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寒暑,物换星移,离开的星子,仍会回来相同的地方等待。
虽然高挂天际的太阳仍然炽热,但依稀可以察觉得到,它的热度已逐渐转降,提早到来的黑夜带来更浓的凉意。
“枫念晴,你的手给我拿开!”
远远地传来暴吼声,及其砰砰的跑步声,急急地靠近。
“你在做什么?鹰儿都被你吓走了!”柔柔的低沉嗓首宣示着不满。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枫念晴躲在长发披肩、乌亮发丝迎风飘扬的人儿身后,笑得很贼,这种贼笑法是从谁那儿学来的?他的父亲见着了总是不禁摇摇头轻叹,思绪又落向远方;发现了的枫念晴总会提醒自己,这种不小心深植他心中的佞笑法,得趁父亲不在时再派上用场,而此时此刻他的父亲确实不在身边。
不知哪一年开始,每到这个季节,枫念晴便会留给父亲一个私密的空间,让他一个人追悼过往云烟,这是他这做儿子的,唯一能做到的体贴。
方才暴吼的祝长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很委屈求全地放低姿态,面向方被他意怒的人儿。“灰火,别生气嘛,天色暗了,咱们明儿个再来喂鹰儿好吗?”
“不必。”
噢,灰火说话的字数愈少,就表示他愈生气,再来就会只剩“哼”一个单音。糟糕!
不知所措的祝长风绞尽脑汁,苦思法子,他可不要灰火一气起来,两三天不同他说话,那么他会难过得想撞墙的。
矮他不只一截的枫念晴轻拉他的衣带,一脸“看我的”的神情。这嚣张的模样,祝长风看了恨不能将这尚称讨喜的脸蛋给撕了,看他还能不能再拿这张无害的脸去骗人。
“灰火,山上的风好凉喔,我好像有点冷。”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枫念晴还附上一阵哆嗦,一副真的会冷的样子。
“你在平地生活惯了,难免会觉得山上冷了些,过来吧。”灰火拉开他的外衣,提供温暖的怀抱。
枫念晴在躲进去之前还不忘挑衅地看了祝长风一眼,怎样,嫉妒吧!
看见祝长风扭曲的脸,枫念晴可乐着呢!
“灰火”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绝尘脱俗的人儿一盼,这时的祝长风像是在念咒语似的,不断重复着灰火两字——他的名。
“好吵。”
“灰火”于是乎,祝长风的呼唤愈来愈小声,最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在暖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的枫念晴,因热气而粉扑扑的小脸,疑惑地看向四方。
“好像有什么声音?”
还在不停叨念着的祝长风在灰火的眼神下侧耳倾听,便随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而那发言者和命令者则待在原处,保持体热,懒得动的等人回来。
那死小鬼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祝长风突然有一种宿命的领悟。
祝长风朝那随着凉风传来的声响而去,在流动的风间很难精准地掌握声音的来源处;但在他几番寻觅下,他发现勾在树枝上随风摇摆的布包。祝长风打开来一看,赫然发现竟是名婴孩呜咽着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飞奔回去告诉灰火,两人正思忖着该拿这小孩怎么办时,枫念晴发言。
“这是天赐的小孩,正好留下来陪陪你们,而且还可以帮他取你们两人名字的综合,就像我的名字是为了记念我母亲所以叫念晴一样!那么叫灰长嗯,不好,火风嗯,也不好”“叫祝风火。”灰火柔柔的嗓音说的话仍是不长。
“嗯这名字不错,咦!这么说你打算将他留下&20320;坎缓冒桑俊棺3し缂奔笨挂椤?br /≈gt;
甩开两人,接过小婴儿的灰火笑得很恬适,除了祝长风,他还能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这是以前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
“灰火,还是不”祝长风瞪了拉住他的枫念晴一眼。
“你没看灰火挺喜欢那小娃儿的,你若是和他过不去,恐怕有你好受的了。”
对,旧火都还没消,这当儿又惹他不快岂不又添上新焰?
“可是”
枫念晴贼贼的笑意又起“恭喜祝爷、贺喜祝爷!”
“哼,何来的喜字可言?”祝长风又开始想拧碎这张小脸。
“我是为又多个人来同你抢夺灰火的注意力而高兴万分。贺喜贺喜!”不能跟随爹爹的日子里,多瞧几眼天仙般的美貌和破坏插在鲜花上的牛粪的心情定枫念晴最大的乐趣,不太好的癖好。
一块庄严的埤前插上绽着淡淡香气的鲜嫩含苞桂花,陈旧简朴而且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墓旁,一道颀长的身影手持铲子,不停掘着,不知正在掘些什么,映着逐渐转暗的晚霞显得诡谲怪异。
夕阳的晚风中似乎仍飘荡着方才正经八百的话语,而声音的主人很不习惯如此地正经。
“呃我想了很久,决定一定要来同&20320;说一声。”怕惊扰到不该惊扰的万物而压低的嗓子有些低沉。显然是名男子,一个已过变声期的男人。
“&20320;也知道,他为了&20320;遗落了半颗心,只能四处飘零,空洞的心镇日掠过冰冷的寒风,岂能不苦?希望&20320;能将他让给我,除了我之外再也不可能会有比我脸皮更厚、赖着他缠着他不放的人,除非遇上有着不怕死、死缠烂打又坚韧不移的精神的我,才能攻略他的心。十多年了。够久了吧?放了他吧!放了他也等于放了&20320;自己,若是有缘咱们下辈子再公平竞争,我是自认不会输的,&20320;说好吗?”
风儿吹低插在墓碑前的桂花,好似应允,秋风中淡薄的桂花香更像是种未竟的遗憾。
一大清早,踩着朝露便往率先接受阳光照耀的山上前行,一日之计的早晨步履却不怎么轻盈,也许是加了心愁的重量吧?
手拿一株小树苗及一把铲子,枫擎扬为爱妻植千第十一株桂树。
每年他不在天水镇的时候,他总是委托李老——也是枫念晴口中的李伯伯照料爱妻的墓和她的桂花,可以看出来季老将它们照顾得很好。
没有他,就算没有他也是成的。
突然间,枫擎扬沮丧起来,对着不曾回应过他,不会同他说话的墓碑,他已经说了十个秋天的话了,还要继续让晴儿在每年此刻担心下去吗?他真是个不尽责的父亲。
掘土不但是为了植桂花,也是为了挖出已酿藏十一冬的桂花酿。
崖边不算大也不大小的地上让枫擎扬筑起爱妻的墓,种下爱妻钟爱的桂花,也埋下了他偶尔贪杯的酒酿。
“咦?奇怪了?没了吗?”没了吗?枫擎扬这声疑问不知是在问谁。
挖遍了墓边可能会埋的土地,就在他要放弃前,终于在来时路上,让他挖到了一瓮。
“最后一瓮了吗?慕晴,也许是到了我该放下&20320;,好好专心一致栽培晴儿的时候了。”低低的问句,充斥着浓浓的惆怅。
枫擎扬打开覆满泥土,尘封许久的瓮盖,浓烈的酒香顿时扑鼻而至,他深吸一口,似乎还没喝便已酒醉三分,就盼能一醉解千愁。
平时举止成熟稳重的他在独处品尝愁怅时,粗犷又豪爽。他拿起酒瓮,大口大口的喝酒,吞下浓烈的酒酿,他为她酿的桂花酿。
从早上坐到下午,再从下午坐到晚上。不喝酒时,不动如山,像是坐落墓前的石雕;喝酒时,则豪气万千,似乎想让所有怅然化作酒酿往肚里吞。
“原谅我吧,是我夺走了&20320;的青春,&20320;大好的生命,是我太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