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言官炮轰,皇帝耳畔着实清净不少,然而静下来后他又开始认真思考他们之前在奏疏中写的那些大道理,其中不乏言语恳切、忠心谏上之人,剔除他们污蔑皇后不下崽的部分,大多数口水还是相对占理的。
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和他有共同的敌人——龚肃羽。
就在昭仁帝怀念原来天天教他做人的呱噪言官时,他发现平静无波的朝堂里,还剩一个坚持不懈地主张选秀,且反对首辅的漏网之鱼——大舅子龚忱。
当上行人后的龚忱与皇帝妹夫越走越近,毕竟照面的机会比旁人多。他时常会与恪桓说起妹妹幼时趣事,闯了什么祸,怎样花言巧语哄得父母对她网开一面,聪慧调皮,可气可爱,皇帝自是听得津津有味。
“娘娘她从小爱玩爱热闹,若是宫中多些姐妹,与她谈笑解闷,便不至过于思念家人。”谈妹妹时他可以无中生有拐弯抹角地给皇帝吹“扩充后宫”的风。
“首辅仗着是外戚只手遮天,可所谓外戚却并不一定仅他一人可做。”谈父亲时,他又换了种说法暗示皇帝分宠,再搞点其他能打的“岳父”。
“绿水红莲蓉,青衫白发精。宦途气味已谙尽,五十不休何日休?”
大舅子年轻气盛,日常内涵亲爹霸着首辅位子,堵了后生新锐们出人头地为国尽忠的路,早就该退休养老了。言辞犀利,语气刻薄,轻松住进了皇帝的心窝窝。
没什么比有人一起针对岳父更令人愉快的了。
京察大败,朝堂沦陷,当务之急是培养新鲜能干首辅的忠勇斗士,战局如此不利,这些话一次两次是没什么,说多了到底还是留在了昭仁帝的脑海中。
火上浇油的是,从西苑回宫后,首辅面圣奏事居然还甩脸子,好像天子不该回来管事,就该放手摆烂,让他龚肃羽篡权篡得更自由更快乐。
“暑气熏蒸,圣上大可与娘娘在西苑多休养些时日,何必急着回来受这炎炎之苦?”
“???”
你就是这么和皇帝说话的?昭仁帝惊异地瞪视龚肃羽,而嚣张的岳父面色坦然,有恃无恐,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至少当面还装个乖,彻底脱掉了恭敬的伪装,把权奸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他大权在握,朝中党羽遍布,已经不需要对皇帝伏低做小了。
这些事情恪桓到底没对小皇后说出口,夜夜将她搂在怀中,看着她无邪睡颜苦苦挣扎。
一面是对心爱之人的一腔深情,一面是身为帝王的自尊与责任,难道他真的要做一个因贪恋红颜而自毁江山的昏君吗?
如今突突帝后的是不见了,再无人骂皇后不下蛋,可突突首辅的也没了,内阁包揽了朝中要务,他做皇帝的基本插不上嘴,就算在奏疏上批了什么,有一点不合老匹夫意的地方就会被内阁票拟修正或者封还,原本烦得要死的帝王活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堂堂一国之君从决策者逐渐被边缘化成了旁观者。
事关国基,事关帝统,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