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斯头皮一炸。他仰头看向天花板,带着莫兰后退几步,将后背靠在紧闭的房门上。
他双手被攥成拳头,力道大到他骨头都有点发疼。
滚烫的气流喷洒在他的伤口处,温热的软舌舔舐他的伤口,尖锐的犬齿刺进皮肤。
令人兴奋到战栗的电流不断在他的全身游走。
他强压下内心那些暴戾的冲动,闭上双眼,肩膀一阵颤抖,喉结滚动两下,居然——
——就这么笑出了声。
曼德斯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盛放圣水的瓶子,手上微微一倾,竟就这么直接将圣水倒在了胳膊上。
一股刺骨的冰意钻进神经,一瞬间曼德斯只觉得浑身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浑身的燥意被强行逼退,被圣水浇过的胳膊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面色如常,将圣水放回书桌上,取出手帕,顶着发黑的视野与剧烈的耳鸣将胳膊上坠着的水滴擦拭干净。
他不紧不慢地将衣袖捋下,袖扣扣紧,然后拿起书桌上的西装外套穿戴整齐。
做好这一切后曼德斯向神父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简单道别过后便转身推门离去。
他忘了带走圣水。
英俊的伯爵踩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迈到汽车后座。他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
挡板被放下,曼德斯垂眸,脊背挺直,两手自然搭在大腿上,一条胳膊止不住地颤动。
汽车一路开到了劳伦庄园。
婚礼已经结束,庄园内还有仆人在忙里忙外地收拾残局。
曼德斯路上遇到了几个还没离开的客人,他风度翩翩地与他们寒暄了一会,还将他们请进会客室喝了杯茶。
过了一会曼德斯出了会客室,将客人彬彬有礼地送出了庄园。他单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进了二楼的主卧。
他步伐坚定,身姿挺拔。
关门的一瞬间,那如山般绷直的脊背瞬间倒塌。
他浑身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脚下晃了两下,一连几个踉跄歪到了床边,然后仰头倒了上去。
大把大把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坠落,鼻尖凝满汗滴。
被圣水浇过的那条手臂还在颤抖,他浑身发冷,狼狈地苦笑了一下。
教廷。
周围的环境空旷,室内装横朴素。窗帘被垂下,头顶的灯光大开。
莱拉端坐在沙发上,她一身红色礼服,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圣使大人那边怎么样?”
威尔逊摇了摇头。
“劳伦家族那边还是不愿意松口吗?”
“你也知道……查尔斯也是糊涂,在人间待了三百年,怎么就不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呢?”威尔逊说。
莱拉幽幽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那些可怜的……”
两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教皇这些年干的荒唐事他们都有目共睹。虽说心有愤恨,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谁也没想到,最后孤注一掷,要扳倒教皇以了结这荒唐的一切的,居然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使。
被称作圣使大人的查尔斯·戴维斯冷漠、高傲、不食人间烟火,三百年来游离于人间所有争斗之外。
天使本来是不应该干涉人间之事的。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抓捕从地狱里偷跑出来的魅魔。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因素促使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圣使下定决心要把教皇拖下台,甚至不惜为此狠狠地得罪劳伦家族。
动了拉本德,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两人都再清楚不过。
这教廷真要变天。连他们这两个局外之人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置身局内的那些人。
“教皇大人也是糊涂!”
“这些年他干的糊涂事还算少吗?”
再次沉默。
莱拉抚了抚衣袖,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盯着窗帘的花纹看了一会。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威尔逊站在她的身旁:“三年了,也没个讯息过来。”
“你也知道莫兰那孩子的性子……”
“倒是一点都不像个魅魔,反而跟查尔斯那个天使挺像。”
莱拉失笑:“不是你说魅魔本性顽劣,难以更改,还劝我放弃他的吗?”
威尔逊干咳一声,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孩子的性子确实招人喜欢。”莱拉说。
“就是太倔……除了查尔斯,谁也劝不动。”
莱拉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你现在承认自己喜欢他了?”
威尔逊微微有点脸红。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莱拉惆怅的地看着窗帘上金色纹路:
“你说……查尔斯要是真回了天堂,那莫兰该有多难过啊?”
这两天曼德斯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五点,他挂掉电话刚要起身离开,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深吸口气,拿起听筒。
“您好。”
他听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淡声道:
“那又怎样?”
……
“既然是天使,就不应该插手人间的事情。”
……
“你想为他求情?”
……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找我可是找错了人。”
……
“我希望你摆清自己的定位。他动了拉本德,该怎么样,还需要我多说吗?”
曼德斯说完便反手挂了电话,然后动了动浑身酸痛的筋骨。
他离开市政厅,坐上了汽车的后座。半个多小时后他脱下西服外套,随手将衣服留在车厢内,便下车走到教堂门口。
很快有修女为他打开大门。
他点头向修女微微示意,接过对方递给他的圣水,然后捋起衣袖,随手浇了些圣水在胳膊上。
上次他在神父面前差点失控,这次他决定先用圣水使自己保持清醒。
曼德斯没去管修女错愕的目光。他将装着圣水的瓶子交给对方,示意她将其交给车上的司机保管,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便踩着从容不迫的步子向二楼神父的休息室迈去。
修女呆呆地看着伯爵的背影。装着圣水的瓶子上沾了些水珠,修女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地方,却依然被那股凉意冻得一阵哆嗦。
曼德斯一边走着一边取出手帕随意地擦拭手臂上的水滴。他泡圣水泡了十四年,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冻僵的感觉。
但是肉体直接接触到未经过任何稀释的圣水的事情还是不太多见,哪怕是曼德斯,此时也被冻得差点走不动路。
他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随手把沾了圣水的手帕丢了进去。
曼德斯一路来到神父的休息室前。他敲了敲,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神父还是穿着那一身黑色长袍,神色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后便侧身让开。
曼德斯迈步走了进去,二人简单地打了招呼后,曼德斯掏出了一只匕首。
莫兰定定地看着他的动作。之前手腕上被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眼看着那里又要再填新伤,莫兰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曼德斯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莫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神父也该知道,我之前参过军,这点伤确实算不了什么。”
莫兰揪了揪身侧的布料。
曼德斯接着说:“神父这些年为拉本德做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您为拉本德做事,也是在为我这个市长分担。想来这三年来您也为我省了不少事,倒是我一直想为您做点什么。”
莫兰怔了怔,低声说了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曼德斯闻言失笑:“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您帮了我这么多忙,那我为您做点什么,那倒确实是我应该做的。”
曼德斯将匕首收了回去,将那条正在流血的手臂伸到莫兰面前。
“不只是我,拉本德的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十分乐意地为您分担。”
莫兰咬了咬下唇,他盯着那条横在他眼前的手臂,那股强烈的饥饿感又涌了上来。
莫兰还要再说些什么,曼德斯笑了一下,嘴上戏谑道:“划都划了,您再推脱,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莫兰脸上一烫。喉咙滚动了一下,心一横,说了声“多谢”,便伸手轻轻地搭了上去。
“啊!”
下一秒莫兰突然松开双手,脚下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差点把自己绊倒。他无力地瘫坐下来,浑身打着哆嗦,摊开双手,指尖已经红了一片。
“好……好烫……”
曼德斯刚要将莫兰扶起的双手一顿。
“烫?”
他看了看自己正在流血的那条手臂,就在不久前那里被浇上了圣水,被他用手帕随意擦拭了几下,其上还留有淡淡的水意。
他用另一只手碰了碰方才被莫兰接触到的部位。
曼德斯迷茫了。
这里……不应该是冰的吗?
怎么会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