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两的香火钱,足够请坤道陪同,在观中各处游览上香。慧真观虽然不是皇家道观,但也是皇室出钱扩建的,观中景色怡人,还有几处古迹。
苏安人原本想从引路的小道姑口中打听,可是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只黑猫正和一只桔猫打架,黑猫凶悍,桔猫壮硕,两猫势均力敌,这也还罢了,旁边居然还有劝架的,然后,苏安人就知道这两只猫的来历了,桔猫是许道长的狮子球,黑猫是明大小姐的大黑,而劝架的,一方是许道长的两个徒弟,另一方就是明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不迟。
“苏安人派来传话的人说,明大小姐做道家打扮,神采奕奕,不像生病的样子。”白菜说道。
霍誉丝毫不诧异,自从得知明大小姐病重,他便从未相信过。
先是住进道观,在道观里住了三年,眼看出了孝期要议婚期了,她就病了,而且这一病就病入膏荒。
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霍誉打死也不会相信。
去年秋日里,她在云梦山上,让他摘柿子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霍誉打开窗子,月光如水银般泼洒了一地。
其实早在明老太爷去世时的那次之前,他便见过明卉。
那年,他五岁,明卉刚满周岁。
他被明老太爷当做小女娃买回来,给明卉当丫鬟兼玩伴。
其实那天,人牙子把他扮成女娃,是想把他送去其他地方。
偏巧明老太爷去买小丫鬟,看了几个都不满意,不是嫌这个长得黑,就是嫌那个长得丑,然后……明老太爷就一眼相中了他。
他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已经很聪明,他知道如果让明老太爷发现他是男孩,一定会把他退回去,他太小了,没有本事在人牙子手里逃脱,反而在明老太爷这里,他才有可能逃出去。
明老太爷把他带到一户农家,一个农妇迎了过来,道:“老爷,姐儿根本就不让我抱她,我喂饭她也不吃,怎么哄都不行。”
明老太爷说道:“别急,我找了个小孩陪她玩,小孩子有了玩伴,就没事了。”
那是霍誉第一次见到明卉。
肉乎乎粉嘟嘟的一个小娃娃,坐在炕上玩一只布老虎,明老太爷笑着说道:“小卉儿,让这个小姐姐陪你一起玩吧。”
那个小娃娃却像是没有听到,低着头,还在玩布老虎,连个眼角子都没给他。
明老太爷无奈,只好吓唬霍誉:“好好哄着她,她要是哭了,我就把你扔到山里喂野狼。”
说完,明老太爷就把霍誉扔到炕上,自己转身出去了。
霍誉爬到小娃娃身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玩。
“你想玩啥?”霍誉笨笨地问道。
小娃娃终于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可能是看他也是小孩,小娃娃来了兴趣,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朝着霍誉头上抓去,霍誉头上戴着一朵小绒花,小娃娃想扯那朵花,可是霍誉一晃脑袋,小卉儿没有抓到花,却一把扯住了霍誉的头发。
霍誉吃痛,使劲挣扎,小娃娃却越揪越紧,两个孩子滚在了一起,小娃娃很生气,这个小孩好坏啊,不给她花花,霍誉也很生气,这个小孩好坏啊,居然扯他头发。
小娃娃的小手被霍誉掰开,花花没扯到,头发也没扯到,小娃娃气得哇哇大哭,霍誉想起那老头说了,如果小娃娃哭了,就把他扔到山里喂野狼。
霍誉只好学着阿娘的样子,朝着小娃娃那张满是鼻涕和眼泪的小脸上亲了亲,没想到恰好被闻声进来的明老太爷看到……
明老太爷看到脑袋被抓得像鸡窝一样的霍誉,一脸嫌弃,让那个农妇带着去给他洗洗干净,免得弄脏了那个小娃娃。
于是霍誉华丽丽地暴露了,他被明老太爷打了一巴掌:“你这个登徒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轻薄女子了,长大以后还得了。”
霍誉直到几年以后才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
那时,他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也知道外祖父的名字。
他的外祖父是有名的大夫,他们家虽然住在乡下,可是经常有人坐着马车来找外祖父看病。
没想到明老太爷听到他外祖父的名字,便道:“原来是你啊,你知道吗?我救过你娘,也救过你。如果没有我好心送你外祖父一颗老参,你娘一尸两命,也就没有你了。”
次日,明老太爷叮嘱那个农妇照看两个孩子,他便匆匆走了,霍誉以为明老太爷去找外祖父了,便乖乖地等着,可是这一等便是十多日。
小娃娃不喜欢那个农妇,农妇抱她,她就捂鼻子:“臭臭。”
农妇给她喂饭,她把小脸扭到一边:“臭臭。”
农妇拿她没有办法,索性把装着糊糊的饭碗递给霍誉:“你给她喂饭。”
霍誉喂饭,小娃娃很配合,小嘴张得大大的,吃得开心时,小脑袋一晃一晃的,霍誉只有五岁,手上没有准头,一碗糊糊吃一半,洒一半,洒掉的那一半,糊得小娃娃脸上身上哪哪都是。
那夜的月光
农妇看到小娃娃脏了,就会大声责骂霍誉,然后拎着小娃娃去洗澡,小娃娃很抗拒,每次都哭得惊天动地。
农妇夜里睡得很沉,小娃娃几乎每天都会尿床,早晨,霍誉都会帮着农妇到院子里晒被子,每一次,农妇都会发脾气,说若不是给的钱多,她才不来侍候这个小娃娃。
抱怨归抱怨,农妇对两个孩子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让他们饿过肚子。
一天夜里,霍誉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有人叫门,是男人的声音。
农妇窸窸窣窣地起身,担心吵醒两个孩子,挨个看了看,霍誉闭眼装睡,农妇悄悄下床,走出屋子。
霍誉连忙起身下炕,蹑手蹑脚走到堂屋里,堂屋的门虚掩着,月光下,他看到农妇正和一个人在说话,那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对农妇说道:“你怕什么,人家给五百两呢,五百两,咱们种地种一辈子也赚不到五百两,听我的,进屋把那小丫头抱出来,咱们把她送过去,收了钱,到我二姑家里躲上一阵子,那人是外乡人,两眼一抹黑,找不到咱们的。”
“婆婆生病欠下的银子,是老爷帮咱们还上的,他对咱们有恩,再说,这次他也给钱了,就给带几天孩子,就给了足足一百两呢。”农妇的声音凄凄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