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铜岗出来后,靳朝再接触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在如今的同事们眼中他稳重可靠,专业领域技术扎实,他以一张白纸的姿态重新踏入这个圈子,将从前的自己彻底埋葬,没人知道他跌宕起伏的过去,也隻有在这些老朋友麵前,他依然是有酒。
……
中午大家虽然都在起哄,不过谁都没喝酒,吃得差不多后,三赖喊靳朝陪他去外麵的阳台抽根烟。
走上阳台拉上玻璃门后,三赖点燃一根烟就骂道:「你特么是狗,怎么不等孩子满地跑了后才告诉兄弟们?」
靳朝靠在护栏上笑道:「没多长时间,她到我身边也就两个多月。」
三赖夸张道:「两个多月?你也真好意思说,这两个多月我们一起吃过多少顿饭了?你嘴上了密码锁?」
靳朝淡淡地掠着他:「跟老妈子一样,我什么事还得特地打电话向你汇报了?」
说起电话,三赖突然就想到几个月前他还真在电话里听到靳朝身边有女人的声音,那都是多久的事了,三回见到靳朝问他是不是找女人了,他也死活没开口。
三赖骂骂咧咧道:「我上次打电话给你,那个女人就是暮暮吧?你们那时候都已经在一起了?」
「那时候没有。」
三赖絮絮叨叨着:「怪不得我说你这段时间跟赶场子一样,每次来了就走,喊你吃饭都不来,就是赶回去陪暮暮?」
靳朝扌莫了下鼻子,干咳了声:「热恋嘛。」
三赖气得大骂:「热你妈个头啊,你们热了几十年了。」
「滚犊子。」
三赖又继续追问道:「现在发展到哪步了?」
靳朝看了看他,眼神隐晦,隻说了三个字:「想结婚。」
三赖一听气得手抖:「我和老金还总说,你孤家寡人一个,我们谁要是先婚了,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现在倒好了,我们两个打光棍到现在,你特么说你想结婚?你老说我不是人,我也就认了,但你是真的狗。」
靳朝笑着给他讲,三赖还真就停不下来了,继续道:「当年你换号码也就算了,还怂恿我换,不给我跟暮暮单线联係,你说你这么多年是不是防着我?你给我说说看?你就是嫉妒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怕暮暮跟我联係多了对我移情别恋,是不是?」
靳朝淡定地笑着回道:「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你个事,你现在无人机玩得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三赖一脸呆愣地盯着他,缓了会开口道:「你问我这个干嘛?你不是说我的技术是臭鱼烂虾吗?」
三赖近两年迷上玩无人机,从几百几千的机子,玩到现在都开始玩上万的,还加入了什么业余爱好者协会,一到周末就跟一群无人机爱好者冲锋去。
见靳朝麵色正经地盯着他,三赖甩了甩额前的碎发说道:「我这个技术也就在你眼中是臭鱼烂虾,出去别人都尊称我声赖师傅,都要跟我请教的,你懂个毛球。」
靳朝拍了拍他的肩:「吃过饭麻烦赖师傅替我跑一趟,我把顾涛联係方式给你,带上你的家伙到了联係他。」
「……」
包间里麵姜暮正抱着章广宇的儿子和闪电玩,小男孩想扌莫闪电,但是看见闪电这么大的块头又害怕,小手指碰一下就往姜暮怀里躲,大家都笑开了。
三赖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嘆道:「兜了一圈终于还是回来了,悔恨当年把她送走吗?」
靳朝沉默了几秒,回道:「庆幸吧,庆幸她没见到我最糟糕的样子,那时候连你们都恨不得捶死我,她又是个女孩哪能受得住,再好的感情也会被耗光,幸好她在我有能力安定下来的时候回来了,早个两年可能都困难。」
三赖感慨道:「是啊,早个两年你还考虑过卖房养咖啡店,还好都挺过来了。」
靳朝的眼神停留在姜暮的笑颜上,跟着唇角上扬。
……
吃完饭后,三赖说有事先开车走了,靳朝和姜暮回到公寓又待了会。
靳朝起来早,昨晚两人没节製,有点疯,姜暮怕他累着,让他休息会再往回赶。
靳朝靠在客厅的按摩椅上,姜暮把绒服外套替他盖好,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了会手机陪着他。
靳朝也没真的睡着,假寐了一会,侧过头去看她,喊了声:「暮暮。」
姜暮收了手机回过头,他掀开绒服对她说:「过来给我抱抱。」
姜暮以为他冷了,走过去扌莫了扌莫他的手,还好是热的,靳朝揽着她的月要让她半躺在他身上,姜暮小心翼翼地说:「重吗?会不会压着腿?」
靳朝笑道:「不重,挺软的。」
姜暮把脸埋进他的锁骨之间,嗔道:「你不许再弄我了,待会还要开车的。」
靳朝没出声,姜暮抬头看着他,他眼里是缱绻的温柔,开口道:「我让你记的公里数呢?」
「在手机里。」
「拿出来看看。」
姜暮把手机备忘录调了出来,靳朝盯着屏幕问道:「你看这些数字像什么?」
姜暮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一串没什么规律的数字,靳朝点了点其中两个数字说道:「这两个目的地名字的开头字母是什么?」
姜暮想了想说道:「e和n。」
靳朝顺着她的话说:「像什么标识?」
姜暮思索片刻开口道:「经纬度?」
靳朝顺了顺她的发:「加上数字。」
「不会是坐标吧?」
靳朝继续道:「连起来瞧瞧。」
姜暮把这些数字标上经纬度,重新排列,靳朝将她往上抱了抱绕着她的发尾问道:「不哪吗?」
姜暮转过头盯着他:「你知道?」
靳朝耸了耸肩:「你愿意带我去看看吗?」
姜暮立马拿出手机将这个坐标搜了出来,居然离他们隻有一百多公里,还不算太远,但是地图上显示那一大片都是一处森林公园,也标得不是很细致。
姜暮来了兴趣直起身对靳朝说:「去吗?天黑前还真能到。如果现在就出发的话。」
靳朝歪了下脖子:「需要我做你的领航员吗?」
姜暮低头一口勿:「还等什么,我的领航员先生。」
一路上倒也开得悠閒,闪电坐在后座,头凑在两人中间吐着舌头,难得到外地游玩对闪电来说似乎是件很有趣的事。
傍晚前车子抵达一处景区停车场,靳朝解开安全带对她说:「下车。」
姜暮锁了车门问道:「进去吗?关门了吧?」
靳朝已经牵起闪电的狗绳对她说:「去看看。」
姜暮锁了车门也跟了上去。
景区非常大,他们租了辆观光电瓶车,沿着坐标位置逛了好半天,最激动的要属闪电,看到什么都新鲜,开心地直往姜暮身上蹭。
姜暮看着手机上的位置告诉靳朝:「到了,别往前了,从这里拐进去看看。」
可真当靳朝拐进去后,姜暮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硕大的热气球悬在半空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视线,她拉着靳朝说道:「哇,这里居然可以坐热气球。」
靳朝笑道:「是挺意外的。」
坐标完全重合了,观光车停了下来,他们麵前是开阔的草坪,正是热气球上升的地方,姜暮仰着脖子满眼欣喜。
靳朝转眸看向她:「来都来了,坐吗?」
姜暮双眼炯亮怔然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你找到的,忘了吗?」
姜暮侧眸看着他,他眼里闪动着摄人的光:「走吧,纪念下我们的第一次。」
姜暮被他拉着往巨大的热气球下走,还愣愣地问了下:「什么第一次?」
靳朝回过头来用视线撩逗着她:「第一次坐热气球,你以为什么第一次?」
姜暮觉得自己最近思想非常不纯洁,绝对是被靳朝带歪了,他现在说什么话她都能联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但人真上了热气球后,姜暮既兴奋又十分紧张,闪电在他们下麵仰头望着也跟着兴奋大叫,热气球刚上升的时候姜暮还挺激动,拿出手机各种拍照,但是随着高度不断攀升,她收起了手机不敢站边上,转过身紧紧抱着靳朝,还拍了拍他的胳膊,靳朝心领神会地将她完完整整地圈住,这样她才能有安全感,姜暮抬起头问道:「还要继续升高吗?」
靳朝看着远处的山谷回道:「要吧,你这样能看到什么?」
说罢他把姜暮转了过去,从她身后搂住她,那一剎那,随着上升的高度,她的瞳孔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在下麵并不觉得这周围的景色有何特别,可此时徜徉在半空中,山峦起伏尽收眼底,远处同样冉冉上升的热气球散落在天地间,像盛放的花如梦似幻,美得令人窒息。
世界以一种静止的姿态呈现在他们眼中,好像世间万物隻余他们两,麵向着那抹光辉,向阳而生。
姜暮目光悠远宁静,声音被风吹散在山谷间,问道:「你后悔过吗?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比那场赛吗?」
身后半晌都没有声音,姜暮隻感觉到他逐渐收紧的手臂,隔了好一会,他才对她说:「我可能会暗淡但是健康地度过一辈子,也可以为了后半生能够重见天日放手一搏,这个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公平的,得到的和失去的总有杆无形的称。你问我后悔吗?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在不停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停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不遗余力地照亮整片山谷,良久,他对她说:「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不后悔了,你能再回到我身边就都不后悔了……」
在靳朝的话音刚落下之际,远处的山谷间突然数不尽的气球冲天而飞,漫山遍野全被点缀成绚烂的色彩,那震撼的视觉冲击让姜暮惊呼出声:「朝朝,你看,你快看那里有人放气球,好美啊!从哪里放的?」
她甚至忘了拿出手机拍照,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大片彩球升到半空,那幅画麵壮观得不真实。
靳朝低下头呼吸落在她的颊边,对她说:「我还能记得你看到那幅电影海报拽着我问东问西,你说你好羡慕那个老人和小孩能被气球拽到天上,问我人飞到天上是什么感觉?气球真能把房子拖起来吗?飞到天上气球会不会炸?你还记得我怎么回你的吗?」
姜暮的思绪瞬间拉到了从前,呼吸越来越快,回忆道:「你说…你知道有种叫热气球的可以把人拽到天上,我吵着让你带我坐,你说等我们再大点以后。」
高处风大,姜暮有些冷,靳朝敞开衣服将她裹在外套里,对她说:「挺遗憾的,小时候的生活我们无法选择。」
漫山遍野的气球飞往更高的长空,却唯独有一个粉色的爱心气球朝他们飞来,姜暮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简直不可思议,为什么气球还能朝他们这里飞过来?
但是随着气球越靠越近,她的瞳孔也逐渐放大,直到那架吊着粉色气球的无人机停在他们麵前,姜暮依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诡异的是无人机上突然出现了三赖的吼声:「有酒你个狗日东西,喊老子过来吃狗粮,你良心不会痛吗?」
姜暮娇躯一阵,靳朝很淡定地回骂道:「我以为人类不吃狗粮,你果然不是人。」
姜暮满脸惊悚地盯着一人一机对骂,还在想这两人为什么要跑到半空中来吵架,然后就听见三赖对着她吼道:「暮暮,你赶紧把下麵挂着的东西拿走,顺便祝福你们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姜暮这才在蒙圈中发现无人机下麵挂着的绳子,她解开后将东西拿了下来,刚说了句:「好……」
「了」字还没说出口,无人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撤了。
姜暮转过头仍然满脸震惊,靳朝嘆了声:「我不知道他的无人机还能喊话,失策了。」
姜暮提起小袋子问道:「然后呢?」
靳朝难得显露出几丝不自在的神情,对她道:「上次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钥匙扣旧了,就想着给你换个新的。」
姜暮拿出袋子里的小盒子,虽然已经有预感了,但是当打开后看见里麵那枚闪耀的钻戒,内壁上刻着不可磨灭的四个大字「朝思暮想」时,抑製不住的激动还是溢上了眼眶。
靳朝接过戒指对她说:「小时候的生活我们无法选择,本来是一家人硬生生给分开,现在愿意跟我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吗?」
一滴温热的泪水灌溉了整片心田,姜暮心潮澎湃,在天地万物之间,在日月交替之时,在新年的第一天,在万里长空和崇山峻岭的见证下,她牢牢扎进他整个生命征途。
明明感动得一塌糊涂,还佯装平静地对他说:「就知道一路把我骗过来准要有什么事,隻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么高的地方求婚。」
靳朝笑道:「是啊,不给你退路,要是想拒绝隻有跳下去,但是你胆子小。」
靳朝见她不动,提起裤管说道:「看来得跪下以表诚意了。」
姜暮到底舍不得他做这么费劲的动作,赶忙朝他伸出手声音哽咽:「愿意,愿意,愿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靳朝笑着用戒指将她套牢,姜暮低头看着从此镶入无名指的「朝思暮想」,嘀咕了一句:「可是会不会太快了?我们才在一起两个多月就结婚了?」
靳朝将她转过身去从身后再次把她搂入怀中对她说:「你对时间的算法存在误差,你19岁跟的我,到今年已经有7年了,我再不娶你,说得过去吗?」
他扌莫着她平坦的小腹声音低柔:「况且,我们好几次都没做措施,要是真的有了,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没名没分地来到这个世上。」
姜暮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一种隐隐的期待攀上她的心头,她突然很想给靳朝生个孩子,她能想象他一定会像爱护她一样爱护他们的宝宝,他们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一个有孩子有闪电有□□,光想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靳朝亲口勿着她的发丝虔诚地对她说:「下个月过年我会跟你去澳洲登门拜访妈。」
姜暮心尖狠狠颤动着,那年大雨夜他离开苏州,从此再也无法对着姜迎寒叫出一声「妈」,可多年以后,他终于可以用另一种身份叫她一声「妈」。
四周山谷逐渐暗了下来,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隐没大地,月亮终还是回到了天际,暮来朝去,日月如梭。
在新年的第一天,姜暮多了个新的身份,冠夫姓,靳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