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养分足,水菖蒲一丛丛疯长起来,翠绿的叶子,随风而动,远远看去像一只只兔子耳朵左摇右摆,虽有野趣却掩盖不住臭味,过往的路人莫不是掩着口鼻急步而行,恨不能一步就奔到家去,根本没心思欣赏什么野趣。
不紧不慢遛弯的就晓晓一个,不过晓晓也不是为了欣赏野趣,她的目光落点不是水边的菖蒲草而是另一侧的人家。
从晓晓姥姥住的桥头到下个小桥并不远,也就一公里吧,晓晓数了数,共有十六个院子,有十二个多户人家混居的大杂院,四家独门独院,就这十六个院子,就有五家出租,两家卖房的,可见这河沿路多不招待见。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满大街的房屋中介机构,老百姓出租买卖房屋除了邻居间口耳相传,便是贴在电线杆儿上手写的字条。
晓晓就是从电线杆儿上获知的信息,晓晓略过了那几家出租的,重点看了看那两个卖房的,一家是大杂院里的一间十四平的,还有一个是独门独院,只不过信息有些模糊,没有准确的门牌号,却也不难找,毕竟这一片就四家独门独院,晓晓挨个看过去便锁定了河沿路中间那家。
这家独院的位置不大好,正在两个小桥中间,也就是出去回来,无论走那边儿都得走一半河沿路,这时候谁也不乐意从河沿路这边儿走,能避则避,所以这中间的人家,就等于处于劣势中的劣势,就跟后来买房一样,地势优越交通便利的房子就贵,地势偏的就便宜。
这河沿路临河近水,在后来可是实打实的黄金地段,这一片的房价真跟做了火箭似的一路飞涨,晓晓还记得市里赫赫有名的天价豪奢小区,有两个都在这附近,是后来开发的新楼盘,开盘打的gg五花八门,什么得江南水乡之韵,远眺森淼之境等等,gg词儿说得再花俏也只有一个主旨,就是临水近河,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高房价的底气。
但后世无可争议的优势在现在却是绝对的劣势,后来的近水临河,是因市里规划治理之后,河道清污,植树造景,人人避之不及的臭水河成了一条美丽的风景带,才劣势变优势。
这是政府的规划也是时代进步,而自己若不是经过了一次,也绝想不到同一个地方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转变。
晓晓心里有感叹也有庆幸,感叹时代变化,庆幸自己是个重生者,所以,若不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是不是有点儿天理难容呢。
晓晓站在那家落了锁的小院外,整个河沿路就这一家院子落了锁,院墙不是很高,跳上砖砌的河堤惦着脚能看见院内大致的格局。
院子不大但还算规整,这边都是解放后盖的,没有那种几进几进的,都跟姥姥家差不多,只不过姥姥家的院子是几家混居,这个院却只住了一户,瞧着像是很久没人住了,屋门都上了锁,院子里也有些乱,堆了不少杂物。
晓晓再次感叹,在后来这样的地段,这样一个院子的价格,估计比那些顶级的豪宅都奢,别说这样一整个院,就是里面一间小屋那也不是老百姓能奢望的。
如今却成了堆杂物的地方,人家还着急的想脱手,真是时代不同,人们的价值观也是天壤之别,这时候人们还没意识到房子有多值钱,因为大都是福利分房,只要工作了就有自己的房子,但这种福利分房很快就会随着改革而消失,等商品房大行其道的时候,房子成了商品,价格便会打着滚的往上翻。
正胡思乱想着,忽肩膀被拍了一下:“这院子里有什么可看的,你这小丫头都看入神了,小舅喊你都听不见。”
晓晓这才发现小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还跳上了河堤跟着自己一样往人家院子里看。
晓晓目光一闪,心道,自己正琢磨从哪儿入手呢,小舅倒是来的正好,小舅无疑是她认识的人里最有生意头脑的,这样的人大多有远见。
想到此便一屁股坐在了河堤上,伸手拽了拽刘正荣的裤腿:“小舅坐。”
刘正荣倒也不嫌臭,跟着坐了下来:“说吧。”
晓晓倒有些意外:“小舅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刘正荣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可是你舅,从小看着你长起来的,还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是不是不想跟你爸妈说,才跑出来等我的。”
虽说小舅完全误会了,晓晓还是忍不住拍了句马屁:“小舅英明。”
刘正荣立马舅爱爆棚,拍了拍胸脯:“说吧,什么事小舅都能解决。”
晓晓也就不在啰嗦直入正题,指了指前面落锁的院门道:“小舅知道这家院子要卖吗?”
刘正荣:“我当是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事啊,这一片就这么十几个院子,算下来都是街里街坊的,谁家卖房子还能不知道吗,更何况这个院本来就是我们厂供销科付科长家的,先头住了半年,嫌守着臭河搬走了,这边就用来堆杂物,去年年底听说付科长的爱人办出国,得用钱,这边儿便贴了条要卖,可这河沿路臭啊,但能有点儿辙的都恨不能搬走,谁会在这儿买房,况且他这院子还在中间儿,更难卖,这不贴了都大半年了,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要我说卖是甭想了。”
晓晓目光一闪:“那小舅知道这院子具体卖多少钱吗?”
刘正荣:“听说老付要一万五。”
晓晓眼睛陡然睁大,身子往后一仰,要不是小舅抓着她的胳膊险些没栽河里去:“什,什么,才一万五。”晓晓太震惊了,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后世动不动就价值千万的地段,竟然一万五就能买个院子。
刘正荣怕她栽倒河里去,索性拉她跳到了地上站稳了才道:“一万五都没人问,他想卖贵了可得卖得出去啊,现如今市里好地段最贵的房子也不过六七百一平,他这儿虽说是个独院,可满打满算也就四间房,总共算下来也就五十多平吧,一万五就合三百多一平了,守着臭河边子,谁花一万多买这儿啊,又不是脑袋抽着了。”
晓晓心道,自己倒是想脑抽,可兜里没钱啊,想到此不禁满含希望的看向小舅:“小舅要不您把这院子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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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荣愕然,一脸震惊的看着外甥女,怎么也没想到小丫头是让自己买房,他的确有买房的打算,毕竟河沿路这边儿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守着条臭河沟子,从家出去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股子臭味儿。
他这么拼命的赚外块攒钱就是想早点离开这儿,在别处买房,再说他挑对象的条件摆在那儿了,长得不好看的姑娘不要,可这模样好看的姑娘人家也得挑吧,要说外貌刘正荣是不愁的,不是吹就自己这长相个头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可要说文化水平就没什么优势了,毕竟他没上几年学,肚子里没啥墨水,生僻点儿的字都认不得几个,现如今不是前些年了,那些姑娘们都稀罕有文化的,这是他的短板,好在他还有点本事能赚钱,文化不行就用别的找补呗,攒钱买个好地段的房子,收拾的利落体面,就不信娶不着个好看的媳妇。
但他想买的房子可不是河沿路,这地儿臭气熏天的,谁都恨不能绕着走,自己早住够了,偏偏这丫头却让自己买这个院子,虽说自己手里的钱凑凑倒是能凑得上这些钱,可买了这个院子,自己倒没什么,反正都住这么多年了,可哪个漂亮姑娘乐意嫁到这儿来啊,没有漂亮姑娘,自己岂不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想到媳妇儿,他是一千一万个不能在河沿路买房的,可刚自己已经拍着胸脯跟外甥女夸了海口,什么事小舅都能解决,这要是反了口,他这小舅还怎么当长辈,也太没味儿了。
心里纠结为难却也纳闷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让自己买房了?忽然想起昨儿晚上跟姐夫在延安路那边儿干活的时候,姐夫提起了苏家分家的事,莫非姐姐一家要搬到河沿路这边儿来?他记得苏家在这边儿是有间空房的。
想到此,忍不住怒火中烧,咬着牙道:“苏家也太特么欺负人了,真当我们老刘家没人了不成,这些年吃着姐姐姐夫,喝着姐姐姐夫,有吃有喝的时候都装王八蛋,到分家的时候怎么着要卸磨杀驴了,合计着把我姐赶到河沿路这边的破房子来,想的倒美,那也得问问我刘正荣答不答应。”
晓晓有些傻眼,貌似自己就提了个买房的建议而已,怎么就跟点了引信一样,瞧小舅的这意思都快炸了,眨眨眼,捋了捋小舅的话,便抓住了重点,开口道:“听小舅的话,河沿路这边儿也有苏家的房子?”
刘正荣气哼哼的点头:“有啊,就在旁边这个院子里,看见没,封着窗户的那间就是。”
晓晓没想到这么近,就在自己相中的这个独院旁边,是个混居的大杂院,临着河的窗户用塑料布木条封住了,因这边儿临河的窗户大都封着,所以刚自己也没注意是不是空房,这会儿再仔细看了看,发现窗子里隐约有蜘蛛网,可见是许久没人住的。
晓晓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这还真是想什么有什么,自己这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她可相当清楚 ,这一片十月便开始动迁了,现在已经快四月底了,距动迁满打满算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这也就是如今资讯不发达,没有什么微信微博什么的,消息也相对闭塞,要是搁在后来,真有拆迁的消息,提前一两年就能嚷嚷的人尽皆知,然后买房的盖房的迁户口的,家家户户都力争把利益最大化,以至于产生了很多后遗症,因为拆迁打官司的比比皆是。
刘正荣见外甥女盯着那间封着的窗户一个劲儿的傻笑,以为外甥女在苏家受了欺负,气傻了,忙道:“晓晓你放心,有小舅在,决不能让你们一家吃亏,这缺德带冒烟的主意不用想一准儿是苏金强那两口子琢磨出来的,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不想着出去上班挣钱,就知道挖着心眼子琢磨好处,把你们分到河沿路来,就是想把大槐树胡同的三间房全占了,真是做梦想好事儿呢。”
晓晓忍不住道:“小舅,我瞧着河沿路这边儿挺好的。”
刘正荣:“你小孩子不懂,这河沿路臭气熏天的,谁往这儿买房子来啊,虽说大树胡同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段,可比河沿路强多了,而且,小舅最近听见我一个哥们说,那边儿有信儿修路,大树胡同就在路边上,要是这个信儿是真的,你家那院子说不准就赶上拆迁了,一拆迁就能分楼房,那楼房住着多舒坦,河沿路这边儿的破平房怎么比啊,不行,这是大事可不能稀里糊涂的,我这就找你爸妈商量去。”
说着就要走,晓晓忙拉住他:“小舅您先别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