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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衣柜(1 / 2)

唐凛从工作中抬头,左右扭就脖子,视线汇聚到桌面上的钟表上——快凌晨三点了。他揉揉干涩的眼睛,站起来活动肩膀。

难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原来都已经这个点了。

公司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这次缺席了很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不去公司撑场,没了他公司仿佛不会运转了似的。看来公司发展得还不够好,那没本事的秘书早点换了才行,唐凛面无表情地想。

将毛巾挂回架子上,他踩着拖鞋走到床边倒下,正准备去关灯,突然间想起这个家现在不止自己一人。家里锋利的东西已经叫阿姨收拾好了,但桌子的边边角角还没来得及包好…唐凛有些不放心,掀开被子往外走。

唐年房间昏暗又安静,他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了看,床上隐隐约约有一个微微鼓起的包。唐凛捏捏鼻梁,还是悄悄地踏进房间。他怕唐年不注意压到了手,要是伤口又裂了就不好了。

离床越近,心里的古怪就愈发明显。等站在了床边,他才发现那鼓鼓的包分明是放在被子里的枕头,床上哪里有半个人影。唐凛心跳慢了半拍,抬手摁下灯的开关。

房间大亮,但床上和房内都没有看见唐年。他下意识以为唐年从窗户跳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趴在窗户边往下望。

唐年的房间靠着花园,从窗户看下去,满眼都是大片大片的花丛。没有在花丛上看见明显的坠落痕迹,唐凛猛地松了口气。

“年年?”唐凛喊道。

没有人回应。

“跑去哪里了…”他大步往外走。

夜色正浓,别墅区此时都陷入了沉睡。唐凛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在灯亮起的一瞬间消失。厨房,杂物间,厕所……所有地方唐凛都去找了一遍,可还是没能找到唐年。

他打开家里的门,外头月亮时隐时现,微凉的夜风吹过,带起一阵战栗。肉眼可及的地方并没有人,车库里安静极了,唐年并不在。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唐凛的心悬了起来。他急得不行,又上楼每个房间都再翻了一遍,不停地叫唐年的名字,但始终没有找到弟弟。

窗外夜色渐浓,就在他要拨下报警电话的前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唐凛大步跑回唐年的房间,握住衣柜的把手猛地一拉——唐年整个人蜷缩在衣柜的角落,两点微亮的光缀在他的瞳孔。察觉到哥哥的视线,他还往深处缩了缩。

悬着的心骤然降落,唐凛松了口气。“怎么躲在衣柜里?”他轻声说道,蹲下来去够唐年,“害怕?”唐年没有回应他,被他碰到的手臂正发着抖。

面对唐年他总是有十足的耐心,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他蹲着往前走几步,一只手环住弟弟的腰身,一只手卡着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来。

等两人都处在灯光下,唐凛才发现弟弟眼里的不是微弱的光芒,而是代表痛苦的眼泪。他没有去问,总归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那就和哥哥睡好不好?”他口中问着,可腿已然迈开。

唐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鼻尖红红的。他安静又沉默地看着哥哥把他床上的抱枕丢开,随后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哥哥的床上有一股浅淡的清香,那是他年幼时便熟悉的味道。他就像找到主人的猫,炸开的毛一瞬间被抚平下去。

灯灭的一瞬间唐年绷紧了身体,随后哥哥上床将他搂在怀里,一点一点揉开他僵硬的肌肉。那股安宁的气味包裹了唐年,惶恐与不安仿佛消失匿迹。

“别怕。”哥哥在他耳边说道,手掌轻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很安全,好吗?”他柔软的唇如同轻盈的蝴蝶,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晚安吻。”

唐凛实在困的厉害,干了一整晚的活还找了唐年许久,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一惊一乍的。道完晚安他便合上眼入睡,眉眼间的疲惫十分明显。

唐年没有睡意,他睁着眼等待。等哥哥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支起上半身,视线一点一点描摹男人的脸庞。

半晌,他低下头。

唇瓣将将抵达脸颊的时候他顿住,随后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吻印在哥哥的唇角。

哥哥晚安。他在心里默念。

哥哥的怀里很温暖,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他的恐惧。唐年启唇,喉结上下滚动,喉咙里只泄出几声无意义的气音。

没有安全感地揪住唐凛的衣角,唐年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直至天色蒙蒙亮起,清脆的鸟叫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唐年才感到一丝困意,缓缓合上眼睛。

……

……

唐凛有着自己的事业,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唐年。有时候出差一离开就是一周,他吩咐好家里帮忙煮饭的阿姨多照顾着点,一定要看着人吃饭和服药。

唐年乖乖呆在家里,有时候一发呆就是半天。哥哥帮他办了休学,他现在也不需要再去学校了。

家里的边边角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地面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只因唐年经常忘记穿鞋。唐凛对他越好,他就越有罪恶感。

也许这就是矫情吧,又当又立的。

“叮!”手机屏幕亮起。

唐年以为是哥哥突击检查,慢吞吞拿起手机。

看清消息的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呼吸变得急促。

宇:【休学?你想躲我?小怪物】

宇:【图片】

宇:【明天下午给我滚去那个地方,后果你知道的,照片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吧哈哈哈,唐家的小少爷。】

唐年的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

被欺凌了那么多次,他早就看懂了消息的意思。

手机掉落,屏幕正好朝着上方,上面的图片是他光裸的上身,和带着血的脸。

他抱住枕头,用力将脸埋进去,尖叫和嘶喊被棉花无声地吸收。

……

……

唐凛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来到衣柜前,伸手将柜门拉开。

唐年果然就躲在里面,一声不吭。

真奇怪,明明之前都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怎么今天又躲进柜子里了?唐凛心底浮起一丝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提前说要回来,他也就压下了那点怀疑。

熟练地将弟弟抱起来,他感受到手臂里的人儿猛地缩了一下,浑身僵硬,似乎有些不适应。唐凛有些无奈,“躲什么,抱了那么多次了,现在才不习惯吗?”

掌心的身体细细颤抖,似乎没有停过。唐凛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将人放在椅子上掀开衣服,刺目的伤痕遍布腰腹,肋骨上紫到发黑的淤青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黑血。

哪里是不习惯,分明是他着力的地方布满了伤痕,弄疼了弟弟罢了。

唐凛定定地看着那些新出现的伤。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唐年原先的伤痕已经消失了,精神状态好了那么一些。可如今,被他小心翼翼拼好的陶瓷娃娃因为他注意力的转移,再次被摔碎。

唐年拽拽哥哥的衣角,说:“哥哥,我好像有一点疼。”他没有哭,只是迷惘地看着唐凛,肚皮因为疼痛微微抽搐,呼吸轻微又短促。

“为,什么,会疼,呢?”他一字一顿,咬字有些奇怪,就像还没学会说话的小孩。

唐凛放轻声音,“年年,你去了哪里?”

“有坏人要伤害我,我,我跳下来……”唐年蹙眉,反应有些呆滞,“不记得了…脑袋疼。”

唐凛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心沉了下去。

那里有一块很大的鼓包。

手中头发的触感干硬,唐凛收回手掌心朝天,上面粘着大小不一的血痂。

看见哥哥手上的血色,唐年害怕地拽他的衣服,“哥哥,我,会乖。可以不、让我去学校…吗…”

……

……

“患者颅骨有些骨折,引起颅内淤血。你看这里,淤血压迫到神经了。但不用担心,并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可能记忆会有些紊乱。”医生用笔指着一张脑部ct图,“配合药物治疗,情况会好一点,也许一两个月后会自行消散。”

“记忆紊乱这个问题我们也没有办法处理,大脑是很难说的东西。也许他会忘了一些事情,也可能会多出一些不存在的记忆。总之你们家属能做的就是陪伴,然后让人保持好心情,对治疗有益。”

他扯出单子一边写一边问,“你弟弟有什么别的病例吗?有些药不能和着吃。”

唐凛安抚了一下不安的弟弟,有些迟疑地说:“他最近有在吃一些精神类的药物,会有影响吗?”他拿出手机点开药方,随后递给医生,“这些……”医生扫了一眼,说了声知道了。

“那我弟弟说话怎么这样了,也是因为淤血吗?”唐凛接着问。

医生耐心回答:“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明明并没有压迫到言语区。但从你给的药方来看,也许是心理作用。”

“哭没用,叫没用。也许潜意识认为不再需要声音了吧,因为没用。”

等两人快要离开,早已见惯人间事的医生还是叫住唐凛,欲言又止,“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无论谁都不能糟蹋,明白吗?家里要是反抗不了,尽量找法律援助……”

唐凛没有辩驳医生话里的错误之处,他点点头接受医生的善意,“我会的。”

唐年脑袋上包着纱布,迷迷糊糊地被带回了家。唐凛把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去放水洗澡,结果转头就看见唐年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已经脱光了衣服。

唐凛闭了闭眼,走过去将人抱进浴缸。

唐年不说话,安静地像一个娃娃。

洗好澡擦完药,他被塞进被窝里。侧身躺在床上,脑袋上隐隐疼痛。但他只是闭着眼,也不喊疼。

头顶的灯熄灭,唐年被哥哥抱在怀里,脑海中的碎片一个一个跳出来,闪着灰暗的光。

如果能遗忘就好了,这些难以启齿的记忆。

“年年。”

哥哥突然叫他。

他微微抬头,和哥哥的视线对上。

“明天,去学校吧。”他听见哥哥说。

“……”唐年的手指蜷起,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好。”

“我会告诉你要去哪里,不要怕……”

哥哥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他闭上了眼。

一定是自己不听话了,所以才会被惩罚吧,唐年心想。

第二天一大早,唐年就被哥哥起床的动静唤醒了。

他闭着眼不动弹。直到哥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上门,他的睫毛才抖动着掀开。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他就这么被吸引了注意。

麻雀跳动、展翅,黑漆漆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唐年看见麻雀眼里流出了血,躯体也鳖了下去,像被砸烂的气球。他的视线仿佛被刺了一下,惊慌地收回视线。再抬眼,树枝上空无一物。

“弟弟,快出来吃早餐啦。”阿姨在门口轻声呼唤。

她上了年纪,面对没多大的、和他孙子差不多大的兄弟俩总是不自觉多点亲近,喜欢“哥哥弟弟”称呼他们,觉得这样一家人更亲昵一些。

她对唐年总有着一股无名的爱怜。这位小少爷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虚月,手指只是轻轻一拨,就碎了。

他看着窗外发呆,她不敢太大声,唯恐吓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唐年起身时晃了晃,一只脚踩在鞋上,一只脚踏在毛绒地毯上,他微微抬手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随后穿上鞋亦步亦跟着阿姨往楼下走。

“哥哥说弟弟今天要出门去,哥哥已经在那边等你了。”阿姨提醒道。

唐年嚼面包的动作停住。半晌,他点点头。

“弟弟用说话来回答姨,好不好?”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这是唐凛的意思,他觉得阿姨年纪较大,人又和蔼宽厚,能让弟弟卸下防备,对病情的恢复也有好的效果。

果然,唐年见阿姨眼里满是忐忑的期盼,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嗯……”

声音小小的。

感觉自己不太礼貌,他又哑着嗓子补充:“我知道了……”

“好,好。”阿姨笑了,“司机会在外边等弟弟了,慢点吃没关系。”

再怎么不愿,唐年还是坐上了前往学校的车。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还要带自己去那里,他不是休学了吗……?他无意识抚弄左腕,指尖发痒。

离校门口还有几百米时唐年就看见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站在那儿焦急地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事不关己,低头下车,没想到班主任看见他就像看到了什么救星,一下子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陪笑:“唐年同学,你终于来啦?你啊你,怎么休学这么大的事儿也没出面呢?不过没关系,你哥哥都给你安排好啦。”

唐年对这个班主任没有好感,皱眉想把手抽出来,但班主任死死拽住他往学校里走,生怕他跑了,“你哥哥说要把你带过去,走吧唐同学。”

“你个死孩子,怎么不说你的亲哥哥是唐少爷呢?”

唐年一听就知道了,哦,原来是因为哥哥的名头太大了,所以班主任的态度才会大转变。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唐凛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他直视老师的眼睛,“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班主任不敢看他,嘴上疯狂掩饰,“老师哪里知道呢?不都是同学们瞎传的嘛,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影响是吗?”

“别受点委屈就和哥哥告状,唐同学那么大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师也不是每个同学都能照顾到的嘛。”

闻言,唐年只感觉到悲哀。如果只是小事,那他是什么呢?

恶人闭上眼,自以为那些肮脏事不存在。但唐年知道,那些事会成为他身上、心里的伤疤,恶人能痛快的遗忘,提起这些事也会笑着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只有他和那些被欺凌的人强制地留下记忆,泪水和血液不过是取悦他们的、微不足道的乐趣。

他挣脱班主任的手跑走,随便哪里都好,他不想留下来自揭伤疤。

哥哥…你在哪…唐年在心里卑微的祈求,能不能不要把他丢回这里,他想回家。

浑浑噩噩往前走,他没有留意自己走到了哪里。等他回过神来,他才看清前面是什么地方。

远远的站在这里,他都仿佛能听见巷子里传出的求饶声和哭喊声。黑暗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唐年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可是双手却克制不住地颤抖,腿脚发软,竟是动不了了。

“砰!”

“你不是很得意吗?”

“哐啷——”

不要!不要再让他想起来了!

唐年死死捂住耳朵,抗拒着。

但那似乎不是那些记忆。

“你不是喜欢欺负人么?怎么扛不住呢?”

巷子里隐隐传出来的声音熟悉极了,唐年怔怔地放下手,不确定道:“哥哥…?”

他克服内心的恐惧,软着腿抬脚。他的内心叫嚣着逃离,可他的大脑却控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越是靠近,巷子里肉体碰撞的声音就越明显。

唐年慢慢地走到巷子外边,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地面上躺着几个人,脸上都挂着血。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背对着他,正揪着另一个人已经站不起来的人,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唐年看见那人的血被拳头带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那人不停地求饶,哀嚎声和打击声交替。

熟悉的画面令唐年呼吸急促,瞳孔缓缓扩散。他仿佛看见自己被打倒在地,但那些人却没有放过他,雨点般的拳头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呜……”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声带剧颤扯出一道呜咽。

巷子里的人停了下来,唐年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唇。

听见声响,穿着西装的男人丢掉手中半死不活的人转身,还带着凶戾的眼神就这么对上了唐年的视线。

那人俊美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他想从口袋掏出什么,抬手却看见自己手上粘着血。

“啧。”他甩甩手,将血甩掉一些,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擦掉。

“过来。”唐年听见他在叫自己。

他死死捂着唇,没有发现自己因为鼻子也被捂住,就快把自己憋死了。他的视线移到地面上的人,隔着伤合血,他依旧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人是谁——那分明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陈宇。

此刻的陈宇再也没有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血从鼻子和嘴里涌出来,流了一地。

唐年呆板地将视线移回那人脸上,他把自己抱起来,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他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对唐年露出笑来,“不是让你乖乖等哥哥吗?乱跑什么?”

“啧…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真胆小。”

唐年就像应激了的猫咪,瞳孔扩散,身体也不停地颤抖。

他被哥哥抱回车上,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的胸膛早已瘪了下去,肺部叫嚣着需要氧气。

唐凛凑过去帮他擦泪,这才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在呼吸,他没料到弟弟的胆子会这么小,再这么下午唐年就得窒息了。

他捏开唐年紧咬的牙关,吸了一口气吻了上去,将口中的空气渡进唐年口中。重复了三次,第三次唐凛见弟弟还没有反应,狠下心咬他的舌尖。

血腥味弥漫。

唐年吃痛,猛地吸了口气,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唔—哈啊——”

他剧烈地呼吸,脑袋嗡嗡作响,舌尖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他看着哥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哥哥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舌头逡巡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温柔地舔舐唐年流血的舌尖。唐年能感受到舌头的湿润和柔软,它划过敏感的上颚,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唇舌的纠缠带来一种美妙的体验。

他无意识追寻这样的感官刺激,接吻产生的肾上腺素让他感到快乐和无与伦比的轻松。那是和自我伤害很像的滋味,只是一个带着疼,一个他不会疼。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一旦尝过不痛苦的自我满足,他们就会抓住这样的感官刺激不放手。

刚受到惊吓的唐年急需这样的快乐。

他主动探出舌尖,带着点怯意,试探着学着触碰哥哥的舌头。

唐凛察觉到弟弟的回应,勾着那截小舌将它带到自己的地盘,吮吸舔弄的动作时轻时重。

濡湿的水声在车子里回响,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悄悄升起挡板。

兄弟俩怎么啃起来了…司机眼观鼻鼻观心。

他只是一个司机,不该问的别问……他默念三次。

后座的两人结束了这莫名的吻。

唐年的唇变得鲜红,唇角还带着溢出的唾液。

哥哥揉揉他的脑袋,叫他乖乖在车上等着,随后拿着什么东西开门下去了。

唐年缓慢地躺倒在后座,抬手遮住眼睛。

班主任没能找到唐年,只得先回办公室等那位大少爷。

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惴惴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竟是坐也坐不安稳,站也站不住。

他当然知道唐年那家伙是私生子,但他哪里知道唐凛对这个私生子那么好!之前看唐年总是被欺负也不吭声的懦弱样,他还以为这是唐家人默许的现状。

唐家那位老的已经退之幕后了,现在可不全凭那位大的作主吗。本以为小的那个不受宠,哪能想到有这一出!

“叩叩——”

敲门声如同催命的信号,班主任急哈哈打开门一看,可不是唐家那位那大少爷。他点头哈腰将人请进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大少爷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我今天来是追究陈宇同学和其他霸凌者——”唐凛冷冷地盯着班主任,“以及您这位助纣为虐的老师,对我弟弟进行恐吓殴打、甚至杀人未遂的责任。”

他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面上,班主任急忙扑过去看。一打开就是唐年的伤情鉴定,以及一张唐年手写的,他们的“罪行书”,还有一个u盘,不用想,那里面装的一定是监控录像。

“不用想着毁掉这些,我们当然有备份。”唐凛哼笑。身后,律师和他的助理走了进来,朝他点头示意。

“按照最严重的情节来。”离开前,唐凛吩咐道。

律师点头,拿起文书走向班主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所用金钱堆出来学校也不例外。听见唐凛要来找监控,校长马上就调出所有有效时长内的监控任他取证。

校长在一旁赔着笑,还想着能不能有商量的余地。

“嘘,”唐凛食指竖起,放至唇前,“你只需要看,就可以了。”

他将监控调至昨天下午,大大小小的屏幕无声地放映。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常,过了一会儿,唐凛看见弟弟出现在校门口。

他穿着宽大的校服,低着头往里走。他仿佛很熟悉要去的地方,路也没看就目的明确地向前。

等唐年停下来,目的地赫然是那条巷子!

陈宇和一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将唐年团团围住。监控没有声音,唐凛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只看见陈宇笑了笑,随后一拳砸在唐年的腹部。

唐年的个子不算高,在这一群人中间就快被淹没。他被围起来拳打脚踢,唐凛只能隐隐辨认出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那些人打爽了,拖着唐年上了隔壁的教学楼。

他们去到二楼的杂物间,那里没有监控,他们不知道唐年在那里面经历了什么。

再次看见唐年,他扒在窗台上似乎要往外跳。可是他被拽着头发拖了回去,后腰抵着窗台,上半身完全悬空。唐年不停地抓挠捶打,脸上满是惊恐和眼泪。

被陈宇失手推下去的那一秒,唐凛看见他的口型——他在喊哥哥……

好在唐年身体的条件反射让他抱住了自己的头部,蜷起身体护住脑袋和腹部。楼下的灌木替他挡了一下,减少了一些冲击。

可他的头还是重重地砸到地面上,他根本没起来,直接昏了过去。

画面中陈宇一行人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下来,在看见地面上的血迹后,脸上才有了惊慌。但他们却没有叫救护车,而是将他拖进灌木丛里藏了起来,随后匆匆离开。

唐年昏迷了半个小时。他醒来时头的血已经不流了,地面上刺目的血迹狠狠扎进唐凛的眼底。

唐年看起来有些迷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上的伤,脸上浮现了然的神情。他娴熟地走到水龙头边,将血迹一点一点洗干净。

将自己收拾干净后,他一瘸一拐离开学校。

唐凛狠狠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猩红隐隐可见,“没什么好说的,好自为之。”

他已经拷贝过监控,可他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帮畜生对弟弟做的事。

唐年在这里呆了两年多,他难以想象这两年多,唐年都在遭受这样的霸凌。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一个透明袋,里面放着一部手机,上面的屏幕有点裂了。

“陈宇的手机,里面有他威胁唐年的证据。”

律师心照不宣,没有询问手机的来历,他将手机收好,“老板,放心。”

唐凛点头,“交给你们了。”

离开办公室,他的胸口仿佛压着沉重的石头。他有些呼吸不上来,昔日的母校成了吃人的怪兽,可他却不知道……

他不知道……

想到陈宇手机里的照片,唐凛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咯吱——”指关节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唐凛没有理会破裂的关节,他慢慢走出教学楼,面前有一个水龙头。

他伸出左手,顺时针拧了几圈,水龙头流出清澈的水流。

将指关节上的血迹全部洗干净,他拧紧开关,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

唐年扭过头看着窗外,耳尖微红。

两人默契地没提起那个吻。一个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觉得理所应当。

司机在沉默里将车开到唐凛的公司,等两人都下车了,才火烧屁股似地匆匆逃走。

唐凛边走边说:“哥哥还有事情要处理,年年在办公室里自己玩一会好不好?”唐年点点头,乖顺地跟着人上楼。

“那些人会承担恶果,结果也许很快就能出来。最近会有人来问你一些问题,但不用担心,哥哥会陪着你,只管回答就好了。”

唐年其实没怎么听清哥哥的话,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有些耳鸣。他只听到什么“恶果”“有人来”“回答”之类的词语,胡乱点头应了下来。

这是唐年第一次来哥哥的公司,面对员工们打量的视线,他局促地缩缩肩背。下一秒,一件西装外套将他裹了起来。

外套给了唐年极大的安全感,他几乎是瞬间冷静下来,用那双鹿眼追随哥哥往前几步的背影。磕磕绊绊追上哥哥,他低下头不再和他人对视。

唐凛的办公室单调又干净,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活痕迹,似乎真的就是用来办公的地方。唐年和哥哥告别,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隔音很好,安静得要命。唐年起初还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没一会儿,被外套裹住的人儿身形歪了歪,缓慢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头上还有伤,他睡得不太舒坦,只能委委屈屈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姿势看起来很憋屈。

虽然陌生的环境让他很不安,但外套上清冷的香气很好地安抚了他。唐年微微皱眉,最后他把半张脸埋进外套里,眉间的褶皱才舒展开。

梦里他回到了小巷,巷子里隐隐有一个人影。梦里的他对自己要遭受的事情毫不意外,主动走到人影面前,低着头等待拳头的落下。

可是等了好久,疼痛还是没有袭来。唐年这才有些醒悟,可能这是梦。

他抬头,面前的人很高,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身影将自己完全笼罩。沉默在他们之间回旋,他没有说话,面前的黑影也直立着。

巷子里的灯缓缓流转,给黑影镀上了不同的颜色。周围很安静,安静到有一些诡异。可唐年只是抬头看着那人,圆圆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

黑影慢慢动了,在灯光变幻下如同暗处涌动的泥沼,看起来有一些怪异。泥沼包裹了他,从正中间破开两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它亲昵地抚摸唐年的眼角、鼻尖、嘴唇,留下湿润润,带着腥味的水痕。

它抬手,唐年看见它指尖上红色的血液。

可他不害怕,他知道那是谁。

对了,他知道那是谁。

黑影吻住他,冰冷黏滑的条状物撬开他的齿关,缠着他的舌头不放。熟悉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带来极致的欢愉。唐年不知道自己的口腔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被那东西轻轻地触碰都会敏感地颤抖。

“我…我不想要…”他流出快乐的眼泪,喉咙挤出尖叫。

“你…想要。”黑影说。

“你想要、我。”泥沼尽数褪去,黑影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分明是哥哥的脸。

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唐年,如同未开化的野兽。

他喃喃低语:“你想要,你要我。”

“你想要我留下来、”

“想让我一直爱你、”

“你想要我只爱你一人。”

巷子里隐隐传来歌声,他的话在空中回响,无论如何都能钻进唐年的耳朵。

唐年想要大喊出声,舌头却被指尖揪住碾玩,他无声地流着泪,浑身软在“哥哥”怀中。

“哥哥”露出微笑,锋利的犬齿如同尖刀:“你,逃不掉,的。”

在犬齿刺破唐年脖颈的那一秒,他浑身哆嗦着从梦中惊醒。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哥哥还没回来。他坐起身,随后僵住。

察觉到自己下体的异样,唐年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半晌,他缓慢地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崩溃。

唐凛拉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唐年。

“怎么不四处走走看?会无聊吗?”他问。

唐年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的背影。他看着哥哥在办公椅上坐下,不耐烦地扯开领带,然后朝他招手,“过来。”

身下的反应已经消了,他夹着腿不敢看人,直到哥哥再三催促、就要亲自过来他才起身挪过去。

虽然他内心乱糟糟的,但等他走到哥哥面前,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哥哥的脖颈,一屁股坐他腿上。

哥哥只是叫他过来,但没有说要抱他…意识到自己太过理所当然,唐年僵了僵,下意识挪动双腿想起来。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打断了,哥哥按住他的腰不让他动,“跑什么?老实坐在这,我看看你的脑袋。”

唐年被卡着腋窝提起来换了一面,后背靠上哥哥的胸膛。脑袋上的纱布一圈圈滑落,等纱布完全拆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异样,有些凉凉的。

确实应该凉凉的。

唐凛要是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你的感觉没有错。

因为伤在后脑勺上,医生检查的时候不得已给他剃掉了一些头发,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后面秃了一小块。本来医生还想再剃多一点,对家属上药来说也比较方便。但唐凛知道弟弟有多自卑,他害怕要是唐年发现自己后脑勺秃了,会不会直接躲进衣柜里再也不出来了。

于是他只好让医生少剃一点,麻烦就麻烦吧,左不过是他来帮弟弟换药,他也不觉得哪里麻烦。唐年脑袋上的伤口不是很大,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有些还露着粉红的肉。

只是那圆圆的后脑勺因为淤血肿了一个大包,看起来紫到发黑,视觉上有些可怖,才显得很严重。

哥哥的呼吸喷在上面,唐年觉得有些痒痒。他知道不能去挠,但他还是没忍住伸手往后探。

果不其然,手被哥哥抓住,计划夭折。

“别乱碰,等会碰到伤口又疼,手一堆细菌,自己平时别乱动。”唐凛义正严辞地说道,压下心底淡淡的心虚。

“对不起…”唐年毫无察觉,微微摇头想要缓解痒意,“哥哥,脑袋、痒……”

“哥哥给你吹吹就行了。不能挠它,等会伤口裂开了,你自己也不许碰。”

唐年完全没注意哥哥再三强调自己不能碰脑袋,傻乎乎地放下手不动了。

轻柔的风带着些暖意,伤口包了一天终于透了气。发痒的伤口没那么难受了,唐年垂着脑袋,任由哥哥从抽屉里拿出药,然后一点一点涂抹至他的头上。

唐凛的手很稳,动作很轻,唐年没有一点儿不适的感觉。原来紧绷着的神经在这难得温馨的气氛下悄悄放松了,困意又涌了上来,他小声打了个哈欠。

“困了?”唐凛将新的纱布一圈一圈绕回去,“困了就睡会,一会儿再叫你起来吃饭,好不好?”

“唔。”唐年发出轻软的鼻音。

他又被卡着腋窝转了回去,脸正好靠在哥哥的颈窝。只是这样的姿势难以避免地让两人贴在了一起,胸膛靠着胸膛,下身紧密相连。

唐年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好。对于兄弟来说,这种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可哥哥说这样睡不会着凉,也不会压到脑袋,将他逃跑的小心思压了回去。

不久前才做了那样的梦,唐年不敢、也不愿意去深想。他只能闭上眼让自己快点睡着,小蜗牛选择躲回自己的壳里逃避。

怀里的人闷在颈窝里有些呼吸不畅,发出断断续续的、细小的鼻音。

唐凛弯了弯唇角,拿出文件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音,相拥的两人互相汲取对方的暖意。

但这样安宁的时光只持续了片刻。在唐年入睡后的十分钟后,他突然手脚抽搐,哭着从梦中醒来。

唐凛仍下笔,又是帮他揉手又是帮他揉腿,身体的应急反应才慢慢褪去。只是唐年的情绪仍然激烈,哭个不停。

“年年,没事了,没事了,”唐凛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乖宝,嘘、嘘、没事的,你可以冷静下来对不对?”

“哥,哥哥…”唐年环住哥哥的脖颈,确认那里的脉搏仍然跳动,才猛地松懈下来。

等他的情绪慢慢平复,唐凛低声问:“年年梦到了什么?可以和哥哥说说吗?梦都是假的,说出来它,就会从你的脑袋里逃跑。”

心理医生告诉唐凛要多鼓励弟弟说出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他和唐年几次的聊天中也看出了他非常依赖自己的哥哥,几乎是病态的服从性。他警惕性很高,不配合需要诉说的疗程,医生也拿他没有办法。

唐年不愿意线下面对面聊天,线上的交流效果又没有那么好。于是唐凛另辟蹊径,自己买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来学习,配合医生的建议,尽可能多的让唐年疏解自己的情绪。

但恰恰就是医生认为的病态,成为了唐年内心深处的突破口。

要回答哥哥每一句话、要对哥哥诚实、要依赖哥哥……

种种规定犹如一道道烙印,随着岁月的流转愈发难以磨灭。它成为深埋在唐年心里的种子,经过哥哥日复一日的浇灌,早已生长成为唐年的一部分,难以割舍。

果然,唐年没有丝毫的抗拒,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梦。

“我梦到,哥哥要走。”他磕磕绊绊地倾诉,“我没,拉住。前面是边缘,哥哥掉下去了。”

他的眼底盈上一点细碎的泪,鼻音浓重:“哥哥的头、碎了。我满手,满手血。”

“是我推的,呜呜……我不让哥哥走,是我、推、推的!”

口齿不清地讲完自己的梦境,唐年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己双手残存着黏稠的触感。

“都是梦,没事的,哥哥不会走。”唐凛神色从容地哄他。

哪怕自己在弟弟梦里死的那么惨,他也没感到任何不适。相反,听见弟弟因为他要离开而杀死了他,他反而涌起一丝隐秘的喜悦。

看来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地位是最高的,哪怕杀了他也不愿意让他离开。他满意极了,小团子还是以前的那个团子,眼里和心里只会有他。

猎人藏起黑暗的血肉穿上羊皮,用温柔的歌声麻痹小羊的神经。小羊沉溺于猎人的眼睛,却不知道关押它的牢笼根本没有离开的途径。

唐年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知后觉自己因为一场噩梦就大哭大闹,简直就像疯子一般。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肿着眼皮不断道歉:“哥哥,对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没用……”

“嘘,没关系。”唐凛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哥哥不会生气,年年没有错,年年只是生病了,把病治好,就不会难受了,好吗?”

“只有年年不乖乖吃药,不好好治病,哥哥才会生气,知道了吗?”

唐年慌忙点头。他缩回哥哥怀里,连脸也埋住不露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好了,睡不着了就去吃饭吧。”唐凛看看钟表上的时间,抱着弟弟直起身子,“自己能走吗?”

唐年点头,顺着重力溜至地面站稳。

他跟在哥哥后面看他拉开门往外走,急匆匆地追上他牵住他的衣角。

路上遇到迎面而来的人他就往哥哥身后缩,坚决不露出一点身体部位。

唐凛向那些快要变成长颈鹿的员工介绍:“这是我弟弟,他比较胆小,你们注意一点别吓到他了。”

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还算平易近人。所以公司里的员工也没有那么害怕自己的老板,还能开他的玩笑:“我们怎么不知道唐总还有弟弟呀?到底是弟弟还是老板娘昂?”

“亲弟弟。”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出他们的事情,唐年只能无奈地解释,侧身摸摸背后的小脑袋,“年年,要不要出来认认人?”

无人回应。

员工们面面相觑,居然有人能不回复唐总!真厉害!

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入职前都有一份提示单,里面的第一条清清楚楚写着大老板不喜欢别人不回答他的问话,哪怕实在说不出什么,那起码也得回复一个“好”或者“嗯”。

虽然他们一致认为老板屁事很多,连这种事都要规定。但架不住公司福利太好假期又多,只得纷纷含泪怒拿六位数底薪当舔狗。

事实上有一就有二,古人诚不欺我!

他们听见只会冷冰冰说“用脚做的方案?重做!”的唐总,此刻如同融化了的冰山,语气又轻又柔地哄人,“乖宝,真的不出来吗?”

员工们满地找下巴。

乖???宝???

老天鹅,冰山滤镜碎了一地,直接成灰再也回不来了。

唐年耐不住哥哥这样的语气,内心挣扎了好久,磨磨唧唧动了。

于是众人就看见唐总背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包着纱布的脑袋,以及一对圆溜溜水润润的鹿眼。

慌张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脑袋又“嗖——”一下,猛地缩了回去。

“真乖,很棒。”唐凛毫不犹豫地夸奖。他能感受到弟弟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抖得厉害,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看来还是害怕面对陌生人啊……也许以后可以多带他来公司练练胆子,唐凛想。

“我弟弟受了伤不能饿太久,不说太多了,再会。”他结束话题,带着唐年继续向食堂前进。

众人好奇心达到了顶峰,炽热的视线全部聚焦于唐总的背后,企图一睹弟弟的真容。

谁知道那小家伙还挺聪明,等唐总后背完全露出来后直接绕到唐总身前,完全被挡住了,一根头发也没瞧见。

好吧。众人遗憾极了。

公司的食堂很大,就和外面的酒店一样富丽堂皇。唐年坐在位置上等哥哥打饭,小心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他就像换了新环境的猫咪,躲在窝里不出来,只露出猫猫头观察附近的情况。

哥哥在他面前放下一份饭,随后坐在他旁边。

唐年瞅了瞅,虽然清淡了一点,但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哥哥…原来没有忘记啊…心情不由得明亮起来。唐年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饭,但也因此多吃了几口菜。

唐凛没逼他吃完,右手伸进口袋掏出药瓶,左手拿起早已打好的水,示意他吃药。等唐年把所有的药咽下去,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塞进他的嘴里。

哥哥的口袋怎么有那么多东西?

唐年含着糖扒拉哥哥的西装外套,被哥哥捏脸警告,“怎么这么调皮?没有糖了,不许多吃。”

他把糖换到另一边含着,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哥哥吃完自己的饭菜,又将他剩下的饭扒拉几口一扫而空。

肚子不会坏掉吗?唐年天马行空地想象,伸出爪子碰碰哥哥的腹部。

神奇,腹肌的形状一点没变,还是硬邦邦的。

真奇怪。

“还好吗?”

“……”

“唐年同学?请问能不能简单口述当日教室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唐年同学?”

唐年低着头,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上面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弯起一道弧度。

他只是沉默着,如同一座小小的石碑。

外面的唐凛看见弟弟孤立无援的模样,心脏微微刺痛。

“抱歉,”他绕开门口拦人的警察走进来,“我弟弟伤到了头部,现在他讲话有些困难,反应也比较慢。”

他在警察不赞同的眼神里做到唐年旁边:“熟悉的人在身边,他会安心一些。”他牵住弟弟的手,无声地安抚。

对面的警察是一位面容温柔的女警,周身气质温和又平易近人,拥有着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力量。她看了眼这对氛围奇怪的兄弟,到底是没说些什么。

“那弟弟先缓缓,好吗?”女警没有生气,转头面向唐凛,“本来也是要问您的,既然您直接进来了,那您先来说一下当天的情况吧?”

唐凛点头,言简意赅:“当天我从公司回家没看见弟弟,我就知道他躲在衣柜里。我把他抱出来之后他和我说疼,我检查过后才发现他身上有大面积的淤青,头上也有血痂。”

大差不差,女警扫了眼唐年之前的笔录。

“那您以前没有留意过自己弟弟在学校的情况吗?怎么这一次才发现?”

女警知道自己犯了错,她不应该问这种带有情感色彩的问题。只是她看过证据里的监控录像,实在是…替那个男孩感到不平。

“我刚把弟弟接到我这不久。”唐凛并没有隐瞒,“家里情况复杂,我很早就离开家了,他一直和父母住。之前我知道他受伤,但我以为父母会处理,谁知道并没有。”

女警没有再询问了。她看回唐年,下意识放轻声音确保受害者不会产生什么抗拒心理,“弟弟准备好了吗?哥哥还在等你回家哦。”

从两兄弟来到这里开始,她的第六感隐隐告诉她什么。她觉得把哥哥拉出来,弟弟就会有反应。

事实上也是如此,唐年听见哥哥在等他,下意识抬头。他看了眼哥哥,哥哥用眼神鼓励着他。

喉结上下滚动,很久,他才吐出第一句话,“刚开始,他不解气、把我踢倒在地上打,因为,之前我、我没有叫。”

“他用照片,威胁我。我想冲上去、抢手机,抢不到。他生气了,想撕我的衣服。我不肯,他就叫人按住我、扒我裤子。”

“我咬了他,然后跑去窗户边、想跑。但他扯住了我,威胁我要把我推下去。我挣扎的时候,打、打到他的脸,还踢了他的肚子,他生气了,把我推下去了。”

快速记下唐年的话,女警继续询问:“什么照片?”交上来的手机里边并没有相关照片,她只得询问当事人。

“我…我身体的……”

唐年身体在细微地颤抖,见状,女警也不追问了。她见过很多起霸凌事件,是什么照片她心知肚明。没有再提这件事,她知道这种事尤其难以在亲人面前开口。

不管那张照片去了哪,都不是现在的重点,那只是众多罪行里的一样罢了。只是她不知道,她没看到照片正是因为唐凛拿到手机后将所有的图片都删得一干二净,也不害怕会被发现。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您的配合。”女警体贴地递给唐年一杯热水。

唐凛点透示意,随后带着弟弟离开警局。

“别害怕,我会处理好。”唐凛开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唐年的情绪。

唐年出神地看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里有看不见的利刃在折磨着他。

他下定决心,开口说:“哥哥。”

“怎么了?”

“我那时,想杀了他。”唐年语气淡淡,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那样轻松,“我当时,差点、差点杀了他。”

“他扒了、我的裤子,还想脱掉、自己的裤子。”唐年握拳,指甲陷进肉里,“他拿了小刀,我、我抢过来刺他。他躲开,摔倒了。我,爬到窗户。”

那时候没人知道唐年会有那样大的力气。那把用来威胁的小刀险些刺入陈宇的胸口,在场的人都慌了神,没人看见唐年穿好裤子后往窗户跑。

等陈宇暴喝,他们才冲过去抓住一只腿已经悬在空中的唐年。

“哥哥,我、我有罪吗?”唐年眼神空洞,“我,错了吗?”

唐凛不知道这件事,惊骇地险些没握住方向盘。别墅就在前方,他按耐住跳动的神经将车停好,几秒下车拉开车门,将唐年死死抱在怀里。

“你没错,你没有错。”他压不下喉间的颤抖,喉咙酸涩难忍,“错的是他们,你没有错。不许让我听见这种话,知道了吗?”

“世界上没有圣人,有人要伤害你你就得反击,哪怕是我,也是一样。”

唐年点头,看不出眼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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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间,唐年在桌子前站了很久。

缓慢地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把收好的美工小刀——那天众人围着陈宇,他害怕他们会再起那种恶心的念头,就将刀藏在口袋里。

好在掉下楼的时候刀没有出刃,也就没伤到他。这把刀被他偷偷藏了起来,他害怕自己那时的行为是错误的,也藏着些别样的心思。

可是哥哥说过不能再伤害自己了,唐年露出孩子气的委屈表情。今天的问话让他很难受很难受,他急需发泄的途径。

他的思绪飘浮跳跃式思考,亲亲好像也很舒服,可是这样好像是不对的。怎么个不对法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能这样。

唐年在学校里被小团体排斥在外,陈家虽然不比唐家,但也算是上层家族。没人愿意招惹陈家的疯狗,有人替他们转移陈宇的注意力还是一件好事。

性知识的缺失让唐年不明白亲吻的含义,没有人和他讨论过“喜欢”,也没有人带他去偷看自己喜欢的女孩。

他理解,好像又不理解。喜欢才能做那些事,那些事里唐年只知道亲吻。懵懵懂懂摸到什么的他胆怯地缩了回去,捂住眼睛和耳朵,只听心的声音。

他的心告诉他,他喜欢哥哥。但喜欢就能亲亲吗?好像是的。可是他没见过有哥哥亲弟弟的嘴巴,哪里错了呢?

“没错,我没有错。”心底深处的声音慢慢放大,“喜欢哥哥的亲亲,喜欢哥哥的抚摸,喜欢哥哥的怀抱,喜欢……”

“我喜欢哥哥,所以离不开哥哥。只要哥哥也喜欢我,是不是就不会丢下我?”唐年喃喃自语,目光逐渐凝聚。

他好像找到办法了,唐年露出笑容。

于是他又将念头压近心底,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小刀的外壳,随后将它塞入柜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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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唐凛握住他的肩膀,别开脸躲过印上来的唇。

唐年失落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趾头微微弯曲,“为什么,年年、喜欢哥哥啊。”

“哥哥也喜欢年年,”唐凛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但不是现在,年年,现在还不能喜欢。”

唐年搞不明白,喜欢还能分时间段的吗?难道哥哥不喜欢现在的他?他执拗地想要问清楚,可哥哥只是语重心长地和他说现在还不可以。

看着唐年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唐凛头疼地叹了口气。不是他君子作派,只是现在唐年的精神状态确实不适合谈论这些。这么多天观察来看,小孩儿明显没开窍,逮着根救命稻草就傻乎乎地把自己献出来。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妥善控制好自己的行为,也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虽然他不可能再让唐年找些别的什么人了,但他也不会禽兽到就这么把懵懂的弟弟吃干抹净。

即使他不在乎这份血缘关系,但唐年一定在乎。他害怕唐年日后懂得这些事之后会做些什么,又给自己划拉口子。

他更喜欢猎物完全信任他,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况且他的记忆力不太好,说不定隔天就忘了这回事。

那倒不如等人完全好了再说这件事。唐凛打定主意,没有去打扰唐年,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可唐凛也低估病中唐年的固执程度了。他完全什么都没想,只一朵伤心蘑菇窝在沙发角落一抽一抽地抹眼泪。没等到哥哥出来安慰他,他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爬上楼赌气。

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唐凛又熟练地去衣柜里挖蘑菇。

唐年背对着哥哥不说话,专心当蘑菇。

“闹什么别扭呢年年?”唐凛有些莫名,完全没意识到弟弟绕进死胡同里了。

唐年委屈地说:“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睡?”

唐凛一听,无奈地捂捂脸,“哥哥喜欢年年,但年年你呢?你能分清什么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什么唐年对唐凛的喜欢吗?”

他着重强调“弟弟哥哥”“唐年唐凛”这几个字,希望唐年能听懂他的意思。只是他高估唐年了,唐年情绪激动,思维跳脱,完全思考不了任何事。

他纠结极了,弟弟喜欢哥哥,唐年是弟弟,唐凛是哥哥,那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敢问,害怕哥哥直接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脑电波完全没对上的两个人鸡同鸭讲,唐凛还以为自己说服了唐年,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话成功让现在的小蠢蛋脑袋宕机了,还在纠结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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