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的天空越发阴沉,雪花从天而降,将落未落,又倏然扬起。
汪盏垂目而立,冻得通红的双手肃然交迭在身前:
“从老家出来前,姑婆算了一卦说我遇水则灵,果然我在水中遇见贵人。您把我从泳池里捞出来,又在暴雨里救了我,我欠您的这辈子也还不清,能还给您的,只有微不足道的陪伴。
“现在缘分到了尽头,您给了我很多的体面,我也想跟您体面地道别。今天来只是想亲口跟您说,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祝您以后万事顺遂,与所爱的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秦销越听越觉得危险:“你要自杀吗?”
“怎么会呢?”汪盏摇摇头,深黑的眉眼一弯,露出标志性的凄美笑容,“您给了我那么那么那么多,我当然要好好活着。看那些我没见过的风景,吃我没尝过的美食,然后学开车、学外语、钢琴、声乐、提升演技,做一个对得起所有掌声的优秀演员,尤其是不能辜负您的栽培。”
秦销敏锐地问:“我爱着谁?”
汪盏停顿了一瞬,仿佛及时止住要掉出来的眼泪,惨淡的嘴唇一颤,说出了那个不愿提的名字:“步小姐……”
秦销松了口气。
汪盏的时间线错乱,他和那晚的汪悬光遇到了相同的“神迹”。
雪下了好半天,已经有寸把厚。风从院中积雪上拂过,扬起一阵阵雪烟。
汪盏没戴围巾帽子和手套,面庞、耳朵和脖颈都被冷风吹得发红,咽喉上还挂着一条形状离奇的“眼睛”choker项链,瞳孔不知是什么石头,正亮着诡异的绿光——
被“眼睛”注视着,秦销自然不能放着她不管。
自从容山院得到了汪悬光的“不禁足”圣旨后,汪盏在国公府里跑得肆无忌惮。
天冷以后,她尤其喜欢往秘书们的车里钻——秘书们要是只待一会儿,就不给车熄火——有一次她被孙珩开车带走了两条街,从后座下爬起来时候,差点把孙秘书吓个半死。
今天是蓝色暴雪预警的天气,她往哪儿一钻,再睡着了,等护士发现,她人都凉了。
“雪下大了,我叫人送你回去,”秦销一摸外套,手机落在了屋内,“进来等一会吧。”
汪盏后退了两步,歉疚地摆摆手:“不用麻烦您,我认识路。”
秦销不想问她认识什么路,从她身旁经过,走向屋内。
“秦先生——”
廊下的仿古宫灯早在阴天时便自动亮了起来,淡淡灯光照不到廊下阴暗处,汪盏的影子向后一缩,笑容凄寂极了。
“即便我们的关系,让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想说……想说……”
风声咻咻刮过,淹没了一切——
秦销回到屋内,拿起桌上的手机,给管家发了条微信,让她找个人来接汪盏,然后拿了一件厚厚的围巾出去。
要是汪盏实在不想进来,就给她围上点儿。
然而他迈出门槛,站在廊下,锋利的眉眼不由压紧了。
大雪中的院落一片寂静,楼梯与院中空无一人,每道围墙、每扇门,死气沉沉地矗立在雪中。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工夫,汪盏却如风一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