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去逛逛？”
他伸出手。贺思佳握住，弯腰跳了下来。
“走吧，去看看你以前，逛过的地方。”
“小妹儿，来看看首饰吧……”
“两元一对，五元三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可好看了……”
“……”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贺思佳经过一个摊位，停了下来。
她捏起篮子里的一个东西，左右看了一下。
“这个是什么？”
坐在摊子里的中年女人抬起头。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用方言说了句什么。
“这是五镇人的独特手艺，用一种只生长在当地的芦苇，编织成的小小物品。
“这种芦苇相对结实，编织后不易散开。”
贺思佳扭头看陈书阳。
陈书阳拿过篮子里的一个草编织物，笑了一下。
“你手里那个是猪头，我这个是一只小狗。”
贺思佳看了半天，没看出这是一个猪头。
耳朵太尖，看着像猫，鼻子太长，看着又像只狼。
陈书阳蹲下身，和中年人说了句什么。
中年人笑容朴实，从身边的篮子里抓了一把草递给他。
陈书阳接过，手指一挥一勾，几根草编织在了一起。
贺思佳放下猪头，表情惊讶：“你还会编这个？”
陈书阳低下头，笑道：“是啊贺小姐，是不是更仰慕我一点了？”
贺思佳不理他。
她蹲下身，看着摊子上摆着的几个成品。
这些成品比篮子里的大，看起来也精细很多。
紫绿相交，她在最边边看到了一个小人。
小人全身是绿色的，几根浅紫色的混在里面，看起来像是小人穿了件衣裳。
她新奇地拿起，左右打量了几下。
“好精致啊！”
她轻轻转了一下，“这个小人怎么没有脸？”
“……画……”
中年人从篮子里掏出几支笔，递给她。
“这个脸要自己画的？”
中年人点点头。
贺思佳表情更新奇了。
她接过，对着小人的脸部，无从落笔。
画什么呢？
目光转了几圈，她仰起头，看见陈书阳认真的脸。
他目光垂下，嘴唇紧闭。
手上编织的有一半成形了，粗粗长长的一根，很是漂亮。
贺思佳看着他，笔尖动了。
一描一画，小人的脸呈现出来。
贺思佳举起，对比着陈书阳。
嗯，有点像。
目光一转，陈书阳笑了一下：“你看我做什么？”
“看这小人和陈少爷真有缘。”
贺思佳笑盈盈道：“不如就留给陈少爷，当做是思佳的礼物。”
陈书阳接过：“你画的？”
贺思佳颔首：“不像吗？”
陈书阳无奈笑了一下：“像。”
“竟然贺小姐送了我一个礼物，那我也送贺小姐一个吧。”
他拉起贺思佳，握住她的手。
毛草戳到她的无名指上，她好奇打开。
是一个戒指。
紫白相交，神秘而秀丽。
戒指和她无名指相合，刚刚是她的尺寸。
“这次这个，贺小姐一定要收好。”
他摩擦着戒指，目光垂下：“……不要再丢了。”
贺思佳付了钱，转头就走了。
她走的匆忙，陈书阳被她甩了好远。
他连忙跑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
“贺小姐耳朵怎么红了？”
陈书阳笑道：“喜欢我的礼物吗？”
贺思佳握紧手指，不看他。
“你……怎么还会这个？”
陈书阳偏头看她：“小时候学的手艺。”
“当时我也像这样，提着一篮子草织物来这摆摊。”
“那时候街上人比这还多，一编就是一下午。”
“不过……”
他笑了一下：“编的太差，一个都没卖掉过。”
“老板说，你小子再不给我卖出去，回头给我塞一个月的板子。”
贺思佳被他逗笑了。
她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陈书阳。
陈书阳突然哑语。
他捏紧草编小人，脸颊有些发红。
转过身，他轻咳一声：“我们……继续逛吧。”
毛毛细雨变大，贺思佳挡住头，往屋檐下走去。
“让让——让让——”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陈书阳揽住她，把她拉到了前方。
一个挑着两大桶水的中年男人穿过她，挤到了前面。
男人的步伐太多急促，木桶摇摇晃晃，溅起了水花。
几条鱼被水荡了出来，掉在地上，垂死挣扎着。
挑的太高，带着水，溅到了贺思佳的裤子上。
她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陈书阳。
中年人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熟练的掐住鱼头，扔到了桶里。
地上散发着腥臭味，贺思佳捏着鼻子，绕开。
躲到屋檐下后，她的衣服有些湿了。
抖了一下衣服，伸开手，见戒指没有淋到，轻舒一口气。
屋檐下已经挤满了人。贺思佳往前又走了几步，走近角落，腥臭味反而越来越重，她皱着眉，抬头一看，停住了脚步。
“贺小姐，怎么了？”
陈书阳手搭在她肩上，疑惑问道。
“漂亮姐姐，买一个吧……”
有个女孩站在雨中，扯住一个人便喊道。
看身形，像是十五六岁。
她大着舌头，说的是普通话。
“哗哗哗——”
雨声盖住了她的声音，她像是不知道下雨一样，捧着一个篮子，原地踌躇。
几个跑来躲雨的人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有几个中年人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厌恶的表情。
女孩放下篮子，直直站着，扭头张望。
贺思佳看见她第四次看像同一个地方了。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有四个高大的男人聚在面馆门口。
他们抽着烟，面色凶光。看起来很强壮，很不好惹。
其他一个很黑，脸上有条疤。
他很警惕，贺思佳一看他，他就转过头来。
眼神锐利，她的目光跟他对上。
对方直直地看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贺思佳对他笑了一下。
对方手上的烟都掉了。
贺思佳转过头，重新看向小女孩。
她的背影转了过来，雨水滑过她的脸，露出一半姣好的面庞。
她手腕擦拭了一下，另一半脸转了过来。
贺思佳后退了一步。
她靠住墙，从陈书阳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她手指颤抖，点了几下才点上。
角落贴进外围墙，有细细雨飘进来，周围人缩到中间，这里空了一片。
雨慢慢变小了，贺思佳掐灭烟，神情冷静下来。
她再次看像女孩。
女孩站在原地，全身湿完了。
雨小了，她脚边的水滩颜色深了起来。
一滴一滴，透明色变成了深红。
女孩抬起了头。
她的另一边脸没有耳朵，看起来像是硬生生被打掉了。
耳朵周围化脓了，肿到了脸部，右边脸鲜血淋漓，刚刚闻到的腥臭味就是从她那传来的。
有几支苍蝇飞到她身边。她捂住耳朵，表情狰狞。
篮子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捂紧耳朵。
周围人继续逛街，刻意避开她。
她四周的苍蝇更多了。
女孩表情变得扭曲。
她抓起篮子用力一甩！
篮子倒地，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其中一个滚在贺思佳的脚步，她低下头，是一个小小的草编织物。
有脚步声走近，她抬起头，看见了双眼空洞的女孩。
贺思佳这才发现，她的肚子有些大。
她一手捧着肚子，抓起编织物，举到她面前。
“漂亮姐姐，买一个吧。”
“买一个，我就能出去了……”
她的眼神疯癫，她捧着编织物，嘴里喃喃自语：
“买一个，我就能出去了……”
“买一个……我就能出去了……”
编织物靠近，她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直觉不对，她赶紧捏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陈书阳拉住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远离女孩后，贺思佳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女孩呆了一会。
她转过身，弯着腰一个一个捡起编织物。
提着篮子，她又开始拉人了。
“漂亮姐姐，买一个吧——”
“漂亮姐姐，买一个吧……”
女孩人影消失。贺思佳目光垂下，靠在墙上。
“看起来五镇的水，比想象的深多了。”
陈书阳笑呵呵，“贺小姐还要查吗？”
贺思佳瞟了他一眼。
她轻笑一声：“陈书阳，你在这是不是有不能告人的秘密？”
“跟着我来，是监视我，怕我知道什么，对你不利的消息？”
“带我来逛市场，是让我看到五镇的这些肮脏事情，好令我害怕，起回程的心。”
贺思佳笑眯眯：“陈书阳，到底有什么东西给我知道，让你这么害怕？”
“是你和李小姝的直系亲属关系吗？”
陈书阳表情狰狞了一下。
他盯着贺思佳，眼神阴暗。
贺思佳松开他的手，起防御姿势。
陈书阳突然笑了一声。
“贺小姐，我差点就被你套出话来了。”
“你要是真的很确定，就不会直接问我了。”
他表情放松了不少：“我现在确实不知道你到底拿到了多少资料，但是你并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如果这项猜测错误，其他的推理全部都要推到，得重新再来一遍。”
他眯起眼睛：“我说的对吗？”
周围空气冷了下来。
贺思佳冷冷地看着他。
许久，她嗤笑了一声。
“陈少爷，真聪明。思佳找你，真是找“对”人了。”
“回去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好逛的了。”
她眸子一冷：“竟然你要一直跟着我，那我只能——暂时委屈下陈少爷了。”
贺思佳开着三轮车，走到乡道上。
路上车子很少，她慢吞吞地开着，贺思佳开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妇女。
她停住车：“阿姨，小乌村怎么走？”
中年妇女看着她，眼神迷茫。
“啥？”
“小乌村——小乌村——”
贺思佳喊了两声，妇女脸上还是迷茫。
她第四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
她停的太久，另一个挑着重担子的男人走了过来。
“干啥了这？”
“大哥，你知道小乌村怎么走吗？”
“小乌村？”
男人说话有点口音，和她来之前遇到的中年妇女口音很像。
贺思佳眼睛一亮：“是的是的，大哥，你是小乌村的人吗？”
男人警惕地看着她。
贺思佳甜甜笑了一下：“我姨妈之前在这个村子待过，我想看看我姨妈的故乡。”
她低下头，“就是不知道你们还记得我姨妈吗？她叫……小姝……”
男人眼神放松了。
“你是小姝的侄妹子？”
贺思佳点点头。
果然是李小姝带着陈书阳。
男人停下，和中年妇女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妇女的脸上多了惊喜。
她放下担子，惊喜的说了句什么方言。
贺思佳没听懂。
男人翻译道：“我妈说，小姝阿姨现在过的还好吗？”
贺思佳点点头：“很好，小姝阿姨现在吃的白白胖胖的。”
妇女摸了摸头，笑着说了句什么。
男人翻译：“我妈说，要是没有小姝阿姨教她，她那年的庄稼都给死完了，我们全家都要饿死。”
贺思佳笑呵一声：“你们这是要回小乌村吗？我这正好有车，刚好能一起回去。”
男人点点头，他走到后箱，看见一个被绑住人，僵住了。
他后退了几步。
贺思佳后视镜看见他，解释道：
“后面那个是我哥，话太多，影响我开车，就把他绑了。”
“没事的，他也一起跟我回小乌村的。”
车慢慢开着，男人和陈书阳大眼瞪小眼。
妇女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看见被绑着的陈书阳也不觉得奇怪。
男人侧头看了眼来坐在前面的贺思佳，悄悄给陈书阳松了绑。
“你们……”
陈书阳小声跟他说了句方言。
男人呆了一下，接着表情惊喜：“你是那个……那个……”
男人没了声音。
贺思佳心里一空。
还真是他。
李小姝带的那个小娃，还真是他。
想起那对夫妇说的事，贺思佳心里很不是滋味。
道路越来越窄，贺思佳估摸了一下，这车开不进去。
“小妹子，车子停着吧，里面的路，要走进去了。”
贺思佳跳了下来。
今天下了雨，泥土路坑坑洼洼的。
贺思佳提起裤子，嫌弃地站在田埂上。
天阴沉沉的，男人挑起担子走在最前，他的鞋子已经印进了泥土里，妇女跟在他身后，脚印子比他的轻。
“怎么不走？”
陈书阳站到她身边，他笑了一下：“嫌弃泥路？”
贺思佳瞟他：“你以前在这里面待过几年？”
陈书阳笑呵呵：“你不是知道吗？”
贺思佳打量他：“你真的在里面待过？”
陈书阳没说话。
他蹲下身：“贺小姐，上来吧。”
“再站一会，天都要黑了。”
贺思佳跳到他背上。
陈书阳兜住她屁股，缓缓走着。
身子摇摇晃晃的，贺思佳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她勾住他的脖子，觉得无聊，目光四处乱瞟着。
“陈书阳。”
贺思佳看着他的脸。
“你那时候……躲在林子里，经历过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他的脚步。
鞋子印在泥土里，看起来有些不堪了。
贺思佳盯着他鞋尖的小土坡，有些失神。
“想知道？”
陈书阳笑了一声，“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贺思佳脸色变了。
她踹了陈书阳前脚，陈书阳一踉跄，差点摔倒。
他转过头，脸上带了点愠怒：“贺小姐，你还想再一起洗个澡吗？”
“村里面，可没外面那种好环境了。”
贺思佳偏头。
“我之前……也一个人在林子里呆过。”
陈书阳身子一顿。
“那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林子里，地上全是奇奇怪怪的虫。”
她低下头，轻声道：“我走了很远，都没走出去，当时天快黑了，有夜行动物爬出来了……”
“我特别害怕，躲在树边，等着我爸来找我——”
“贺思佳。”
陈书阳打断她。
“你别套我话了。”
贺思佳眼神阴暗。
“我查过你，从出生一直都在京城，根本没有一个人去过密林。”
贺思佳勾起唇角。
“哦？陈少爷从我出生就开始调查我了？”
她表情玩味：“连我有没有一个人去过密林都知道——”
陈书阳脸色猛的一变。
贺思佳低着头，看着他微颤的嘴唇：“陈少爷，要是我再长大一点，你这么关心我，我还当你是暗恋思佳～”
“可是你连我出生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贺思佳眼神很冷：“陈少爷的关心，未免也太——”
“奇怪了吧。”
“难不成陈少爷和思佳——还有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