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苗玩弄着手里的火苗朝它吹气,我用余光扫了一眼两旁的玻璃,看样子并非是打不碎,这时钱苗笑道:“我知道你会选杨光的船,因为你查了他,其实就算你不选杨光的船,他也会上船,因为在你找他之前我就找过他了,他可是一直惦记着当年把他几个兄弟害死的人,我和他稍微说了说,他就决定要帮我……至于老太婆这边,我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乖乖当条狗她就从不觉得我会咬人,只让我注意你们的情况,我去做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情。”
“在船上的事是怎么回事?”赵大有问,这件事我也没想通,都听了三四个版本了,还是没有一个可以解释船下的声音和赵大有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真的是海鬼。
钱苗恹恹看着她:“不是很容易吗?大小姐,你还没想明白吗?船上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海罐头,这么精贵的东西少一点还好说,如果一下丢失了很多,老太婆会找麻烦的……龙女号上那些人就只是吃了寻常的兴奋剂而已,那条鱼是我特意弄来混淆视听的,希望让你觉得是鱼有问题,但药是下在他们水杯里的,就只有你我没下。”
赵大有一愣:“那他们怎么会发疯?”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不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疯我最后看到的把你拖出去的人,是杨光!”
钱苗笑起来:“杨光切断了电源,跳进海里拿钢筋摩擦船底,你去求援的时候,我又切断了无线电,杨光这时候回到甲板上开始将那些人一个个弄死,他们也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我和杨光跟着喊了两句,就真的以为是在互相残杀,杨光混在里头,很快就把人都弄死了。”
钱苗说到这儿像是很得意,又或者说很享受这种把所有人蒙在鼓里的过程:“接下来那出戏我很喜欢,赵姐你应该还记得吧?杨光把我拖出舱门那出,为了增加真实性我还挨了两下……我估计你以为是王昊做的,不过那个时候姓王的已经给我们扔下船了。”
赵大有已经彻底明白过来钱苗的把戏,气地咬牙:“从头到尾都是你和杨光在唱双簧,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相残杀,我在海里看到的东西就是杨光,他因为是海罐头受害者所以浑身皮肤都白得病态你就是想让我觉得,这些人都是因为海罐头才死的,这样之后留我一条命,我才会查到宋玲。”
我想起来那颗散落在船头的三通,既然不是赵大有的,那极有可能就是杨光和钱苗在匆忙中处理王昊的尸体不小心留在那里的,因为赵大有后来没有看到王昊的尸体,他就默认为这个人还活着,但其实王昊早就已经死了。
我想得后脊背发凉,在当时的情况下,杨光和钱苗完全可以直接弄死赵大有,但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做,就一定有他们的目的,我皱眉道:“你们特意搞了这出戏,又留了一个人,是为了之后这些事?”
“光是死老太婆一个不够,我要这个公司给她陪葬,我从小到大见到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要放过,留她这条命,还放任她跑到那个岛上去就是为了之后的事情,我知道她家里有背景,她那个哥哥不会放任她流落在岛上的。”钱苗恨恨道,“把你们弄来和安德瑞狗咬狗正好,我原本还以为赵家会来很多人呢,结果就来了你一个,杨光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但是没办法,他还是得把你引到鸡心岛上去。”
我听这意思,钱苗从小应该是被安德瑞养大的,看起来这么多年只是外表恭顺让他们研究,其实内心里一直暗搓搓地想要将他们整个公司的人都弄死,这次索性便借赵大有彻查鬼船的势头一举把整个安德瑞端了。我想到这儿不由感慨钱苗的城府,也不知道这群老外从小对她做了什么,最后把她弄成这样,一心只想要所有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的人为她父母陪葬。
见我们都不说话,钱苗笑了笑:“杨光一直想要海罐头,这也是我让他和我合作的一个条件,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后,我干脆就让他吃了个够,以他吃的剂量,早晚会死,但是没想到因为那块佛牌刺激了他,所以提前发作了。现在安德瑞倒了,老太婆死了,3048和跃进号的子女都死完了,剩下的只有你们。”
黑暗里她啪的弹开了打火机的盖子,火苗在她眼底翻涌不停,冷冷地泛着光,钱苗看着乌那格狰狞道:“从小到大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之前你给老太婆做事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暗中弄死你,又觉得可惜,现在这样正好……你也死在海上,就像那些梦里我的父母一样,无论怎么求救,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 胎儿记忆·★
钱苗像是跟我们讲累了,说完便要将打火机扔在地板上,我心头一跳,正要往上扑,这时乌那格却忽然说道:“你这么恨,是因为安德瑞其实已经让你想起来了吧?以前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接下来是一直做噩梦,还是根本没法睡觉?”
钱苗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懂什么?那对狗男女把你带走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乌那格从我身后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又冷静,他在这一刻甚至不再发抖了,身上的铃铛全部安静地垂着,听不到一丝晃动,轻声道:“我想知道,最后在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
“你还敢问我?”钱苗的脸狰狞起来。
乌那格淡淡道:“我师父杀头羊都讲究生死明白,既然你是因为我的父母要杀我,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那至少得让我知道他们最后到底做了什么,这世界上也只有我会好奇这件事,未来你也没有别的机会可以说了。”
钱苗死死盯着乌那格,半晌却是恶狠狠笑了起来,我看她的情绪开始出现波动,趁机仔细研究了一下两旁玻璃的构造,最好的情况下就是我打碎玻璃直接将二人扔出去,相比于烧死在这艘船上,淹死可能还会稍微好受点。
钱苗笑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把打火机盖子合上了,冷笑道:“那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钱苗讲起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在一片寂静的船舱里显得无比清晰:“从小到大,老太婆给我用过无数次那个药,希望我能想起来更多的东西,就为了还原她那个该死的妹妹的死因,有一次她还说,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也是有记忆的,但是只能被动地想起来,而如果我能把那些东西都记起来,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1995年春天,浙东东极岛附近海域。
一艘小型渔船在夜色里飘荡在海面上,马淮丽刚包好了一顿饺子,喊钱东来吃饭,这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里头的小家伙时不时就要踢他一脚,马淮丽叹了口气:“小家伙还是要吃肉啊,光给喝汤不行,营养不够。”
钱东无奈道:“现在也只有这点肉了,凑活先吃吧。”
两人拮据地吃完了盘里的饺子,又喝了点饺子汤,钱东收拾好本来早早要歇下,然而却不想就在这时,马淮丽却突然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了一个东西,外表十分破败,但绝不是什么寻常该出现在海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飘荡在海面上的小船,又或者说,是一艘救生筏。
马淮丽叫来钱东,两人拼命呼喊,小船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那是一对瘦骨嶙峋的男女,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而男人手里则提着一个用遮雨布扎成的大包,两人见到他们目光非常呆滞,一时间甚至说不出任何话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动作。
马淮丽和钱东立刻意识到这是一艘失事渔船的救生筏,赶忙将这一男一女连同孩子都救上船来。这两人已经不知道在海面上漂了多久,上船时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清颜色,还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怀里的孩子更是虚弱至极,只有微弱的呼吸,但也已经没有力气哭闹了。
通过两人断断续续的叙述,马淮丽和钱东慢慢弄明白,他们名叫乌兰和门德,是一艘失事渔船的幸存者,两人在这之前已经在海面上漂了很久了,本来都已经快弹尽粮绝,好不容易才碰上了他们。
马淮丽怀着孕,听说乌兰是在救生艇上早产的心疼不已,立刻提出要返航送他们上岸,顺便她也该去卫生所准备生产了。当天晚上,为了照顾乌兰和门德,马淮丽在他们在本就狭窄的船舱里辟出一块地方给他们休息,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往普陀走,前两天一切都相安无事,但只有一件事始终让马淮丽觉得奇怪,那就是乌兰和门德带上船的那个包。
就连睡觉,两人都要紧紧地抱着这个包,有时甚至连孩子哭闹都不管,马淮丽怀着孕,对气味尤为敏感,自从两人上了船,每次踏入船舱,她都能隐隐闻到一股腥臭味,这个味道不会是来自乌兰和门德或者孩子,只有可能是那个包。
返程的第三天,马淮丽实在好奇,趁着乌兰和门德去甲板上哄孩子,她偷偷将那个包裹拉开了一角,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差点叫她直接当场吐出来。马淮丽在黑暗的包裹内部看到一只已经腐烂了大半的手,当即给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同肚子也开始剧痛起来。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钱东还有乌兰门德夫妇,而这时马淮丽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在剧痛下早产,诞下一个女孩儿后就昏了过去,闻讯而来的钱东手忙脚轮地给妻子剪断脐带,一回头才发现门德和乌兰都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地上马淮丽生产时留下的血迹发愣。
钱东当时给门德和乌兰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却也顾不上在意,毕竟他的妻子刚刚临盆,生下的孩子浑身都还满是血水,钱东忙活了很久,终于马淮丽慢慢醒转了过来,她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很快便变得惊恐,指着那个乌兰和门德带上来的大包尖叫道:“死人!里头有死人!”
钱东不明所以,只当是妻子头脑还不清醒说的胡话,低头连声安抚,却没想到马淮丽却是越喊越大声,最终引得站在门口的乌兰和门德双双看了过来,两人在海上这些时日都瘦得好像骷髅一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有几分怕人,眼珠悬在睁大的眼白中央,死死地盯着钱东怀里的孩子,过了许久,门德忽然喃喃道:“你就是想杀我们”
马淮丽想到之前看到的东西都快疯了,抓着钱东尖叫不停:“他们拿上来的包里有死人!有死人啊!”
钱东这时才慢慢反应过来马淮丽在说什么,狭小的船舱里,他们无处可去,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乌兰和门德,这么久了,两个人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钱东心中平白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他将孩子塞给马淮丽,挡在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面前,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门德口中念念有词,却在说着马淮丽和钱东听不懂的话,钱东咬了咬牙,抄起一旁的鱼叉横在面前:“别再过来了!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孩子要吃东西,我必须要……”
乌兰口中喃喃,和门德二人目光发直地走到那个包裹前,很快竟从里头拖出了一具已经发臭的女人尸骸,上头的皮肉都只剩下一半了,马淮丽看到这个场面险些又直接晕过去,而钱东也给吓得够呛,面色惨白地哆嗦:“你们,你们到底是”
乌兰和门德对二人惊恐的叫声充耳不闻,在钱东和马淮丽的注视下,竟然像是野兽一般地对着尸骸低下了头……马淮丽见状再也受不住,直接吐了出来,而钱东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虽说吓得手脚发麻,但也知道为了妻女必须要搏一把。他心一横,拿着鱼叉冲过去想要去抢无线电,然而就在他靠近尸骸的时候,乌兰和门德却双双像是护食一般暴起,猛地朝他扑了过来,很快就将钱东手里的鱼叉夺下。
“不要你们不要碰他!”
马淮丽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弱,在床上几乎是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尖叫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鱼叉刺穿了胸膛,乌兰和门德此时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当中,钱东甚至还未断气,两人竟然还用手去接钱东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马淮丽抱着孩子一直缩到墙角,她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肯定难逃一死,只能哭喊道:“求求你们,孩子是无辜的,至少放过孩子!”
她撕心裂肺的哭嚎最终并未唤醒二人的神志,乌兰闻言只是神情木然地站起身,满身是血地朝着缩在角落的马怀丽走去,口中喃喃道:“还要更多的”
她话音刚落,门德便将鱼叉捅穿了马淮丽的身体,短短半个小时内,钱东和马淮丽夫妻就已经双双毙命于鱼叉下。乌兰和门德如同野兽一般将室内弄得一片狼藉,直到床榻上刚刚诞下不久的婴儿忽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二人的动作才猛地停下,抬起黑白分明却又血丝满布的眼睛望向床铺。
一片死寂的浙岱渔2042号上,如今只剩下两个疯子,还有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