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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吴倩(1 / 2)

两人走走停停,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一路走到了小西河。

冬季河面很低,少得可怜的降水量硬生生将四五米宽的河床压成了两米,就连河岸上也不长草,两只羊被拴在树上,饿得开始啃树皮。

小女孩抱着才从河对岸割的草喂羊,手随便往旁边的小树一指,意思是叫许乔往那儿站。

年纪不大,气势倒是不小。

许乔挪脚站在了她指的地方,问:“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那小女孩故作不在意,道:“我又没有叫你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许乔想想觉得她说的也是,于是道:“你说的对,那我走了。”话落就抬脚,佯装要走的样子。

“诶!别走!”

许乔转身,笑意在他脸上漾开了,他问:“你又没叫我来,我干嘛不走?”

女孩抬头看着许乔,尖细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你那天讲的和尚和馒头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许乔道:“你算出来了?说说看。”

那女孩说的是许乔前些天讲的一个课外题,说是寺庙里有小和尚与大和尚共一百个,厨师做了一百个馒头,三个小和尚吃一个馒头,一个大和尚吃三个馒头,馒头正好分完。问小和尚与大和尚各有多少个。

题目倒是很简单,只是课本是三年级的课本,这道题本身也超纲了。许乔那天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孩子记在心里了。

女孩黑湛湛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许乔的时候表情绷得很紧,满脸都是期待:“二十五个大和尚,七十五个小和尚对嘛?”

许乔道:“对,就是这个答案。你怎么算出来的?”

女孩抿着嘴,一脸遮不住的笑意,她故作不在意,先跑过去把远处的羊牵回来,拿木楔子把绳钉在地上,然后又从一旁的小杨树树杈上拿下来一个蛇皮袋子铺在地上,她自己坐了一边,又伸手拍拍另一边:“你坐这儿,我跟你说。”

许乔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他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爱。

“我一开始就想着一个和尚分一个馒头,肯定是小和尚吃撑了,大和尚吃不饱。所以大和尚一定比小和尚人数少。我就先把这一百个馒头全都分给大和尚,就是三十三个大和尚,没有小和尚。然后慢慢从三十三往小了一个个试,试到25就正好合适!”她一边讲,一边拿树杈在地上划拉着,说到最后把木棍扔了,激动地拍手。

方法不是最好的,但这小女孩的确很聪明。

许乔称赞道:“算的真好。你叫什么?”

“我叫吴倩。不过我爸妈都叫我小名,我小名叫昭娣。”

“昭娣”谐音“招弟”,是以前有的人家生了女儿不满意,为了下一胎生个儿子,才会给女儿起的这名字。这名字有点历史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字面看倒是没什么,只是重男轻女的意味太重,念出来多少有点折辱人的意思。

可能吴倩年纪小没察觉,但许乔却不想这么叫她,于是他道:“我觉得倩倩好听,我叫你倩倩吧。”

吴倩鼓着腮帮子,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好呀。”

“今年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她撇了撇嘴,道:“我都十岁了。”

或许是过于她瘦小,所以显得实际年龄要比同龄人偏低。相比之下,许乔班上的班长倒是十二三就已经出落地聘聘婷婷了。

许乔没在意,伸手点了点旁边的羊:“帮家里干活挺好的,但是十岁到上学的年龄了,不能贪玩。”

她摇了摇头,有些失落:“不是的。你们没来之前我就在镇上上学了,只不过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我爸爸脾气又不好,我有次惹了爸爸不高兴,他就不给我上了。放羊是因为妈妈生病了,医生说要喝羊奶补补。”

看来真如那小班长所说,家里情况比较复杂。

许乔没再多问,只是又提了几道数学题,小孩子机灵得很,都答得不错。

很快十一点了,茆嘉同打电话来问许乔中午回不回学校吃饭,许乔说马上就回。

许乔起身,问吴倩道:“跟我一块去学校?我那儿有本四年级的教科书,正好给你看。”

小女孩高兴地蹦了起来,扑在许乔身上抱住许乔的腿,大喊:“许老师你真好!”

这一蹦把旁边的羊吓了一跳,挣着绳子咩咩直叫。

好心情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许乔由她抱着自己大喊大叫,他也跟着笑:“你的羊不要了?”

她脸埋在许乔的呢子外套上:“没事,让它们在这儿吃草吧!反正这木楔子它们也挣不脱,我拿了书就回来!”

说着就跑在了许乔前面,蹦蹦跳跳的,不像一般小女孩那般文雅矜持,加上她又瘦,跑起来简直像个欢快的小猴子:“许老师你走快点!哈哈!你走得慢死啦!”

“好好好,你慢点跑!”

似乎连许乔自己也不曾察觉,那抹温暖的笑意,在他唇边挂了一路。

学校里有间空出来的房子,杨素本来是想当仓库用,但学校实在是穷地叮当响,根本找不出来什么闲置的东西来放在里面,于是索性给当成厨房用了。

这会儿应该是饭菜刚做好,细细的雾从蒙了玻璃纸的窗户缝隙里冒了出来,饭香入鼻。

杨素没在厨房,茆嘉同蹲在电饭锅旁边盛米饭,看见许乔满脸带笑地进来了,他愣了愣,才问道:“许哥今天有什么大喜事?怎么这么高兴。”

许乔指了指身后:“带过来个小孩。”

不知道为什么,吴倩这小孩儿在许乔面前活泼得很,到了别人这儿就开始腼腆了,拽着许乔的衣裳,怯生生地躲在许乔身后不肯露脸。

“这是茆老师,人很好的。他屋里有好吃的,你听话他就给你。”

茆嘉同闻言挠了挠后脑勺——他来这儿支教之前,他母亲给他塞了半个旅行箱的零食,到了之后也经常从家里寄零嘴给他。其他同事不吃,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吃。但学校伙食实在是差,他嘴馋的时候也会摸两袋,都觉得挺丢脸的。不过此时被许乔这样半开玩笑似的提起来,他反倒没那么尴尬了。

茆嘉同蹲下来,朝吴倩拍了拍手:“别叫茆老师了,我一个半吊子体育老师怪不好意思的。叫我叔叔吧。”

吴倩轻轻喊了一声:“茆叔叔。”

茆嘉同也是小孩心性,估计在家里没当过长辈,听见别人这么叫他,一时间高兴得不行:“许哥你哪弄来这么个小女孩!怪讨人疼的!”

话落,茆嘉同就兴冲冲跑到教师宿舍,回到厨房的时候手里花花绿绿捧了一堆零食。

吴倩挑花了眼,不知道从哪吃起。

茆嘉同就说:“都是给你的,别挑了,先吃哪个都行。”

吴倩嘴甜得很,连着叫了好几声“茆叔叔”。

此二人通过零食在短短十分钟内,达成了密不可分的友好叔侄关系。

许乔没再理那一大一小两个傻笑的孩子,他环视了一周,问:“杨姐没回来么?”

茆嘉同道:“她家孩子好像病了,今天早上上完英语就回镇上了。”

“那中午的饭是你做的?”许乔看着盖着锅盖的灶台,如是问。

茆嘉同道:“是支书让他儿媳妇过来做的。”

许乔状似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茆嘉同不乐意了:“许哥你这五十步笑百步呢?要是你来做饭,别说厨房了,这学校你都能给它炸平了。”

许乔脸上有些臊得慌,他咳了一声,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彼此彼此。”

吴倩跟着许乔吃了午饭,到了下午学生快上课的时候,才抱着零食跑走了。

茆嘉同看着吴倩的背景,跟许乔感慨道:“我以后生孩子就要生个闺女,跟倩倩似的,多招人疼啊!

24情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看蒋聿这边。

二院的职工大会给蒋氏带来的麻烦不小,但蒋氏在医械这方面是国内巨头,在整个行业横行霸道了十几年,不是曹治明使几个阴招就扳倒的。

别说二院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算真的出了点什么问题,上面也不可能让蒋氏随随便便就倒闭了。医械涉及到民生,在这方面根本不需要什么“百家争鸣”的景象象,与其管一帮良莠不齐的小喽啰,还不如国资介入,直接管一个说话好使的行业老大,又省心又省力。

不过蒋芩是二院的副院长,凭着这一点蒋氏就不能告二院诽谤,除非他想和蒋芩切割,否则就是让整个行业都看蒋家的笑话。

所以这事甭管内幕如何,晚间小报上随便写点外沿新闻,都能炒作得天花乱坠,何况还有曹治明那帮唯恐先下不乱的搅屎棍。

蒋氏就如一个庞大而又精密的机械,而蒋聿目前是其中最关键的枢纽。这个男人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一样,要么就在天上飞着跑到各地谈公事,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关就是一整天,第二天又到的比谁都早,搞得全公司上下都以为他们蒋总住在办公室了。

于是上行下效,蒋氏上下加班加点了将近一个月,可谓民不聊生。

但只有蒋聿身边的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拼命工作。

白霜问过他:“你真跟许乔断干净了?不后悔?”

许乔那时候刚走没十天,蒋聿说:“缘分到了,感情淡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蒋聿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种近乎看透世态炎凉的神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地悲壮。

白霜没理他。

又过了十几天,在蒋聿不要命的高强度工作下,蒋氏终于将内部整顿好,外界的种种谣言也平息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小公司终于看清楚了谁才是业界皇帝、雷打不动的真龙天子,于是纷纷改换嘴脸又开始到蒋聿跟前献殷勤。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有什么小道消息,知道蒋聿是个同性恋,且跟这次出事的那个二院肿瘤科副主任有一腿。于是那人便去打听许乔的长相性格,又想办法弄了个跟许乔眉眼间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男孩,包装好了送到蒋聿跟前。

蒋聿那天喝了点酒,就在酒店歇脚了。

回到房间,却看见窗边侧身站着个人,穿灰蓝的衬衫,领带打得板正,西装裤下两条腿笔直,外罩了一件长款的浅色大衣。在蒋聿醉眼朦胧地看来,那浅色上衣就跟许乔身上那件白大褂一模一样。

那人可不就是许乔么?!

蒋聿长腿一迈,几步跨过床尾就把那人抱在怀里了,真情切意地喊了好几声“乔乔”,然后就要扒人家的衣服。然而意乱情迷之间,他的胸前上衣的口袋,无意间被那人大衣领子上的扣子挂住了。

蒋聿着急地低头去解,然后想了想为什么他以前着急要抱着许乔上床的时候,没有发生这档子事呢?哦!那是因为许乔没比他矮多少,许乔领子上的扣子撑死了能挂在他肩膀上,根本谈不上还能挂在胸口上这一说。

但为什么现在他怀里这个人缩水了呢?

蒋聿伸手把那人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你抬头。”

那男孩或许是发觉事情败露,吓得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纵使眉眼间有几分许乔的影子,但那身气韵怎么能及得上许乔万一?

蒋聿抬腿,一脚踹在男孩肩头,咬着后槽牙把人踹了个四仰八叉,而后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

其实蒋聿这会儿已经有些醒酒了,理智上他也明白:或许男孩也是被逼着来的。但他满心陷在跟许乔重逢的喜悦之中,这会儿被兜脸浇了一盆冷水,难免迁怒对方。

那人真真是从地上连滚带爬出的门:“谢谢蒋总!谢谢蒋总!”

蒋聿捏着眉头,眼底的暴躁愈发浓厚。

许乔换了手机,但这对蒋聿来说根本不算个事。他不能给许乔打电话,因为他已经跟许乔分手了,并且承诺不再纠缠。

许乔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去支教这事也根本没瞒着蒋聿。

蒋聿不能,也不敢给许乔打电话,他怕许乔不接,或者接了也是那种冷冰冰地语气,叫自己不要去骚扰他。

蒋聿又想到许乔那天晚上跟他说的那番话,那真真是捡最锋利的刀,把把朝蒋聿的心里扎。

别人都说了跟你在一起就是受罪了,你再这样拽着不放,还有什么意思?

他是混蛋,他是对不起许乔,蒋聿自己心里也清楚。承认和接受是两码事,蒋聿不是好面子的人——他那点面子早就在许乔面前荡然无存——他只是不能忍受许乔跟他在一起就是受罪这件事情。

别的都能将就,唯独感情这件事不行。

许乔走后,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这天被勾起思绪,便坐在酒店床上没合眼,抽了一宿的烟。

天亮的时候,他问自己:你舍得么?

心中早有答案——舍得个屁,老子想他都快想疯了。

后来白霜又问他:“你跟许乔断干净了?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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