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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1 / 2)

金瓶梅

沙盘大战后有两个月,龙文章就躲了虞啸卿两个月。正如虞啸卿后来所说的,龙文章是短兵相接,偷鸡摸狗的天才。对岸的赤色分子没吸收他去打游击简直是一大憾事。在屡次扑空后,虞啸卿也学精了,半夜造访未果后,佯装回去,转眼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车被放在隐秘的林子里,没人看见那白灼灼的车前大灯瞪着俩大眼气势汹汹杀过来,所以放松了警惕。孟烦了刚想高喊一声团座通报龙文章,就被虞啸卿一个眼神瞪回去。军纪散漫的老兵们纷纷贴着坑道两边,给他让出一条窄道来。死啦死啦还浑然不知。最近见师座比见白米饭还要多,兵油子们已经习惯了。

虞啸卿一个人踩着军靴,拿着军鞭进来的时候,龙文章正躺在床上,半搂着狗肉,看着从孟老爷子那磨嘴皮子借来的书,专注得没有注意到其他动静。

虞啸卿没有惊动他,而是走近拿军鞭从下戳着书的封面好让它立起来看个清楚。龙文章被吓了一大跳,手哆嗦着,上身瞬间弹起来,大吼一声师座。狗肉抬头拿漆黑的眼珠看了看这两个人,又趴下来。书掉在了龙文章的腿上,虞啸卿饶有兴致地用鞭子把书合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始料未及的三个大字:《金瓶梅》。

好你个龙文章!虞啸卿想都没想,蹦出来俩字,龌龊!本来沉浸在书海中的龙文章抿紧了嘴唇,为难地笑笑,说:师座,这是人之大伦,天经地义。人家北平的教授都认可的文学巨典。虞啸卿挥了一下军鞭,指着龙文章的鼻子,说鼓唇弄舌。你说的是那个汉奸伪保长吧。他那里倒是藏书颇丰,没想到都是些淫书。说着重重地敲打着孟家老爷子十分爱惜的绝版藏书。龙文章还指望能看下一册,赶忙伸手抢救孟老头的命根,手背跟着也挨了一下,嘶得一声又缩回来,拿左手搓搓疼处。自己的团座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委实不讲道理。

龙文章嘴里说着这不是淫书,不完全是,一边还想伸手再够,被虞啸卿瞪圆了眼睛吓唬,鞭子做出又要落下的架势。

龙文章苦笑中带几份讨好,说我是代人保管,然后在鞭子抽得到的区域里慢慢伸手,像是一个举手投降的慢动作。

虞啸卿冷冷地看着他,鞭子最终没有落下,而是被虞啸卿双手捏着背在身后。他转个身从战壕的大洞中看出去,望着南天门灵魂出窍。

在黑暗中,虞啸卿的声音凛然中带着几分悲恸。龙文章能想象的到他红着眼角的样子。他问龙文章,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龙文章把书放在叠起来当枕头的外套下,被他感染了一样,闷着声说:没有办法,师座我说了。然后蜷起身子背对他躺在简易的木板床上。狗肉跟他脸贴脸,小眼神往上翻。龙文章揉了揉它的脑袋。

寂静,不该有的寂静占据了整个空间。这不像虞啸卿,也不像他自己。龙文章翻个身,忍受不了似地开口,话头止不住像泄出的洪水。他说师座也可以看看书,除了兵书以外的。人除了打仗总要干点别的。絮絮叨叨的,像个姑婆。

虞啸卿转过身,脸色恢复了平淡,左手伸向他展平。龙文章愣了一秒,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指这种书。但还是在虞啸卿坚持的目光下,把珍藏本放在了他手里。

虞啸卿戴着白手套翻了两页,意兴阑珊。又把书还给了他。龙文章正要把书收起来,虞啸卿发话,念给我听,咋舌,虞大少死缠烂打起来也是难对付,于是哄小孩一样随便翻了一页,捡着还算干净的片段朗读给他听。

因为人物繁多,故事交错,又是半道讲起,虞啸卿听得雨里雾里,垂着眼想这的确不是一般的淫书写的出来的格局,但又不想丢了面子,于是板着脸继续往下听。只听到龙文章梗了一下,再开始的时候前后文衔接不上。他不满地拿鞭子在趴着读书的龙文章屁股上抽了两下,说:别耍花样,原原本本地念。是不是淫书我说了算。

龙文章龇牙咧嘴地揉揉屁股,只能从断了的地方重新接起,怪腔怪调跟蚊子哼哼一样含糊不清。

外面迷龙最先绷不住了,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他大声嚷嚷着:隔不膈应人,大晚上读那淫荡玩意。自个看就算了,还要念出来。存心不让我们好过是不是。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当初唱了一晚上二人转扰得大伙一夜没睡的不是他一样。孟瘸子压着声音偷笑,军营里这些个大老粗哪听得懂这个,还是他点拨了一下,迷龙才反应过来。不辣赶紧捂住了东北佬的大嗓门,说:王八盖子滴,你不要命了。虞啸卿还在里面呢。阿译长官和其他人早就睡下了,只有他们几个竖起耳朵听墙角,指望死啦死啦保守攻打南天门的自杀战术这个秘密。孟烦了赶忙拖着瘸腿开溜,说:小太爷今天也保不住你们了。自求多福吧。

虞啸卿反而孩子一样和龙文章以及渣子们斗起了气,逼着龙文章好好说话,念清楚每一个字。龙文章知道他心情不好,咬咬牙也陪着他胡闹,拿出壮怀激烈的语气把淫词艳语说得像战场上的口号一样。外面几只老鼠悉悉索索,交头接耳的声音不见了。他们都被龙文章的神经和虞啸卿的反差吓跑了。哪怕你说团座他俩今晚要摸上南天门殉情,也是有人信的。自杀未遂的师座骇人,在这听神汉给他讲《金瓶梅》的虞大少更骇人。

龙文章挠挠脑袋,这大段不堪入耳的详细描写连绵不绝,说的是西门庆和潘金莲在花园里淫乐,西门庆拿绳子把潘金莲的两条腿吊了起来。他真怕虞啸卿什么时候突然给他来一巴掌,或者心血来潮实践一下书里的东西。但始料未及的是,虞啸卿笑了,开始是苦笑,后来恣意张狂,最后释然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龙文章滑稽的腔调逗乐了他。虞啸卿说,不用这么大声。又戳了戳他的肩膀给我让个位置。

龙文章让狗肉下床,自己挤在墙角,给虞啸卿腾出位置。他的师座穿着整齐地直直挺在那,眼睛望着那个日军炮弹填着的洞,神游天外。但他需要龙文章这个话外音来给他提供冥想的背景。可是没多久,这个旁白停了。

他转头看向龙文章,那个人脸黑中透红,耳朵已经烧得不行,趴着的姿势也古怪,微微撑着像在做俯卧撑。虞啸卿一个巴掌把他屁股打下去,让他的身体实实在在地落在床板上,然后不出意外地听到一声变了调的哼咛。

虞啸卿哼笑了一声,说:瞧你那点出息,但语气轻松不少。听书的人没认真听,读的那个倒是读进去了。龙文章低沉着声音央求道,师座……

虞啸卿不回答他,武断地下了评论。龌龊。龙文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书。归根到底还是本淫书,他说。龙文章算是获得大释,不用再读了。这本书轮不到他们来评判。而且眼下有更火烧眉毛的事。

龙文章侧过身毛手毛脚地去抚摸虞啸卿。虞啸卿看了他一眼没动,兴致不是很高。如此矜持的虞师座龙文章也奈何不了,干脆起身坐在他身上,火急火燎地去解他皮带。

虞啸卿冷不丁地抓住了他的手,问:你看这书干嘛?龙文章拿出无赖样子。打发时间嘛,师座。他想挣开手腕却被拽着倒在了虞啸卿胸口上。虞啸卿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星星怒火,有几分危险,在他耳边说:我不在,你和谁打发时间?你形影不离的副官?感受到扑撒在耳边的潮湿热气,龙文章没出息地哼了一声,咬着嘴唇说:没谁,跟我自己。想……想着师座……

虞啸卿把手松开,这个答案还算让他满意。他谅龙文章也不敢背着他去招惹阿猫阿狗。

龙文章获得了默许后,手脚利索地把虞啸卿的皮带解开,然后低头趴了下去。虞啸卿在这件事上的不专注需要他加倍努力。正在鼓唇弄舌的时候,却被揪着头发被迫抬起头,黑暗中和一对漆黑发亮的大眼睛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对方还歪着头好奇地打量自己。禅达狗王见识不少,但这件事真没见过。

虞啸卿的火压不住了。他吼道:龙文章,管好你的狗。龙文章忙不迭地哄道:好狗肉,你今晚跟瘸子挤一挤。狗肉甩甩毛茸茸的大尾巴,通人性地转头走了。

像被孩子撞破隐私的尴尬,虞啸卿脸上有点挂不住。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气呼呼地把龙文章推倒。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龙文章配合地把腿缠在了他的腰上,手指搅弄扩张着,搂着他丢了魂的师座轻声喘息。

虞啸卿把他的上衣推了上去,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脯。这是常在战场上的人才会有的身材,没有美国佬那种炫耀式的夸张的大块肌肉,每一块都机动灵巧,敏捷而有爆发力,像是匍匐在山野中的饿狼。如果因为个头和体积而轻敌,是会吃大亏的。

虞啸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自己手下最好的百败之将,像是抚摸自己最爱的枪械,恨不得把它一点点细细拆解,用上好的鹿皮软布一一擦拭,再重新精心组装好。把子弹上膛,然后瞄准竹内的心脏,砰,发射。这引得龙文章一阵阵轻颤,他起身坐在虞啸卿怀里,湿润墨黑的眼睛迷蒙地注视着他的师座,然后把东西扶正坐了下去。

虞啸卿不明白这个精巧的杀人武器出了什么问题,卡壳至今。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使他顺畅运作。他箍紧了龙文章的腰,发泄不满一样凶狠动作。龙文章哑着声受着,无法埋怨虞啸卿。

他的师座宁折不弯,枕戈待旦,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只为了把眼前这片沦陷国土夺回来。他却偏要打断他的脊梁,折断他的羽翼,告诉他,他的理想是虚妄。

他的理想需要无数人骨血的浇灌,不只是甘愿为信仰付出生命的张立宪们,还有想活着回来和家人,爱人团聚的迷龙,孟烦了们。龙文章无权决定,只能搂着他敬爱的师座的脑袋,承受这份无处宣泄的怨气与悲伤。

龙文章感觉自己胸前湿了起来。那满腔无处奔涌的热血化成眼泪从眼角涌出。虞啸卿跟孩子一样抽动着肩膀哭了。他摸着虞啸卿乌黑浓密的头发,无力地劝慰,师座,别哭。

他的师座应该定格成一个光辉伟岸,意气风发的英雄符号。挺直的腰背和笔挺的军装成为一个信仰的象征,那也是他所向往的,而不是在此刻无措地哭泣。

这场四不像的情事已经没人在享受,龙文章想抽身离开,却被虞啸卿搂着腰不肯放,像抓着弱水里的一叶浮萍,指望它能渡自己去对岸。他看着他的师座红着眼角,跟被猎户的网困住的小兽一样迷茫地望着自己。告诉我,他说。

龙文章摇头,下一秒发出一声转了弯的哭腔。虞啸卿压着他的两边膝窝强势而蛮横地进出。被搁置的情欲烧灼起来,如烈火燎原。没坚持两分钟,一片白浊就洒在了他绷紧的小腹和胸口。他的师座也倒在了他身上,喘着粗气。

南天门还静静地矗立在山中的夜里。虞啸卿戴上自己的手套,整理下衣领。龙文章又跟他来时一样,背对着他蜷在被子里,消极逃避。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虞啸卿拿着军鞭肃立在他床前,在心中发誓。

虞啸卿不要脸地追了龙文章三个月,龙文章躲了他三个月。终于有一天,门卫到他那告知龙团长请师座去祭旗坡一趟。也只有他这个破烂团团长敢让虞啸卿屈尊降贵去拜访那个破地方。

虞啸卿求之不得,祭旗坡他去了无数次了,每次这个家伙都不知道窝那去了,跟山魁一样行迹捉摸不定。问起他的传令官一概不知,软钉子也碰了无数次。这次去终于看见他,毫无形象地蹲在那,然后用手雷打招呼,当然是没拉栓的手雷。虞啸卿挺直的腰板动都没动,看着他这杂耍。然后捡起来丢回给了他。

恶作剧成功了一半,虞啸卿四逃的亲信回到师座身边,恼怒地瞪他。龙文章讪笑,把虞啸卿迎进了屋子里。

龙文章终于肯告诉他攻打南天门的险招,还把他的草包军师孟烦了揪来半胁迫地表了勇气和忠心。虞啸卿难得心情不错,笑着看他俩脑袋紧紧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搭好了戏台子把瘸子推上去唱戏。传令官拿拳头锤着自己的胸口和脑袋,崩溃地答应了。龙文章才把他推出门外。

但虞啸卿的好奇心还没满足,他问龙文章为什么这时候选择告诉他。龙文章竟然垂着脑袋哭了起来,他十分稀奇地反手扣着龙文章的下巴,让他脸正对自己。妖孽掏出真心,百年难得一见。他听完龙文章带着哭腔的破锣嗓子叫完,没有嘲讽,而是认真回答安慰他。然后他看见龙文章还含着泪的眼睛透着感激,又有种被人看光了的娇羞,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主动表了情一样。

虞啸卿扣着他下巴的手没放,直视着他氤氲水汽的墨黑双眼,理直气壮命令道:把裤子脱了。那点感激没了,被震惊取代,反而更加羞涩躲闪着他的眼神。龙文章捏着腔调拐着弯叫道:师座……虞啸卿不理,诚恳而不容分辨地说我想现在要你,然后把他逼退在墙边。

龙文章靠在地图墙上,退无可退,面前紧贴着他狂热而迷人的师座,目光灼灼虽然只看着他眼睛,却似乎已经开始用眼神扒他衣服。龙问章紧张地咽口口水,还是屈服了。刚解开腰带,虞啸卿就挤进他两腿间,嵌在他身上,严丝合缝的。

虞啸卿眼前的人既是他床事的启蒙者,又是不靠谱的导师,也是实践活动的唯一对象。好在他领悟得快,迅速在整件事情中抢占了先机。龙文章已经招架不住。

三个月已经没见过他,压抑的不只是攻下南天门的渴望急切,还有按捺不下的欲求。两种滋味搅在一起很不好受,突破口就在这个唯一的人身上。他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想过见到龙文章在欲望中沉浮,崩溃求饶的时候势如破竹地讯问出南天门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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