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后宅手段,郑氏闻之,掌心已濡,心内惊惶频起,揪其衣袂一角,心虽知拙,然仍言:“莫非必如此乎?”郑江氏:“吾儿何其糊涂哉!一女子若心中有人,纵纳多夫,于其目中,此后院亦唯一人耳。今汝若不狠,且观来日孰被驱出门户?今若狠,来日仍与汝妻一心,旁者亦不能妨汝等矣。”郑氏终颔首焉。
自郑氏决志之夕始,彼几疲惫,卧于榻上,心阵阵而痛,额汗潸潸,眼前常黯,虚乏无力,乃至难起之境。当杨楣青闻此讯,即速趋郑氏之卧房。前数日,虽闻于父,言郑氏以下犯上,言语不恭,乃至气厥其父。杨楣青虽与彼有旧日之情,心存疑惑,情多已淡焉。今见往日鲜活之爱夫卧于床,杨楣青喟然一叹,觉心复软矣。
灵玉及诸侍从,惶急而团团旋走。卧房之内,人往来不绝,全屋皆漫苦涩药香。杨楣青趋前,执郑氏之手,心疼而呼其名讳“良惠”。至此,二人近日隔阂消散颇多。杨楣青复忆郑氏之善,心内疼惜与不舍交加,乃命身边侍从曰:“若主婿有何差池,便将汝等尽皆杖毙!”侍从战栗不已,忙表定能善为,于末后之日,侍奉极为殷勤,唯恐郑氏有一毫不适。
半月后,郑氏终有力起身。郑江氏亦送一适龄男子来,送者告郑氏:“大婿常念公子,将族中几尽所有适龄子皆览遍,此乃极佳之人选。”
郑氏闻此男名为郑品,“此男子出自杨府一绝户旁支。那家昔时甚富,得一女,爱如珍宝。然此小姥长成,竟为一浪荡男子所勾引,非要嫁之。家中长辈恨之入骨,然顾念其女,只得咬牙同意。岂料此男子真乃害人精也。自彼等成婚后,此小姥生六子,竟皆为男儿,终为此抑郁而亡。
聘之郑顾氏,为族人察其早与外间女子私通,婚前已失清白,乃至与外女有一女一儿。族姥知此事,遂将郑顾氏沉入塘中。怜此六子有如厮父,名声受损,且皆为男儿,焉能成事?由族里代养。今此六子中,仅余其一。原已定亲,于出嫁前患风寒,几濒死。妻家嫌晦气而退婚。今其身虽愈,然复有何人欲之?适可为公子送来。
“大婿言,此虽有晦气,终有用处。其容貌秀丽,一出自同族,多少可照应;二则可助公子固宠,主动送来,终较旁人送而安坏心者强;叁则若有幸此男儿授女,此人身份卑微,又何能抚养孩儿?孩儿自归于公子。至为要者,其本有恶名之父,又曾被退婚,日后有何错处,亦是理所应当,处置岂不轻易?”郑氏闻罢,若有所思,特令灵玉赏一袋钱与此人:“真劳仆爹费心走此一趟。此钱与仆爹打酒食。归后亦可告吾父,儿让父费心矣。”
待侍从退去,郑氏轻摆其手,将那呆木之人召至身前。灵玉立于旁侧,睹其容颜,亦不禁慨叹道:“主婿,此人何其有福,竟与君有四分相似焉。”郑氏详加审视,心中微觉酸楚,言曰:“如此,甚善。”
与彼有几分相似,往后少姥宠幸此人时,亦会惦念于他。况今其身子欠佳,不能得宠。正巧由其出头,分柔嘉之宠,先制衡一番。
是夜,杨楣青满身疲惫,探望郑氏。适遇其房中之侍从端一碗参汤,欲喂之。遂自侍从手中夺下参汤,以勺舀之,喂予郑氏。郑氏红其眼眶:“贱夫染疾,少姥本不当来,免染秽气。今何能劳少姥行下人事?”杨楣青低头,轻吹参汤:“不烫矣,夫再尝之。”郑氏迟疑半刻,缓缓张口,终饮之。杨楣青喂毕此汤,笑:“何为又泣焉?”亲为其拭泪,郑氏身颤,杨楣青轻拍其背以安抚之。
郑氏默默流涕,泪浸锦被。彼伏于少姥之胸,始言:“贱夫不善持家,又难生育又多病多灾,何能理府中上下?爹年高尚得出面料理,是夫为婿者之失责。”杨楣青:“勿出此言,大夫已至,汝早晚必愈。”郑氏泣:“少姥容贱夫言毕。我虽有几得用侍从,然彼等终为下人,难登大雅之堂。少姥后院空虚,近日虽多一柚杏,仅为通房。此几日于病中思忖,往日,乃贱夫之过也。若早为少姥添几人,今亦不至无人可用。”郑氏言此,几喘不得息。灵玉忙端茶水,郑氏饮一口,将胸口之气缓缓顺下,复言:“贱夫恳请少姥,我家中有一弟,年岁正好,人亦伶俐。吾归家中,详加审视,觉甚善。少姥若愿,吾当将其接来。”
杨楣青默然良久,乃许之:“亦可,如此汝亦能有一臂助。”郑氏心中如释重负,痴痴望杨楣青关怀之颜,面上露出苍白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