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厉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做起活来还蛮精细，他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对现场进行了一遍搜查，不仅硬扯下来几片浸过药剂的小块材料，甚至还找到了破碎的试剂瓶碎片，都放入了密封袋中。

赵锦辛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将证据交给邵群。

赵锦辛本人没离开，是因为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多，但凡走开两步都要被人发现，也就不适合干这活。

邵群接过东西存好：“走吧，具体情况等我消息。”

赵锦辛点头，转身迅速上机。

他那娴熟的攀爬技术又吸引了一波目光，刚刚邵群不在，这会儿实打实感受到了，臭着脸啧了声。

赵锦辛一手扒在驾驶室门口，骑在那转头对他一笑：“大醋精，快点。”

大醋精盯着他翻进去，才回头上自己的机甲。

他们被安排在第二排第一波撤离，几个人站在跃迁台上，按照官方给出的点位设置好系统路线，很快就感受到熟悉的吸力。

……

他们离开时，防护罩的耗损度停留在百分之十左右，维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虽然谁也不知道这是如何造成的，但好歹没出大问题。

四个人按照官方路线，安全抵达了sx1150的港口。

邵群所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他心底仍晃荡着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赵锦辛出港后没着急走，跟李文逊和大厉俩人一块，陪着邵群站在那，等其他人都撤过来。

第一学院先前抵达的另两个队也在港口没走，大家干脆就聚在一块，边闲聊边等人。

sx1150的港口众多，无比繁忙，但像他们这样的战斗机甲还是少见，时间久了难免引起注意。

并且，新到的战队看他们没走，也加入了等候的队伍，使得阵型愈发庞大。

邵群看着联合的圣灵也安全抵达，就剩下个深海学院，想想还是叫队友们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一阵无名的波动，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咔嚓”，接着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咀嚼声。

他们来的方向，跃迁点忽然死寂无比。

片刻后，跃迁点突然滚出了半截墨蓝色的机甲残骸，断裂面看起来极其惨烈，像是被某种猛兽无情地撕咬过。

“……我，操。”

机甲的公共频道中，不知是谁情绪复杂地憋出了这句骂。

底下的人群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尖锐的哭声与恐惧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港口很快陷入一片混乱。

“不是，不是等下，他还在动啊兄弟们！别走别走，救一下啊！”

李文逊强压着心悸仔细一瞧，赶忙出声。

邵群和赵锦辛已经在机甲刚滚出来的时候就开着推进器飞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连人带机捞了过来。

跃迁点暂且没了动静，港口的工作人员反应速度倒挺快，事发不过几秒就拉起了警戒线，按照紧急处理条例封闭了跃迁通道，并派出武装人员疏散人群。

在场的其他队长第一时间联系空间站，却没有得到响应。

“还活着。”邵群沉着声，轻手轻脚地把那半截机甲放到地上。

赵锦辛从驾驶室一跃而下，屈膝缓冲片刻，抬腿奔到那架机甲前。

他刚停下来，后面又赶来几个人。

“我来吧，我带了急救箱。”高个的男生挤了过来，向众人示意他手里的东西。

“行，但得先把人挖出来，他被卡在驾驶室里了。来两个人跟我上去，动作别太粗暴。”赵锦辛率先应声，转头随手在围观人群的前列中点了两个。

他们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去。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将机甲整体竖着咬成了两半，但幸运在驾驶员足够聪明，情急之下将感应舱脱离了固定位置，并用其堵死了缺口处。这在保证舱室内氧气安全的同时，阻挡了来自外部的潜在危险——那些致命射线、强烈对流或无名生物的进一步破坏。

但这样一来，驾驶室的剩余空间十分狭小，救援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二次伤害，他们不得不拿着工具一点点撬。

“不行，这速度太慢了，他一会儿缺氧了。”

其中一个女生摇了摇头，随手擦了把额上的汗，握住舱门处的把手，猛地一翻身，倒挂在机体上继续工作，看样子是准备从底部拆解驾驶室。

“我靠！这能行吗？”另一个男生被吓了一跳，赶忙朝底下喊：“拉个弹床！弹——床！”

赵锦辛面色凝重，也跟着爬了下去：“我记得确实有个应急出口，你往旁边挪挪，在关节处。”

这架机甲是个大家伙，即便断成半截侧躺下来，驾驶室离地也有八九米左右，因此他们这一番动作看起来十分吓人，底下人不一会儿就拉开了应急弹力床。

“撬动了……快点，就这里！”用着血液逆流的姿势还得使劲，先下去的女生实在扛不住了，翻回正姿歇了会儿。

赵锦辛稳稳接力，这平常轻松出入的应急出口也被外力挤压得不像样了，但确实要比上面好撬不少。

在前人努力的基础上，他找对位置后很快就能扒动门板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东西位于底部，贸然开门会让里头的驾驶员掉下去。

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只机械组成的大手，将他拢了起来。

赵锦辛对着这只熟悉的手愣了片刻，果断松手落了下来，稳稳停在掌心处。

上头的男生探头看了一眼，又看了来人一眼，嘿嘿笑了声跳了下来。

“来吧，我们俩也捧他一下！”他搓搓手，冲赵锦辛揶揄地笑。

赵锦辛无语地摇摇头，伸手去挪动那块金属板子。

女生也跟着跳了下来，感激地朝前来搭把手的邵群点了点头，帮着继续救人。

随着开口越推越大，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却没人皱一下眉头。

三个人一起伸手，接住了掉下来的血人。

邵群将手平摊着落在地面上，还不忘贴心地靠近弹床，弥补了高落差。

很快有人上前来把伤者接走，赵锦辛则往弹床上一滚，在上面起起伏伏地瘫着。

邵群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一旁瞧着他玩：“还是联系不上空间站，但深海的人回消息了。”

“在哪？”

“在外头。”

邵群说的在外头，确实挺外的。

深海学院除了这个跃迁半路出意外的倒霉蛋——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运儿，其他仨人都被迫停留在外太空中。

据他们所说，从空间站到跃迁点的路程风平浪静，但就在他们陆续从跃迁点前往sx1150的港口时，一只巨大的、不知名的宇宙生物从他们眼前悠然游过，张嘴咬下了一片虚空。

他们那位先行跃迁的队友随之失去了联系。

这场意外引起的磁场波动也使他们失去了外界的联系，直到刚刚sx1150的通信卫星绕至跃迁点附近，才勉强有了点信号。

不得不说，深海学院的指挥心理素质可嘉，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说清了来龙去脉，至少让大家知道救援该往哪去。

机甲舱室的氧气含量有限，他们已经在外太空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就邵群来跟赵锦辛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圣灵的人已经从港口出发了。

“……他们就那么去了？”赵锦辛满脸复杂。

“说是打过架就算兄弟，就算过去了回不来，留在那也能供点氧。”邵群也蛮无语，这才刚发生的袭击事件，谁知道那只宇宙生物走没走，这帮人也真是胆大。

“对，他们带着氧气储备，直接冲了另一个跃迁口——因为之前那个被封了。”李文逊幽幽补充。

大厉接话：“现在多封了一个。”

第二学院的人也靠了过来，队里还有个赵锦辛刚眼熟过的女生，跟他笑着打了招呼。

看着是队长的男生开口询问：“你们什么想法？虽然还联系不上空间站，但刚刚这边的赛事组回了消息，说是比赛暂停，先搞救援。”

“他们说派人过来啦，我们可以先回酒店，”那女生耸耸肩，“意思是让我们别添乱。”

赵锦辛瞥了一眼正在搞急救的北武那边，语气嘲讽：“他们几秒钟能到？”

几分钟前还人满为患的港口现在冷清无比，就剩零星几个武装人员警惕地看着他们，生怕又来几个冲港的傻大个。

他们要真等着官方来，深海学院的人恐怕早都凉彻底了。

邵群抬手揽上赵锦辛的肩：“守着吧，反正没处理完也打不了比赛。”

第二学院的队长点了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简隋英领着人收完弹床，也聚了过来：“那也不能就在这待着了，那四个傻子你们联系得上吗？问问现在什么情况，能不能回来了。”

李文逊晃晃通讯器：“没了，现在失联的成了七个人。”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赵锦辛低着头若有所思：“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我们还得有人过去。”

“查到了？”邵群偏头凑过去。

赵锦辛把光屏展示给大家：“现在外面这只宇宙生物，几十年前也曾在双璇系内出现过。我刚刚根据当时的资料查阅了一下，好就好在这物种不算特殊，在别的星系也有出没记录，甚至有过成功的救援案例。”

“我先大概解释一下，这东西不是原生的，而是进化后的产物，因此形态并不稳定。它的优势很明显，神出鬼没的，让人压根摸不明白去向；缺点也很突出，就是能量需求大，但容量有限。”

“简单来说，就是嘴巴大，肚子小。它本能地被带有丰富能量的物质吸引，但可惜没长脑子，只要发现资源就会一直吃，最终往往会因为无法吸收这些能量爆体而亡。”

第二学院的指挥听得认真：“所以，我们继续派人过去是准备一起当诱饵？”

“风险有点大啊，那条成功案例具体怎么实施的？”

“不是当诱饵，我先看看案例，”赵锦辛下手滑动翻页，“……不好复刻，上面说他们通过接力，把这种宇宙生物——它叫巨渊，一步步引到了资源星群里……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当时人是被叼走的，救下来还清醒着。但这附近没那种星群，我们得换个法子。”

“叼？”邵群挑挑眉，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赵锦辛摊手：“这东西的习性是蛮奇怪，原型说是一种鱼类，但喜欢叼着东西乱晃，玩够了才吃。说不定我们现在去找，深海远程的另外半截机甲还在它嘴里呢。”

“所以我们过去了要怎么勾引它？就站那不动？”李文逊听了半天还是有些懵。

对面的女生出声给他解释：“一般来说，机甲工作时释放的能量信号等级相当于同等级的能量矿石，但单个或者少量机甲的能量信号很难真正达到预设的能量等级，除非一直保持高能耗模式。所以正常情况下，只有当机甲聚集的数量够多，才能稳定持续地输出能量信号。”

“我们那样做，是可以把巨渊先吸引出来，只要它现身，动手解决起来就不难了。”

李文逊想了想：“那他们现在七个人在外面，不是很多了吗？所以随时可能引来那玩意儿？”

赵锦辛摇头：“只要不贸然尝试跃迁，他们为了更长久地生存，应该开的是低能耗模式。”

“现在主要是得有人把这些信息传达给他们。虽然这里昼夜短，但等通信卫星再绕过来，至少还需要十几个小时，他们有可能撑不住。”

邵群沉着脸：“去一个就够了，我去。”

赵锦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二学院的陌生面孔出声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过去一看不知道是助力还是拖累，一个人风险太大。”

“对啊，单个跃迁点能容纳十个人，再凑三个人过去吧。”

赵锦辛看了看这四个人，经常说话的是他们指挥和这女生，似乎是侦察，另两个人刚刚挺沉默的，现在倒积极发言起来了。不过，他们指挥看起来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扫完一圈笑了笑，语气不容置疑：“十个人还是有点多，我和邵队去一趟就行，我有信心能把人带回来，你们负责地面工作就可以了。”

第二学院没人答话，场面一时有些僵持住。

在场的都是些在校的年轻人，基本谁也没跟这种级别的生物对手过，先不说有没有能力打，这机会到了眼前，哪里舍得放弃？

片刻，第二学院的指挥笑着开口了：“也不能让你们学院单独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也得出份力嘛。”

赵锦辛面不改色地接话：“外头那两个学院的实力大家也有目共睹，圣灵刚进去没多久，状态应该还不错，我们过去合作抗敌，没那么危险。”

“我自认有些经验，邵队不如跟我一起上去？我们算是老对手了，配合起来比较方便吧。”

邵群嗤笑一声，他可没赵锦辛那么温和，对这赤裸裸的、还未开战就打算分一杯羹的心思毫不留情：“不用，我跟我男朋友配合挺好的。走了锦辛。”

赵锦辛看似歉意地笑了笑，果断转身跟着邵群上机，很显然，这俩人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给别人留余地。

被这么直白地拒绝，第二学院队长的神色竟然也没什么变化，倒是那俩人一脸愤懑。女生叹了口气，拉着人赶紧走。

简隋英看戏看得心满意足，看完了也不多留，先行离开，帮他们去跟守着跃迁点的人沟通。

那头北武的一边救人一边偷听，也暗戳戳地越挪越远，生怕被波及。

……

赵锦辛回到驾驶室，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他有些粗暴地点开单频对话，先不管不顾地骂了两句：“……真他妈滑头。要不是这事还有蹊跷，这种爱搞内讧的玩意儿，就该领出去让那破鱼咬死。”

邵群听他骂骂咧咧的，觉得可爱又好笑，顺着毛附和了两句，才继续追问：“还发现什么了？”

赵锦辛进了感应舱，抬步往跃迁点靠近：“几十年前，它突破了种群隔阂，成为半个宇宙生物，放射出的能量高峰被sx1150的防御卫星检测到，立马被防御系统识别为s级风险。巧合的是，那时候军方就在附近演习，立刻出动，进行了一场大围剿。”

“这我倒是知道，记录上说这东西被重创得很厉害，虽然没死透，但它也没能力走出双璇系，所以按道理饿也饿死了。”

“但它现在突然出现，不仅活蹦乱跳的，形态还接近于其他星系记录过的完成体……”

“换了一只？总不能是……”邵群斟酌着，另一个猜测实在有些惊悚，他不敢确定。

“人工饲养，”赵锦辛接住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这东西虽然明面上没人去提倡，但也没人去禁止，一直有人在研究，尤其是帝……联邦科学院，这么多年来也应该有点成果了。”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们还没靠近，也没有手段检测它的能量波动，无法确定到底是换了一只还是原先那只……要是这破地方能养出来两只宇宙生物，联邦科学院得连夜搬过来住这。”

“行了。”邵群垂眼看着跃迁点再次开放。

“先把人捞回来再说。”

漆黑的宇宙中，安静地悬浮着七架机甲。它们正处于sx1150背面，恒星的光照被其完全遮挡，谁也看不清谁。

系统忽然弹出能量异常提示，熟悉的波峰让这帮人很快反应过来——又有人跃迁过来了。

但他们根本没觉得有多兴奋期待，只觉得无奈，来再多人都很难改变目前的局面，还可能挤爆跃迁点，毕竟他们刚刚尝试着跃迁，差点又被宇宙生物一口吞了。

来人有两个，看不清模样，第一时间靠过来绕飞了一圈，像是在查看情况。

深海指挥本来瘫在那动也不动，忽然发现通讯频道响了起来。

他赶忙爬起来接通。

“喂？听得见吗？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深海指挥也不知道这是谁，一边猜测是官方救援到了，一边谨慎地答复：“听得见，我是深海学院指挥，目前的情况是……”

邵群听着对面清晰的汇报，虽然还是觉得这七台机甲一起静默的画面有些滑稽，但这指挥确实还不错。

赵锦辛在一旁安静地听，手动建立起了临时短距通信频道，发送申请拉人进来。

七个人显然都清醒着，谁也不敢放松神经，一连串儿地进来了。

深海指挥说着说着，感觉耳边越来越嘈杂，一看这情形，心情复杂起来。

“……我还没问，你们是赛事组的人吗？”

赵锦辛报了来头：“我们是第一学院的。”

频道里有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那你们还是别浪费能源了，现在跃迁没法用，随便搞点动静就能把它引过来。”

“刚刚我听深海的指挥说，圣灵送过来的能源至少能撑过1150的两个昼夜，对吧？”

“是这么回事，但你们来了就不一定了。你们带了多少能源？”

邵群不耐烦地截了话头：“别管那个，我们有办法。我就问一个问题，能听指挥吗？”

“邵队，你要真有办法，兄弟们肯定都听你的。但问题是，现在我们对面是宇宙生物，军队来了都没法保证生还率，你有几成把握？”

邵群听出这是圣灵的指挥，哼笑一声：“要是别人问我，我还得掂量着回，你们圣灵的如果真担心这个，就不会在这一块玩静默了。”

频道里立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赵锦辛听着不免暗自感慨，这支队伍的心态也太乐观了。

计划确定后，深海和圣灵的人很快答应配合。他们也不多问，就按照邵群的命令，一步步将系统全面启动，恢复高能耗模式。

赵锦辛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黑暗，自然垂放着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握住了。

“害怕吗？”他听见邵群问他。

有那么一瞬间，一些灰蒙蒙的记忆碎片猛地朝他袭来，但转瞬之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怕，死在这就没法跟你结婚了。”

他好像轻佻地开了个玩笑，却没把邵群逗笑。赵锦辛脑袋空空地想。邵群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被嘈杂的浪潮淹没了。

“确认跃迁，正在执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