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从东海来
作者: 不明眼
简介
1995年春天,浙江舟山沈家门码头漂来一艘满是血迹的鬼船,船上的五名船员和两名东海大鱼墓的科考人员全部失踪,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无人知晓,真相迷失在大海中央。
23年后,来自草原的小萨满、四川大学的海洋考古学者以及神秘的茶馆老板一同追踪不明包裹回到这片海域,
随着第二艘满布血迹的鬼船被发现,大鱼墓的真身,鬼船事件的真相,还有属于这片深渊的秘密也终将被这些命运交错的人缓缓揭开
引子一。 鬼船
1995年春,浙江舟山码头,阴天。
十一点出头,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正在海边玩闹,两三个堆沙,还有三四个提着从渔船上拿来的小桶,正在海边挖小海蟹和蚬子。
他们都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同这片大海最是亲近不过,其中还有一些人的父亲还在东海捕鱼未归,他们的母亲天天在家念叨,也因此天气刚刚转暖,这些孩子便穿着还略显厚实的棉袄来踏海。他们嬉笑着在海滩上追来跑去,打上岸的浪头将孩子们的脚印一次次冲刷不见,而随着一阵阴冷的海风吹来,一个孩子忽然在海边站住不动了,他睁大了眼,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似乎在那乌云堆积的阴沉天际下看到了什么。
“有船!有船来了!”
两颊冻得通红的男孩儿喊起来,又叫冷风灌了一腔,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极其尖细,很快引的越来越多的孩子围过去,他们睁大眼看着海平线上的那一小片阴影变得越来越大,渐渐露出桅杆和船头那是一艘比寻常渔船要大出不少的出海船,通体发白,它远远地在海平线那里徘徊了一阵,像是没有方向,最终慢吞吞地朝码头驶了过来。
随着船体越靠越近,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看出不对来,那船压根就没往码头的空地儿去,而是径直对着几艘停泊在码头的小型渔船撞了过来。打头的几个男孩子尖叫起来,一路跑一路大喊要撞了要撞了,就这么才终于叫在远处忙活午饭的几个渔家妇女抬起头,她们常年在海边等待外出打渔的丈夫,早练就出了一双双擅长远眺的好眼睛,其中一个女人一眼看到那艘路径诡异的船侧面用血红油漆写上去的“跃进号”三个字,她心头一颤,也顾不上手头切了一半的鱼头,一下子站起来就往码头跑去。
她再没想到,这艘船还能回来!
明明在几个月之前,他们就失去了和跃进号的一切联系,定位消失,无线电中断,这艘出海考察船上的七个人连同跃进号一起迷失在了茫茫的东海上,她甚至以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哪里能想到,哭了几个月,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跃进号竟然回来了。
女人发疯一样地往海边跑去,同时大声疾呼的孩子还惊扰到了一些在码头上做生意的渔民,他们纷纷放下手上的杆秤和海货,抬头看过来,就见那艘看上去破败不堪的船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就朝海边的渔船冲了过去。
“小心!”
撒足狂奔的海岸巡逻员扯着嗓子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跃进号的船头直直地插进了一搜小型渔船,由于吨位的差异,一连又压住了另外两艘小船,而后终于在人们的尖叫里慢慢地刹了下来,通身的铁皮都发出了让人心悸的震颤声。
一时间,无数渔民,游客,甚至乃至路边的三轮车司机都闻讯而来,原来空荡的海滩和码头上忽然挤满了人,巡逻员吹着哨让挤过来的人群散开些,又扯开嗓子喊道:“船上的人呢!睡着了?怎么停的船,碾到人家船了知不知道,还好没人,赶紧出来好好把船栓了!”
巡逻员猛吹了几声哨,然而跃进号上却始终没有回应,不多时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终于有个本地的渔民站出来道:“别吹了,你刚来不久,知不知道这船都丢了好几个月了?我看是碰上大鱼,船上多半没人,都叫鱼吃了。”
“说什么呢!你才给鱼吃了!”赶到近处的女人听得脸色发青,她等了几个月,周围人翻来覆去地说她男人是叫大鱼吃了,弄得她也睡不着,每天哄孩子睡了就盯着海看,后来看得眼睛都花了,好不容易等到跃进号回来,她再也不想听这些风言风语。
女人看着近在眼前的跃进号,她等不及,扯了把上船的梯子,一把推开还在吹哨的巡逻员跳了上去。跃进号出海的时候她晓得的,因为当时从四川来的海上考察队一共就两个人,所以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这艘船是用他们当地的渔船改的,给的是最好的船,女人本来还觉得自家男人是捞了个肥差,但谁能想到,这趟本来几个月就折返的旅程归期却一直拖到了春天,这么长时间连个音信都没有,许多人都说,跃进号怕是成了鬼船了,谁叫他们是追着大鱼去的,而且船上还带了个女人,这都是坏规矩的事。
女人的身手从未这么敏捷过,船没有拴,给她这一下弄的剧烈地晃了一下,岸边的人发出一片惊呼,巡逻员气急败坏地连连吹哨:“你这个女的怎么不听人劝!已经叫了派出所的人了!”
女人没有理他,又或者说她已经被船上的景象吓呆了,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甲板上大片黑色的污渍,一阵海风吹来,风里除了熟悉的海腥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岸上的人也闻见了,几个孩子捏着鼻子险些呕出来:“这什么味儿,好臭啊!”
“这是有东西烂了呀。”一个老人家说得满脸笃定,又冲女人喊,“快下来吧,那上头多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到时候把你也吞了。”
女人的心砰砰直跳,下头的人还没瞧见甲板上的东西,但是她已经瞧见了,这大片大片的污渍像是已经风干很久,都牢牢地沾在甲板上新刷的漆上,蹭都蹭不掉。
一阵阵腥臭的风吹来,女人屏住呼吸,她还抱有一线希望,于是又往船舱里去了,谁能想到这一路上的臭味越来越重。跃进号早就断了电,女人叫了两声王仁贵,没人答应,她大着胆子往里头走了点,结果这时候,她脚上突然踢到了什么,圆的,在黑暗里滚了一圈又回来了,还是撞在女人的脚上。
那是一只斑驳的罐头,像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女人心头一跳,正要把它捡起来,突然有一束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一下子照进黑暗的船舱里,在瞬间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险些就跌倒在地上。
在船舱里,大量黑色的污迹喷溅在雪白的漆面上,狭窄的走道里同样布满污渍,单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给拖了过去,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女人如今也已经意识到,这些都是人血,她身子一软,靠在一旁的钢骨上,一下摸到了满手的粘腻,似乎这个地方到处都布满了黑色的血,就快比上码头上的杀鱼摊了。
“别靠在那上头,警察就快来了。”
女人背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老外,鼻子很大,棕色头发。他捂着鼻子,用手电照着船舱里头,像是想要找到一个活人,但很快四个角落都照到了,船舱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影,岸上这时候有人等不及了,喊道:“小乔啊,那上头有人没有?你是外国来的,大鱼应该不会找你。”
“我再看看,别急呀!”
老外的中文说得很溜,女人也认得他,知道他是刚来中国做渔业生意的,她扶着老外站起来,老外让她别进去了,就在外头等,万一里头真有他们说的那个逼gfish,应该也不会吃他这个白种人。
女人给吓得说不出话,她见老外一头就往船舱里头钻,本想拉住他但是没成功,老外踩在满是黑色血迹的地板上,脚甚至会被黏住,每次抬起来都会发出十分恶心的声音。女人感到一阵阵作呕,等了一会儿老外就出来了,他用手捂着一边衣襟满脸嫌弃:“里头没人,但是,都是血,太多血了,很臭,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
“没人真的是大鱼,真的是大鱼把他吃了。”
女人心底的最后一线希望落空,脸色彻底变得惨白,老外拉了她一把,为难道:“还是下去吧,我不会被吃,但是你不行啊,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很多,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女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给老外扯下了船,她身上还沾着血,在岸边的人见了她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小孩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爸爸呢,爸爸回来了吗?”
女人看着小孩的脸,几个月来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她想到家里的船没了男人就没人开了,还有这个儿子,家里没了顶梁柱,之后又要怎么养,女人越想越觉得天旋地转,很快竟是双膝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岸上的人群就此像是炸开了锅,刚刚的老人家摇了摇头:“是大鱼吃的,肯定是它干的,这是艘鬼船啊,都别上去了,赶紧回去拜拜观音吧,去去晦气。”
远远的有警车的声音传来,女人睁着眼睛,看到刚刚的老外走远了,而同时,又有一个中年人不顾人的阻拦要往船上冲,好像也是船员的家属。她转过头,看到船上血红的跃进号三个字,眼前终究是一阵阵发黑。
是大鱼,是大鱼把这艘船上的人都吃了。
引子二。 老萨满
2018年9月,内蒙古新巴尔虎右旗。
老萨满从蒙古包里出来,草原上早晚凉,正午时太阳晒着,还是有些热的。他这把年纪,身上穿着厚重的神衣,给那群游客跳了快半小时的舞老早就汗流浃背,此时他微微喘着气,进了右手边的第二个帐篷。隔着帘子,外头那群上海游客的声音还远远地传进来,正在夸门口迎宾的小姑娘卖相好,老萨满叹了口气,将帽子和鼓都放下,喝了口门口放着的奶酒,跟着又去看床上睡着的年轻人的情况。
和寻常的蒙人长相不同,老萨满屋里睡着的这个年轻人颧骨不高,脸上也没什么肉,身板瘦而单薄,眉清目秀地甚至像是个女孩儿,如今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虚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停,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在睡梦里也不安稳。
老萨满用手试了试年轻人的额头,摸了一手的虚汗,而年轻人就像是感知到他的触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咬的齿关里吐出几句破碎的蒙语,还是一如往常,是在叫他的父母。
老萨满摇了摇头,要是早知道那个包裹会把人弄成这样,他再也不该让年轻人自己去拿快递,本以为是去了内陆的那几个不孝徒弟给他寄了土特产,却没想到包里的东西竟然这么凶险,害的他这个小徒弟旧疾发作得厉害,当日险些把舌头咬断,紧接着又连着发了两天高烧,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小徒弟不但没有醒来的迹象,似乎还在梦魇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