邵群被他这顿查岗揭底似的追问搞得挺舒爽,完全没有以前被床伴或情人逼问的不耐烦感,感情这东西果然还得看人。
赵锦辛挑了挑眉:“可惜我入学以来玩得好的朋友早就疏远我了,你都没有吃醋的余地了。”
“是吗?真可惜。”邵群毫不心虚。
赵锦辛伸手点了点他手腕上的光脑:“我看到你的人找他们了。我们随便聊两句天都要被你监控死了,你那叫追人?”
“你会问你朋友今晚要不要来我房间?”
“朋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吧。”
“很正常,但告诉他们,”邵群低头叼住赵锦辛一侧耳垂,合齿磨了磨,“我不喜欢有狗围着我弟转悠。”
赵锦辛眯起眼,敏感地缩起肩颈,低吟了一声。他停顿了数秒放缓呼吸,这才继续道:“哥,认真的,你以后……打算结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