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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1 / 2)

明代成例,选进士于六部诸司及翰林院之下观政。翰林院之下者称庶吉士,六部之下者称观政进士。庶吉士又称储相,为天子近臣,其中佼佼者,更是会进入内阁。

月池道:“原来如此。”她日后,估计也是如此。

李梦阳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笑道:“以越弟之才学,想必明年也会入庶吉士之列了。”

月池忙谦虚道:“献吉兄又说笑了,我连举人功名都没有,哪里还敢想其他。”

李梦阳道:“你在宫中由当世大儒授业,一个举人功名,还不是手到擒来,说不定还有连中三元之望。”

越说越夸张了,这种年纪连中三元,除非朱厚照给她一路后门,要真能这么个开法,他还不先紧着自己。月池连连道:“不敢妄想。今年乡试若榜上有名,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两人正切切私语时,李东阳也正与庶吉士们说笑。他们刚刚拜见李东阳,口称:“阁下李先生。”之后,李东阳就给他们出了道题:“说起老夫这里有个对子,想请诸位对个下联。”

这群人本就是为了在李东阳面前露脸,当下屏气凝神听阁老出题。谁知,他来了一句:“庭前花始放。”

这上联听起来平平无奇,无甚奇处,可李东阳蜚声海内,怎会一开口就出这么个平庸的题目,必是内有玄机。在场众人个个冥思苦想,无一敢率先开口。就连李梦阳也是如此,他念叨道:“不是拆字联,不是合字联,偏旁也没有问题……”

月池也没发现端倪,可在她对上李东阳略带调侃的神情,忽而明了,笑道:“这下联不是早就出了吗?”

李东阳笑意更浓:“怎么说?”

月池莞尔:“庭前花始放,阁下李先生。”

阁下对庭前,花对李,始放对先生。语境一变,“阁下李先生”立刻就由敬称变成了楼阁下的李树最先生长。对子不难,难得的是其中的捷才和幽默。这么一说,众人都回过神时,一时都放声大笑。

李东阳赞道:“李越颇有慧骨。”

月池道:“不敢当,只是名师高徒罢了。”她说来也算是李东阳的学生,这句实际是在说,都是先生教得好。

李东阳一时乐不可支:“真是辩口利舌。这份聪明可不能只用在贫嘴上,待会要瞧你的诗做得如何。”

月池点点头:“学生必定尽力而为。”

本以为秋高气爽,不是咏菊,就是写桂。谁知,因有庶吉士在场,李先生便让大家以一物来言志。月池本想写一首剖白忠心的应制诗,谁知拈起笔时,写出来的却是:“微命苦海间,一任风波恶。吾愿为精卫,衔石平巨壑。”

众人交口称赞,既为她的才华,又为她的志向。李东阳见状却道:“写诗重在字斟句酌,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意思虽有,但因词句不当,尚浮于表象,微及深入人心。”

月池躬身领训,待到文会散场时,她就以向先生请教为由,顺势留下,接着随李东阳入庭院赏花。李家庭院中霜菊颜色愈好,观之悦目清心。月池看到这些贡品,自然而然就提及内宫查账之事。出乎她意料的是,李东阳并无喜色,而是无奈道:“往年并非没有裁剪用度过,可没过几年,便会故态复萌。”

月池道:“此次是二虎相争,应当会好些。”

李东阳闻言脚步一顿:“那可未必。这里头,莫非又有你?”

月池微微颔首:“国库空虚,总得想法子解决。”

李东阳叹道:“你实在是太莽撞了,禁宫之事,也敢插手。幸好太子不怪罪。”

月池道:“您适才说,那可未必,莫非您知道其中玄机?”

李东阳摇摇头:“端看刘瑾如何向太子交差,如果是只汰人员,不变章程……若变了章程,他又从何处牟利,倒不如趁此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

月池悚然一惊,这倒真是刘瑾干得出来的,她哼道:“他想得倒美。”司礼监的人岂会甘心,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

李东阳摆摆手:“千万谨言慎行。内宫之事千头万绪,非其中大铛,不知其奥妙。若你一头碰进去,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月池道:“难不成任由这些竖宦贪污?”

李东阳道:“要等待时机。明年就是太子大婚了,届时太子妃入宫,说不定会有转机。你忘了诚孝张皇后的旧事了吗?”

月池心念一动,这说得是仁宗之妻,宣宗之母。昔年权宦王振意欲擅权,张太皇太后察其心思,时时将其召到宫中责骂,在她在世时,王振一直都是老实做人,直到她过世,方跋扈起来。这恰与月池之想不谋而合,她道:“是福是祸,是此张还是彼张,还得慎重选秀。您得挑既漂亮又温柔,既有主见,又善言辞之人。”

李东阳闻言皱眉道:“妇人当以贞静为要……”

月池道:“太子不会喜欢那种人。得不到夫君信赖,在宫中就是一个摆设,咱们还怎么能指望她整治宦官。”

李东阳道:“可若是颜色太好,殿下反而沉迷女色,这可如何是好?”

月池扑哧一笑:“学生就和您说句实在话,您不给他找,他自己就不会了吗?”

李东阳:“……”

月池又补充道:“挑国母还得挑国丈。”

这话李东阳倒是万分赞同:“正是,最好选书香门第,士人之女。”

月池点点头,书香门第的国丈起码不会再占武官职位了不是。两人再次达成一致,待到贞筠出来时,她就带着老婆告退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

名落孙山。

就宫内削减用度一项, 月池并未打算听从李东阳的建议。未来的太子妃即便有吕武之风,刚入宫时也必是缄口不言。等她站稳了脚跟,开始出手, 太行山下原野的的白骨已然成山。而地方守备与禁宫中官看似分隔两地, 实际连成一线,如果不趁国库严重匮乏, 朱厚照真正下定决心,将太监们的根基打下,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那时再想动手,只怕就难了。不过她并不打算贸然出手,她打算先看看, 刘瑾的手眼是不是真能通天。

就在她潜心观察刘瑾的举动时,秋闱放榜了。饶是两世为人, 事关前程,她也不由忐忑,仿佛回到了当年高考时,恨不得腋生双翅,飞到济南府去亲眼看桂榜。可因着道路迢迢,她只得留在京城,等山东乡试录送到。心下焦虑不说, 她还得应对诸如张奕、李梦阳等热心朋友的关切:“阿越,顺天府桂榜上怎得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弄错了?”月池只得说自己回乡考试, 心里则把朱厚照骂了个狗血淋头。

罪魁祸首皇太子本人倒是成竹在胸。金秋正是蟹肥时节。在满室菊花吐芬中,他一边品着膏蟹丰腴的蟹黄,一边优哉游哉道:“急什么, 板上钉钉的事, 难不成还能生变?”

月池狠狠掰开蟹腿, 倒下姜醋:“我们和您自是不同。”

没想到,这当真是一语成谶。一日清晨王华正上课时,萧敬忽然来传旨,说万岁召见。朱厚照当即连课都不上了,扯着月池就奔去乾清宫。他坐在辇架上一面催小太监,一面激动道:“八月二十九出榜,这都九月了,必定是乡试录送到,父皇要亲口告诉我们捷报了!这个王守仁,做事当真是拖沓,居然到现在才把东西送来。”

王总裁如听到这一番话,只怕也得在心底将他好好臭骂一顿。之所以拖到今日,还不是因为他!

这一次评卷,当真是险些取了王总裁的性命。在乡试第一场结束后,他望着清一色的朱卷,一时真个瞧不出端倪,加上同僚目光炯炯,他亦不能将这么多份卷子全部扣在手中,只得将其盖上小印,然后分送各房考。第二场和第三场则由掌卷官直接分送各房。明朝评卷制度,考生的试卷先由同考官批阅。“去取在同考,参定高下在主考”。

而同考官在评卷时,还会选出一定的正卷数和备卷数。所挑选出的正卷由同考官和主考官共同商议是否录取,如果主考觉正卷不符,则会要求同考在备卷中选取,而主考认为合格的正卷,则在上面批“中”字之后,考生这就算中了。但这并非是万无一失,被取中考生的三场卷要由监临官、提调官、考官、同考官共同排名,在这一过程中,有一部分考生的试卷同样会被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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