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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方十八(1 / 2)

对视片刻,霓羽先撇开眼,朝她走去。

“这是种的什么?”

“左边那些打了芽的是拂尘花,右边那儿是般若草,现下太冷了,还没冒出头来,你我脚下的则是冠玉,前年中秋过后种下的,还需培土。”

说着她挥动锄头g带起一块土,松碎覆盖在草根上。

这三种皆是些名贵的药草,娇弱难养,所幸西山上土对这些药材来说还算合适,养起来也没料想中这么困难。

“为何种这些?”霓羽就在外头看她,没进去,怕这人把土挥自己身上。

言堇边动作边回她,“西山顶上不便种稻米,种些药草可以带下山找医馆换粮食。”

霓羽见她年纪也不大,动作就已经如此熟练,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倒腾这些东西的?

“小师父年方几何?”

“……才过十八。”言堇手慢了一瞬,住持正好是正月一捡她回来,于是就将那日定为她生辰。

到如今她已到了十八,却只过了十五次生辰。

若不是霓羽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独自在寺里守了近三年。

才过十八啊……对自己来说也还是个小娃娃,霓羽忽然有了丝年老的沧桑。

莫名歇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我去别处看看,小师父回见。”在这呆着也无趣,不如回去修炼。

药园里又复安静,言堇收立锄头,双手相交搭着,出神地看那满地翠se。

三年啊……原来才过三年吗?

一日,霓羽修炼完,打算去外头走走,权当透气。

出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放生池前,她扶着石柱,停下来休息会,向旁望去。

见言堇手里拿着碗,正往池里丢东西。

这是在做甚?

霓羽启唇,正yu喊她名字,却发觉自己竟是不知。

也不是说不知,妖的记x向来极好,只不过这事没那么重要,埋在角落里有些模糊,一时拾不回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会,试探开口,“言……言堇?”

时隔许久,又在寺里听人叫自己的名,言堇顿住,略有恍惚。

自住持不在后,她再少下山,唯有去给谢施主送药草时才会踏出寺门,就算下山,同他人也是交流甚少,交付完后便匆匆别过。

“施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言堇声音软下来,又像叹息。

“并无,只是远远看见你,有些好奇。”霓羽回道,“这是在做甚?”说着走过去瞧。

原来那碗里放了些撕碎的草叶,再低头看水池,有只巴掌大的乌gui冒出头来,一口将草碎咬进水里。

接着藏进春荷底,惊出一群红鲤,四下逃窜,而罪魁祸首则是再不见踪影。

“喂gui。”

“它就吃这么点?”霓羽觑一眼言堇手上半碗没怎么动过的草,有些惊奇。

“倒也不是,许是见你来,怕生躲起来罢。”言堇摇摇头,又撒下一把,“这么多也够了。”

霓羽看看池里静下来的游鱼,又看看言堇,最后看看自己。

看来她不止养自己,还养鱼养gui,真是好兴致。

不对,自己怎么能和这些未通灵智的劣物b,霓羽皱眉,停下这等可怕的想法,况且这人也不是养她,自己只是暂住一阵罢了。

晚些时候,言堇来唤她用午膳。

看着桌前毫无变化的菜se,霓羽顿时没了胃口,“……又是粥?”

言堇摇摇头,把旁边的一碗白面馒头推给她,“还有这个。”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的点缀是中间那碗野菜,看着就没什么油水,寡淡得如同她们身上所穿衲衣。

霓羽觉着自己脸se要b这桌子吃食还难看,“怎的……如此朴素。”

“清淡点也好。”言堇拿起块热腾腾的白软馒头,咬上一口。

这也太清淡了?都清淡多少天了?

霓羽对着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最后只喝了几口粥便搁下碗筷。

言堇垂眉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霓羽除却外伤敷药,还辅以药汤疗养内伤,日日如此自然习惯了,所以言堇煎好药端过来给她时,她想也没想便如喝水般吞了一大口。

哪曾想今日的药b平时苦上许多,那气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她差点儿把药吐出来,但是面前有人,只能艰难地将药咽下,明yan的眉眼都皱成了老树皮。

言堇没料到她会露出这种神情,差点没压住自己的脸se笑出来,最后还是憋了回去,“怎么了?”

“今儿这药,怎的这么苦?”霓羽盯着碗里的黑se药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是那些道士派来的,意图毒si自己。

不过这双山镇自那以后便是道士的禁地,凡道士出入皆需登记在册,且不可停留一日以上。

想来言堇这十年来或许连道士都不怎么瞧见过,应当不会是细作。

言堇不知她几息间就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很是正经地开口,“这药是由着施主身子情况换的,能好得更快些。”她下巴轻点,示意霓羽把剩下的药汁喝完。

良药苦口,霓羽在心里反复劝服自己,最后闭着眼将那药全咽了。

言堇接过碗,柔声说,“施主好好休息。”

霓羽点点头没回答,只冲她摆手。

不是不想说,是那药太过难喝,她已经被苦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忍着喝了几日这种不可言喻的东西,霓羽只觉自己快要入土,口中无时无刻不充盈着那药的苦涩,连身上都仿佛萦绕药味。

言堇刚进来至榻前,就见她神se恹恹,看破红尘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霓羽便开口,“又要喝?”

“……不,是该用膳了。”言堇沉默一瞬才回她。

听见不是要喝那劳什子良药,霓羽在心里大松口气,但面上不显,只点点头,“晓得了。”

今日仍是馒头白粥,霓羽却全然没有先前那般不满。

她灌一口入肚,仿佛浑身脏w都被洗涤了一番,不是琼浆,却胜似玉露。

直到苦涩被清甜压去,一碗粥已见底,霓羽轻搁下碗,不再多食。

吃得太多,她怕一会儿喝药时全吐出来,那也太不雅观了些。

言堇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又想起她每每服药都眉头紧蹙又不得不喝的模样,低头咬了口馒头。

其实这都是她见霓施主嫌弃饭食想出来的法子。

若是药汤足够难喝,那其他的平日里再如何不喜的白粥咸菜自然也会变成美味佳肴。

不过……罢了,左右目的已达到,以后不必如此继续。

饭后喝药时,霓羽悄提了口气憋住,闭目将那黝黑药汁往嘴里倒。

就义般喝下却发现这药较记忆中的味道淡上许多,不再苦得她舌根发麻。

她疑惑地又抿一口,好像的确是苦味少了,“这是又换药了?”

“并无。”言堇摇了摇头。

莫不是自己喝药喝得失了味觉,再尝不出来了罢?霓羽疑惑地想。

的确没换,言堇看着她仰头吞咽时滑动的颈线,垂眸,只是将新加的一味极苦的药去掉罢了。

折腾这么一番,霓羽是再没心思纠结吃食重不重复了,不过是果腹之物,辟谷后也不用再吃。

如此想着,她更是把jg力都放在炼化天地灵气上。

于是乎……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她将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叹口气,唾弃自己,真是当凡人当得入魔了,竟然会嫌修炼痛苦。

“施主为何叹气?”言堇不知何时来的,正立于榻前。

“小师父,我在这儿也呆许久了,怎么没见过住持?”霓羽趴在床上,枕着双臂,回头看她。

“难不成,你便是?”

言堇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住持她早几年已圆寂了。”

“……节哀顺变,那这儿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霓羽略微一顿,不知如何安慰她。

毕竟她自己也从未从亲近之人的离去里走出来,只能转移话头。

“又有何人愿来?”言堇似乎是觉着屋里过闷,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外头日光洒进来,屋里果真亮堂许多。

也是,要不是自己逃走时意识模糊,一心只想着躲开玉虚道观的追杀,也不会冒着暴露升卿的风险来这双山镇。

上了西山才猛然反应过来,于是脚步一拐,敲开这破寺的门,除了自个无奈,这儿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踏足。

“一个人守着一间寺,那可真是辛苦。”霓羽收回视线,懒懒趴着。

“本就无事可做,如此反而充实。”言堇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在窗前书案上铺开宣纸,镇纸压上。

敛袖研墨,提笔运毫,一时屋内只有她写字时极轻的沙沙声。

她自小便跟着住持养成习惯,如若心烦便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思绪也就宁静下来了。

霓羽昏沉想,应当没有人与言堇说过,她写字的声音很让人困顿。

的确是没有,毕竟没多少人会看到或听到她写字。

待言堇落完最后一画,提腕,收笔,再回头时,那人已然入睡。

曦光被言堇挡去大半,只余几小块,偷偷落在榻上怜怜美人的肩与发间。

这一月有余零零碎碎的相处下来,她们似乎慢慢习惯了对方,竟有些诡异的默契与熟稔。

窗边的影微动,将窗光收小些,而后渐渐靠近床榻,伸手拉过被褥,替霓羽捻了捻被角,方才离开。

几缕春风绕过窗子溜进屋里,跳过案上的h宣纸,却不敌镇纸的威力,只吹起一点儿纸张的边角。

那墨香随之扬起,扫过其上凌厉笔锋,落在最后一行的两字上。

见妖。

又毫无起se地修炼几日后,霓羽0清了言堇的动向。

这人,晨起总会敲钟。扰人,不,扰妖清梦。

等自己被吵醒起来去撵人,这家伙已经进了大殿念佛,光从门外听着就不想靠近。

霓羽身为妖,很少会进这些地方,其实并不会伤到她,只是生x不喜。

这人念佛要念许久,霓羽自诩不会等她,打算随意找个地方歇着修炼。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在那屋里待着,太过闷抑了些。

这一走,正巧经过放生池,水里静静,春荷亭亭,细看只有几个打了ba0,neng生生的,透出点初春的生机。

霓羽顿足,瞅了几眼,正好就瞧见水里一道灰影从叶下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绿gui,伸头就咬。

那影是条小鱼,不慎被池里的混世魔王看上,势要强抢进肚子里。

可怜的鱼儿啊,只得四处乱窜,试图摆脱这恶霸。

要是这你追我赶的场面放在话本里,定是一出大戏,霓羽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想起言堇为了不要让小gui吃鱼,时常投些吃的进去。

她回头扫过眼大殿,这不,就决定大发慈悲帮那沙弥尼一回,亲自下场解决了这出闹剧。

循着前几日的记忆,霓羽找到了灶房,本是想去后山园子里随意揪点。

但她撞上过言堇细致给那些草浇水,看上去很是ai护,不知是她单对那草这样,还是对万事万物都这般。

揪了她草也不知言堇会不会大发雷霆。

虽从未见过这沙弥尼生气的模样。

但……总之霓羽还是觉着不要去尝试的好。

这话怎的听起来有些奇怪?

霓羽莫名感到一丝怪异,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转而专心去寻吃的。

东西还是很好找的,毕竟言堇在灶台专门辟出一小块地方放小gui的碗同野菜。

霓羽拨了把菜叶子进去,端起碗就走,再晚些她怕那鱼就抵不住摧残了。

于是乎言堇走出大殿,瞧见的便是霓施主端着言伶的破碗,踏着患病之人虚弱的步子。

快一会慢一会地挪到放生池边上,划拉一下手一翻,那给言伶准备了几顿的菜叶子,就这样悉数倒进池里。

言堇:“?”

霓羽本是想走快些,但动作一大便扯着伤口,很是酸痛。

倒不是这点酸痒的感觉就受不住,只是她一想到是为了这么两只东西而不适,就觉着万分不值当,自然慢了下来。

然而还是念着要救鱼,又会不自觉加快脚步,最后就成了言堇眼中那样。

“施主……怎么突然有雅致来喂gui?”事已至此,言堇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接过空碗问她。

“你这gui,真是够顽劣的,逮着小鱼儿欺负,我这不是来救鱼么?”霓羽微抬下颔,扫了言堇一眼。

言堇顺着她动作望水里瞧,除了几片浮沉的菜叶,再看不到任何动静,鱼不见踪影,gui也不见踪影。

“……”言堇沉默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她,只好说,“那多谢施主了。”

霓羽自然也发现戏里两位主角丢下戏班子跑了,只得开口为自己挽尊,“许是被刚刚下菜的动静吓跑了。”

未开灵智的蠢东西,白瞎了她一番好心。

“出来外头有些久了,我回去休息阵子,先走一步。”霓羽看着言堇手里的碗就尴尬得浑身难受,不愿再同她呆在一处。

“施主慢走。”言堇也不拦她,目送人离开。

nv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角,四周好似又安静下来。

“噗……咳咳。”言堇抵唇压住自己的笑声,肩膀抖了好一会才平复。

再看池里,言伶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了,正叼着菜叶往荷叶底拖。

“你呀你,光欺负池鱼不够,还欺负起霓施主来了。”

言堇摇头轻笑,将碗带回灶房。

晚间,言堇来给她换药,霓羽还念着放生池那时的尴尬,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按在她腕上。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去拿伤药。

言堇想了一想,还是把药递给她,“用量施主可知?”

“大抵是知道的。”她将伤药自伤口上匀开,缓缓抹着。

抹上一半,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就瞧见言堇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伤处。

霓羽动作顿住,被人这般盯着,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你看这么紧作甚,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伤着自己不成。”

“……是我逾矩了。”言堇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直直坐着,双手搭在腿上。

先前这事总是自己包办,如今让出去了,难免担忧她不晓得如何用药。

但看施主熟练的模样,便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深感欣慰,但又莫名有一丝失落。

霓羽三下五除二把那药抹好,衣衫一拢,“好了。”

言堇收拾好残局,没有离开,而是看她几眼,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何事?”霓羽奇怪道。

“……寺里的米粮快见底了,明日我要下山换米,施主也一道吧。”言堇眼神落在她腕上浮动的青火处。

这团火苗,早已从初来时的暗淡一点点明亮,不知是否同伤势相关,若伤好青火将旺,也算是好事一件。

“为何我也要同你一道去?”霓羽不解地问她,自己行动不便,去了也只怕是添乱。

再者自己也不能下山,妖力尚未恢复,难以掩盖妖气,虽说双山镇鲜少道士出现,但万一被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言堇沉y一会才回,“本是不用施主下山的,但你这伤口较常人恢复更为缓慢,我换了几味药也未见成效,或许要去山下医馆找郎中看看。”

自己这伤乃真气所致,寻常伤药当然难有成效,连如今长好了些也不过是用妖力修复的结果,看郎中没有任何用处。

但她又不能将这点说出来,霓羽沉默片刻,竟找不到由头来回绝,这可如何是好?

忽的她想到个法子。

“小师父,若是下山,我这般散发不合礼数,要用簪子挽起,你这想来也并无发簪,不然还是算了罢。”

说罢她扫了眼言堇光不溜秋的脑袋,轻笑一声。

她本是有根簪子的,可那时不慎被玄虚子击断,护了自己一命,逃来庙里便已是散发了。

言堇攥了攥袖口,才发觉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些东西。

说到底是她早早剃度出家,又被住持溺养着长大,不大了解世间nv子所受束缚,连束发都分外苛责。

但簪子,她的确有,而且,这发簪的主人也正是眼前人,只是……这人早就记不得了吧?

言堇神se复杂地看了霓羽一眼,“我这确有发簪,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她双手合十俯身一拜,匆匆出去。

霓羽愣了一瞬,本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只能叹了口气,神se恹恹地伏在矮案上。

她沉思着,指尖不自觉点住茶杯沿,轻轻推起,里头茶水差点儿溢出来,却又堪堪停在沿口处,水波颤颤。

罢了罢了,也正好下山去探查一番。

霓羽指尖微屈,将茶杯按回来,端起呷了一口。

“……”吞咽的动作顿住。

怎么会有如此难以下咽的茶水?!

又冷又涩,入喉发苦,丝毫没有回甘的意思,当真是茶中佼佼者。

这等熟悉又惹人的味道,顿时让她想起些什么,但不大深刻,浅滑过去,终是没抓住。

她默默放下茶杯,直起身子,又将其推远了些。

这边言堇离开后,进了自己的屋,在柜子角落里拉出那熟悉的雕花木匣,轻扫几下表面,才慢慢起开。

里头的同心锁露出来,依稀可见上头刻了言堇二字。

她柔柔望了一眼,指尖拂过,心中暗叹,终是没继续碰它,只将簪子挑出来,匣子合上推回去放好,起身去找霓羽。

行至门口,言堇却缓缓停下步子,再次抬手端详这只桃木簪。

这么多年过去,霓施主怕是早就忘掉这回事了吧,也不知她再看到这只簪子会是何反应?

推开门就瞧见霓羽复杂难言的脸se,还没问起,对方就收了回去,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言堇扶门,心下惊讶于她脸se变化之快,一时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杵在门口作甚?”霓羽见她半天不进来,蹙眉问道。

“……无事。”

言堇摇摇头,过去把簪子交于她。

这是……?

霓羽瞧见那粉白的东山玉,却是愣住了,这簪子上分明有她曾下过的阵法!

她恍惚一瞬,思绪纷纷扰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些模糊的影。

那簪子自然不是凡物,上面被自己下了隐匿阵法,注入妖力可掩盖方圆五里外的妖气。

世人皆认为桃木有驱散妖邪之用,其实也不尽然。

不过是天生地养之物,就算有灵也该站在妖的一方,所谓驱邪不过是道士们刻下的术法起效罢了。

人尚能如此,妖如何不可。

十年前,双山镇乃南北交界关口,玉虚道观坐于北界,又掌了捉妖一要务,经常是要来往于南北两界中。

故而那时双山镇允许道士随意出入。

自己当初正巧被那些道士追杀得很是烦闷。

于是起了逗弄她们的念头,一路上丝毫不掩盖妖气,将那些个道士x1引到这儿来。

躲进的正是这方寺庙。

躲进这座破寺庙后,霓羽留下一支木簪掩去妖气,再悄然离开,让那群道士白跑一趟。

待她们走了,又专门派些妖过来唱一出玉虚道士四处放出妖怪作乱的好戏。

这不,双山镇也就开始忌讳这些道士了。

正好应了她们所谓的妖言惑众。

原来自己早就来过这儿,不过当初这寺庙里似乎是一大一小。

年长的nv人是位住持,想到言堇曾提到过住持已圆寂,应当是自己离去后的事。

也不知何时圆寂的,那时眼前的沙弥尼也才不过总角之年吧,小小年纪便独自苦修……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霓羽虽不言,看言堇的眼神里却多了点打量的意味。

言堇不晓得她所想,只觉霓施主看自己的眼神莫名让人脊背发麻,忙把簪子塞给她。

“你……”她略微停顿,“当年留下的簪子,我一直存放着也没动过,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边说她边打量霓羽的表情,这话说得存心,她是想试探霓羽是否还记得,若是真忘了,这般提醒也能g起她的回忆。

霓羽接过簪子,眼风一挑,落在她身上,“小师父还记得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

言堇曾想过,忽略幼时匆匆的初见,当作新遇重新相处好像也不错。

但今天提起簪子之事,她心中便有种奇异的冲动,她们有一面之缘,又有再见之分,为何不能相认呢?

缘分本就难得,她如此想也这么做了。

“我自幼同住持住在寺庙里,很少见外人,对施主自然是印象较深刻,何况施主还叫我替你保存物什,这便更不能忘了。”

自己当初装作一不愿被抓去给富贵人家作妾而出逃的nv子,大雪夜里敲开寺门哀求借宿一晚。

怎么想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受如此重伤之人。

霓羽这时才想到,自她受伤闯进这儿以来,言堇竟从未问过她为何受伤又来自何方。

这人究竟是单纯得愚笨,还是早已看透却不说破?

霓羽心头冒出点杀意,无论哪种,都不能久留,待自己伤好之后……

言堇未曾察觉出霓羽斩草除根的想法,不是没好奇过施主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施主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或许为了反抗,日子过得凶险,不然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施主也是位可怜人,思及此,她对霓羽更是怜惜。

自己尚未痊愈,同她再演上一段时日也无妨,霓羽收起心中思绪,低头看回手中的桃木簪。

簪子完好如新,应当是被人保管得极好,霓羽心情总算好上几分,但环顾四周,却未找到铜镜。

霓羽:“……”

她早该想到,这破庙连簪子都是自己留下的,又怎么会有铜镜,估计梳子也不会有。

自己消耗些许妖力便可保持整洁,日常沐浴更衣也鲜少用镜,于是乎现在才发现自己竟不曾打理仪容和人相处了这么久。

真是可怕,霓羽0了0自己光滑的脸颊,打了个寒噤。

无法,她只好以指为梳,估0着挽起一个简易的发髻,冲言堇颔首道,“如何?”

这桃夭木簪淡粉瓷白,从乌发里露出一簇簇花蕊来,更衬得她人b花娇yan。

“是极好的。”言堇夸赞道,同她下山所见nv子相b,霓羽确是她见过最美的,对发髻她也说不出什么评价,但仍是觉着赏心悦目。

霓羽不大相信她的品味,挥挥手让她过来。

“怎么了?”言堇凑过去,不晓得她要作甚。

那指尖g住言堇的衣襟,将人下拉,言堇身形不稳,一手撑在那矮案上,仰头看她。

这一看,直直撞入她眼底。

施主的眸子似乎是b一般人黑,如浓墨晕开,缀在白里很是分明。

言堇呼x1微凝,x腔里好似有个物什重重跳动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霓羽就将她推开了,抬手拔出木簪,“就这个吧。”

起码从言堇眸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瞧起来不错。

言堇没站稳,扶着桌沿转个身,一pgu坐在矮榻上,差点后仰摔进去。

霓羽被她吓住,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她有推得如此用力吗?

“时候不早了,明早下山,贫尼就先告退了。”言堇稳住身子,缓了一会才爬起来,合十再拜时,却不敢再看霓羽的眼眸。

霓羽也是要为这簪子注入妖力,不留她,“慢走。”

门阖上,屋里静下来,霓羽摊开掌心,滑出木簪,自手心溢出妖力,缓缓存入其中。

这个应当能掩盖一二,正好,去瞧瞧玉虚那边有无派道士过来。

升卿极少外出,大抵不会被发现,或许是玉虚道观发现了她的踪迹却寻不到她,于是留下自己套话……

两人对视几息,还是言堇先打破沉默,“如此甚好,午时了,施主可要用膳?”

“……好。”

膳食自己是同她一道吃的,应当无碍。

霓羽沉下思绪,终究不敢打草惊蛇,这人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发现她的秘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晚间,言堇煎好药给她送进来,“施主的伤口如今已长好了,就不用再敷伤膏,以后只喝这药调理即可。”

说着将药碗端给霓羽,又像是想起什么,神情踌躇,补了句,“若是实在难咽,谢施主这回还送了些蜜饯给我,喝完可以去给施主你取来。”

说罢,言堇坐在一旁,似要看她喝进去才好。

霓羽听完,捧着碗才挨到唇边,却又放下来。

“怎么了?”言堇不解地看她。

“我想你说得有理,这药太苦的确需要点甜物中和,麻烦了。”她搁下碗,手倚在桌上支着脸朝言堇展眉,轻盈一笑。

发丝后那根桃木簪自回来后,每日都别着,桃花灼灼,与乌丝相映,笑如桃面娇娇。

分明也是穿那破旧衲衣,一身青灰无甚颜se,可她这一笑,便衬得室内也有三分春se盎然了。

言堇呆愣片刻,才找回正常吐息,有些狼狈地错开眼,磕绊回,“我这就去给施主取来。”

她脸颊不知何时腾起两片粉云,更有漫开之势,不消几息就已蒸到耳尖去了。

几乎是逃也似的开了门出去,脚步若是细看,就知其有几分凌乱。

霓羽待她离开,才敛去笑意,等了一会方出门,寻了屋外一处角落将碗中药汁倒去,又施施然回屋坐下。

药里不知放的什么,就算已经喝了许久,也不能再碰,还是倒掉为好。

忽的,她眼波一转,想起件事。

自己当初留下木簪时,曾在言堇身上打下印记,将那簪子中的灵力与她相连,若这是同一人,那自然能感知到其鸣,若不是一个人……

那她就要想法子与升卿联系,断了这尼姑的生路。

言堇两手各端着方小碗回来,一个里头团挨着三颗蜜饯,另只稳稳当当盛了半碗水。

她用手肘掩上门,走过来却见霓羽跟前药碗已然是空的。

“施主先漱漱口吧。”她满意笑笑,递去那碗水。

霓羽不露声se地伸出手,接过。

指尖接触时她释放妖力,簪子里的印记被催动,闪过一瞬微光。

言堇顿住,忽的感到t内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很怪异的感觉,她皱了皱眉。

霓羽反倒是心下惊奇。

是她,印记回应了。

怎么会……

两团青火此时却顺着指尖汇聚在一起,如水般流淌,又像是缠绕纠结的丝线,覆于两人手上。

言堇率先收回手。

青火黯淡下来,缩回腕上,她瞧了瞧霓羽如常的脸se,知晓这又是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捧碗在掌心,霓羽思绪纷乱,眼神落在那澄澈清水里,低声道,“多谢小师父,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贫尼便不打扰了。”言堇双手合十朝她微一俯身,掩门离去。

看来……言堇仍是当初那个沙弥尼,那为她身上会有法器?

能有骗过自己的法器,在玉虚里地位定然不低,但派去的探子却从未打探到有这么一号人。

自己本以为是她被玉虚藏得极深,但现下看来应当不是。

或许她不是玉虚的人,但绝对不简单……

霓羽搁下碗,推至案角,将那蜜饯也放在一旁,指尖点入水面,沾水作墨,于矮案上滑动。

符文渐渐成型,铺满了小半张桌面。

不管怎么,如今在这寺庙也怕是有危险,于房中作下阵法更安心些。

此阵有反弹之用,作阵者即为阵主,所有意图攻击阵主之人,皆会受其使出攻击之力的三倍弹回自身。

她分出一些妖力,融入水中,青光乍亮一瞬,方暗淡下去,水se渐散。

霓羽额间顿时冷汗直冒,那指不敢ch0u离,手腕无力搭在案边,咬唇抚上心口。

这会的阵术要b木簪上的繁复得多,她如今修为大不如前,起阵都有些艰难。

由于这阵术强弱与作阵者的修为高低相关,自己输送的妖力越多,能破此阵的人也须得修为更高,方能防得住大半道士。

能不能防得住那沙弥尼……不能确定。

她喘了口气,只好狠了心继续送出t内剩下那些稀薄妖力,总算是重新染起青火,一路烧起水纹。

片刻,案上符文已成,蓄成一缕青烟直上房梁,那青火烧出的焦痕便消失了。

如同未曾出现过那般g净。

结阵那瞬,霓羽腹上伤口处真气暴动,又呈搅动之意,引出阵阵钝痛。

她脸se一白,唇上都没了血se,忙按住腹部,伏于案上,小声ch0u气。

糟了,妖力全用作结阵,所剩无几,根本压不住玄虚子那老nv人留下的真气。

她忍住绞痛,强撑jg神支起身子,哆嗦着盘腿坐直,止不住地抖,腰身微颤。

打坐修炼,积蓄妖力。

自己何曾如此狼狈?霓羽心中更恨,连带着对言堇也有了些不满。

要不是这沙弥尼实在令人捉0不透……

天光浮出,林雾淡去。

霓羽耳畔有闻钟声,知晓那沙弥尼应当是已经起身,在敲钟。

竟已是晨间,她苦苦支撑整晚,方才压住t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此时身子发虚,指尖都无力抬起,便蜷着寻了矮榻角落窝缩。

身上衲衣昨夜一夜未睡,故而只是微散,妥帖盖住她,隐隐有些润意。

大抵是疼出冷汗浸的。

她x口起伏,实在是难掩疲惫,料想言堇等会要早课,大抵不会过来打扰自己,这才放心阖了眼,沉沉睡去。

言堇的确是要念早课,但她从小起,心思便细腻,再加之能看见魂火,更是对旁人看得透彻。

昨日霓羽虽有掩饰,但言堇依旧是能看出些不对来。

霓施主似乎是在抗拒自己。

她知晓这时再往人跟前凑的确是惹人厌烦,可她担心施主伤口不适又不肯说。

故修完课诵,还是没去斋堂起灶,而是去找霓羽看看。

到人屋外,她抬手先轻叩两声,才立于门外问道,“施主可曾起身?”

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还在睡吗?言堇蹙眉,往日她念完早课,霓施主也都起身了,还会自己出来斋堂寻她。

这会一直没起也就罢了,连喊人也没回应,难道是又伤着自己了?

言堇不太放心,又叩了两下门。

她猜的的确不错。

霓羽一直难受得厉害,没能睡着,只是闭眼小憩,早在她一开始叩门那时,便已听见了她的呼喊,但没那jg力回她。

本寄希望于这人听不见回应,能识相点快走,没想到这沙弥尼缺了心眼子似的,不仅不走,还在烦扰自己。

“作甚?”她心有恼怒,总算启了尊口,语气听起来自然也不大好,闷闷从木门后透出来。

轻轻压进言堇耳中,如蒙了层纱。

“施主不出来用早膳吗?”言堇敏锐察觉到她的不满,一时不知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将声音放得更柔,免得惹恼了她。

只是她这般好声好气兼好意,对上霓羽,也只能落在地上了。

因这不满的确是冲她来的。

见她又问还问,霓羽支起半截腰身,鬓发散乱遮了两颊,也遮不住那双桃花眼里暗藏的点点杀意。

砰——她随意拿起手边什么东西,往门口砸去。

陶碗碎开,溅得四分五裂,嗒嗒两声弹在门上。

里头三颗完好无缺的蜜饯滚去几圈,沾上一周泥尘,彻底是不能吃了。

“不吃,今日别来烦我。”

说罢,她咽下将将溢到嘴边的痛息,长长颤颤吐出一口气,忙不迭坐起结印,运转周天,引动妖力方又压住腹腔内真气。

果真不能动气,不然妖力与真气失了平衡,遭罪的是自己。

霓羽咬牙,给门外沙弥尼又记上一笔。

这动静实在太大,言堇被她镇住,僵在门外,好半天才缓过来,掌心挨住木门,想进去收拾。

踌躇许久,还是怕霓施主生气要气坏身子,只好作罢,打算晚点再来。

回了斋堂,言堇执碗沉思。

霓施主……好像从山下回来起,就对自己有了疏远之意。

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言堇指尖轻轻拨弄腕上那丝如小蛇曲盘的青火,幽幽叹气,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房中,霓羽丹田之处本源妖火被人r0un1e了一把似的,一颤,几经抖动,怯怯缩起来了。

她腰身顿软,没忍住呛出一声轻嗯,经脉瞬间闭塞阻绝灵气,只能抬手胡乱搭在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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