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尔不信,得到允许後来探桂玉脉门。他的内力探寻进去,不到一寸便走进si路,怎麽试都不通畅。
「竟有这等t质?」他惊奇挑眉。就算是不曾习武的人,经脉也该有通道连向丹田内海,桂玉的身子却毫无轨迹可循。他惋惜叹道,「可惜了。说来惭愧,小生自诩见识过几两武功,便默认了这武学满腹的虚名。不料今日遇见二位——小郎君的t质前所未见,小娘子的刀法亦认不清门派,才知自己见识短浅。可否向小生透漏,小娘子师承何处?」
「论不上什麽师承,我兄妹二人自北原道来,这套刀是军中流传甚广的一套应敌刀法,乃是由一位军爷授予舍妹,上至将领、下至士卒,人人都会耍几招。张小郎君是南方人,未曾见过也正常。」
桂玉说得没错,李元贵接管玄武军後并不藏私,常将属於外家功夫的四字刀传与部下,因此士卒们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刀路,只有内家心诀遵守祖训,唯传给李家後人。
「原来如此,小生冒昧了。」张慎尔抱了下拳,眼神中仍有藏不住的探究之心。
难怪他会被称为武学满腹,李乐心道,恐怕他是看见陌生的武功就要凑过去讨教,久而久之自然领略过无数武学。她们上山参与刀剑会友要好几日时间,只怕四字刀也要成他满腹武学中的一部分了。幸好李元贵本就会将四字刀传给将领,省去她们隐藏武功的麻烦。
清泉镇内客栈皆已住满,两人与千机楼师徒都是今日才来到此处,差点找不到地方落脚,最终一行人在镇边农家借宿,狄墨心去镇上提了一壶酒、几碟小菜,乐呵呵地说要酬谢她们迎回请帖。
他不是被抢得一清二白了麽?李乐正纳闷着,便看到他将发簪拔下来,那木簪一转,从芯里ch0u出细条白银,掐了一小段付给酒家,再若无其事地将簪子cha回去。
「不愧是千机楼主。」桂玉赞道。
桂玉和狄墨心互相敬酒,李乐和千机楼徒弟方虎锛只饮茶水。狄墨心有些踌躇道,「小郎君,有一事我已疑惑许久,不知……是否能借你腰间挂的物件一看?」
「这个?」桂玉解下腰带上的长木匣放到桌上,「前辈不必客气,不过是某照书籍钻研出来的小玩意罢了,此物名为匣弩,保命防身用。」
「真的是匣弩。」狄墨心赞叹,将匣弩拿进掌中把玩,没多久便自行0出门路。拨开暗扣後旋转,光滑的长木匣内藏弩机,展开後弩弦顺势崩紧,在弩臂扣到正确位置上後立时可以发s。旋转时又借了机关的巧力,手劲沉而不重,轻松便能使上手。
狄墨心赞叹不止,桂玉趁势问道,「我见方小郎君使的弩机亦是奇特,可否也借我一看?」
「小事、小事,来,此乃连弩,上弦一次可s连四发。」狄墨心也不藏私,坐到桂玉身侧将连弩的形制细细讲解,两个人交流起来彷佛进到另个空间,李乐和方虎锛对视一眼後各自默默低头吃菜。
两人学尽彼此的机关後心满意足,狄墨心才恍然道,「匣弩轻便好使,先圣神武年间曾於军中流传,直至当今圣上继位後逐渐没落。正乾年间,放眼大齐会保养、制作匣弩之人,约只剩先师,不过我资质愚钝,未能在先师生前学起来。至今正安十年,能用的匣弩已是珍稀,小郎君竟有匣弩造方……莫非小郎君的穆姓,乃是先师之穆?」
「家族渊源,确实能连至同宗,不过家翁幼时便至北原紮根,远房亲戚不曾来往。」桂玉微笑着端起酒杯抿一口。李乐瞥过去一眼,果见桂玉拇指扣着腰带摩娑——她每次心虚便会做此动作,好猜得很。
「原来如此,那麽小郎君的造方,可是从先师所着《岐误志》来?」
桂玉坐直了身子,「正是,晚辈家里传下几页《岐误志》残篇,便自行钻研其中机关要术。此番与舍妹出门远游,便是为了收集其他残页而来,不知千机楼是否收藏了全篇?」
狄墨心砸了砸嘴,「这……实在惭愧,我千机楼里确实有《岐误志》全篇,但先师去前将其收藏至珍宝柜的暗格内。我技不如人,又舍不得破坏先师机关,因此从未拿出来研究过。」
桂玉松了口气,「只要书册还在便好,机关可破,技艺失传却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小郎君这番话说得极是!《岐误志》里不只有机关造法,更有先师游历天下所见真稀奇物。岐误之名,便取自奇特之物的谐音。前人鬼神奇匠已去,许多奇物至今失传,那都是无价珍宝,但只要《岐误志》能传下去,匠材投胎转世再现奇宝,亦不无可能。」
「这麽说来,狄楼主看过《岐误志》全篇?」
「先师将其收藏前,《岐误志》便摊在饭桌旁,抄本更是随处乱扔。我闲来无事便随手拿起一读,约也是读过成。」
桂玉的身子微微前倾,李乐虽然正低头吃菜,仍马上注意到这点,并随之放下筷子。
「我听传闻道,《岐误志》内记载着前朝奇物千面万容不知是否为真?」
「千面万容?」狄墨心用两指细捻胡须,「千面万容为前朝奇匠所制,据说能使人改变容貌,老人变作幼童、粗汉变作美妇,敷於面上表情生动毫无破绽。那位奇匠将其赠与挚友以保其行走平安,至此後便无人再见过那位友人,千面万容就此流落天下,销声匿迹。」
「先师年少时有缘见过千面万容,确实巧妙无b,名符其实,称其贼人得之必乱矣。歧误志中记载着一部分易容方子,不过时隔久远,我已记不得内容。」
「竟是真的。」桂玉喃喃道,嘴角藏不住地扬起来。
「不只千面万容,珍宝柜、玲珑锁、逍遥阵,天下奇物尽载於其中,可谓天下第一奇书。」狄墨心翘着嘴,高抬下巴,「虽然一时被锁起来,但并非无法再打开,珍宝柜的解锁之法,也是我师徒俩此行另一个目的。
「楚庄主为了号召南武林群雄抛砖引玉,承诺将赠予会友头筹名剑怀痛。而这怀痛剑,乃是先师约二十年前铸成,珍宝柜的钥匙便藏於其中。」
「原来怀痛也是穆前辈的作品。」桂玉道,「但……狄楼主与方小郎君身无武功,会友头筹只怕难得吧?」
「这有甚麽办法?本来此剑下落不明,也是因为这次会友才让怀痛现世,我来此好歹能赶在怀痛送人前求楚庄主让我瞧一瞧。否则错过了,兴许此生再也无望。」狄墨心摇着头道。
桂玉分神去看李乐,这才发现她没在吃菜了,本来要说的话咽回喉头,温声问道,「不好吃麽?多少吃点。」
李乐低着的头稍微摇了摇,双手放在膝上,「您若是想做便做,无须问我。」
分明没说出口却被读了心思。桂玉心里一甜,眯着眼笑起来,「这麽听话?」
李乐垂首不答,狄墨心茫然问道,「二位在说什麽?」
「狄楼主,晚辈对歧误志甚有兴趣,也想将奇书重现於天下。不如千机楼的会友名额,就由我兄妹一试如何?」
「哎呀,穆小娘子愿意为千机楼一战,我自然乐意得很啊!」狄墨心拍手道,「若是有幸得了头筹,二位便随我一道回围地。咱们解开珍宝柜,将歧误志多誊几份下来,教珍宝不致失传。我与穆小郎君也好多多交流,那可是美哉、美哉!」
桂玉闻言一笑,举起酒盏道,「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江湖中人好武轻工,jg於此道的匠人稀少难逢,两人聊起机关术简直永无止尽,方虎锛作为徒弟多少能听懂一些,李乐听起来却觉得他们在讲另个语言,整晚只安静地坐在旁边吃菜,吃完一碟再叫一碟。
至暮se四合时回到借宿农舍歇息,踏墨就栓在院子里,将四个蹄子侧倒在地上睡。这匹马跑不快,唯有富灵x、听人话的强处,桂玉将牠当作凳子坐上去,让夜风把酒气吹散,抬头望着夜空时嘴角噙着笑。另外两人进了屋去,李乐一手握着刀,一手r0u着踏墨的耳朵,安静地注视着。
山脚下飞鸟走兽较多,四周充斥着啼鸣虫叫,偶尔一阵微寒夜风袭来,驱散白日炎热。
「您是为了千面万容而来。」
桂玉眼神向李乐投去,夜se里对方低垂的脸孔被黑暗垄罩。
「您想舍弃身分麽?」李乐看着踏墨的耳朵,一遍又一遍顺过马毛,偏偏不与桂玉对上眼。
「我说过了,乐乐。」桂玉的声音如这夏夜般温和,「我不甘心。」
半晌後李乐又问,「您想成为谁?」
「谁都好,反正当谁都b这有名无分的公主自由。」桂玉道,「一生漂泊,也b一生受困强,好歹能游历这五湖四海、八荒九垓……届时你随我一起,好不好?」
李乐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一直低着头做出沉思的样子。
夜风停了,桂玉却觉得愈来愈凉。沉默从心底结冻,慢慢冷透整个x膛。
她突然轻笑一声,强止了寂静,「算了吧,这千面万容都还没见到影子呢,现在说这些g什麽——」
「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的身分,是一张面具能舍弃的麽?」
「莫唤我殿下。」桂玉稍微放重了语气,b起身分带来的束缚,更烦李乐这麽叫她。
正当她以为李乐会像往常般顺从时,对方却道,「君为尊,仆为卑,以礼区之,随意称呼会乱了分寸。」
「你!」桂玉瞪过去一眼,「舅母说得对,你还真是养不亲。」
「忠足矣,亲无用。」
「你还有理了?」桂玉随手抓起牧草朝李乐扔去,碎屑沾了对方一身。李乐又开始垂首不言,看得桂玉又气又无奈,「你不赞成,还帮我做什麽?乾脆把我绑回北原得了。」
「仆忠於殿下,为您提供助力是应当——」
「你帮我,就不能是为了别的理由麽?」桂玉紧紧握着匣弩,李乐抬起头来稍微歪向一旁,她知道这个笨护卫马上就要反问她还能为了什麽。便没甚麽好气地说,「像是因为你可怜我,不想我被赏给哪个愚笨的男子,在府院内受困一生。」
「李乐,你我相伴十年,你就只有一个忠字好说麽?」
李乐张口yu答,马上又被桂玉打断,「罢了,你别说,我也不指望你说出什麽好话来。」
她们都太了解彼此。因为了解,所以无须言语,所以在放心的表面下更加患得患失。
夜晚再度吵杂,虫鸟鸣叫声将她们包围。
「殿下。」
「我都说了——」
她一转头,李乐倏然凑近,夜se中只能看见人的轮廓就在眼前,将她的心跳吓得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