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着气摇一摇头,江湖来来往往,人人皆有秘密,少窥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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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拂山已入深秋,半月前的山崖上叶色绚烂,几夜大风过去,徒留枯枝与腐作尘泥的败叶。再有些长青的树木,枝叶密密累着,远看过去仓幽一片,秋冬时节日头势弱,阴沉沉的透不进光。
天气转冷,野物蛰伏,早早储好了粮食,窝在巢穴里度过漫长的寒冬。上山一路罕见山雉野兔,听不见婉转鸟啼,唯剩脚下的枯叶被踩碎时发出些微弱的窸窣声响。
木门在满山沉寂中喑哑呻吟一声,庭风萧瑟,带着山里的寒气,夹杂些烟火气。
“郁晚。”闵宵闻声从主屋出来,两袖束起,一双修长文雅的手冻得泛红,他全然不在意,眼里满是欣喜,快步朝她迎过来,“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准备吃饭了。”
郁晚被他牵着往屋里去,举一举手里的油纸包,“你好好养病,折腾那些做什么,我买了吃食回来。”
闵宵用掌心包住那只冰凉的手,不认同道:“做饭给你吃哪里算得折腾。躺了半月已经大好,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郁晚盘腿在餐桌旁落座,抻出手在火盆上烤着,看闵宵将他做的菜一样一样揭开。
有荤有素有汤,色香俱全。
“你可真聪明。”郁晚淡淡赞叹一句。
第一回时险些烧着厨房,不过学了几日已能做得像模像样。
闵宵面上带笑,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唇边,期待地看她,“你尝尝。”
郁晚张口咬下,细细咀嚼品味几番,微微展眉,“味道很好。”
“那你多吃一些,你瘦了许多。”
自那日从闵祥安口中得知过往,郁晚一直怏怏不乐,时常说着话便出神,得闲便去摆放了郁家灵牌的房中坐着,一坐便是半日,如行尸走肉般。
郁晚见他说话小心谨慎,生怕触动她伤心事,微微弯唇对他笑了笑。
闵宵一怔,心突然加快砰撞,眼里生涩,他已许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你”
郁晚轻轻舒出一口气,“你别绷那么紧。”
她接过木筷给自己夹菜,“我只是需要些时间缓缓。毕竟,从我晓事起,我就以报仇为目的,就这么活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仇没报成,不,该说这仇怨根本不存在,我就感觉很空。一切都很空,我的心,我的身子,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她的视线虚虚落在自己碗中,筷子只伸出过一回便再没动。她仿佛行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雪原,看不出方向,找不到尽头,茫然地往前走着,不知原因,不知结果。
身上笼罩下一片温热,包裹着适中的力道,让她瞬时回过神,走出那片沉沦之地。
“郁晚。”闵宵抱住她,抹去她眼角的泪,“往后,我会陪着你。”
泪水濡湿的睫毛变得沉重,郁晚缓缓眨眼,半晌,她低声应道:“好。”
安静相拥片刻,闵宵出声问:“山里是不是要下雪了?”
天阴沉得厉害,外头的风带着无形的刀子,吹在人身上割出皴裂的口子。
这是闵宵有生以来第一回在山里过冬,郁晚点点头,“约莫是吧,山里下雪早些。”
“我温了酒,你要喝吗?”
郁晚从他怀里起身,压着惊喜,不认同道:“大病将愈,喝什么酒。”
闵宵从炭炉上取过铜壶,往瓷杯里斟满,“我不喝,看着你喝。”
郁晚笑开,“这厢好。”
她耸着鼻子闻一闻,刚送到唇边又停下,“你平时喝酒吗?”
“不常喝。以前父母亲健在时,逢年过节会陪他们小酌。”
郁晚将酒杯递到他面前,“那你闻一闻。”
闵宵鼻翼翕动深吸一口,眉头微蹙,“味道有些怪。是不是放坏了?”
郁晚大笑着摇头,“不是。便宜无好货。”
闵宵看她半晌,不知就想到哪处去,眼里漫起怜惜,“往后无需再过拮据日子。”
他说完不等郁晚开口,转身进了房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契纸,摊开置于她面前。
郁晚囫囵扫过一眼,口中的酒一不留神呛进鼻腔里,她咳得眼里冒泪,“这这”
“你名下有铺子赚钱。”
“他”
闵宵点点头,“总归起因是他。你若是心肠再硬些,抛开是非对错,找他讨这笔债他也只能收下。再有他也欠我家的债,三成铺子罢了,他家大业大不差这些,我的那一份一齐置于你名下。”
郁晚觉得惊讶,心里又生出几分暖,闵宵竟然为她这般计深远。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她问,他现在自然是回不了闵家。
闵宵沉吟着未立时回话。
郁晚看他几眼,斟酌道:“不如读书科考?”
闵宵垂下眼睛,手指轻轻错着,考取功名一事是父母所望,也是他十数年来的志向,他一直在这条大道上安稳走着,直到遇见郁晚,他的面前突然分出岔路。
他第一回踏上岔路,是找闵祥安提出共事经营,弃文从商;第二回踏上岔路,是站上车辕跳了下去,官犯不可同路,他的心选择郁晚。
“读书吧。”郁晚握一握他的手,“日子这般长,总该有些事做,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别等往后追悔莫及。”
闵宵看她半晌,面上浮起浅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