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327年4月24日早晨六时二十八分,曼德斯·劳伦的生物种兢兢业业地在赶在闹钟响起的两分钟前将身体的主人唤醒。
曼德斯的意识渐渐苏醒,却没有睁眼。两分钟后,他的右手追确无误地在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内将其按灭,然后干净利落地起身,穿上拖鞋,走进浴室。
他来到洗漱台前,刷牙,洗脸,剃须,理发,每一个动作都分毫不差。
半个小时后他准时从浴室出来,推开门,来到隔壁的更衣室,在穿衣镜前换上一身用料讲究的深色正装。
打好领带,戴好手表,喷好香水,整理好衣领、袖口,一丝不苟地抚平身上最后一缕褶皱后,他迈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下楼,来到一楼的餐厅。
早餐已经准备好,冒着热气被摆在桌子上。餐桌边已经坐好了他的父母与兄长。
曼德斯脸上挂着一个放松又恰到好处的微笑,与他们打好招呼,然后在餐桌的主位落座,用餐。
用餐过程中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曼德斯与他们一一问好。
吃完饭他开车驶往市政厅,路途用时十一分钟三十一秒。
他停好车,进入市政厅,一路上面带微笑地回应着每一位下属与市民的问候。
他准确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该顿足的时候顿足,该回头的时候回头,该弯腰的时候弯腰。
他就像一台设定精密的机器,齿轮按照既定的程序有序运转。
他脊背挺直,步履轻捷,上楼,左转,走过一段走廊,然后稳稳停住。
“早上好,伯爵!”
“早上好,汉娜女士!”
下一秒他拧开门把手,进入,关门,走到办公桌前,解开外套的纽扣,落座的一瞬间,钟摆发出“咚”的一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八秒。响了八下。
现在是八点整。
曼德斯心情好到了极点。今天天气很好,早餐很好吃,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特别友好。
他取出笔筒里的钢笔,拧开笔盖,然后从面前一沓的文件里抽出最靠上的一张。
这真是个完美的早晨。曼德斯想。
整个上午曼德斯都保持着非常美好的心情。午餐他没去食堂,让下属直接把饭送到了办公室。
饭吃到一半,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心情愉悦的伯爵朗声道。
进门的是个漂亮极了的男孩。棕头发,黑眼睛,白t恤,灰裤子,白色运动鞋,脸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眼睛。
男孩低着头,一边局促地绞着手指,一边慢吞吞地挪到了办公桌前。
“中午好呀,伯爵。”男孩小声说。
曼德斯从堆积成山的文件前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微笑。
“中午好,乔舒亚……今天不用上学吗?”
乔舒亚的表情僵了一瞬,那双小鹿般的黑眼睛颇具怨念地瞪了曼德斯一眼,肩膀泄了气般地塌下来。
“又逃课了?”曼德斯了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的意味。
“那帮老东西就会讲一些废话……”乔舒亚嘟哝着说。
曼德斯的眼神更无奈了:“那也不能逃课呀。况且怎么能说老师教的东西没用呢,总是有用的——何况,考试的时候也要用到的呀。”
乔舒亚眼里的怨念更深了:“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走那么远,你就和我说这个……”
曼德斯微微皱眉:“难道你逃课就是为了见我?”
这话太直接了,很不符合曼德斯平日的风格。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这么说——从他第一次见到乔舒亚到现在的五个多月里,各种暗示他都给过许多,但这个男孩看上去根本就听不明白他的暗示。
他得说得直白些。
不出所料,乔舒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耳尖都红透了。
“才……才没有呢!我才没有这么说!”
曼德斯的神色严肃起来,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罕见地敛去了所有笑意,很是认真地看着乔舒亚的眼睛。
“乔舒亚,这是不对的。”他意有所指道。
乔舒亚撅起嘴,嘟嘟囔囔着说:“知道啦,我不逃课了就是……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不只是这件事。”
乔舒亚歪着头,一脸懵懂地看他:“那还有什么事?”
“我很忙。”曼德斯补充道。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找你……”
曼德斯眉头拧起。又是这样,他自以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孩子居然还是听不懂——或者说装作听不懂。
他深吸口气,又呼出来,从椅子上起身。
他比乔舒亚高出一个头,此时俯视着他,没去看男孩白皙的后颈,也没去看宽大衣领下露出的雪白胸口,一双眼不偏不倚地看向男孩脸上眼睛的位置。
“乔舒亚,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学生,应当将学习放在首位。从你所在的大学到拉本德市政厅要耗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便是七个小时,你不觉得——”
“你说这个呀,其实我已经转学啦!现在从学校到这里只要花半个多小时哦。”
曼德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笃定乔舒亚是装作没听懂。
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抬头看向乔舒亚。
“别再来找我了。”曼德斯言简意赅地说。
乔舒亚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您说什么?”
哪怕是曼德斯,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已经陪小朋友兜了五个月的圈子,已经被耗光了所有的耐心。
“乔舒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请你别再在我这白费功夫了。”
曼德斯冷冷地说。
乔舒亚脸色更加苍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厌烦我了吗?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带有委屈意味的水雾,用一种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曼德斯看。
很可惜曼德斯并没有施与他怜惜。恰恰相反,他的神色更加冰冷了。
“乔舒亚,我很忙,实在没工夫陪你兜圈子。”
乔舒亚看上去更委屈了。
“可是我明明都挑了休息时间来找您的……”
曼德斯闭上眼。他现在有点头疼。他深深地吸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再次睁眼时,他使自己的眼神里掺杂了些许不耐和厌烦——倒不是说他真的讨厌这个孩子,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得再绝情些,好断了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他说:“乔舒亚·贝克,那我说得再明白点吧——我实在没有恋爱或者结婚的欲望,也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不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说完这些话曼德斯都替乔舒亚感到难过。这些话一定伤透了他的心。
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终于哭了出来。他哭得特别可怜,眼泪成珠串地掉。曼德斯心疼他,心里甚至泛上了一丝愧疚。
但这些心思可千万不能让乔舒亚察觉。所以曼德斯看上去依然冷冰冰的,眼中的厌恶愈甚。
乔舒亚终于不堪其辱。
他哭着夺门而出,门被带上的时候发出一阵巨响。
曼德斯兀自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
倘说此时的曼德斯尚且对乔舒亚心存怜惜,那么两个小时后,曼德斯便会意识到——认为乔舒亚·贝克可怜——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曼德斯此时正站在拉本德副市长马修的办公桌前,脸色比上午拒绝乔舒亚的时候还要差。
马修面色苍白,汗津津地瘫坐在椅子上。
就在方才,曼德斯正于马修探讨关于城西一片空地如何规划的事情。
市长大人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说得滔滔不绝,口干舌燥,连水都顾不及喝。副市长斜坐在椅子上,嘴上不住地应着,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正当曼德斯提到他打算在城西那边建几个发电厂的时候,藏在办公桌底下的那个坏东西突然给马修做了个深喉,还狠狠地吸了一下。
马修一时猝不及防,他打了个哆嗦,粗喘着骂了一声。
“操!”
这道骂声连着喘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伯爵兼市长大人的耳朵里。
空气陡然寂静了两秒。
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的市长大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勃然大怒,“啪”地一声把手上地文件甩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指着副市长的鼻子:
“马修·特纳!!”
完了。
马修满脑子只剩下这个想法。
曼德斯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但他此时实在是气急了。
他对马修抱有很大的期望,对方能力出众,工作态度认真,曼德斯真心尊重他——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在工作时间!还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事情!
曼德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放下手,又愤怒又痛心地看着他曾经寄予厚望,如今又辜负了他的副市长,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是哪来的胆量,又是哪来的脸面做这种事情?
拿着市民缴纳的税款,在工作时间如此贪图享乐——这次是被他抓住了,那之前呢?之前是不是也会这样?是偶尔,有时,还是经常!?
若是做别的也就罢了,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好,工作时间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消遣,曼德斯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居然敢往办公室带人!还是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甚至还当着他的面!
胆大妄为!不思进取!消极怠工!伤风败俗!
荒唐!实在是荒唐!他还有作为副市长的自觉吗!
他对得起拉本德二十四万市民吗!!
曼德斯越想越气,正要出言教训,这时从办公桌底下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
棕头发,黑眼睛。
刚要骂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曼德斯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乔……乔舒亚!?
“哎呀呀,真是抱歉……怪我不小心……”乔舒亚嘟囔着说。
话是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这语气里可没有半点“抱歉”的意味;造成这一切,也显然不是他所说的“不小心”。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曼德斯却没有回话。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乔舒亚的眼睛——眼镜已经被摘下,一层潋滟的水光蒙上了漆黑的眼眸,瞳孔居然呈心形。
曼德斯露出了类似于迷茫的神色。
乔舒亚的双眼狡猾地弯成一个月牙,自顾自地说:
“真是抱歉啦,伯爵大人……哎呀本来我也不想用这种办法的啦,但是你实在是太难搞定了,偏偏你又那么香……
“你这样会让我很挫败的……整整五个月,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诶!
“哎呀我可是冒着被天使发现的风险这样对你的……那帮多管闲事的坏东西……算了算了,不提他们啦!”
说到这里,乔舒亚极其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双有着心形瞳孔的黑眼睛直勾勾地与曼德斯对视。
“伯爵大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
曼德斯兀地打了个激灵。他偏过头,闭上眼,躲过乔舒亚的目光,同时后退半步。再次睁眼望过来时,曼德斯的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他的回望过去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乔舒亚?怎么会……你是魅魔!?”
“呀。”
乔舒亚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略有些讶异的表情。他不顾曼德斯的问话,只微微颦眉,自顾自地上下打量了曼德斯一番。
“这是……天使的祝福?”
乔舒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满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鼓着脸自言自语:
“又是那帮坏——”
“——滚出去!”
一道冰冷又狠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乔舒亚的话。
还没等乔舒亚反应过来,那道声音接着说:
“滚出这个办公室!滚出市政厅!滚出拉本德!如果你不想被天使找上门的话,你现在就给我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乔舒亚彻底怔住了。
诶——?
曼德斯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差,几乎想叫人过来把乔舒亚轰出去——但很显然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敢叫人,那么下一秒这个可恶的坏东西便会当着他的面在这个办公室里开淫趴。
曼德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万万没想到乔舒亚居然会是魅魔。
——魅魔!狡猾、淫荡、可恨、无法无天、不知廉耻、无恶不作的魅魔!
他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魅魔,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眼:
“听不到是吗!?滚!滚出去!”
乔舒亚终于回过神来。他瞪大了眼睛:
“喂——!”
也……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曼德斯不耐地“啧”了一声。他伸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紧接着上前一步,胡乱在还在发呆的乔舒亚眼睛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然后不由分说地拽住乔舒亚的手腕将人拖走。
他手劲极大,乔舒亚被他带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曼德斯却头也不回,他略有些用力过猛地将门旋开,发出不小的声响,惹来了几道探寻的目光。
曼德斯这才稍稍回复理智。他回头冲乔舒亚低声警告了一句:“安静点!”
乔舒亚被他语气里的冰冷意味给吓得打了个哆嗦,将已经溜到嘴里的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有病吧……至于这么激动吗……”他小声抱怨着。
曼德斯对乔舒亚的抱怨置若罔闻。他一路把人拖到自己的办公室,松开手,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乔舒亚被晾在了一边。他听着曼德斯远去的脚步声,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眼睛上蒙着的领带,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什么人嘛这是……干嘛反应这么大……”
他将领带取了下来,看到了四周的景象,愣了一下,嘴角又得意地翘了起来。
“哎呀呀,伯爵大人把人家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是几个意思呀?我明白了,难不成伯爵大人是想一个人——”
“砰!”
浴室的门被曼德斯大力踹开。
乔舒亚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我操!”
乔舒亚的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万状。
便见曼德斯面色铁青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眼神冰冷,脚步带风,手上赫然端着——
“我操圣水!!”
“我操!我操!”
小魅魔再也得意不起来了。他打了个寒战,简直就像只看到猫的老鼠,面目惊恐,缩着脖子,夹着尾巴不住地往后蹿。
“我操你怎么会有圣水——我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操!”
曼德斯一手端着圣水,一手指着乔舒亚的鼻子,语气森寒:
“滚。”
小魅魔这次一句废话也没说,一边嘴上“操”着一边干净利落地滚了。
曼德斯在浴缸里放满了水。
他取来装着圣水的瓶子,盯着它看了一会。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量。
举着瓶子的手上青筋暴起,微微一斜,“哗啦啦”的声响里,圣水被尽数倒进浴缸中。
他脱掉衣服,踩了进去。
水温偏烫,身体接触到水的一瞬间,曼德斯却感觉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落。
他坐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下来,烦杂混沌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身体里的那股燥热总算是得到了平息。
他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刚才失态得太厉害了。曼德斯想。
他知道自己有这个坏毛病,事情稍微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他就会烦躁得厉害。
而如果事情牵扯上魅魔,那么这份烦躁便会呈指数倍上升,最后转化为令人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恼火。
与恨意。
他两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他确实太激动了。
十四年前的那只魅魔留下来的影响还深深地扎根在他的骨血里,已然融入骨髓,化作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十四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得不承受这火烧火燎般的折磨,乃至往后余生都是如此。他甚至唯有依赖圣水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生活的能力,你让他怎么能不怨恨。
他还记得他17岁到18岁的那段至暗岁月,那时的他简直就像一具失去灵魂任人宰割的傀儡。他痛恨那个给他带来这一切的魅魔,却更痛恨那个任由尊严被践踏的卑微下贱的自己。
曼德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不能再想了。
他又想方才自己过激的反应。实在是太失态了。
他是劳伦家族第132代伯爵,本来是不应该失态的。
方才那一下一定惹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曼德斯思索着待会该怎么补救。
想好之后他从浴缸里出来,身体的异样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他穿着衣服,目光瞥到了地上的空瓶。
对了,他还要再去趟教堂。
为了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以及避免一些令人尴尬的情况,曼德斯每两天便要用圣水泡一次澡,大概每十天便能用完一整瓶圣水。
但是圣水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失去作用,所以曼德斯没有囤积。而他为了以防万一在家中与办公室中各放了一些,方才用掉的那些便是他留在办公室的最后的存货。
曼德斯穿好衣服,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他坐回办公桌前,今天的工作已经被处理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不出所料半小时内便能完成。
但此时曼德斯面对那些文件,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几乎是无法遏制地不断想着北教堂里那个看上去略有些冷淡的神父。
莫兰·西米塞……
曼德斯单手撑在额下。
是圣水放了太久了吗?他有些怅然地想着。
深夜。
对门而开的透明玻璃窗前垂下厚厚的窗帘,隔开了稀碎的月光。窗下一张硬板小床上铺了略厚的一层被褥,被下神父睡得正沉。
就在一个小时前,被腿上剧痛折磨得辗转反侧的神父强撑下床,向修女讨了些安眠药和止痛药服用,这才勉强睡下。
意识沉进又深又沉的梦境。
莫兰的睡姿很乖,是与他本人性情一般的沉静。他此时仰卧,一只手掩在被子之外,另一只手被被子盖住,虚虚地搭在腹部。
光裸的左腿绑着纱布伸出被子。
被褥遮掩之下,那条纯黑色的尾巴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
它先是颇具安抚意味在左腿的纱布边沿贴了贴,而后顺着小腿内侧一路向上游走。
它来到大腿,冰凉的触感惹得睡梦中的主人一阵轻颤。大腿上布满勒痕,那是莫兰常年用棉绳束缚不听话的尾巴留下的痕迹。
桃心尾梢怜爱地蹭了蹭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动作缱绻至极。
“啪!”
它突然抬起,猛地拍了下主人的大腿内侧一块难得完好的皮肉。
那里迅速地留下了一记桃心形状的红色痕迹。
莫兰微微皱了皱眉。
桃心尾梢的尖端沿着那痕迹的边缘轻轻打转。一圈,又一圈,绕到第五圈的时候它缓缓向上挪去。
它动作轻缓温柔,桃心缓缓地贴了上去。
“啪。”
它又轻轻拍了一下。
它就这么一路拍打蹭动着往腿根而去,最终停在了会阴处。
其上紧贴的一层布料居然隐隐渗出些湿意,仿佛正在宣告着一个隐秘、晦涩、又暧昧的秘密。
桃心灵活地在那块布料上打转。它在外圈绕了几下,然后一点点向内圈缩进。
一路上又是拍打又是揉按,惹来上方一阵阵逐渐紊乱的喘息。
布料上的湿意越发深重。
最后尾梢在一个点上面轻轻颠了两下,然后桃心整个地贴了上去。
“啪!”
不轻不重的一下。
上方传来一阵嘤咛。
尾巴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评估主人何时苏醒。片刻后,它重新动作起来。
它绕着那个点轻巧又极具技巧地缓慢拍打按压了几下,神父的呼吸再次紊乱起来。它又猛地用力拍了一下,神父的双腿瞬间过电般绷紧。
尾巴却没在那处逗留。
它毫不留恋地在神父夹紧的双腿中一寸寸地向外圈挪去。
它又开始在外圈打转。
上方传来一声神父不满的轻喘。
尾梢不紧不慢地紧贴着布料向内圈靠近。它在那个点周围小弧度转圈,一点点缩小半径,却在即将抵达的那一刻突然离去。神父无意识地绷紧双腿的肌肉,而那桃心却突然折返——
“啪!”
神父浑身一颤,从红润的唇齿间挤出一声惊喘。
桃心又在刚刚拍打的地方安抚意味地轻轻蹭了蹭,而后开始小幅度有节奏地轻轻拍打。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然而尾巴又恶劣地突然离开。
如此重复几次后,尾巴似乎是终于玩够了。它终于不再折磨它可怜的主人,而轻轻贴上那片区域,开始极具技巧地放肆拍打起来。
“啪!啪!啪!”
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间或漏出一两声稀碎的低吟。
神父无意识绷紧腰臀,夹紧双腿,一阵一阵地轻颤。
会阴部的那块布料已经湿透,紧贴皮肤,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渗出的透明清液滴上大腿,留下一串冰凉的触感。
尾巴的速度越来越快。
“啪!”桃心狠狠地抽了上去。
神父的下巴高高抬起,线条流畅的脖颈绷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宛如濒死的天鹅,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压抑嘶哑带着哭腔的的轻吟。
他猛地坠落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桃心安抚地揉了揉后便乖乖垂落到最初的地方。
神父淡金色的额发间渗出些微汗意,双目紧闭,鼻尖处挂满汗珠。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身上的汗也在缓慢地蒸发。
莫兰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频率。他依旧仰躺在床上,一手伸在被子外面,一手搭在腹部,左腿伸出被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午曼德斯没有留在市政厅吃饭。他驱车直接赶到了教堂。
他走进教堂,立刻有修女围了上来。
他提出自己要取瓶圣水,修女微微点头,说她这就去向神父请示。
“神父呢?”曼德斯随口问了一句。
“哦,神父说他有些不舒服,所以现在还在休息……”
“不舒服?”曼德斯想起昨天分别前莫兰奇怪的表现。担忧的情绪冒了上来。
“他没事吧?”
“神父没让我们细看,”修女说,“他说,他自己心里有数。”
曼德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是吗?”
修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偷眼观察伯爵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正当踌躇不定之时,眼前的男人突然出声:
“带我去看看他吧。”
修女一愣,却没有多问。她只说:“我去向神父请示。”
曼德斯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微微点头,然后站在原地,盯着修女的背影看了一会。
很快修女折返,她给了曼德斯一个眼神,曼德斯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依然是之前的那个房间。
修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请进”。修女推开门,站在门边,示意曼德斯进去。
曼德斯踏门而入。屋内装潢简单,他越过门边横着的那张木桌,一双墨绿色眼睛锁定床上的人影。
“神父。”曼德斯打了个招呼。
便见莫兰正半躺在床上,背部靠上没有一点装饰的床头。
他戴着眼镜,仰头,水洗般的蓝眼睛透过过长的淡金色碎发与镜片,淡淡地与曼德斯对视了一会,便又垂了下来。
“伯爵。”
修女找来一把椅子搬到床前,曼德斯坐了上去。
曼德斯心里想着莫兰那双漂亮极了的蓝眼睛,听到身后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后,轻声问着:“神父,你还好吗?”
莫兰抿了抿唇。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那里始终有一股扰人心神的香气传来。
尾巴被一根棉绳牵住,绳子的另一端被系在床边的栏杆上,此时怎么也铮不动。
莫兰没去管那条尾巴。他微微屏息,轻轻地嗅着那股气味,一股莫名的燥意缓缓腾起。
他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还好。”
曼德斯俊逸的眉眼处飘上一层极淡极淡的不满。他几乎是下意识追问道:“是吗?那您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住,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妥。
他略有些懊恼地微微颦眉,心想又是这样。
他与神父虽说私交还算不错,但绝没有到可以询问对方不想透露的隐私的地步。
可他总是在无意识间越界。
他又看向莫兰,后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不对劲,只是低着头盯着眼前被褥上的花纹。
神父上身穿着一件衬衫,此时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穿着睡了一夜。
曼德斯很不合适地想着,他是因为昨天不舒服,所以才没有换下这件衬衫吗。
想到这里曼德斯再次皱眉。
这是不应该的。他想。随意揣测对方的私事,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曼德斯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眼睛。他又问:“什么时候能好?”
莫兰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曼德斯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身体下意识前倾。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莫兰心下一滞,然而下一秒曼德斯就撤了回去。
莫兰下意识看向曼德斯,后者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神父?”曼德斯问话的口吻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忧心关切。
不会疏远到不近人情,也不会亲近到令人感到冒犯。
莫兰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望。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
曼德斯神色晦涩地垂眼思索片刻,又接着问:“那么,婚礼的事情……”
“可能需要伯爵另寻人选了。”
曼德斯呼吸一停:“也就是说您……”
“我不知道,”莫兰声音干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实在没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莫兰摇头。
曼德斯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那么婚礼的事情——如果您在一个星期后还是没有痊愈的话,我会另寻他人。”
莫兰点头。
曼德斯环顾了下四周,注意到窗帘还没拉上,刚要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拉一下窗帘,他垂眼看了莫兰一眼,又突然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作势起身准备道别,莫兰突然叫住了他:
“伯爵。”
曼德斯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
莫兰神色平静地绞着手指,目光里透出几不可查的紧张。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咬了下下唇,语气冷淡却略有些飘忽地开口:
“昨天您问我关于魅魔的事情……”
曼德斯恍然:“您说这个。其实是我最近被一个魅魔缠上了,想问下您有什么办法——您知道魅魔吗?”
“我知道,”莫兰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冷静地说,“我有办法帮您。”
“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位天使。”
“谁?”
莫兰看着曼德斯,唇齿翕合,说出了那个名字。
曼德斯心神一震。
“您是说……查尔斯·戴维斯?”
莫兰目送曼德斯离开后,盯着那把椅子发了会呆。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有那股诱人的香气,夹杂着古龙水的气味。莫兰细细地嗅着,身体里竟腾起一股古怪的饥饿感。
那股燥热在他的体力横冲直撞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引得那被牵住的尾巴也跟着胡乱甩动。莫兰淡淡地瞥去一眼,尾巴便乖乖地垂在床上,仿佛刚刚怎么也要挣下来的不是它。
吃过止痛药后伤口传来的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但依然令莫兰眉头紧蹙。他调整身形,正要慢慢躺下,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嘎吱。”门开了。
“谁?”
莫兰眼前一晃,便见到一个棕头发黑眼睛的漂亮男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你好呀,神父。初次见面,我叫乔舒亚·贝克。”
男孩的样貌足以让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产生好感,却只能让莫兰心生警惕,甚至心里还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嫌恶。
莫兰没有理会乔舒亚刚刚的话,他打量了男孩一番,忽然开口:“你是魅魔?”
乔舒亚笑嘻嘻:“我是,”他手指向莫兰,补充道,“你也是。”
莫兰神色冷了下来:“我不是。”
乔舒亚看稀奇似的看着他,顺着莫兰的话接着问:“你不是魅魔,那你是什么?哎对了,你一个魅魔是怎么当上神父的?你是怎么魅惑教廷里的那些老东西,又是怎么躲过天使的?”
莫兰没理会。他冷冷地看着他,又问:“是你在纠缠伯爵?你还跟踪他?”
乔舒亚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吃醋了?”
莫兰差点没绷住面上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
乔舒亚抿唇,盯着莫兰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喜欢他。”不等莫兰反驳,他又嬉皮笑脸地补充道,“我也喜欢。”
“他身上很香,真的很招魅魔喜欢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香的人类……不过他怎么都不给我碰……他怎么这样,他不给我碰就算了,他还凶我!”乔舒亚气鼓鼓。
莫兰深吸口气,面上平静,眼神却冰寒:“你要做什么?”
乔舒亚依旧笑嘻嘻:“我来,是为了拜托神父大人一些事……”
莫兰皱眉警惕地看着乔舒亚,后者却突然直起身,上下打量了莫兰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莫兰被被子遮盖的左腿。
莫兰心下不妙,下意识要护住那条腿,乔舒亚却已经掀开被子,目光凝在纱布上。
“圣水伤的?”乔舒亚唇角勾起,“还说你不是魅魔,你看,圣水都……”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话头,悻悻地用余光扫了下莫兰堪称可怕的脸色,嘴里嘀嘀咕咕着:“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下纱布,挑了挑眉:“就这么点大的伤口啊?这不是打一炮就能解决的吗?”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莫兰:“不会吧?你一个魅魔,不会——”
“我说了我不是魅魔!”莫兰咬牙切齿。
“好好好,你不是,你的爸爸或者妈妈是,行了吧?”乔舒亚嘟囔着说。
这只杂血魅魔可真奇怪。他想。
莫兰没接话。他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着若不是他现在受伤了,现在怎么着也应该跳起来把这个嘴贱的坏家伙拎起来揍一顿。
乔舒亚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他直觉危险,在本能的驱使下闭上了嘴。
他端详了那个伤口一会,然后抬头看向莫兰,忽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不等莫兰做出应对,乔舒亚伸出手,对着那块伤口,将掌心贴了上去。
莫兰瞪大了眼,那块的肌肉本能地绷紧。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令莫兰不自觉放松下来。
乔舒亚抬起手,那处的伤口居然已经消失,只露出光裸的皮肤,连疤都没留下,疼痛也跟着消失地一干二净。
莫兰只看了一眼,再次抬头看向乔舒亚时,他的眼里依然布满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
“其实我刚刚在想,伯爵不喜欢我这种的,说不定喜欢你这样的呢?”
莫兰眼皮子一跳:“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乔舒亚自顾自地说,“我刚刚看你跟伯爵说话,就有一种直觉,他是喜欢你的,并且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