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月老兵法
「你这人倒是奇怪, 不过是个区区女修, 面子倒是好换……」
幽泉狱主冷笑一声, 巨大的身躯从王座上起身,余下的一隻手一招, 那被他的骨手抓住的面具元婴飘起, 骨手收紧, 那人整个肉身立时发出碰碰的崩溃声,不时有鲜血从四肢爆出。
「孤还当来幽泉川的都是些魔修, 你这一身令孤厌恶的灵力又是从何而来?」
那面具元婴大口咳出一滩血, 但神色毫无惧怕,而是恶狠狠地看着嵇炀的方向。
「黄泉狱主……好一个黄泉狱主, 那个位置不是你的!你敢阻挡吾宗千年大计,不怕你师长知晓后,让你生不得善终, 死不得轮回吗?!」
南颜听得实在耳熟, 想揭下盖头看一眼那面具元婴的容貌, 却让嵇炀按住, 还锁住了神识,好似不愿她看出来。
接着,南颜听见嵇炀发出一声轻嘲般的笑,她没来由地心慌, 在他转身时, 不禁伸手去拉了一下他的袖角。
嵇炀的脚步微顿, 冰冷的手指握上南颜的手背, 让她一点点鬆开——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挽留而停下。
「生不得善终,死不得轮回?朱随师叔说话还是太温和了,折磨人这一手,师者终归比谁都狠。」嵇炀走到他面前,道,「叙旧的话就不多言了,我猜猜看,朱师叔应是想偷偷潜入幽泉川,与化神期的本体里应外合?」
这个面具元婴一路淡然无比,原来……他本就不是元婴,只不过是一具化神修士的分神化体。
南颜想起师父在凡洲的那个吃苦和尚的本体,也是如此,据说化体与本体之间的一切都是可以随着化体回归而互通的。
果不其然,被嵇炀称为朱师叔的修士嘶声道:「这世间唯有道天不灭,大道方可长存,你怎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
「是吗,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群寿元将尽的修士,为了偷生而妄图打断轮回周转,使得诸多亡灵为了等你们,如猪如狗般被圈养,不得超生……如是而已。」
嵇炀说到这,好似触及到那幽泉狱主的惨痛的回忆。
「孤承认,人族的确做到了弑神之举,但,天道自在轮回间,从不会操于人手,擅自干扰轮回,是尔等痴妄,还是……觉醒吧!」
那巨大的骨手终于将朱随的元婴肉身捏爆,四散的血液中,他的元婴裹着一枚道符衝出,大吼道——
「以我分魂,召吾真身,开!」
刹那间,虚空中一阵动盪,那元婴裹挟的那枚道符旋转中爆开,登时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在大殿中荡开。
瞬间,南颜脑中一阵轰鸣,除了辰洲那次,她再未直面过如此强悍的气势。
那是……化神!
但这化神好似并非气定神閒,而是一脸阴沉地掠身进入,扬手震开传送点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后,还分神确定了一下刚刚与他交手者没有追来,这才看向幽泉大殿中的情形。
他的分神回归极快,很快,便瞳孔一缩看向嵇炀,扬手便摧枯拉朽地一掌拍去。
「十余年前通缉诸州没捉到你,就知道会养虎为患……倒还当真是意外之喜!」
可幽泉狱主岂容他放肆,冷哼一声,一招手,周围逃离的骨灵纷纷被吸入他掌中绞碎后化作一支骨矛,一矛朝朱随刺去。
「孤虽只余残魂,但亦有天人第二衰之力,幽泉川中,岂容人族逞凶!」
双方一交手,登时大殿中骨骸飞卷,石柱开裂,南颜耳朵刺痛间,身上禁锢一鬆,嵇炀拉着她就走。
「不管他们了吗?」
「不必,朱随不是幽泉狱主的对手,他召唤的道生天真正的底蕴才是。」
「那现在怎么去救大哥二哥他们?」
南颜跟他快步走离那两个强者的交手范围,嵇炀带着她踩入一个预先布下的传送阵中,转眼间便穿过顶上那一片星河,随后便来到了塔顶。
此时天色已蓝得透亮,似乎太阳转眼间便要从东方一跃而出,南颜站在塔顶环顾四周,只见高高的十八地狱塔下,那些徘徊的魂魄宛如归家的农人一般,一一回到房中。
而他们其中,也有了新的修士鬼魂加入。
「你若设局,也该有所限度,杀戮过重,业力终究会报诸己身。」
「阿颜说的对,为兄以后自会尽力改正,不让你渡我之功付诸东流。」
「嗯?这么好说话,你刚刚对那化神大修士不是挺杠的吗?」
嵇炀道:「我曾有一个老师,他也总说他的决定不会有错,可后来终究是错了。我承他教导,为人处事确然大多不讲底线,可我不想走他的歧途。」
南颜收回目光,转身望向身后的塔顶。塔顶是一个巨大的平臺,南颜在鬼城中看到的那头六臂异兽,也正在这平臺正中央,口中正衔着一团蓝火,火中便是幽泉川狱主冠冕的真身。
它好似并非一个雕像,而是宛如南颜在赤帝瑶宫见到的、被封印的尸骸。
「这是守狱之灵。」嵇炀解释道,「唯有经过守狱之灵认可,才可真正称为狱主。战霆与殷琊都各自被我留了一道引路符,待我做一道传送阵,让他们来此,开启幽泉川出口,便能出去了。」
他说完,抬手打出一道道玄秘的咒印,不多时,便在这守狱之灵的脚下又开出了一个传送阵。
就在阵势启动时,嵇炀忽然好似有些疲惫,坐下来拿出一卷薄书飞快地看了两眼后塞进怀里,幽幽一叹。
他若还是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死样子,南颜还能心安理得地闹他一闹,但他突然这么脆弱地一叹气,南颜就很紧张,掀起盖头的一角,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需要我给你念段经冷静一下吗?」
嵇炀稍稍垂眸,一张素来恬淡的面容,映着阵法启动的暗光,显得有些寂寥。
「如你所见,我因行事悖逆师长,遭宗门所弃,经年累月积毒于心,有时手段行径,便是自己反思,也觉得殊为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