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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前一刻艳景灭门,后一刻茫茫雪山(1 / 2)

合欢宗众人饮宴的厅堂里,此刻发生的,是一场缓慢而冶艳的屠杀。

被男人压在身下冲撞的艳丽少年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目。

他娇媚地喘着,白玉般的胳膊绕在楚长老的肩颈上,满脸餍足神色。于此相对的,则是楚长老惊惧得扭曲的面孔。

“这是…这是什么功法!”他惊恐得声音变了调,拼命想推开身下压着的艳媚少年,谁知,身体交合的地方却好似被牢牢粘合,四肢一霎酸软下去,竟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销魂尤物甩脱。

“…是,正经的合欢功法呀…”在少年的妩媚轻喘中,楚长老只觉阴茎似乎陷入了一片贪婪的漩涡,正如长鲸吸水一般,要将自己周身灵息与四肢百脉的精气一点一滴吸尽。

“快!杀了他!”楚长老目眦欲裂,又挣几下,却挣不脱这美人如带毒的藤蔓般绕遍他全身的白腻肢体。他嘶声向周遭几个看傻了的宗众嘶吼:“王四!拔刀!砍他脑袋!”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一哆嗦,这美人正是他带了回来的。这人知道不对,一咬牙,“呛啷”一声抽了刀,就往那千娇百媚的脑袋砍了过去。

刀光闪过,血光四溅。

楚长老惊怖地抹了一把溅了他满脸的血,在他面前,王四喉咙里不知何时插了一把精光闪烁的短刃,满脸不敢置信的扭曲,软软倒了下去。

而缠在他身上的美人儿毫发无伤,只嘻嘻笑着,伸舌尖舔去了唇角的一滴血腥。

“打打杀杀做什么,都陪我玩玩嘛。丑的退开,俊的都过来…”

天地间仍是一重重的雷响,艳丽少年娇笑着,一脚踢开了身上方才还不住挣扎的楚长老——短短片刻,一个身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已成了一具面目枯黄的干尸。

“来,谁是下一个…”

厅堂外侧,身材挺拔的少年呆了片刻,一把蒙住了旁边红衣少女的眼睛。

“这都是什么…”他满脸局促,耳根发红,声音里也因尴尬而染了不自然的哑。

“……”柳栖寒默默在心里无语了一下,心想你有这工夫怎不捂自己眼睛。这男女交媾之事,柳栖寒虽年纪小,但看得是比这少年多多了。

“外面还有人呀…按我们老大的规矩,都别想活着出去了…”那艳媚的美人儿又一把拖过个两腿打战的男人,一把扯开那人裤子,水蛇样缠上他的腰,一双眼却好似能穿透墙壁般,直直望向柳栖寒藏身的方向,又半掩着嘴,发出一声娇软轻笑。

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柳栖寒脊背窜上一道冰寒。

“我们又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身边的少年还不明所以,柳栖寒惨然一笑,心想,这美人大约是混沌地界魔主那边的杀神,“一个活口不许出”这种事,向来是魔主那边的规矩。

自己这条小命是送定了的。只身边这人…让他一齐死在此处,倒真是连累了他了。

而就在这一刻。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惊天动地的深紫雷电,似一颗几十丈高的巨树,轰然劈在这被笼了符阵的院落当中。

随着这一声轰然震响,无数细小的雷电如灵蛇,从黑沉沉的空中倾泻而下,淡青色符文如水,竟似将这院落撑出了一个青灰的脆弱蛋壳。

“劫雷?怎么会……”

厅堂内艳丽的美人抬头,不敢置信地盯住天穹,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意外地扭头,看向庭院入口站着的一个人影。

这人进庭院丝毫未牵惹符阵,竟没人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厅口的。

“……夏夏,玩够了没?”

门口站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修者,披散长发,一身深青衣裙,眉目温婉似女子,身材挺拔却更似男性。这人冷淡地盯着厅内一片杂乱,又看向桌上缠抱着男人玩耍的美少年。

听说近几天有东西掳人,我就来寻点夜宵……”被称做夏夏的美人嘻嘻笑了声,抬头看着一声又比一声更烈的天雷,脸上神情终于有几分担忧:

“爹,你的劫雷竟是今天落?”

听到劫雷二字,柳栖寒悚然一惊,这看不出修为的青衣人竟是个被天道不容的大妖,而这抬手杀人,不知男女的美人原是这大妖的子嗣。

看这紫电劫雷的烈度,这大妖至少有千年的道行,是当世顶尖的修为,足以碾压他所知的合欢宗内任一名高手。

“劫雷太烈,此地撑不住,我要去昆仑雪峰,所以来寻你帮我护着。”青衣大妖神情冷淡,抬手一抛,一颗灵石泛起一道银光落在庭院地上。

霎时,一片闪着淡青光芒的法阵以那灵石为中心,幽幽浮起。

“……算了,虽说我还只半饱……”夏夏有些不甘不愿地跳下桌子,扯了件外袍把自己裹了。

符阵之外,劫雷愈发炽烈。夏夏三步并作两步往那传送法阵跑过去。

眼见得两人的身影在法阵中愈发淡薄下去,柳栖寒刚刚劫后余生般松一口气,却听见,法阵中二人还在闲聊。

夏夏说道:“我们老大向来说,遇到这种事直接灭门,我还没杀完…”

“不妨,符阵不收,通通饿死在其中就算了。”

青衣大妖冷冷吐出残酷至极的语句,眼见着面前二人的身影几乎已看不见了,柳栖寒周身一颤,刚刚落下的恐惧卷土重来,此刻所处情境,竟说不出是比方才更好还是更差。

修为最强的楚长老已被吸成一具干尸,这院里还有谁打得开那符阵!

比起一下子掉了脑袋,慢慢饿死,自相残杀……

无数可怖景象冲入脑海,柳栖寒几乎已呆了,忽然之间,他身边那少年一把扯了他手,大喊一声”别走“,竟往那尚未彻底消失的符阵猛扑过去!

“你……”

柳栖寒才叫出半个字来,竟被他扯得往前踉跄几步,在那符阵彻底消失之前,一脚摔进了阵符中!

霎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周遭万物都在不住旋转,却只有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成了一切的锚点。柳栖寒手指痉挛,下意识般紧紧扣在了这只手中,和他紧紧相握。

绝不能放开手,绝不能丢了这个人。

“哪儿来的小老鼠……”

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似是那青衣大妖的声音。一刹那间,柳栖寒只觉脚下一滞,浑身一僵,他和仍旧紧紧拉着他手的少年二人被那法阵狠狠弹了出去!

二人立足不稳,柳栖寒整个人扑在了少年身上。少年似是手足无措,一手揽着他后背,又不大敢抱紧,反被扑倒在地,背脊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你没事吧……”少年问出半句话,支起身子,忽然愣了。

柳栖寒整个人趴在了少年身上,胸膛相贴,近得几乎能感受到这人拂在自己颈侧的鼻息,只觉自己心跳快得有些过分。

然而,侧头看见所处周遭,柳栖寒也呆住了。

四目所及,竟是一片银白。

彻骨寒风卷着雪花,一瞬间冻透了他俩只穿着单衣的身子。

“这里…是…”

少年眼睛发直,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还是江南水乡春暖,一瞬间竟被抛来了一片彻骨严寒的冰天雪地。

“他们…说,”柳栖寒此刻也在发着抖,牙齿格格地打架:“要去…昆仑雪岭……”

此刻的事情已经不用再多解释了——

发现有两个年轻轻的少年闯了传送阵,大妖懒得出杀手,只简单地将他们踢了出去。茫茫雪山,此刻已不知与那大妖相隔多远。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遥远天际,隐隐又见了深紫劫雷。

***

被丢到昆仑雪岭后,柳栖寒终于知道了这做事简直凭本能,连大妖传送阵都敢闯的少年名叫陆清洵。

起初时,两人心里还有些希望。他俩都练过些功夫,普通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怕撑不过半个时辰,但身为练气子弟,虽年纪轻,灵息流动全身,倒没那么畏惧寒暑。若能赶紧出山,或是遇见些人烟,未必没有生路。

然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天,四目所及仍是一片不变的银白。

”劫雷的云把天都遮了,看不见星斗,这边大概是南……“陆清洵喃喃看着天,又伸手折开挡路的树枝让身后双手还绑着金链的红衣女孩好走,又忍不住问:”小姑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柳栖寒抬眼盯了他一眼,心里嗤了一声,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小姑娘。

寒天雪地里艰难跋涉,原就不知生路在何方,一片焦躁压抑里,柳栖寒只觉世上只剩了这么一件稍微算得上好玩的事情,倒是暗中下定了主意,但凡这人不发现,自己便打定主意不说。什么时候他发现了自己其实是男子,再告诉他名字不迟。

忽然之间,柳栖寒脚下一陷,他双手的束缚拆不开,一时失去平衡,”喀“地一声,脚踝竟传来一阵剧痛。山间积雪厚重,他不敢大声尖叫怕惹雪崩,却也忍不住鼻腔里一声痛哼。

”你怎么了?“陆清洵猛然回头,才见红衣女孩摔倒在地,一张清秀的小脸惨白,握着脚踝,浑身发抖。

”……脚骨。“柳栖寒握着自己小腿,方才发出脆响的部位此刻疼得动也不能动一下,心内原有的一点期望此刻已成了一片漠然的绝望。他不可能从这雪山出去了。

”骨头断了。……你走吧。“

柳栖寒平板着脸,抬起头。“不用管我,冻一会儿就死了,不会太痛苦。”

柳栖寒抬头看着少年愕然的脸。他知道这人算是个爱管闲事的好人,然而,他从不觉有任何人应当不顾自己性命,去拼命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陆清洵此刻孤身下山,才符合他从小到大,见惯了的人心。

而陆清洵愣在那里,只怔了一下,就大步走了过来。

“……你可以把我的衣服拿走,虽然不太合身……”

柳栖寒刚说到一半,却发觉自己会错了意思。陆清洵走到他身前,转身蹲了下来,斩钉截铁地说:“上来,背你。”

“……背着人走不快,你也会死。”柳栖寒直白地指出事实。

“我害你到这里来的。”陆清洵低声说了一句,不顾柳栖寒坐在原地发怔,索性一把将他纤瘦的身子拖到了自己背上,又强硬地抓住他的双臂,让那捆在一处的两手环在自己肩上。

“……但凡我还活着,我就得把你带出去。”

柳栖寒听见少年低低的,笃定的声音,趴在这人温暖的后背上,他眼眶忽然酸了酸。

周遭仍是一样的冷,视野所及,也是一样的枯黑树木,银白疆野。然而,与陆清洵肌肤相贴的地方,却是天地间唯一的暖。

少年背着他,选定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柳栖寒伏在他的背上,沉默了良久,忽然说:“我本来想杀的,是我爹的侍妾。”

陆清洵“嗯”了一声。

柳栖寒又接着说:“我娘生下我不久就死了……我爹大概也不怎么喜欢我娘,至于他到底喜欢谁,我不知道……他大概就是需要有个孩子,就让我娘生了我。”

“简直是混账。”陆清洵骂了一声。“不喜欢娶她做什么。”

柳栖寒慢慢勾了勾唇角。“合……我们那边,和不喜欢的人…都是常事。反正,她死了,我爹又纳了个侍妾,宠她倒比宠我娘多些。”

“王八蛋。”陆清洵又斩钉截铁地说。

柳栖寒又无声地笑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为了说话省力,他的唇靠陆清洵的耳朵靠得很近,呼吸打在他颈上,几乎在这少年的后颈发丝结了一层白霜。

这些事情,淤积在他胸中太久了,他不愿说,也不愿面对,就只能由着这些杂乱的情绪缠在心底,从来没有试过和任何人坦述。

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说。

或也是心底隐隐觉得,他和陆清洵两个人,都未必有命出这茫茫雪山。

缠杂在胸间的难过,痛恨,委屈,惧怕,此刻再不说,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而这世上,也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让柳栖寒如此想倾诉了。

“近来,我叔父出关和我讲,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是那个女人暗中毒死了的……我气不过,就也给她的焕颜甜汤里下了毒。”

陆清洵“啊”了一声,又大声说:“做得对!”

柳栖寒闷闷笑了声,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后悔。但……

“……我其实也恨我爹,他必定知道韩姬下过毒手,居然一直还留她在身边,还给了她好大的权柄……但,我怕他。我不敢和他说。”

柳栖寒的声音越说越低。提到他父亲柳东云,他的心就冰冷地沉了下去。

柳东云想来并不喜欢他。十几年来,好好与他相处说话的时候并不太多,大多数时日只是冷冰冰地考校他的读书与功法。然而,他也确实是柳东云唯一的儿子,合欢宗唯一的少宗主。

“……我在送去韩姬那边的汤里下了毒,我没有想到,那天我爹居然去了韩姬那里……”

在发现自己闯下大祸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少年隔着窗户,看见了韩姬吐着鲜血倒下的尸身,与他父亲依旧俊美但僵冷苍白的面目。

弥天大祸。

他成了弑父的恶徒,成了杀死宗主的罪人,千刀万剐也偿不了他的大罪。

少年惊惶失措,天地一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

在他寻回自己的神智的时候,他已经披着头发,赤着脚,跑出了合欢宗。

他不敢去承担那个毒害宗主的后果,他也不敢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我恨他,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伏在陆清洵温暖的背上,柳栖寒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满脸泪水,啜泣出声。

“我母亲早死了……我原本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他又被我亲手杀了……”

”天底下没有哪里是我能去的地方了……“

陆清洵也被这个故事惊得怔了,颈侧湿热的泪水一道道落下,又被寒风吹得结成冰壳。他咬咬牙,把身后哭得颤抖的纤细身体又往上托了托。

”……有我呢。“他终于下定决心。”你不想回去,以后就跟着我。”

柳栖寒紧紧抱住了寒风里跋涉的少年脖颈,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不可靠却又如此可靠,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冲动胡闹又这样让人安心。

他听见自己重重地“嗯”了一声。

如果真的能从雪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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