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施主?(1 / 2)

初春,天清风静,残雪仍未消融,寒气虚虚簇拥着西山。

言堇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停下敲木鱼的手。

大殿里回荡着刚刚的声响,很快又消散,寂静如初。

大佛金身不怒自威,端坐在那香台案上。

她起身闭目一拜,方才出去。

言堇年纪尚轻,自然jg神头足,寺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放生池里还添了只小gui,异常生猛,吃得也多,常吞食池中之物。

她得时不时喂它,才能让池里其他鱼虾有点活路。

“你瞧你,吃这么多,也不见长,怕不是把气力都用在欺负旁的小鱼小虾上了?”

那小gui只顾吃,理也没理她。

言堇鼓一口气,从脸颊左边滚到右边,再缓缓吐出来,“没良心。”

才做完早课,她都没吃呢,先让言伶吃上了,它还不搭理自己,言堇摇摇头,走去水井旁打水淘米。

正拉起木桶,寺门却突然一声震响,吓得言堇一个激灵,绳子瞬间脱手,木桶掉回了井里,咚一声砸开水面。

她心跳如鼓,手虚握成拳,缓缓平复下来,这才前去查看情况。

吱呀――朱门打开,几乎是瞬间,那浓烈的血腥气铺面而来,言堇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一团温热便倒进她怀里。

言堇下意识接住,被压得倒退半步,暖香夹杂着血气拥住了她,怀里人很是绵软。

她艰难地扶住对方的腰,想把人推开些,但稍一动弹,这团人便往下坠,站也站不住。

“……快,快进去。”nv子的吐息洒在她的耳垂,激得她耳后直起j皮疙瘩。

“施主?施主?”言堇拍拍她的背,可是这人像是昏si过去,再没出声。

nv子身材高挑,b言堇要高出大半个头,抱起来很是艰难,言堇半拖半抱扯着她换了个姿势,将人背起来,好不容易才运到屋里。

待将人挪到床上,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但是不敢松懈太久,又爬起来查看这nv子的伤势。

言堇撑到床沿,扫过这人的手腕,却是愣住了。

一圈微弱得快熄灭的青se火焰环绕在床上那人皓白手腕上,连火光跃动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这是……青火?

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上移,落到这nv子的脸上。

盖因方才外头裹了件宽大黑袍,看不清身形。

这时躺下,兜帽滑落,没了遮掩。

便能见她乌发铺陈,略有些散乱,似墨河蜿蜒。

言堇只在那青丝三千中闪过一眼,视线便不自觉凝在了这nv子的脸上。

愁眉如烟如雾,只微微蹙起,就衬得下方那双桃花眼多出三分柔弱,眼睫翕动,压出极不安稳的神se。

唇如含丹,正微微抿着。

可谓是极美极yan,恍惚间如见天仙下凡,滚了一圈沾满红尘的模样。

只是负伤让她面se苍白,连昏过去也不安稳,额间都冒出细汗,吐息微弱,身子轻颤。

因是疼的。

同那时很是不同,但……是这张脸没错。

少时的惊鸿一瞥,在她心里泼了道浓墨,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再遇时,不消片刻便能认出对方。

言堇呼x1微乱,心跳都漏了半拍。

伤势要紧,她压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俯身过去。

玄se衣袍看不出哪里受了伤,言堇不得不解开她衣裳,手指握住衣带轻拉,露出白se里衣。

就这瞬间,本昏si过去的人倏然睁开眼,握住了言堇的手腕,动作之大,还扯动了她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腰腹处那片血se随着她的呼x1扩散,往四面八方浸去,红得触目惊心。

霓羽先面带警惕地看着她一眼,而后连掀开眼皮的气力都无了,只攥住言堇的手腕,任由血迹蔓延却不愿让她再靠近自己一丝。

“有……有伤药么?”她声音虚弱得几近破碎,尾音淡成气声。

“有的。”言堇很轻地挣扎被握住的手,对方本就无甚力气,一下便挣开了,“我这就去拿。”

“多谢……”霓羽轻声说完这句,便又没了动静,若不是x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言堇都要以为她已经咽气了。

不敢再耽搁,言堇快步赶去取过伤药来,还打了一木盆水。

因着来不及将水烧热,刚打上来的井水有些冻手,言堇顾不得这么多,很快进屋。

回到榻旁,霓羽似乎恢复了些许,微坐起身,正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红白斑驳的里衣沾在她伤口肌肤上,稍拉动便又是将那伤口撕裂开。

“施主,且慢。”言堇拦住她疼得发颤的手,“我来罢?”

霓羽抿唇,眸子里满是不赞同。

她不愿再浪费力气开口,唯有用眼神表示拒绝。

“……施主伤得过重,莫要逞强了。”言堇皱眉看她,没有退让的意思,这人伤成这样,自己还在一旁g站着,也太过薄凉了些。

“……多谢。”沉默了一会,霓羽也没再坚持,将手撑在一旁,身t仍是紧绷着。

“放松些,绷得过紧,伤口会扯开。”言堇刚刚沾了井水,指尖微凉,如今搭在霓羽腰间,激得她腰身颤了颤。

霓羽垂眉,不发一言,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这伤口不知多久了,血结成块,清理起来很是麻烦,言堇半沥g汗巾,覆在其上润sh衣料,待血块化来,才将那处里衣揭开。

被井水沾sh的布帛很凉,寒气顺着衣料涌进伤口处,霓羽很轻地x1了口气,指尖绷得发白。

原先有衣物遮掩,看不分明,如今那狰狞可怖的伤口撞入言堇眼中,让她手都抖了一下。

巨大的豁口横在白皙的腹面上,颇有几分想将人拦腰截断的意思,血r0u外翻,边缘已经有些发白,还冒着血丝。

所幸看着可怖,但并未将肚腹切开,言堇先是很细致帮她把其他地方的血痕擦拭g净,又洒上金疮药。

霓羽紧咬下唇,不吭声。

“施主稍等片刻。”言堇额间也有了细汗,她在山下同谢施主学过好几年医术,缝针的本事还是会的,但极少做过,施主这副样子,怕是不能再等了。

她去翻出些桑白皮线,又给霓羽抹上麻药,很是认真帮人缝补伤口。

霓羽在她抹上药之后便感受不到那钻心的痛,方才将心神放在言堇身上,看她皱眉,看她手很是稳当地在自己伤口处穿针引线。

这白绳进,红绳出的,霓羽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nv红。

这人因削发为尼而脑袋光洁,但此时捏着细针的样子,却很是专注。

确有一丝好笑。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霓羽微g的唇僵住,慢慢压了下去。

看来是疼昏了头,竟在这胡思乱想。

待穿完最后一针,言堇才感到后怕和心悸,好在她学得到家,没有出差池,再给外重皮敷上散血膏,这才拉过一旁白布为霓羽缠好包扎伤口。

“近来不要随意动弹,不可沾水,忌辛辣,施主大抵也无法走动,且留段时日再离开罢?”言堇给她盖上衣袍,跪坐回去,手搭在腿上放得规矩,连视线也只落在她的鼻尖。

“沐浴也不可么?”霓羽腰腹仍是无知觉,只好躺回去。

“若是实在难受,也只能擦擦身子,莫要碰到伤处了。”

“嗯,我要休息,你先退……先走罢。”

一副主人的模样,很不客气,话也转得生y,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偷跑出来,还改不过x子。

只是这伤不像什么千金小姐会受的,言堇眸光微动,留下一句“我给你去拿套g净的衣裳”,便出去了。

多看,少问,谨言慎行,这是住持教她的道理,等时候到了,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霓羽接过薄旧但是洗得g净的衲衣,眼底闪过嫌弃,罢了,想来这儿也没有别的能穿。

极慢地换上,言堇没有离开,而是背对她,说是担心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她先在这守着。

霓羽压下眼睫,但最后也没赶她出去。

这衣裳换得安静,因为动作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言堇思绪渐空,有些无聊,于是在心中默念经文。

霓羽本是在系上衣带,忽的手一僵,忙压下自己忽然躁动的妖力,若是言堇回头,定然能看到她腕间暴涨的青火,但也就一瞬,那火光又平稳下来,熨贴乖巧。

怎么会突然妖力暴动?

霓羽皱眉将衲衣拢好,尽量平静地同言堇说自己已经换好了。

见她换好,言堇自觉抱起她脱下的脏w衣裳离开,快得霓羽来不及阻止。

这沙弥尼,怎地这么自作主张,霓羽轻咬舌尖,心头冒出点羞赧。

言堇就算是离去也很贴心地帮她合上门,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霓羽眉眼松下来,闭目自视灵海,本几近枯竭的灵海如今充盈少许,但微乎其微,怎么也看不出毛病。

她只好将其归结于伤势过重,妖力恢复时很是不稳定。

那群道士随时都有可能会找来,自己不能去找升卿,不妨就留在这儿一段时日,待内伤好全再离去。

这沙弥尼瞧着不过是个凡人,身无修为,伤不着自己。

也是,这寺院破旧不堪,应当无人愿上山来拜,自然也不会有香火上供,有人留守已是奇事,又哪会有什么高人呢。

大抵是一直绷着太累,忽然间放松下来,而麻药劲儿又还未过去,胡思乱想着,霓羽竟睡了过去。

言堇端粥进来,便是瞧见这样一幅病弱美人酣睡图。

一时不知可否要唤对方起来用膳。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轻掩上门离开。

待到月上梢头,古松在玉光下朦胧婆娑,言堇下晚课后去瞧她,却发现人仍睡着。

直至吹灯歇息之时,也未见她醒来。

言堇想过去照看她,毕竟受了伤,行事不方便,但这不是将自己养大的住持,若是留在对方屋内一晚,总觉十分不妥。

思绪几转,她还是放心不下,提着盏油灯去了霓羽的屋。

昏h的光线仅照亮言堇半边身子,衬得她脸se明灭,晕出极淡的柔辉。

寻了张蒲团坐下,还备着一壶茶,言堇起先是翻看佛经在心中默念,偶尔听见一两声呓语,便起身查看,见霓羽未醒,又坐回去继续。

算起来,她已经有几年未曾这般整夜候着了。

自住持圆寂后,原本显得还算满当的寺院忽然之间就空了下来。

虽说生离si别乃人间常事,但言堇心中总还是有波澜。

如今有人可守,莫名有些欣慰。

言堇摇摇头,暗笑自己好生奇怪,遂把书卷合上,定心默诵。

长夜不长,念几个来回的经文似乎就到了拂晓,后半夜施主静了许多,眉头舒展,大抵是做了个好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西山的日头出得晚,初yan需得跨过东山的山尖,才能落在寺门的铜环上,彼时天早已蒙亮了,整座西山是灰金混杂的静。

言堇自然不会等到那时才起,她走出屋外时,四周还是黑的,霜也未消,风里掀起寒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绑缚横梁的麻绳0上去依旧冻人,言堇熟练地握住粗砺的绳根,一下,撞在大钟上。

寒脆而庄重的钟声荡出来,唤醒了西山,顺着年久失修的山路石阶,爬到山下,只余一点尾巴,在双山镇上百姓们的清梦里波动一瞬,又了无痕迹。

两声,三声。

钟身仍在回响,言堇却已经停了,她扶稳横梁,走出钟楼。

就算是只她一人,这每日的晨起敲钟也从未落下。

钟声未曾唤醒双山镇的百姓,却敲醒了寺里的霓羽。

她恍惚间在钟声中醒来,睁眼便是从未见过的陈设,霓羽惊起,扯动了伤口,麻药早已过劲,猛然的拉扯疼得她面目狰狞。

这下霓羽回过神来,昨日的回忆翻涌,抚平她微隆的眉头。

自己昨日……竟毫无防备地睡了这么久?

细想,自己昨夜本是半梦半醒,心神皆放在恢复灵海妖力上,后来却感到一gu无形的力量在抚慰自己,连妖力都涨快了些许。

这是为何,难道与那沙弥尼有关?

自己起先好像是察觉到有人进来的,只是后面居然睡si过去,什么也不知。

正想着,一阵异响打乱了她的思绪。

霓羽空白一瞬,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她肚子发出来的。

她现在妖力几近枯竭,同常人无甚区别,b如,再不进食,她可能就要饿si于此。

霓羽深x1口气,打算出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可惜她忘了,自己如今这副病怏怏的身子,连床都下不得。

一只脚才踏到地上,她就腰腹一痛,双腿瞬间软下来,扑通跪在地上。

霓羽:“……”动弹不得。

言堇行至门外,就听见屋里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急忙推开门,环顾整间屋子,一低头,就与霓羽对上眼。

霓羽:“……”很是后悔为何自己要下床。

“施主没事罢?”言堇小心地避开伤处,扶她坐回床榻上,霓羽那不争气的肚子似乎是为了答谢这人的相助,又欢快地啾啾了几声。

霓羽头皮发麻,快要维持不住自己淡然的脸se。

“施主稍等,我去热些粥来。”言堇平和开口,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但她微弯的眼尾却暴露了压下的笑意。

说罢转身离开,给霓羽留了一丝颜面。

霓羽握拳又松开,又握起,最后卸了力躺回去。

罢了,离去时灭口便是。

正在灶房里忙活的言堇忽然感到后背一凉,打了个寒噤。

初春的山上还是冷了些,她搓了搓手,又往灶口添了把柴。

粥是昨夜浮在缸里冻着的,尚可入口,言堇将其取出来在火上煨热,拿着小蒲扇在一旁轻扇。

暖融的火光祛除了t内寒气,四肢都舒展开来,言堇动动腿,却突然想到她未给施主烧暖炕。

自己向来是立春过后便不再烧炕,但施主伤势颇重,身子虚弱,受凉容易染上风寒。

待会去找些柴火给她点上罢。

多添了个人,米放得也b平日多,稠白粥水很快咕噜咕噜冒起泡,米娃娃在里头翻涌着,爬上锅沿,探头探脑想要出来,又被言堇ch0u木柴的动静吓到,耷拉下来,安分缩回去。

估0好了,言堇将粥放在缸里晾凉些,才盛一碗给霓羽端过去。

若一心修炼,饥饿似乎也不是怎么难捱,霓羽x1收天地灵气化作妖力存于灵海,可惜伤处横拦一道真气,挡去大半灵气,能炼化的只剩一点儿。

玄虚子那老nv人是冲着自己灵海去的,幸好自己早察觉几息,及时后撤才保住x命,但也伤得过重,只得耗尽妖力殊si一搏,才逃出来。

真气唯有用妖力才能抵消,而自己妖力枯竭,又被阻拦x1收,回转凝滞,形成了个si局,恢复起来极为艰难。

这些个道士可真是y狠。

霓羽在心中暗骂,又想到自己逃走前耗尽全力反手一击后,那厮口吐鲜血的模样,大抵也是伤得不轻,这才心情明yan些。

一高兴,这肚子怪叫又响,仿佛是在应和她。

霓羽哽在心口,真是半点儿也不想要这种应答。

许是听到了她的期盼,言堇可算来了,端着粥坐在床沿,舀起一勺粥递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喂她。

那粥稠白剔透的,让人很有食yu,但碗却破旧得有些难看,沿上还有个豁口。

霓羽眸子里划过一丝嫌弃,但实在饥肠辘辘,不得不吃,只好抬起手,“我自己来。”

言堇看她举至空中还在微颤的指尖,委婉地摇摇头,绕开,把勺子抵在她唇上,“施主少些动弹,我来便可。”

末了还补上一句,“寺里鲜少人住,碗剩的不多。”

言外之意,怕您手抖一个不小心打翻,把碗摔了。

霓羽眉梢一压,觉得自己被这h毛丫头看轻了,更是不愿她喂,定定看她一眼,开口。

“多谢。”把手放了下去。

罢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这沙弥尼一般计较。

于是乎她才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言堇的投喂。

本以为白粥应该无味,等入口后却尝出点点咸,混在一起倒是b想象中好吃。

“……你加了盐?”

“加了点提味,不至于太过寡淡。”言堇又递过去一勺,看她矜持地低一点头,下巴略收,才开口hanzhu,小幅度咽下。

言堇眨眨眼,将笑意掩去。

一碗粥很快下肚,伤势未好不宜多吃,言堇没再给她添碗,霓羽也不想提,躺回去缩进被褥里。

“施主伤口还未长好,切莫随意走动,若是无聊……”言堇顿了顿,若是无聊,她这也大多是些梵文拓本,无趣得紧。

她想了会,好像自己屋里还有本聊斋,谢施主怕她一人闷在寺里太无趣,带上来的。

“……可要看些话本子?”言堇问道。

霓羽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做做样子也好,便点头,“有劳。”

言堇替她掖好被角,走了。

话本被妥善安放在屋角的木匣子里,同它躺在一起的还有把同心锁和支木簪。

那簪子像是才折下的桃枝,一端是淡粉透白的桃夭,细看便知是玉雕的,嵌在上面宛若真真是从中长出来的一般。

言堇指尖搭在簪身上,缓缓向下拂过簪子另一头圆钝的簪尖,神情有些恍惚。

好像又未问施主唤作何名。

没有让霓羽等很久,言堇把话本递给她,才去大殿。

折腾这么久,b平日晚了许多,言堇不敢再耽搁,静下心来跪上蒲团。

这话本霓羽倒是听说过,几年前横空出世,似乎十分生趣,她随意翻看几页,无甚兴趣地放下,玉虚那群道士在暗处虎视眈眈,自己不能松懈,还是修炼要紧。

言堇做完早课,又来看她一趟,见人端坐于床,正闭目养神,虽是觉得奇怪,不过也并未打扰。

午间言堇来给她送吃食,发现这人还是那个姿势,动也未动,仿佛入定一般,b她还像佛家子弟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讶。

“施主?”言堇走近,轻声唤她。

霓羽在她靠过来那一瞬便睁开眼,下意识后仰拉开距离,结果腰腹无力,没稳住直往后栽。

言堇忙去捞她,攥住人的手腕拉回来。

暖香入怀。

只是肩膀被撞得有点疼,言堇轻嘶一声,感觉自己左肩发麻。

霓羽猛然把人推开,额头很快泛红,脑袋都有点发晕。

这沙弥尼身板怎地这么硌人。

霓羽很想r0ur0u自己的额头,但是手才抬起来,又放下去,“你先出去罢。”

言堇看她神情肃重,歉意从心里一簇簇地冒出来,“不吃点……”

“不用了。”没等她问完,霓羽就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冷y。

“那施主好好休息,吃食我放桌上了。”她r0ur0u肩膀,抿唇出去。

刚刚不过拥有几息的香气仿佛又环绕上来,若即若离地划过言堇微红的耳尖。

腕间传来点点暖意,言堇低头,却见久不曾出现过的青火又一次缠绕上了她的指尖,稚neng如新生。

终于见言堇走了,霓羽才卸下防备,矜持地抚上自己的额间,一碰上,就感到阵钝痛,忍不住倒x1一口凉气。

疼si她了。

妖力枯竭的痛苦,霓羽着实不想再t会一回,她有些绝望地看向不远处桌上的吃食,一碗粥,一碟小菜。

不丰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磕碜,但自己又饿了。

晨起吃的那一小碗,早已化作妖力汇入灵海中,如今她腹中空荡,急需点什么东西填上。

霓羽一咬牙,想着那沙弥尼才离开没多久,应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自己慢慢挪过去……

啪叽。

还是摔了。

跪坐在地上之时,她忍不住绷紧腰身,用力过猛竟感到钻心疼痛,应当是伤口裂了。

霓羽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羸弱,这伤口乃真气所致,且才受伤未过多久,如此下来,便成了废人一个。

血渐渐渗出来,晕脏衲衣,大片血花浸开,瞧着十分可怖。

言堇行至半路,恍然想起施主她不能下床走动,于是快步折返回去。

“施主!”眼前之景着实吓人,言堇心惊r0u跳地将她扶回床上,叮嘱霓羽莫要乱动,才去取伤药过来,还顺便搬了些柴火。

“怎地又下床了?”言堇微微叹气,解开她的衣裳。

一回生二回熟,霓羽也懒得再挣扎,任由她折腾自己,眼神却落在她身上,好似在说,为何下床你自个不知道么?

言堇合拢指尖,握住拆下的染血缠带,略带歉意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昨日抹的药还残留着点香,此时已被血腥之气盖过,混杂在一起,闻起来不好过。

霓羽紧抿双唇,顿时万分想去沐浴,洗掉这一身脏w。

可惜现在不行,她只能忍着。

言堇小心翼翼给她擦g净,露出底下白皙肌肤。

昨日伤口过于骇人,故而言堇一心为她救治,全然不顾别的,现下换药,不是什么需要凝神之事。

于是,她很自然的,往上扫了眼。

衲衣对于霓羽来说,有些过小了,如今衣裳尽解,草草披在身上,盖不住那雪峰重叠,只能一手扯过攥住,勉强遮掩。

只是言堇从偏下方看,还是瞧见了几缕春光乍泄,此景yan然,她脑中思绪突然歪了一下。

有点儿像是白雪披盖的东山和西山,就是山g0u里不会有双山镇。

合着这般联想,她看霓羽的眼神竟带上些亲切。

霓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抬腿撞了下她的腰,“好了么?”

“施主莫急。”言堇不再看她,垂下眉眼,专心换药。

初春时节,山上仍是寒冷,霓羽露在外的地方很快起了层j皮疙瘩,又被带着暖意的指尖抚过,烫得她心尖发麻。

很不自在地动动腰身。

言堇也发现了,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给她缠上新纱布。

只是衣裳又脏了,“我给您生火,先把衣裳换下来罢。”

这回她没再背对霓羽,只是低下了头。

霓羽眯眼,瞥见她光溜溜倒映火光的脑袋,放松了些。

只是个尼姑罢了,怕什么。

“一直未曾问过,施主如何称呼?”言堇拣着柴火,随意挑起了个话头。

“……霓羽。”霓羽本想编一个糊弄过去,但瞧见这沙弥尼温和的眉眼,忽然就改了口,报上自己真实的名字。

“羽旄扫霓,云旗拂天,好名字。”言堇淡笑夸她,眸子里有如流彩。

看来她未曾听说过自己,霓羽松了口气,反过问她,“小师父名姓又是什么?”。

言堇微愣,定看她一眼,垂眸。

施主果真是忘了啊……

“言堇,严谨的谨拆开即是。”言堇声音低轻,似当初那般重复道,“是言诚的意思。”

她不算期待,但还是瞧进霓羽眼中。

这人只点了点头,无甚反应。

的确是没想起来。

言堇抿唇,心道罢了,这也算有缘,权作新相识。

烧着火的炕微暖,缩在被褥里很是舒适,霓羽小小喟叹一声,困意袭来。

言堇再抬头,就瞧见她阖眼yu睡,低声问,“可要吃些东西再睡?”

这会儿霓羽倒是不饿了,一扯被褥盖过头,把杂声挡在被外。

言堇猝不及防觉她此番动作可ai,想起少时某日逗弄一只青鸟,那鸟儿被她0得不耐烦了,一啄自己指尖飞走的样子。

都有趣得紧。

她歪头笑了下,去寻了张矮几过来挨着榻前,把吃食挪过来,方便霓羽起来能吃。

霓羽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空闲时修炼,言堇来了便捧那书扫两眼,就这样,慢慢也看完了其中大半。

其实妖怪修炼,大多都不在意时间流逝,但霓羽日日过得同常人一般,久了竟是觉得修炼愈发枯燥乏味。

又一日,她刚运完三周天,懒靠在榻上,言堇方进来同她换药。

习惯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若说霓羽头一二回还是心中别扭,那后来换多几回,她已全然不在意,甚至很是熟练拎过那聊斋翻看。

虽仍不便下榻,但自己b当初好上许多,自行换药是完全无碍的,可言堇从未提出这事,她也不打算主动提,有人服侍乐得清闲。

再说这人身上半点灵力波动也无,显然是个凡人,自然也不用担心她会伤害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也修炼了百余年,就算妖力尽失沦落于此,也不至于被一个小沙弥尼伤到。

思绪止于此,霓羽垂眉将心神放在书上。

书中多为志怪之事,曲折离奇,只是每每看到其中对妖怪之描写,霓羽都觉着啼笑皆非,到底是人眼中妖物,同她们真正之妖多有不同。

其中有个故事很得她心意,所言是一大蛇x1饮某书生鼻血,被其偷下毒狐药而亡。

霓羽略一想象,若是升卿同这大蛇一般做出如此蠢事……不住轻笑出声。

那nv人曾经惯ai游历人间,说不定也看过此书,不知她看到这篇趣文时,心中是作何感想。

待自己伤好,定要去问问她。

霓羽压下笑意,又翻过一页。

言堇给她换完药又帮她粗略地擦拭了一番身子,正为她拢好衣裳。

突然得这笑声落入耳,好奇瞧她,见人捧着书抿唇笑,问道,“施主是读到了什么有趣之物?如此高兴。”

霓羽被她一问,才猝然想起身前还有个人,抵唇咳了声,“也没多有趣,是为惊叹其中所述之事怪也。”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此书为志异之书,集其中怪事jg华者,自然是令人惊叹的。”言堇收好伤药,软声回她。

“……你这沙弥尼,懂得倒挺多。”霓羽合上书卷,“还以为你只会读梵文佛经。”

言堇微愣,眼尾弯了点弧,“并未听闻过僧人只可读佛经的规定,况且读万卷书,悟万事理,也未尝不是种修行。”

霓羽不yu再多谈这些,掀起眼皮偏头往窗枢望,“我何时能出去走动走动?”

她腹部的伤长了些新r0u,但还未完全合拢,里头neng粉泛红,同周围白皙细neng对b强烈,显得很狰狞又脆弱。

这般模样自然是不能出门的。

但言堇知她每日呆在这屋闷得乏味,思忖着说,“再过几日罢,施主身子还是太过虚弱,不可外出太久。”

有了盼头,霓羽感觉周身都活络许多,待言堇走后又沉浸在修炼中。

她不是坐不住的人,只是自受伤以来,万事都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让她很是烦闷。

能下床走动意味着她终于可以重新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故而霓羽近来对出去走走愈发渴望。

也不知是不是这儿人烟稀少,天地灵气都b别处充盈,修炼起来虽说仍是滞后,但也有了些许成效,能如此快长出新r0u来,还是她用妖力浇灌的结果。

看来升卿所说的确有道理,这儿属实能算得上是风水宝地。

只是这真气着实麻烦,只能每日将炼化的妖力耗去大半来与之相消,如今也只是消除了少许,道阻且长。

再次用尽妖力包裹真气,慢慢侵入蚕食掉几缕后,霓羽已额间冒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继续。

说是再等几日,其实熬了半月,伤口才堪堪长好,得了赦令,霓羽马上收拾收拾自己,踏出了房门。

言堇在旁看着她,又忍不住絮叨,“慢些,不要走得太快了,你身子还虚着,记得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休息。”

霓羽被她念得头疼,抬手捂在她唇上,“师父莫要再念了,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啰嗦……”后一句声音渐小,言堇并没有听清,下意识问她,“施主刚刚在说什么?”

绵软的唇挨着掌根,说话间带起微震,顺着手心一路麻到指尖,霓羽几乎是瞬间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

“……没什么,我在寺里走走,不要跟着我。”言罢,也不管对方怎么答,转头就走。

言堇眨眨眼,学着她刚刚的动作,手覆在自己唇上,喃喃自语,“施主怎么了?”

气息带着暖扑洒在手心,并无异样,言堇放下手,立在原地,半天也没想明白霓羽腕上青火为何又突然波动。

这破旧寺院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布局能瞧出曾经的兴旺,廊桥飞檐大气辉煌,可惜风雨摧残多年,又无人修缮,如今很是残破。

不过打扫得十分g净,瞧来只觉出古旧,却不显荒凉,霓羽对殿里的各路菩萨无甚兴趣,慢吞吞地从寮房出来,沿着廊道走。

拐过一个弯,见前是一方圆拱石门,青苔从墙根处蜿蜒上去,渐消在半门高,外头接的是石阶,通一条小道,两旁有些草木,看不出品种。

霓羽抬头,见石门顶上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药园。

她抱臂站了会,见言堇没跟上来,便自己走了进去。

小道像是沿山路建的,随意修整了些杂草,砌上石砖,现已发青,多有皲裂,但踩着并不sh滑,应是多有人踏足。

这人是谁不必赘述,总而言之,霓羽顺着走,半天终于挪到尽头。

尽头只是片田地,其中花草长得葱翠,也不只长一种,粗看分为三块地方,左一个生着片灌木,打着neng芽却无花,右一个还是块空田,中间那片丛生至腰间,看着像乱生的杂草。

霓羽挑了中间那个,走过去矮下身子,指尖拨动一片叶,心下思绪微动。

这沙弥尼也是够辛苦的,每日打扫偌大一个寺院也就罢了,还要侍养药草,现在还多了个她要照顾。

她想起言堇每回过来照看她时,似乎从不见倦容,还十分絮叨,啰啰嗦嗦的叮嘱永远说不完。

怎么看也不像个忙碌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感慨完,霓羽放过那片被翻来覆去蹂躏得可怜兮兮的叶片,绕着后山走了一圈,也没瞧到什么有趣的,准备走回去,遇上了座浮屠。

八角七重塔,应当是琉璃所制,妖怪不信神佛,对这些更不在意,她扫过两眼就离开。

小道没通别的出口,又绕回来刚刚的田地,霓羽顿住脚步,见一人躬身于其间,手里还握着把锄头。

言堇正好直起身,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施施然往这边望过来。

对视片刻,霓羽先撇开眼,朝她走去。

“这是种的什么?”

“左边那些打了芽的是拂尘花,右边那儿是般若草,现下太冷了,还没冒出头来,你我脚下的则是冠玉,前年中秋过后种下的,还需培土。”

说着她挥动锄头g带起一块土,松碎覆盖在草根上。

这三种皆是些名贵的药草,娇弱难养,所幸西山上土对这些药材来说还算合适,养起来也没料想中这么困难。

“为何种这些?”霓羽就在外头看她,没进去,怕这人把土挥自己身上。

言堇边动作边回她,“西山顶上不便种稻米,种些药草可以带下山找医馆换粮食。”

霓羽见她年纪也不大,动作就已经如此熟练,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倒腾这些东西的?

“小师父年方几何?”

“……才过十八。”言堇手慢了一瞬,住持正好是正月一捡她回来,于是就将那日定为她生辰。

到如今她已到了十八,却只过了十五次生辰。

若不是霓羽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独自在寺里守了近三年。

才过十八啊……对自己来说也还是个小娃娃,霓羽忽然有了丝年老的沧桑。

莫名歇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我去别处看看,小师父回见。”在这呆着也无趣,不如回去修炼。

药园里又复安静,言堇收立锄头,双手相交搭着,出神地看那满地翠se。

三年啊……原来才过三年吗?

一日,霓羽修炼完,打算去外头走走,权当透气。

出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放生池前,她扶着石柱,停下来休息会,向旁望去。

见言堇手里拿着碗,正往池里丢东西。

这是在做甚?

霓羽启唇,正yu喊她名字,却发觉自己竟是不知。

也不是说不知,妖的记x向来极好,只不过这事没那么重要,埋在角落里有些模糊,一时拾不回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会,试探开口,“言……言堇?”

时隔许久,又在寺里听人叫自己的名,言堇顿住,略有恍惚。

自住持不在后,她再少下山,唯有去给谢施主送药草时才会踏出寺门,就算下山,同他人也是交流甚少,交付完后便匆匆别过。

“施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言堇声音软下来,又像叹息。

“并无,只是远远看见你,有些好奇。”霓羽回道,“这是在做甚?”说着走过去瞧。

原来那碗里放了些撕碎的草叶,再低头看水池,有只巴掌大的乌gui冒出头来,一口将草碎咬进水里。

接着藏进春荷底,惊出一群红鲤,四下逃窜,而罪魁祸首则是再不见踪影。

“喂gui。”

“它就吃这么点?”霓羽觑一眼言堇手上半碗没怎么动过的草,有些惊奇。

“倒也不是,许是见你来,怕生躲起来罢。”言堇摇摇头,又撒下一把,“这么多也够了。”

霓羽看看池里静下来的游鱼,又看看言堇,最后看看自己。

看来她不止养自己,还养鱼养gui,真是好兴致。

不对,自己怎么能和这些未通灵智的劣物b,霓羽皱眉,停下这等可怕的想法,况且这人也不是养她,自己只是暂住一阵罢了。

晚些时候,言堇来唤她用午膳。

看着桌前毫无变化的菜se,霓羽顿时没了胃口,“……又是粥?”

言堇摇摇头,把旁边的一碗白面馒头推给她,“还有这个。”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的点缀是中间那碗野菜,看着就没什么油水,寡淡得如同她们身上所穿衲衣。

霓羽觉着自己脸se要b这桌子吃食还难看,“怎的……如此朴素。”

“清淡点也好。”言堇拿起块热腾腾的白软馒头,咬上一口。

这也太清淡了?都清淡多少天了?

霓羽对着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最后只喝了几口粥便搁下碗筷。

言堇垂眉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霓羽除却外伤敷药,还辅以药汤疗养内伤,日日如此自然习惯了,所以言堇煎好药端过来给她时,她想也没想便如喝水般吞了一大口。

哪曾想今日的药b平时苦上许多,那气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她差点儿把药吐出来,但是面前有人,只能艰难地将药咽下,明yan的眉眼都皱成了老树皮。

言堇没料到她会露出这种神情,差点没压住自己的脸se笑出来,最后还是憋了回去,“怎么了?”

“今儿这药,怎的这么苦?”霓羽盯着碗里的黑se药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是那些道士派来的,意图毒si自己。

不过这双山镇自那以后便是道士的禁地,凡道士出入皆需登记在册,且不可停留一日以上。

想来言堇这十年来或许连道士都不怎么瞧见过,应当不会是细作。

言堇不知她几息间就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很是正经地开口,“这药是由着施主身子情况换的,能好得更快些。”她下巴轻点,示意霓羽把剩下的药汁喝完。

良药苦口,霓羽在心里反复劝服自己,最后闭着眼将那药全咽了。

言堇接过碗,柔声说,“施主好好休息。”

霓羽点点头没回答,只冲她摆手。

不是不想说,是那药太过难喝,她已经被苦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忍着喝了几日这种不可言喻的东西,霓羽只觉自己快要入土,口中无时无刻不充盈着那药的苦涩,连身上都仿佛萦绕药味。

言堇刚进来至榻前,就见她神se恹恹,看破红尘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霓羽便开口,“又要喝?”

“……不,是该用膳了。”言堇沉默一瞬才回她。

听见不是要喝那劳什子良药,霓羽在心里大松口气,但面上不显,只点点头,“晓得了。”

今日仍是馒头白粥,霓羽却全然没有先前那般不满。

她灌一口入肚,仿佛浑身脏w都被洗涤了一番,不是琼浆,却胜似玉露。

直到苦涩被清甜压去,一碗粥已见底,霓羽轻搁下碗,不再多食。

吃得太多,她怕一会儿喝药时全吐出来,那也太不雅观了些。

言堇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又想起她每每服药都眉头紧蹙又不得不喝的模样,低头咬了口馒头。

其实这都是她见霓施主嫌弃饭食想出来的法子。

若是药汤足够难喝,那其他的平日里再如何不喜的白粥咸菜自然也会变成美味佳肴。

不过……罢了,左右目的已达到,以后不必如此继续。

饭后喝药时,霓羽悄提了口气憋住,闭目将那黝黑药汁往嘴里倒。

就义般喝下却发现这药较记忆中的味道淡上许多,不再苦得她舌根发麻。

她疑惑地又抿一口,好像的确是苦味少了,“这是又换药了?”

“并无。”言堇摇了摇头。

莫不是自己喝药喝得失了味觉,再尝不出来了罢?霓羽疑惑地想。

的确没换,言堇看着她仰头吞咽时滑动的颈线,垂眸,只是将新加的一味极苦的药去掉罢了。

折腾这么一番,霓羽是再没心思纠结吃食重不重复了,不过是果腹之物,辟谷后也不用再吃。

如此想着,她更是把jg力都放在炼化天地灵气上。

于是乎……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她将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叹口气,唾弃自己,真是当凡人当得入魔了,竟然会嫌修炼痛苦。

“施主为何叹气?”言堇不知何时来的,正立于榻前。

“小师父,我在这儿也呆许久了,怎么没见过住持?”霓羽趴在床上,枕着双臂,回头看她。

“难不成,你便是?”

言堇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住持她早几年已圆寂了。”

“……节哀顺变,那这儿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霓羽略微一顿,不知如何安慰她。

毕竟她自己也从未从亲近之人的离去里走出来,只能转移话头。

“又有何人愿来?”言堇似乎是觉着屋里过闷,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外头日光洒进来,屋里果真亮堂许多。

也是,要不是自己逃走时意识模糊,一心只想着躲开玉虚道观的追杀,也不会冒着暴露升卿的风险来这双山镇。

上了西山才猛然反应过来,于是脚步一拐,敲开这破寺的门,除了自个无奈,这儿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踏足。

“一个人守着一间寺,那可真是辛苦。”霓羽收回视线,懒懒趴着。

“本就无事可做,如此反而充实。”言堇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在窗前书案上铺开宣纸,镇纸压上。

敛袖研墨,提笔运毫,一时屋内只有她写字时极轻的沙沙声。

她自小便跟着住持养成习惯,如若心烦便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思绪也就宁静下来了。

霓羽昏沉想,应当没有人与言堇说过,她写字的声音很让人困顿。

的确是没有,毕竟没多少人会看到或听到她写字。

待言堇落完最后一画,提腕,收笔,再回头时,那人已然入睡。

曦光被言堇挡去大半,只余几小块,偷偷落在榻上怜怜美人的肩与发间。

这一月有余零零碎碎的相处下来,她们似乎慢慢习惯了对方,竟有些诡异的默契与熟稔。

窗边的影微动,将窗光收小些,而后渐渐靠近床榻,伸手拉过被褥,替霓羽捻了捻被角,方才离开。

几缕春风绕过窗子溜进屋里,跳过案上的h宣纸,却不敌镇纸的威力,只吹起一点儿纸张的边角。

那墨香随之扬起,扫过其上凌厉笔锋,落在最后一行的两字上。

见妖。

又毫无起se地修炼几日后,霓羽0清了言堇的动向。

这人,晨起总会敲钟。扰人,不,扰妖清梦。

等自己被吵醒起来去撵人,这家伙已经进了大殿念佛,光从门外听着就不想靠近。

霓羽身为妖,很少会进这些地方,其实并不会伤到她,只是生x不喜。

这人念佛要念许久,霓羽自诩不会等她,打算随意找个地方歇着修炼。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在那屋里待着,太过闷抑了些。

这一走,正巧经过放生池,水里静静,春荷亭亭,细看只有几个打了ba0,neng生生的,透出点初春的生机。

霓羽顿足,瞅了几眼,正好就瞧见水里一道灰影从叶下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绿gui,伸头就咬。

那影是条小鱼,不慎被池里的混世魔王看上,势要强抢进肚子里。

可怜的鱼儿啊,只得四处乱窜,试图摆脱这恶霸。

要是这你追我赶的场面放在话本里,定是一出大戏,霓羽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想起言堇为了不要让小gui吃鱼,时常投些吃的进去。

她回头扫过眼大殿,这不,就决定大发慈悲帮那沙弥尼一回,亲自下场解决了这出闹剧。

循着前几日的记忆,霓羽找到了灶房,本是想去后山园子里随意揪点。

但她撞上过言堇细致给那些草浇水,看上去很是ai护,不知是她单对那草这样,还是对万事万物都这般。

揪了她草也不知言堇会不会大发雷霆。

虽从未见过这沙弥尼生气的模样。

但……总之霓羽还是觉着不要去尝试的好。

这话怎的听起来有些奇怪?

霓羽莫名感到一丝怪异,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转而专心去寻吃的。

东西还是很好找的,毕竟言堇在灶台专门辟出一小块地方放小gui的碗同野菜。

霓羽拨了把菜叶子进去,端起碗就走,再晚些她怕那鱼就抵不住摧残了。

于是乎言堇走出大殿,瞧见的便是霓施主端着言伶的破碗,踏着患病之人虚弱的步子。

快一会慢一会地挪到放生池边上,划拉一下手一翻,那给言伶准备了几顿的菜叶子,就这样悉数倒进池里。

言堇:“?”

霓羽本是想走快些,但动作一大便扯着伤口,很是酸痛。

倒不是这点酸痒的感觉就受不住,只是她一想到是为了这么两只东西而不适,就觉着万分不值当,自然慢了下来。

然而还是念着要救鱼,又会不自觉加快脚步,最后就成了言堇眼中那样。

“施主……怎么突然有雅致来喂gui?”事已至此,言堇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接过空碗问她。

“你这gui,真是够顽劣的,逮着小鱼儿欺负,我这不是来救鱼么?”霓羽微抬下颔,扫了言堇一眼。

言堇顺着她动作望水里瞧,除了几片浮沉的菜叶,再看不到任何动静,鱼不见踪影,gui也不见踪影。

“……”言堇沉默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她,只好说,“那多谢施主了。”

霓羽自然也发现戏里两位主角丢下戏班子跑了,只得开口为自己挽尊,“许是被刚刚下菜的动静吓跑了。”

未开灵智的蠢东西,白瞎了她一番好心。

“出来外头有些久了,我回去休息阵子,先走一步。”霓羽看着言堇手里的碗就尴尬得浑身难受,不愿再同她呆在一处。

“施主慢走。”言堇也不拦她,目送人离开。

nv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角,四周好似又安静下来。

“噗……咳咳。”言堇抵唇压住自己的笑声,肩膀抖了好一会才平复。

再看池里,言伶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了,正叼着菜叶往荷叶底拖。

“你呀你,光欺负池鱼不够,还欺负起霓施主来了。”

言堇摇头轻笑,将碗带回灶房。

晚间,言堇来给她换药,霓羽还念着放生池那时的尴尬,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按在她腕上。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去拿伤药。

言堇想了一想,还是把药递给她,“用量施主可知?”

“大抵是知道的。”她将伤药自伤口上匀开,缓缓抹着。

抹上一半,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就瞧见言堇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伤处。

霓羽动作顿住,被人这般盯着,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你看这么紧作甚,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伤着自己不成。”

“……是我逾矩了。”言堇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直直坐着,双手搭在腿上。

先前这事总是自己包办,如今让出去了,难免担忧她不晓得如何用药。

但看施主熟练的模样,便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深感欣慰,但又莫名有一丝失落。

霓羽三下五除二把那药抹好,衣衫一拢,“好了。”

言堇收拾好残局,没有离开,而是看她几眼,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何事?”霓羽奇怪道。

“……寺里的米粮快见底了,明日我要下山换米,施主也一道吧。”言堇眼神落在她腕上浮动的青火处。

这团火苗,早已从初来时的暗淡一点点明亮,不知是否同伤势相关,若伤好青火将旺,也算是好事一件。

“为何我也要同你一道去?”霓羽不解地问她,自己行动不便,去了也只怕是添乱。

再者自己也不能下山,妖力尚未恢复,难以掩盖妖气,虽说双山镇鲜少道士出现,但万一被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言堇沉y一会才回,“本是不用施主下山的,但你这伤口较常人恢复更为缓慢,我换了几味药也未见成效,或许要去山下医馆找郎中看看。”

自己这伤乃真气所致,寻常伤药当然难有成效,连如今长好了些也不过是用妖力修复的结果,看郎中没有任何用处。

但她又不能将这点说出来,霓羽沉默片刻,竟找不到由头来回绝,这可如何是好?

忽的她想到个法子。

“小师父,若是下山,我这般散发不合礼数,要用簪子挽起,你这想来也并无发簪,不然还是算了罢。”

说罢她扫了眼言堇光不溜秋的脑袋,轻笑一声。

她本是有根簪子的,可那时不慎被玄虚子击断,护了自己一命,逃来庙里便已是散发了。

言堇攥了攥袖口,才发觉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些东西。

说到底是她早早剃度出家,又被住持溺养着长大,不大了解世间nv子所受束缚,连束发都分外苛责。

但簪子,她的确有,而且,这发簪的主人也正是眼前人,只是……这人早就记不得了吧?

言堇神se复杂地看了霓羽一眼,“我这确有发簪,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她双手合十俯身一拜,匆匆出去。

霓羽愣了一瞬,本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只能叹了口气,神se恹恹地伏在矮案上。

她沉思着,指尖不自觉点住茶杯沿,轻轻推起,里头茶水差点儿溢出来,却又堪堪停在沿口处,水波颤颤。

罢了罢了,也正好下山去探查一番。

霓羽指尖微屈,将茶杯按回来,端起呷了一口。

“……”吞咽的动作顿住。

怎么会有如此难以下咽的茶水?!

又冷又涩,入喉发苦,丝毫没有回甘的意思,当真是茶中佼佼者。

这等熟悉又惹人的味道,顿时让她想起些什么,但不大深刻,浅滑过去,终是没抓住。

她默默放下茶杯,直起身子,又将其推远了些。

这边言堇离开后,进了自己的屋,在柜子角落里拉出那熟悉的雕花木匣,轻扫几下表面,才慢慢起开。

里头的同心锁露出来,依稀可见上头刻了言堇二字。

她柔柔望了一眼,指尖拂过,心中暗叹,终是没继续碰它,只将簪子挑出来,匣子合上推回去放好,起身去找霓羽。

行至门口,言堇却缓缓停下步子,再次抬手端详这只桃木簪。

这么多年过去,霓施主怕是早就忘掉这回事了吧,也不知她再看到这只簪子会是何反应?

推开门就瞧见霓羽复杂难言的脸se,还没问起,对方就收了回去,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言堇扶门,心下惊讶于她脸se变化之快,一时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杵在门口作甚?”霓羽见她半天不进来,蹙眉问道。

“……无事。”

言堇摇摇头,过去把簪子交于她。

这是……?

霓羽瞧见那粉白的东山玉,却是愣住了,这簪子上分明有她曾下过的阵法!

她恍惚一瞬,思绪纷纷扰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些模糊的影。

那簪子自然不是凡物,上面被自己下了隐匿阵法,注入妖力可掩盖方圆五里外的妖气。

世人皆认为桃木有驱散妖邪之用,其实也不尽然。

不过是天生地养之物,就算有灵也该站在妖的一方,所谓驱邪不过是道士们刻下的术法起效罢了。

人尚能如此,妖如何不可。

十年前,双山镇乃南北交界关口,玉虚道观坐于北界,又掌了捉妖一要务,经常是要来往于南北两界中。

故而那时双山镇允许道士随意出入。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