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假休完,白诺又投身于新一轮“不存在”的任务里去。那年运气糟到极点,上一次弹孔还没愈合,这次直接被子弹轰出个贯穿伤。
仓库地面阴冷潮湿,四周一片漆黑。腹腔流出的血液正带走体温,他骇然意识到这里就是终点。
怦、怦、怦……
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微弱……
可是秦销还好好活着。
哪有脸面去见爸妈和大姐?
没人管着,齐鑫一定会复吸,说不定没几个月,就会下来和他们团聚……
各种纷乱的念头不断往外冒,恍惚中一道袅袅的清影从黑暗深处而来,轻而慢地蹲在眼前。
她手里提着一盏碧汪汪的宫灯,面容在灯光下逐渐清晰,绿荧荧的眼眸浮在黑暗中,宛如两团野火。
要是……
要是能再看她一眼就好了。
要是能再……要是能再……
白诺闭着眼,咬着牙,一阵强烈的不甘心从脊椎蹿起!
他还想见她!
他还没把她从秦销手里救出来!!
他怎么可以死?!!!
……
后来医生说是钢铁般的意志力,使他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
三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勉强捡了条命回来,他没有得到该给英雄的嘉奖,还得为十人小队只有他一人生还作出交待。
没完没了的调查,没日没夜的审讯,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变着法儿地磋磨他。
他不善言辞,好几次陷入对方的文字陷阱,释放日期从一周推后到半个月,又推到一个月……
要是再让他说几天,他就要给自己“说”定罪了。
领导知道他的苦闷无处发泄,又听说他昏迷时好像叫了个姑娘的名字,便默许他在看管期间可以用手机与外界联系。
他没有直接联系汪盏,担心秦销监管着她的通讯,会翻她的聊天记录,所以先用了一个境外的匿名手机号给她发了张照片。
——肩膀上已经结了痂的伤。
她给他包扎过,应该能认出来是他。
然后问【你好吗?】
几个小时后,汪盏回复:【我很好】
他盯着屏幕,慢慢皱起眉。清清白白二十多年没撩过妹,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好。
还没等想清楚,汪盏却又发来了一条:
【我会好好活着的】
白诺靠在床头上,握着手机的指尖轻微发颤,神经末梢突然蹿起一股电流般的躁动。
居然有人可以读懂他的脑电波?
有人可以不需要他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就能先一步回答他的问题?
领导们对他的评价向来是“沉默寡言,坚如磐石”,其实沟通对他而言一直是难题。
因为从小就没人跟他说话。
他是一个标志着父母完成了传宗接代任务的工具。
年迈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严格要求,父亲开口就是教育他,不允许他讲一个字。
年迈的母亲只供了卵,因他不是在她肚子里长大得,也不视他为亲生的孩子。她对他只有冷言冷语,于是他也不想和她讲话。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他去了大姐家。在那里,他是和大姐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二胎”,是让人嘲笑的封建顽固思想的“典型”。
大姐和姐夫永远在吵架。吵到他躲在桌下,捂着耳朵,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哑巴。
外甥和外甥女记恨他抢走了妈妈,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默默背起那些锅,反正也没人喜欢他。
后来稍稍长大了点。
那一天,齐鑫和齐淼又抱在一起哭,姐夫又是叫着骂着,拎起酒瓶要往墙上砸。
但这一次,白诺从背后抓住了他,一使劲,将姐夫狠狠推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