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yan光很温和,很适合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巨大的槐树,煮上一壶茶,独处。秋式微看着落在窗前的麻雀,它们的羽毛在yan光下散发出一种丰满油润的光,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这是她来水州的第二个年头,其实她对于这里并不熟悉,在环采阁的日子是相似的,水州以风景闻名,但她观赏过得,最好看的风景,是透过高阁那一扇窗,看到的一小片夕yan。
而来到巫马府,她也未再外出过。
门开了,麻雀扑棱一下看不见了。秋式微回头,看到巫马冬亦因浓妆更加明yan的美貌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
巫马冬亦笑着向前走,秋式微的脸却越来越红,她呆呆等巫马冬亦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对方的双眸近在咫尺时,她才闪动着瞳仁牵起她的手。
“怎么了?”
巫马冬亦见她好像痴了一样,刚要调笑她,对方却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柔柔的吻。
一个美人的沉迷是对另一个美人美貌最好的夸赞,巫马冬亦的口脂染红了秋式微的唇,她笑着拉着她坐到镜前,拿起胭脂慢悠悠地说道。
“等画完,跟我去个地方好吗?”
马蹄声急,催日头更红,yan光更媚,秋式微虽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但是心中却安静得很。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们来到了杨子河的上游,岸边停着一尾漂亮的小船。
“来,慢点。”
巫马冬亦将马拴好,扶她上了船,撑起竹篙向河中心驶去。秋式微不愿g坐在篷下,于是陪她一同站在船头。
“g嘛出来,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不累吗?”
秋式微没回答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运着气嘛,不累。”
“你的气功就用在这儿啊~”
“这大概是最好的用途了,”巫马冬亦说着指向前方道,“你看,再往前走走就可以看到环彩阁了。”
“这不是杨子河上游么,上游只看得到小小的一点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
船行的快了起来,秋式微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她转身回到船内,煮上水想泡一壶生普。
茶的香味丝丝缕缕地跟着水汽飘向船边,秋式微正yu倒茶,却听到巫马冬亦急切地唤她的名字。
“式微!快来看!”
她揭开窗帘跑向巫马冬亦,傍晚降临,河风清冷,可眼前的景se却十分热烈
日暮的橙正流向水州,连山上青翠竹林都染上了暮红,眼前如同上演着一场jg致的戏目,街道上车水马龙,锦簇的酒家旗帜飞扬,扬子河变得滚烫而璀璨,托起的一颗又一颗船只,如同因切断了天空与大地的距离而坠落在杨子河上的群星,为晚行的人作舟。
“好美。”
秋式微不禁向前一步,因眼前景se震惊到出神,而巫马冬亦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对她而言,眼前的人抵过眼下所有美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们的手心因相执而微sh,当夜幕的青与夕yan的红相拥,绮丽而暧昧的紫从天边开始,一点一点晕染了水州,两人相视,秋式微眸光闪烁,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真的很美。”
巫马冬亦只是笑,伸手为她拨开额边的乱发,她的眼中带着不忍和眷恋,这让秋式微感到不解,可她默契地没有立即询问,直到一刻后巫马冬亦迟疑着开了口。
“我知道你来水州约有两年,但不一定看过水州的好风景,我觉得亏欠,却想着来日方长,可雍州之行让我明白,时间…大概所剩无几。”
“式微,我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你,因为我知道我们彼此足够信任,若我说我要带你走,你一定不会犹豫。但是关系到你的家族,还有大统的安危,我想我一定得告诉你了…”
“我与清暄在雍州几日,发现巫马冬原此行实在突兀,而雍州城内的旅店和驿馆突然多了许多宾客,连青楼小馆内的生客也变得多了起来,而这些人的吃住习惯与北狄兵将习惯相似,看来,北狄的内j已经渗透到了雍州,雍州与圣都相连,等巫马冬原控制了皇城,他们就会迅速切断雍州与外面的联系,等北狄大军杀入大统,里应外合,将大统一举拿下。但是,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巫马冬原虽然贪婪,但还不至于谋反,所以总结我所感受到所有蛛丝马迹,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我去拜访了我爹的忘年之交,雍州的凤翔将军,他二十年前解甲养老,是目前活着的唯一参与了那件事的人。”
秋式微浑身一颤,不自觉地握紧了巫马冬亦的手。
“你是说我秋家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之惨烈,秋式微不愿回想,但是她隐约知道了巫马冬亦想说什么。
“是的,当初秋国公行刑在圣都城门前,皇帝为侮辱秋国公,允许天下人围观行刑,最终沉尸入海。传说秋国公身高八尺,容貌如异族美nv,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看脸难以分辨是男是nv。”
“我爹确实容貌娇媚,五官y柔,单看外貌很难分辨x别。”
“凤翔将军告诉我,行刑那天,皇帝坐在城门上,带着皇储后g0ng一起观赏,他坐在城门前,亲眼看着秋国公人头落地,然后是他照皇帝圣旨亲自将秋国公的身t和头颅分别抛入不同的海域,他跟我说秋国公身t修长,不仅貌如美nv,肢t也与nv人一般纤细,就连脚也像nv人一样小巧纤长。”
秋式微听到这儿,突然像被点了x一样一动不动,连呼x1都不甚明显。而事实已经呼之yu出,巫马冬亦便没再讲下去,她看着秋式微眦目yu裂的样子,心如刀割,试探着揽她入怀。
当年秋国公能金蝉脱壳,如今看来替si鬼就是北狄安排的,而冉璎求皇帝免秋式微si罪,估计也是秋国公所托。可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他可以十年磨一剑与北狄谋划再次za0f,却从未想过与秋式微相认,遁入山林放下一切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秋国公的心机深不可测,你和冉璎身份暴露,加之巫马冬原对我商号的觊觎,才使得他的计划被打乱,露出一点马脚,我们为今之计只有…”
突然船边传来信鸽咕咕咕的声音,俩人同时抬头,见鸽子落在了船上,巫马冬亦的瞳仁在一瞬间剧烈颤抖起来,她连忙抓起鸽子打开小竹筒取信。
小小一张纸上的消息却足以让人血ye凉透,巫马冬亦与秋式微相视,皆面如si灰。
“看来大统已经保不住了,我回来路上就想过尽量带你带着巫马家的人走。”
“我们就,就这样走吗,什么也不做?”
“雍州直通圣都,已经布满了外敌j细,巫马冬原g结北狄谋反已成定局,恐怕不是你我之力可以扭转的。”
“你…”
秋式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式微,若此事还有反转的可能,我也不想放弃我的国家,但巫马冬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不管是谋反失败还是成功,我与二哥都要背上骂名,都会被任何一方的人赶尽杀绝,我不能让你和我的家人陷入这样的险境,眼下之计,只有走为上。”
“今天我本来以为此事还有变数,想与你商讨面圣之计,但事情已经不是我预想的那个局面了,信上所言龙武卫增兵为实的话,最多两日皇城就会沦陷。”
“或许…”
“式微…”
巫马冬亦看向她,丰满的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凉薄的话。秋式微看懂了她的迟疑,明白了此事已无反转可能。
谋反一事向来不需要太多兵力,龙武卫现在招兵只是为了让北狄的人混进皇g0ng,同时也是给北狄一颗定心丸,当今皇帝疑心病极重,za0f一事就算上报,他也不一定会相信,就算相信,歼灭了叛军,最后灭族的肯定也是巫马家上下。巫马冬原到时候从皇城北门和东门同时进攻,凭借jg兵良将,定能生擒皇帝,控制了皇帝就是控制了皇城控制了圣都,哪怕雍州有强兵还有与反军一战的实力,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城中j细为北狄大军放行,改朝换代便是定局。
“你是不是失望了…”
秋式微摇摇头,她站起身走到巫马冬亦面前。
“我失望什么,现在的我可以在这里过安稳日子都是靠你,如果要你冒着灭九族的风险救残破不堪的大统,倒真是b1a0子无情戏子无义了。”
说罢秋式微捧起她的脸,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毛。
“可能逃去哪儿呢?”
“从水路走,横过汐江到h县,在其春不散湖上有个岛。三年前谈生意时我偶然发现的,h县多是年事已高的老者居住,几乎没人管湖上的岛,也无人踏足。清暄会带走年轻的家眷,日后若有转机,她自会来寻。”
“那商号呢?这都是你的心血,难不成真要拱手让给巫马冬原?”
“商号若不落在巫马冬原手中,他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受牵连的又何止几人,日子都不定安生过,哪该考虑生意的事。”
“好,不管你怎样决定,我都跟你走。”
“式微…”
此时夜se浓郁,明月如刀光般凛冽又清脆,水州窜动着万盏灯火,她们身边却只有风声水声,可秋式微却平静极了,并没有一点恐惧,她看着巫马冬亦,只是沉默片刻便又重新点起炉火——
“既然要走了,那今夜便多看一会儿,喝茶。”
虽然姿态并不卑微,可这仍然像是一场逃亡。巫马冬亦没有准备马车,而是让青衣多备了几匹快马,她虽然要走,但是为了不走漏风声,随行的除了桃衣和青鸟,并无他人。
李清暄三日后启程,她会帮忙安置巫马家大部分年轻家眷,并与她约定好,等风平浪静之时h县再见。
而巫马冬yan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在临走前交给秋式微一对jg致的护指,还不忘好好叮嘱她勤练武功。
星月当头,翻身上马再回首,巫马府已不是可安身的居所,而水州…也不似从前那样热闹,哪怕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青鸟和桃衣带路,很快就到了接应的地方,一条仅足四人搭乘的小船停在岸边,除了寒风袭扫荒草的声音,周围偶有一两声不太尖锐的鸟鸣,竟萧条得让人想要落泪。
“商船什么时候能到?”
巫马冬亦点了一只火折,青衣拿出地图,指了指河道中游。
“当家,我们乘船大概一个时辰才能到这里,她们已经在等候了。”
“好,出发。”
小船行得慢,对桃衣和青鸟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她们立在船尾,望着月夜下灯火辉煌的水州离她们越来越远,不自觉眼眶酸涩。
“冬亦…”
秋式微似乎听到青鸟细细地啜泣一声,连青鸟都对水州如此不舍,更何况巫马冬亦呢。
“我没事…”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当秋式微看到她的表情时,又很难被这句回答说服。她睫毛抖得很急,晃动了她眼里的不舍和不甘,连眉毛都在哀伤。
秋式微在这一瞬间非常能理解那些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帝王将相,看到巫马冬亦的隐忍时,她真的非常想要此刻ch0u出长剑,一骑绝尘赴圣都,斩下狗皇帝和叛贼们的头颅,悬于城门,为她出一口恶气。
可更令她十分心疼的是,那天她们泛舟扬子河上,巫马冬亦那样冷静地做出了最稳妥的决策,可那日到今天她们离开中间也不过两日,而大概在她们安全抵达h县之前,她都没时间为失去自己的心血悲痛,还要担忧这一路的变数。
“冬亦…”
巫马冬亦应声抬头,秋式微已紧紧握住她的手,看她的眼神既悲悯又温柔。
“知道还有你会为我所失而悲,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其实没关系,我所有的财富都没有溜走,”巫马冬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了…”
巫马冬亦说着,眼中的不甘薄弱了几分,她抬起与秋式微紧紧相握的手凑在脸庞,嘴角带上笑意。
“至少你我可以平安无事,这是我最大的祈愿。”
一个时辰很快,她们顺利登上了商船,而遥远的圣都,亲眼看到了巫马冬原所招之兵的冉璎和凌珞,却更难安眠了。
虽然长相打扮伪装的与中原人别无二致,甚至口音都学到没有一丝破绽,但是冉璎和凌珞可以肯定,他们是北狄的军人,根本不是雍州的居民。
皇城背山,北狄人最擅长骑兵作战,从高处俯冲到北门,背刺皇g0ng,里应外合,生擒皇帝犹如探囊取物。
冉璎当然希望她爹冉煜尽早滚下龙椅,可是她并不希望北狄取代大统,统治她们冉家的黎民百姓。
“殿下,我们现在夜赴皇城面圣,还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凌珞的建议确实是唯一可以阻止巫马冬原的办法,但是她也知道,一直以来,她们都分别与那个人单线联系,若不是水州的变故,她们与巫马冬原都不会相见,而这种孤身作战正导致她们对计划一无所知。
而且严格来讲,她们也是叛军,现在正处在摇摆不定的状态。揭发巫马冬原,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龙武卫可是jg兵强将,冉煜从未亲临战场打过仗,就算手握强兵又能怎么样,而且皇g0ng里那群草包又能g什么?御北将军倒是良将,可是我出逃这么久,他不一定会相信我,说不定见了我还会第一时间捉我回g0ng。”
“那依殿下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巫马宰相生前与已经解甲归田的凤翔将军交情颇深,若是去求巫马冬亦通知凤翔将军,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冉璎脸se如灰,只因为现在她能想到的办法都没法实现,“但是按照冉煜的作风,巫马冬原既是反贼,定不会放过巫马家上下一百口人,所以巫马冬亦绝对不会出面,我想她现在已经开始计划全身而退了。”
无奈焦躁一起敲打着大脑,冉璎恨自己没有控制好秋式微,又恨冉煜昏庸,朝廷上下乌烟瘴气,灭顶灾难迫在眉睫,朝中竟无几人可用。
“当初如果巫马冬亦没有识破我的身份,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我冉璎,我大统怎会受这窝囊气!”
“殿下,虽然我说这话大逆不道,但是,”凌珞眯着一双满是jg明的桃花眼,试探道,“皇帝庸匮,j臣当道,哪怕此事非大统气尽的信号,在当今太子的手里又能如何变化。您是太子的亲姐,太子的才学…呵,如此看来,不如接受这个结局。”
“接受?”
“我知道我说的很荒唐,但是此事实在复杂,不是靠你我二人可以解决的,殿下…”
冉璎捏紧了拳头,狠狠瞪着凌珞,仿佛下一秒凌珞就会在她面前灰飞烟灭。
“你要我,大统的王储,放任北狄灭我大统吗!”
话音未落,突然门窗大开,龙武卫如cha0水般涌现,一个得意的声音缓缓响起,将龙武卫划分两道。
“微臣巫马冬原参见平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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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和起居郎消失这么久,没想到对大统的赤诚之心还是这么令人感动,微臣羞愧难当啊!”
巫马冬原起身,皮笑r0u不笑地看着冉璎和凌珞,周围的龙武卫装备着长矛短剑将厢房围得水泄不通。
凌珞将冉璎护在身后,她眯着眼扫视了周围一圈,上次在水州被偷袭让巫马冬yan长了记x,这次他在房顶布置了弓箭手,甚至树梢上都站了几个龙武卫,仅仅是看气势,都能约0出这是轻功高手。
这下cha翅难逃了。
“将军深夜到访,就是为了戳穿我俩的身份?”
凌珞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巫马冬原警惕地挑了挑眉,招呼几个人上前:
“来人,先搜身。”
几个龙武卫上前,冉璎却突然大喝一声:
“慢着!”
“你是什么身份,敢搜我的人,就算我出g0ng已久,也还是大统的公主!都给我退下!”
可龙武卫丝毫不受冉璎的影响,已经上前擒住了凌珞,“咣当”一声,她身上的一把软剑掉了出来。
“混账!”
冉璎愤然起身,但龙武卫已近身前——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