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轻,我十月会离开。」洛舟那双清澈的琥珀se眸子直直望入刘轻那双黑瞳,隽朗的脸上没有挂着平日暖人的开朗笑容,反而是一派认真严肃,「你能等我吗?」
「你要去哪?」刘轻的脸上有些茫然,「为什麽要离开?」
「我的目标是名扬天下,但我已经停留在这两年了,继续留在这里我没办法达成我的目标,所以我要离开。」他握住刘轻的手,「你愿意等我吗?等我名扬天下後回来?」
刘轻愣愣地凝视自己的恋人,脸上写满茫然和无措。「名扬天下?我以为你已经达成了,不是吗?在这种边境的山中小镇,客栈里都能偶尔遇见你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过路的一些商旅或江湖人士也都多少能在他们口中听见你的名字和经历,这样还不算名扬天下吗?」
「不够。」洛舟摇头,「那只是因为我师父才有的一点名气,我想要的不只如此。」他的眼神很明亮,大大的猫眼彷佛会发光,「我想要的是自己闯出的名声,是因为我做的事值得称许而让世人记住,而不是某人的徒弟或某人的儿子而已。」
看着洛舟那因为目标而闪耀的样子,刘轻沉默良久。
洛舟见刘轻沉默,紧张地握紧她有些凉的手,「我喜欢你,但我也想完成我的目标,等我完成目标就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我也喜欢你,就算你没有名扬天下我也喜欢你。」刘轻很认真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初见时你救我的那一瞬,也许是我们相处的那两年间,但我很喜欢你,这样不够让你留下吗?一定要去追求名扬天下吗?」
「可是那是我的目标。」洛舟同样满脸认真,「是我为此努力了十几年的方向,我不能放弃……放弃就不是我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越发沉重,压得刘轻有些喘不过气。她见洛舟低下头,看不清神情,有些慌,却还是强自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尽量将声音放平稳,「我若留你,你不会快乐的吧?何况我也留不住你吧?毕竟那是你最开始的目标,你停留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也只是因为路见不平救了我,才因疗伤而暂时在这耽搁两年──」
「不只是为了疗伤。」洛舟握紧她的手,紧紧盯着刘轻,「我停留在这不只是为了疗伤,也为了你。」
「我喜欢你,所以我追求你,所以我伤好了依旧停留在这里一年。」他的表情十分认真,琥珀se眸子盈满对她的情愫,「相信我,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
刘轻沉默地和洛舟对视,半晌後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此刻是认真的,但你要我等你名扬天下後回来……我要等你多久?你什麽时候可以回来?真的都不会变心吗?距离和时间是很可怕的,我会害怕啊……」她的眼底满是哀伤,「真的不能留下吗?」
面对刘轻提出的问题,换洛舟沉默不语。
良久,洛舟才开口,「一往情深是不够的,人生不是只有ai情,还有很多。」他的眼神很哀伤,但也很坚定,「我放不下我的目标,我还是会离开。」
「那就分手吧。」刘轻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一往情深不够,是吗?既然要离开,那当初何必要追求她呢?为何要来撩拨她本来平静的心湖呢?
她缓慢却坚定地ch0u出她的手,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此刻满是决绝,「我不会等你的。」
「阿轻!」
「你不能要求我等你。」刘轻回望他,眼神和他一样哀伤而坚定,「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但你有你放不下的目标,我有我要担的责任,我不能等一个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回来的人。」
「既然你要走,我们就分手吧。」她站起身,背对洛舟,「我们没办法走到最後,那就分手,这样我们才能专心去做我们想做和该做的事。」
洛舟坐在原地,望向那抹熟悉的窈窕背影,沉默半晌才自嘲一笑。「是我的错,是我的要求太自私。」
「我们都没错,只是我们都有放不下的东西而已。」
刘轻缓缓睁开眼,出神地望着床顶,许久才坐起身。
是梦啊……洛舟才离开几天,又梦到那天的事了。
眼角余光瞥到沾sh一角的枕头,她才抬手抹眼角。还是温热的……明明梦中的她都没哭,怎麽梦外的她却几度泪sh枕呢?而且是她自己放手的,现在又这样……真可笑。
什麽时候可以不要再这样哭着醒来呢?
「姊姊!」刘厚一把抱住刘轻大腿,仰头满脸期盼地望着她,「今天是玥华祭,晚上有烟花和祭典,姊姊可以带我们去看吗?」
b刘厚稍长的刘深没跟着上前抱刘轻大腿,却也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她,小脸上满是渴望,「姊姊能带我们去吗?」
被自家弟弟们的期望眼神盯着,刘轻脸上写满为难。她是想带两个弟弟去祭典看烟花的,可客栈的生意在节日时最好,尤其接近过年的玥华祭,自然也是最忙的时候,她又怎麽走得开?她当然不忍心看到他们失望的表情……偏偏她分身乏术。
她十三岁就丧父,母亲又病弱,身为长nv,她要撑起客栈和照顾病母、幼弟,小小年纪就得担着整个家,她知道没童年的苦,亦不希望自己两个幼弟和她一样……可惜她没那能力,只能委屈两个弟弟。
她拨开刘厚抱着她大腿的手,蹲下身和两个弟弟保持平视。「深儿、厚儿,祭典时会很多人来客栈,姊姊今天会很忙,没法带你们去看烟花,你们可以乖乖在家帮姊姊照顾娘吗?」
她才说完,两个孩子的眼神瞬间黯淡,脸上的期盼转变成失望,却乖巧地没哭闹,只是沉默半垂眼帘。
刘厚绞着双手,低头盯着脚尖,不想让刘轻看清楚他的表情,可带着哭腔的童音已经出卖了他。「厚儿会照顾好娘的。」
刘轻听见那带着浓厚哭音的软neng童声,黑眸中泛起浓浓的心疼。她伸手将刘厚揽到身前,放柔嗓音,「虽然不能带你们去逛祭典、看烟花,不过姊姊会买旗花和滴滴金回来,到时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放,好不好?」
刘厚伸手环住她的脖颈,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好。」
刘深见弟弟抱着姊姊撒娇,脸上闪过一丝羡慕,却没跟着撒娇,反而看出刘轻的为难和心疼,走过去轻拍两下刘厚的背,试图把弟弟带走。「厚儿别抱着姊姊撒娇,姊姊还要去客栈忙,我们去找娘啦。」
「不必了。」微哑的nv声落下,x1引了姊弟三人的目光,「你们都去逛祭典吧。」
「娘!」刘轻转头看见朝他们款步走来的许浅香,连忙放开刘厚,起身就要去扶,「怎麽出来了?我扶你回房?」
「不用。」她一手握住刘轻朝她伸去的手,一手在刘轻的手背上轻拍,「我虽病弱,经常卧病在床,但也不是连去客栈坐一天也做不到,你就带他们俩去祭典玩吧。」
刘轻眉头微蹙,「今天的生意会很好、很忙,娘吃得消吗?还是回房休息吧。」
「没事,你带你两个弟弟去玩吧。」许浅香握紧刘轻的手,苍白的病容却因温柔和坚持而b往日看上去要jg神不少,「是娘没用,让你十三就担着这个家,还一担就担六年,剥夺了你的童年不说,还让你错过阿舟……娘已经很亏欠你,若连在店里坐一天、让你逛祭典散心都做不到,那就太糟糕了。」
刘轻闻言忍不住抿唇低头。是啊,自爹去世,娘憔悴许多,只是因为还怀着厚儿,才没跟着爹走,可生厚儿後就几乎一病不起了。为了留住娘,她主动为家计牺牲童年,又在後来跟洛舟分手……说到底也是为她自己。「不是娘的错,是我自己要担、要放手的。」
许浅香闻言顿了下,看向刘轻的目光盈满怜惜和愧疚,沉默半晌才开口,「我这几日好多了,去店里坐一天不会有事。何况你请人又不是来吃乾饭的,大不了把大部分的事都给那些小二、厨师去做,不会累到的。」
「去吧,去玩吧,给自己放个假,你绷太久了。」
回握叠在她手上那瘦弱却温暖的手,刘轻没再推拒,「那就谢谢娘了。」
一直默默看长姊和娘对话的两个小孩见想要的结果出炉,开心地举双手欢呼,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姊姊能带我们去逛祭典了!」
「一起看烟花!」
见刘深和刘厚开心的样子,刘轻唇角也跟着扬起。「好了,走吧,我们一起送娘去客栈,然後就去逛祭典。」
「好!」
咻──碰──
绚烂的烟花在深沉的墨se夜空绽开,五颜六se的光芒照彻了夜空,与地上的花灯相映。
刘轻一手牵一个,三姊弟抬头仰望被烟花点亮的夜空,脸上都挂着同样的赞叹和笑意。烟花在空中消逝,刘轻望着星空出神,原先的笑颜变得有些惆怅。虽然玥华祭的烟花很jg致绚丽,她念念不忘的却是去年洛舟为她点的旗火和滴滴金。
与今年看祭典的烟火不同,去年洛舟点旗火是她在客栈忙完之後。那时的夜seb现在要更深沉些,月光也更明亮。她还记得当时他悄悄买了一整串的旗火,在她忙完後说要给她惊喜,蒙上她的眼就抱着她跑到镇外的小桥边。
她记得被他抱着在屋檐上飞越城镇时的忐忑和期待,也记得当他解开她眼上布条时看见整排排好的旗火时的惊喜,更记得点燃引线、花筒和竹棍升空後,他那在花筒拖曳着的长长火光映衬下更显灿烂开朗的笑容。他握着她的手,一燃整排旗火的引线,一起看着飞舞的花筒在空中绘出yan丽的线条,那是她记忆中最美的烟花。
放完旗火还不是结束,他还打开准备好的滴滴金,点燃纸绳末端,递给她。她记得当时的她忍不住直盯着手上「嗤嗤」作响的滴滴金,看着末端不断喷出的小火花和时不时的白se闪光,有种把原本只在空中绽放的烟花捧在手心的错觉,又忍不住为这样的错觉感到十分满足。
恍惚间,刘轻似乎又看到洛舟一边甩着火花炸开的滴滴金,一边对着她灿笑的情景,却很快就被等在她身边两个弟弟拉回现实。
「姊姊?」刘深握紧她的手,小脸上写满疑惑,「烟花没了,姊姊还在看什麽?」
「没什麽,只是烟花太漂亮,姊姊不小心看呆了。」刘轻敛起脸上的惆怅,转而低下头对刘深微笑,「好了,逛过祭典也看过烟花了,我们去接娘吧?」
「好。」刘厚高兴地应声,还举高了小胖手中紧紧握着的糖葫芦,「姊姊我们快去接娘吧!厚儿想把糖葫芦给娘吃!」
刘深也不甘示弱,提起他手上的jg致花灯,「还有月灯!深儿也想把月灯送给娘!」
「好,那就走吧。」刘轻稍稍用力回握两个孩子的手,领着他们穿过人海。
烟花尽落後,月光似乎不如她旧忆中明亮皎洁,彷佛因扬长而去的春秋逐渐蒙尘,又好像是随着远去的洛舟黯淡……也或许是她触景伤情才变得多愁善感、想太多,等她和洛舟分手的时间再长一些,就不会如此感伤了吧。
毕竟,是她自己选择要放手的,再过段时日,就能放下了吧。
「刘老板,这是这次的货,您点一下数量。」
「好。」刘轻很快点清数量,「没错。阿柳,把货款给林老板。」
「是。」
林老板点完货款,便将钱袋收起。「今天天气不错,刘老板若有闲,还想去凉亭那看看,就去吧。」他捻着面上白须,笑得慈祥,「上次和您交易时看到的景se老夫还念念不忘啊……没您老夫可就忽略自家就有的美景了。坐在亭里,悠闲泡一壶茶,手上捧杯热茶,远可观连绵山峰上的云烟,近可俯瞰亭下那片梯田,挺不错。」
刘轻朝林老板微笑,「那就多谢林老板了。」
「哎呀,小事。」林老板朝刘轻摆摆手,「刘老板,这次交易已经完成,老夫还有其他客人,先告辞了。」
「林老板慢走,下回见。」
见林老板走远,刘轻转向身後站着的两名小二,「阿柳、阿茶,你们先把这两箱茶叶搬回去吧,我晚点就回去。」
「是。」
等两名小二把两箱茶叶都搬回去後,刘轻转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梯田。她好像有段时间没想起洛舟了……都在忙客栈和娘亲的事,她多久没空想他了?若非最近娘的身tb较好,今天还帮她接过客栈的事,她也没空自己来这买茶,不会看到这片也承载他们过去回忆的梯田,更不会有空想他……或许她会就这样一直遗忘下去,直到某天某些人事物再度让她想起。
她沉默望着茶园半晌,竟提裙爬上窗台,跳出去。她轻巧落地後,表情有些怔愣,随即扯开一抹有些复杂的笑。虽然只有一楼,走正门也不远,可她竟也有种想似洛舟一样洒脱不羁的冲动,还跳窗了才惊觉自己竟会做这样出格的事?果然他对她的影响不小,一旦想起他,不知不觉就被他占据心神,连举止都向他靠拢。
刘轻沿着小路走向茶园,朝位於梯田顶端的凉亭款步而上。走到半路,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天很蓝,没什麽云遮挡yan光,就和她送他离开那天一样,就是冬天的yan光并没多少温度,和那天一样让她觉得有些冷。
她抬手挡在眼前,遮去略刺眼却不够温暖的yan光,感受掠过身边的冷风。这北风不知绕过多少地方,不知是否去过他的所在之处?他是不是就在这山的另一边行侠仗义?又或在更遥远的地方做他潇洒的侠客?
她没停顿太久,很快就走到梯田顶端的凉亭。
她看见那熟悉的桌椅、泉水和齐全的茶具,忍不住把桌上的水壶拿到泉边装山泉水,接着启动镶嵌在石桌上的阵法,点燃石桌中央的炉子,开始烧水。
同时,刘轻也很熟练地将茶具都洗一遍,随後拿出放在石桌机关里的茶叶和其他佐料。她先将茶饼烤成赤se,再放入瓷碗中捣成碎末,并将枣、姜、薄荷和桔子切细作为佐料备好。待水烧开,她将瓷碗中的茶末和佐料混合,再加入沸水浇泡、煮熬。
炉上渐起的白烟模糊视线,她的黑瞳也变得深邃。洛舟还在的时候,他会在她工作过度时把她从琐事中抱出来,想尽办法让她可以稍微休息,而非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而这就是他常带她来的其中一处休憩地点。
自从知道她也喜欢泡茶,为了能让她放松,他特意找了这处买茶方便,又能边泡茶边观景的凉亭。找到还不算完,他甚至亲自改造这张古旧的石桌,把他淘来的特殊炉子安在石桌里,又把他惯用和她惯用的茶具都拿来,连佐料和茶叶都备好,只为她能在休息时还能做她喜欢的事,或他能泡他喜欢的茶分享给她。
她唇角微g,眉眼瞬间柔和不少。其实她的眼光也不差,他一直对她很好、很t贴,而他的开朗和乐观也着实令她倾心,他们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茶汤在炉上沸腾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她拿出瓷碗,倒入茶汤。她捧着茶汤,坐在石椅上,眺望远处连绵峰峦上的山岚。这山岚就如她手中茶碗上飘散的云烟,飘越高颜se越浅,也像她分手後的难过,时间越久情感越浅。偏偏思念却截然相反,在不知不觉间越发深厚。
喝完一碗茶,她想起什麽似地蹲在石桌前翻找,从中找出之前洛舟买来夏天驱虫的香和香炉,放好、点燃。
凝视冉冉升起的香烟,刘轻有些出神。之前这香都他在点,是他为总受蚊虫sao扰的她准备的,现在他不在,她只能自己来。虽然很久没想起他,但现在想着他,除了思念,好像还是有些难过──没他的消息,也没收到他的来信,他更是一直都没回来过。
或许没消息b有消息好,至少他是安全的,没卷进大事件……虽然这也让他名扬天下的日子往後推,他们重逢的可能更低。
不过他们都分手了,也许时间长了,哪天思念就跟着断了,他们的结局就和开头一样,变成两条平行线,不再相交也说不定。
「姊姊!」刘厚小跑着冲进刘轻的房间,一把扑抱在她的腿上,随後高高举起右手上的信,「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