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挥散水镜,慕从云出门去寻其他师兄弟会合。
老旧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明明正值盛夏朝阳初升的时间,却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目之所及的天空皆是灰霾一片,空气中还有浅薄的灰雾浮动,整座农舍被笼罩其中,连院中枝叶繁茂的老树都显得颓然阴沉起来。
穿过窄小局促的前院,跨过正门,便能瞧见弯曲向前延伸的道路,路面以砖石铺就,只有三人宽左右宽窄。两侧有屋舍错落排列,路边还有附近人家随意堆放的破旧水缸和簸箕等杂物。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乡镇景象,但此时整个南槐镇都被灰雾所笼罩,寂静悄然,甚至连鸡鸣狗吠都不闻一声,便显出几分难以描述的诡异来。
但慕从云一向对人过敏,这样寂静无人的环境反而叫他感到安全放松,迈步时连头发丝都透着几分轻松。
直到行至旁边相隔不远的屋舍,他才再度绷紧了精神,抬手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沉寂,安静的街道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四面八方陆续有细碎的“嘎吱”声传来,而后便是一道道隐秘窥视的目光落在了慕从云背上。
主家久久没来开门,发给师弟金猊的传讯也没有回应。如芒刺在背的窥探目光叫慕从云有些呼吸困难。但表面上,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又“咚咚咚”敲了几下门。
主家总算开了门。
穿灰蓝粗布衣裙的老妇人谨慎地只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一只眼睛从缝隙里看过来,粗重的嗓门透着浓浓的警惕和不耐:“做什么?”
慕从云:“……”
他们到南槐镇拢共就三日,第一日在镇上寻地方落脚时,正是这老妇人十分和善好客地将他们一行迎回了家中,只是老妇人家中空房有限,他们一行人才分了三家落脚。
这才过去两日,老妇人却换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
变脸可真快,心里嘀咕了一句,慕从云往门缝中央站了些,好叫她看清楚自己,然后才简洁道:“来找我师弟。”
谁知那老妇人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却见了鬼一般惊声道:“你怎么还在?”
“?”
这话说的……好像在问你怎么还活着一样。
慕从云缓缓蹙起眉,觉得她这话透着不对劲。但他并不是善于和人言语机锋的性子,因此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找我师弟。”
黏在后背的视线已经叫他感到焦躁了,慕从云很想扭头就走,但理智将他钉在了原地,等着老妇人给他开门。
只是他蹙眉忍耐的样子落在老妇人眼里,就又是另一番意思。老妇人没敢再多打量他,不太情愿地将门打开,口中讪讪解释着:“仙师们一早就往后山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一道走了。”
后山?
南槐镇的后山是一片遮天盖日的老林子,抵达南槐镇的第二天他们就已经去探查过一遍,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金猊怎么会忽然又去了后山?
不对,慕从云心里打了个突,金猊若是发现了什么,行动前不可能不和他打招呼。
这次探查南槐镇异变,是由他与师弟金猊带队。
一个月前蚀雾海出现异变,十方结界受冲击出现缺口。蚀雾侵入西境边界的村镇,导致不少村镇都出现了异变。各大门派闻讯后,就近派出门中弟子处理异变救助百姓。而玄陵作为道门之首,又是西境最大的宗门,负责中州和东州边境的救援。
南槐镇原本是玄陵九宫之一的金匮宫的内门弟子苏铭带队前往处理,但苏铭一行在抵达南槐镇后便失去了联系,其置于金匮宫的魂火也逐渐微弱。之后金匮宫又接连派出两批共计十六名弟子前往南槐镇探查情况,但皆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眼见事态愈发严重,此事才转由天机宫处理,由他与师弟金猊带队前来探查。
今天是他们抵达南槐镇的第三天。
先前两天,他们分头将整个南槐镇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却连半个玄陵弟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向镇上的百姓打听,不是摇头便是说未曾见过,更多的则是闭门锁户,视他们如洪水猛兽,连交谈都不愿。
若不是尚有几户人家愿意收留,他们恐怕只能露宿荒郊野外。
但如今想来,这主动收留他们的老妇人前后态度变化也十分可疑。
慕从云疑心出了事,也不再同老妇人浪费时间,绕过她大步往金猊等人居住的客房走去,但客房已经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立即又去了另一家落脚的人家寻人,亦是扑了个空。
主家说辞与老妇人一样,一行人去了后山。
后山能有什么蹊跷?
慕从云按下焦急,当即往后山方向去寻人。一路上窥探的目光如影随形,催促他加快了速度。
后山本就是南槐镇的一部分,离镇子也就两里左右的路程。慕从云御剑抵达后山,却没有贸然进入,思索着老妇人那些话的真实性。
镇上百姓虽然诡异了些,但确凿都只是普通百姓。而金猊虽然平日修行不甚用心,但也已是脱凡壳境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步入忘尘缘境。这些普通百姓绝没有能力威胁到金猊。
但这并不代表老妇人的话就百分百是真话。
之前金匮宫的两批弟子也是这么忽然间就失去了联系,如今金猊一行同样忽然失踪,已足以说明镇子有问题。
慕从云御剑凌空,居高临下地将下方的老林子逡巡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回剑入鞘,缓步踏入林中。
只是刚迈出一步,他就浑身一震,只觉头皮发麻快要炸开,本能就收回了脚,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树林。
——在迈入林中的刹那间,他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朝他看来。
就好像面前立着的不是一棵棵树,而是一个个人。
在他踏入老林子边界之时,一个个静止不动的人转过头来,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这感觉叫慕从云毛骨悚然。
他宁愿和活尸妖魔厮杀,也不想被这么多“人”注视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