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座
宗裕骐听他说得合乎情理,心中怒火已悄然熄灭大半,放开了剑柄,简短答道:“焱阵图被天火魔会抢走了,无色山因此覆灭。”
降神山众妖都“喔?”了一声,或是忧心忡忡,或是悚然疑虑。
枕流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魔道作祟。我料其中必有诸多曲折。我们的营帐就设在左近,还请二太子过去详谈,如何?”
宗裕骐想到班昊曾说过人心诡谲,就是仙界也难脱此顽疾。无色山遭遇灭顶之灾,降神山是头一个赶来查察的,可以说是心系大局,义气深重,但也可以说是图谋焱阵图。
他势单力薄,不清楚降神山是何立场,实不欲交往过深,因道:“你还要问什么?在这里说不行吗?我还要赶回金乌国,不想在路上多作耽搁。”
卢弥焉忽道:“你想走也走不了的,他们人多。”
原来说话之间,又有数十名妖修陆续到来,荒山之山,四面八方都围着降神山门人。群妖站位看似松散,但隐约看得出是一个阵型。宗裕骐身处重围之中,实难强行冲出。
宗裕骐大声道:“降神山是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不会以多欺少、扣着我们不放罢?”
枕流说道:“二太子还在生我的气么?若非如此刺探,实不能去疑。”
宗裕骐说道:“那你现在难道还疑心是我挑了无色山?请放我们走路。”
枕流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大伙儿都散开,二殿下要上路了。”众妖修齐声应道:“是!”数人飞步退开,那阵型之间就空出了一条道路,正是金乌国的方向。
宗裕骐看他说放就放,干脆利落,心中稍觉安定。他这两天早已想过,天火魔会得了焱阵图,势力大增,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他金乌国孤掌难鸣,怎能对抗魔道?必得联络群仙,通气连枝。这时见枕流进退有礼,宗裕骐便抱拳道:“多谢了。不日我上奏父皇讨伐天火魔会,兴许金乌国还要借重仙界力量。”
枕流和颜悦色道:“尊国但有召唤,我等悉听吩咐。一切好说。”语气一转,“我见你这位朋友身有外伤,让我为他疗愈伤口,算作赔礼道歉,好么?”
宗裕骐迟疑道:“这……”卢弥焉警惕道:“很不必。这点儿伤算什么?”
枕流却似猜到他二人会有疑忌,话音刚落,手掌心就祭出了一只光华温润的玉露瓶,瓶口对准了卢弥焉。他念了一句法诀,玉露瓶中就有一道白光射向卢弥焉。
卢弥焉还不及躲避,就觉那白光一股暖水流淌周身,说不出的惬意舒泰,片刻间光华敛去。他摸摸腹背四肢,经年所受的皮肉伤果然痊愈,撩开袖子一看,连一点儿疤痕都未留下。
宗裕骐看见卢弥焉伤口复原神速,颇觉惊喜,忙对枕流道:“谢谢。”
卢弥焉皱眉道:“你谢他干什么?他就是要你承他的情。”
枕流收起法宝,微笑不语。旁边一个妖修说道:“二太子若决心赶回家乡,我们不会阻挠。但你们一走,无色山惨案就成为一桩悬案,谁也无法预料天火魔会接下来如何兴风作浪。我们在明,魔道在暗,别说为无色派报仇了,日后如何防范他们暗算才是?”群妖附和道:“还请二殿下赐教无色山血案真相。”
宗裕骐听他们说得恳切,心下不忍,说道:“那天无色山上之事,我所知亦不完整。你们既想知道,我告诉你们便是了。”
枕流微笑道:“二殿下请讲。”
宗裕骐理了理头绪,便把他上山成亲到下山遁走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只是他和仙长假扮的班遥拜堂之后,两人被收入了红金鸳鸯宝镜,等班昊砸碎镜子放他们出来,外面已经打得一塌糊涂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未能亲眼所见。
他不愿当众说出幻境一节,朦胧道:“拜堂之后,我就跟那无名人士进了喜房,并不知天火魔会如何擒住班遥仙子上山。”
枕流目光炯炯有神,望向了卢弥焉。
卢弥焉眼望远处,仿佛神游在外。宗裕骐拉了拉他的袖子,威胁道:“我可要念法诀了。”
卢弥焉不得已,慢慢道:“我和大师姐潜伏在无色山下,偶然看见班遥骑梅花鹿下山。大师姐猜她是半昊的女儿,就土遁追上,趁班遥不备,一举将她拿下。班遥心法稳固,我们不能用如意咒把她炼做傀儡,只能封住了她的泥丸宫,叫她神智昏昏沉沉。大师姐又想了个法子,剥去鹿皮披在身上,假扮成梅花鹿,驮着班遥复回无色山,又命我隐在云头,伺机夺取焱阵图。”
降神山群妖怒不可遏,群情激奋道:“西山主,此蛟助纣为虐,十恶不赦。我们该立即除了他,以正视听!”
卢弥焉面色苍白,一声不响低下头去。
宗裕骐忙伸臂挡在他的跟前,说道:“班老仙师临终前曾留下‘导人向善’四个字。诸位都是有道之士,还请以慈悲为念。只要他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该容他改过自新啊!”
枕流眼中流露牵挂之色,温言道:“二太子,你身无道法,跟这条恶蛟朝夕相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虽说有缚仙索牵制,却也是暗箭难防。班老仙师把他托付给了你,但也一定不愿看你受其所累。不如你把他交给我看管,我自会妥善规训他。我另外派人为你保驾护航,可好?”
宗裕骐向卢弥焉看了一眼。卢弥焉面皮紧绷,没有一点表情,黑漆漆的眼瞳冰冷如九天寒雪。
枕流又娓娓劝道:“我降神山皆是飞禽走兽得道修仙,他在降神山与同类共处,想来也会更自在些。
卢弥焉语气阴沉,说道:“你们才不是我的同类。”
宗裕骐低声道:“你不愿意跟他们去?”
卢弥焉森寒道:“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我从来没得选。”
宗裕骐想了一想,抬头道:“我还是要他跟着我。班老仙师那等托付过我,我不能连这件事都假手他人啊。”
枕流虽吃了他的回绝,但丝毫不以为意,笑容温文蕴藉,说道:“也好,这也是你们的缘法。”又道:“你放才所说的这些事牵涉重大,关乎三界众生安危。我须得遍邀群仙聚会,尽快商讨对策。”
宗裕骐精神一振,说道:“你们要在哪儿聚会?降神山么?”
枕流说道:“这是三界群仙共同前途大事,不便放在我一人的道场。我们这回赶来无色山调查,把营帐设在了左近的菡萏湖,那里倒是个开阔平坦的无主所在,我拟知会三山五岳十六峰群仙咸会于斯。”
他向前走了一步,殷切诚恳道:“二殿下,不才斗胆请你再耽搁两天,一同参与菡萏湖集会。一来,要请你把刚才所说的血案真相,复述于仙界同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比我这外人说来更为可信。二来,你是金乌国后代,仙界正道即将与魔道爆发大战,其时还要仰仗你联络人界群雄。”
卢弥焉哼了一声,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扣着他不放。”
宗裕骐听枕流说得头头是道,心下已觉得他所言在理。
卢弥焉看宗裕骐沉思不语,问道:“你是不是要答应他了?”
宗裕骐说道:“我正在想呢。”
卢弥焉说道:“你方才还说你不想在路上耽搁的,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宗裕骐给他问得无法细思,不快道:“我早就让你变成原形带我回家,你要是肯,这会儿我们都快到枷牢关了罢?”
卢弥焉眉心凝成一个川字,说道:“这也能怪我?”
宗裕骐话已出口,也觉得自己强词夺理,松口道:“行行行,不怪你,谁也不怪。”
枕流将手向后一抬,作了个邀请的姿势,笑吟吟道:“请罢?”
宗裕骐下定决心,应道:“我们来了!”
他看卢弥焉还是阴沉着脸色,便道:“你也说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想走也是不能的了。索性随他去看看。菡萏湖群仙会定是三界难得的浩大盛事。若是仙界议定了什么重大结果,我还得回去详细禀告父皇。”
卢弥焉抱臂不语。
枕流传下号令:“回菡萏湖。”众妖修有的化为原形,有的唤来祥云,霎时间道道彩光升天而起。这群跟随枕流的妖修都是飞禽。
枕流双手掐诀,从七彩霞光中幻出莲花宝座。他盘腿坐在宝座上,向宗裕骐招了招手,说道:“二太子,多谢你刚才背负我,容我投桃报李,带你一带。”
宗裕骐看那莲花宝座环绕氤氲轻雾,枕流红发碧眼,浑身光华流动,宛若画中神仙般翩翩出尘。他情不自禁就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弥焉,带上我的风雷马。”
卢弥焉鼻中出了一口气,冷冷道:“把我丢了也不会丢了它。”翻身骑上风雷马,就化作一道黑气,追随群妖而去。
宗裕骐走近莲花宝座,侧身坐在边缘,双足垂在外边。枕流抬手一指,莲花宝座腾空飞起,速度奇快。
宗裕骐稳稳坐在上面,风声呼呼吹过双耳,天上星月薄雾急速掠过,心胸无比畅快爽朗。
枕流轻轻扶住宗裕骐的胳膊,在他耳边说道:“仔细别掉下去了。”
宗裕骐贪看天景,眼中反映着亮晶晶的点点星光,答应道:“我坐稳了,不会掉的。”
枕流望着他的侧脸,柔声问道:“你还恼我骗了你么?”
宗裕骐只顾看景色,不以为意道:“没事的。我吃人男扮女装哄骗下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比你过分的还有呢。”
枕流微笑道:“二太子小小年纪,经历颇丰啊。”
宗裕骐回头向枕流看了一眼。碧天云净,疾风吹拂,枕流一对碧绿的眼眸晶莹剔透,宛若琉璃珠子,清透得一望见底,一丝杂质也无。
宗裕骐忽然脸色一红,心脏怦怦乱跳,转头看着天地辽阔,一望无垠,不敢相信自己正和此等人物乘风飞翔……此情此景,如在梦中。
飘飘荡荡过了片刻,只见青山间现出一片如镜面般的湖泊,极目连天水,湖光荡星辉。群妖纷纷降落。
菡萏湖岸空地上搭起了几座营帐,辕门东边挂着麒麟旗,西边挂着凤凰旗,随风招摇,互相对应。营地中火把明亮,有人奔出迎接。
莲花宝座最后一个落在地下。宗裕骐跳下宝座,不敢再看枕流。
卢弥焉牵马走过来,把缰绳交到宗裕骐手里,说道:“完璧归赵。”
宗裕骐看风雷马腿肚子不住发软,站在地上摇摇晃晃,似乎还在云端似的,忙道:“哎呦,你是不是吓到了?”伸手竭力按摩马颈,安抚道:“没事啦,已经到了。”
枕流说道:“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此乃凡马,以后别让黑蛟骑它了。”
宗裕骐恍然道:“领教了。”卢弥焉面色淡漠,不予理会。
营地中群妖倾巢而出,齐来拜会西山主。忽然风雷马发出一声嘶鸣,挣扎着退到湖水边上。却见一个武士打扮的雄武男子迎面走来,头戴红缨盔,身披黄金甲,脸颊脖颈俱有鳞片。
枕流说道:“这位就是东山主佑巽天尊。”
宗裕骐抱拳道:“久仰大名。”
卢弥焉对降神山门人漠不关心。百无聊赖之际,看风雷马不住后退,就要踩入湖水之中,他就伸手拉住缰绳,喝道:“别乱动了。”
枕流又向佑巽道:“这是金乌国二太子。”
佑巽立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宗裕骐,奇道:“你说去无色山打探消息,怎么把班昊的爱婿给抓来了?这……不惹他老人家见怪么?”
枕流微笑道:“是我请他来的。”
佑巽蹙眉道:“兄弟,你去之前,我何等嘱咐你来?无色山若是无事,你悄悄回来就是,不要多生是非。班昊一向草木皆兵,你无端端惹他女婿作甚?”
枕流叹息道:“大哥,我正要对你说呢,无色派已经覆灭,自班昊以下一个活口不留。”
佑巽大吃一惊,说道:“无色山大火竟这般凶险……莫非有人打开了焱阵图?”
宝幡
枕流说道:“不愧是大哥,一猜就中。金乌二太子尽知其详,我们里面说话。”
佑巽向宗裕骐郑重还礼,一行人走入营地。
宗裕骐看营地里火光烛天,人头攒动,说道:“你们就为打探消息,带来了这么多人手?连东西山主两大高手都出动了。”
枕流说道:“焱阵图若有异动,我们这样的‘高手’,就来两百个也不够。”
到了主帐门口,佑巽掀开了门帘,枕流说道:“请这位黑蛟——”
宗裕骐说道:“他叫卢弥焉。”
枕流改口道:“请卢公子暂到别处歇息,好不好?”
宗裕骐心想他二人也许要商议大事,不愿魔道与闻,便道:“弥焉,你先去休息罢。”
卢弥焉不置可否。枕流便向随从妖修吩咐道:“收拾一间营房与金乌二太子及卢公子居住。”
一个妖修上前牵过了风雷马,说道:“请随我来。”卢弥焉头也不回跟了过去。
宗裕骐随枕流、佑巽入得主帐,分主宾坐下,便有小妖奉上茶果。宗裕骐见是红枣泡茶,端起来喝了几口。枕流口齿清楚便给,将宗裕骐的话转述了一遍。佑巽听了无色山惨案经过,神色凝重忧虑,迟迟不语。
枕流说道:“大哥,我想在菡萏湖召集群仙,共商对策。”
佑巽犹豫道:“这般自专行事,不是太惹人注目么?要是仙界同道指责我们企图焱阵图,那该怎么好?”
宗裕骐双目圆睁,双手捧着茶盅,心里犯起嘀咕:“这位东山主一副英雄豪杰模样,遇事恁地迟疑不决,还是枕流决断干脆利落。”
枕流说道:“照大哥这么说,且由着天火魔会肆无忌惮夺走焱阵图?我们关起门来睡大觉?”
佑巽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碧霄娘娘当年把焱阵图给了无色派,该由他们来拿主意。若是无色派邀请降神山支援,咱们再出手就名正言顺了。”
枕流说道:“无色派已经给魔道杀得灭门绝户,莫不下阴曹地府,请阴兵拿主意?”
佑巽说道:“你且是性急。班遥仙子是被魔道掳走了,还有没死;火土二长老携门人云游海外,也没有死。就算我们救不回班遥仙子,也找不到火土二长老,这里还坐着班昊仙师的女婿,也算是半个无色山人。”
枕流正欲开口,宗裕骐起身开言,平心静气道:“佑巽天尊,我是年轻识浅,有些想法,还请你听听是不是妥当。三界正道的当务之急是夺回焱阵图,焱阵图在魔道手里一天,天下苍生都不得安宁。搭救班遥仙子,和夺回焱阵图,这两件事其实可以并做一件办理;火土二长老也是要设法联络的,可听说他们远在海外,难道我们找不到他们,就永远不去对付魔道了?自来用兵最忌临阵不决。”
枕流微微一笑,斜倚在椅中,左臂横抱在胸前,右手食指闲闲拨弄着自己的耳坠子,绿油油的翡翠与他的碧玉眼眸相映成趣。
佑巽说道:“那……二太子以为该当如何?”
宗裕骐说道:“我觉得枕流天尊——”
枕流一团和气道:“你叫我枕流就好了。”
宗裕骐嗯了一声,说道:“我觉得他说得不错。是该有人尽快出面,召集群仙,共御大敌。是贵山牵头也好,是别门别派也罢,总之是要雷厉风行,抢在魔道下一步行动之前筹划万全。你们是为了三界苍生的身家性命奔走呼号,别人岂会公然污蔑你们图谋焱阵图?天下也没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佑巽向枕流看了一眼,说道:“不是我总要驳你的话,只因你素来争强好胜爱出头——”
枕流截断他的话,微笑道:“这次不是我强出头。你也说二太子是半个无色山人,他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作壁上观吗?”
佑巽长叹一声,说道:“这才消停了四百年,众生又将遭逢劫难。”
枕流说道:“与其让野心勃勃的人抢占先机,不如我们出头挑下大梁。你我又无半分私心,当此大事,降神山责无旁贷。”?佑巽沉吟不语,枕流淡淡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这次你我最先窥得风声,要是贻误战机,碧霄娘娘怪罪的就是降神山了。”
佑巽横下心来,说道:“好罢,这回就依你的。”
枕流说道:“事不宜迟,请降神幡罢。”
佑巽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枕流向宗裕骐伸出手,微笑道:“二太子也来瞧一瞧?”
宗裕骐放下茶盅,好奇道:“听说降神幡是你们的镇山法宝?你们也带过来了?”
枕流说道:“降神幡由我大哥看管,他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
宗裕骐看枕流白皙匀称的手掌一直伸在自己跟前,若是不去搭理,不是让他难下台吗?便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枕流拉起了宗裕骐,又握着他的手道:“多谢你为我声援。”
宗裕骐说道:“我……不是为你声援。英雄所见略同,我是有感而发。”
枕流笑吟吟道:“嗯,我们是道同谋和的伙伴。”
他携着宗裕骐的手出了大帐,这才放开。三人来到了湖岸边空地。
明月当空,碧宇无翳。湖上波光粼粼,吹来一阵阵清凉水风。
佑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口中飞出了一首幡,先只有花生大小,瞬息之间就膨胀得有宝塔之巨,顶天立地悬在湖水上方,金玉装点,锦绣围成,散发出目摇神眩的七彩瑞光,照映得整片湖水丽波荡漾,宛若繁花灿锦一般。
营地之中群妖下拜,齐声唱诵道:“降神宝幡,三清荟萃;千真万圣,齐来赴会。”神圣庄严的念诵声中,佑巽退到一边。
枕流走上前去,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了上去,降神幡徐徐转动。枕流双手掐诀,催动降神幡散发出条条闪电,迅疾无双飞向四面八方。飞沙走石,风摇树动,天地为之一震。
宗裕骐暗道:“原来降神幡由佑巽看管,由枕流驱使,缺了哪一个都不成的。他们二人共掌降神山,在镇山法宝上也是平分秋色。”
枕流作法毕,抱元守一,收回真力,回身道:“我已遍邀仙界各大门派,后日午时在此相会。”又向宗裕骐解释道:“许多门派远居海外仙岛,只恐明日仓促间赶不过来。还有些门派自持身份,即令接到降神幡召唤,也还要仔细商讨派谁来赴会,所以我定了后日。”
宗裕骐点了点头。那降神幡仍然悬浮在湖水上空,大放异彩。佑巽唤来一批门人,驾起数叶小舟,把守在降神幡下方,准备接引各路仙家。
三人走回营地。宗裕骐张望四周,问道:“你们这两天安置我住在哪儿呢?”
枕流向宗裕骐一笑,说道:“二太子,你先等我一会儿。”抽身匆匆离去。
佑巽停住脚步,陪在宗裕骐身边,又问了些无色山惨案的细节,随即道:“我明日也要去无色山为班昊仙师上坟。”
宗裕骐眼眶微湿,说道:“我当时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草草堆砌了老仙师的坟墓。现在想想,很不配他老人家的身份。”
佑巽说道:“仙界不比凡间皇帝喜欢大修陵墓,侍死如生。得道高人原不看重这副臭皮囊,像蓉辛公主也不过是梅花树下一堆黄土。你是班老前辈的爱婿,亲手砌坟,纯然孝心,又把他葬在蓉辛公主身边,他泉下有知,必定喜慰。”
宗裕骐说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看老仙师罢。”
佑巽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是留在营地为好。天火魔会得到了焱阵图,乌云子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究竟他们的巢穴是不是在北溟海,目下也无定论。兴许他们就躲在附近,伺机加害呢?群仙后日汇集菡萏湖,我明日也还要调本派好手前来助阵,以防魔道捣乱。还请你不要到处走动。”
宗裕骐答应道:“好罢。”
佑巽微一沉吟,说道:“二太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宗裕骐心道:“嘿,既是不情之请,就免开尊口罢。”面上客气道:“请讲。”
佑巽说道:“卢弥焉是乌云子的弟子,深知敌人底细。我们就要去对付天火魔会了,他定能派上极大用处。你能不能把卢弥焉交给我们?”
宗裕骐说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但你不能强逼他为正道效劳,我们该对他善加感化,叫他诚心诚意改邪归正。你要是对他用强,他只会领着你胡闯瞎走。他这个人做得出来的。”
佑巽说道:“我当然不会对他严刑拷打,那跟魔道有什么两样?”
宗裕骐对班昊的嘱托念兹在兹,始终不肯松口,只道:“我金乌国对天火魔会不会袖手旁观。弥焉在我这儿,一样能为正道出力。”
枕流捧着一只锦缎包袱走来,笑道:“怎么了?两个人都板着脸。”笑吟吟望向宗裕骐,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念叨你了?”
宗裕骐看见枕流到来,只觉得他光彩照人,叫人打心眼里都明亮起来,微笑道:“没有。我们商量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