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顾铮艰难地起身收拾了一下,出门赶去黄家。
半小时后,雷锐和他差不多是同时见到的,显然这一天雷锐过得也不怎么样,一身酒味和烟味混杂,笑道:“我没回去,这样子可是见不了我妈的。”
两人抬头去看,三楼的阳台上空空荡荡,想来这一连串的事情不可能不对秦雨的生活造成影响,过不了多久,当黄天伟的身份从一个慈爱的父亲彻底变成一个残忍的凶犯,秦雨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顾铮只觉得心口好像叫人挖空了一块儿,如今正敞开着往里吹进冷风,他闭上眼,感到雷锐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走吧,不能和四年前一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好好面对……即便她会怪我们,但这一次,我绝对不想再从斯然面前逃跑了。”
一如不久前两人时隔四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这一次他们站在黄家的门口,心情沉痛更是非比寻常,雷锐再三想要鼓起勇气却始终不敢按下门铃,正在僵持之际,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防盗门竟是从里头打开了。
秦雨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几个装着杂物的包,迎面撞上他们,女人的脸色一僵:“小顾小雷?”
顾铮看出秦雨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愧疚更是如同海啸一般:“您要出去?”
秦雨的脸色苍白,两眼红肿,看上去也不知是几天没睡了,整个人憔悴异常,看到他们只能勉强笑了笑:“来的不巧,我这儿正搬东西呢。”
“阿姨您先坐会儿,一会儿我们帮您吧。”雷锐二话不说就把秦雨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发现里头都是一些药物和流食,两人搀扶着秦雨回到屋子里,就见原先就有些凌乱的室内如今简直一片狼藉,雷锐皱起眉,“这……”
秦雨摇摇头:“那些警察看完之后就给我归位了,这些是我自己翻乱的,因为没有时间,只能带一些要紧的走。”
“您要搬家?”顾铮听出秦雨的言下之意,“是因为前两天的媒体……”
秦雨苦笑:“你们两个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斯然他爸的事,那个梁队长说你们也在……”
说到痛处,女人哽咽了一下,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了,崩溃一般地捂住脸痛哭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和斯然,我和斯然之后该怎么……”
雷锐想到黄天伟在口供里说的话,心口的痛苦就如同刀绞一般,他强忍着低声道:“黄叔的事也有我和顾铮的责任,如果我们早点来,他也不至于会走上这条路。”
“傻孩子,这都是自己的选择。”秦雨闻言艰难地止住哭,她接过顾铮递来的纸巾,“趁着事情还没闹大,我打算带着斯然去隔壁的康复中心住一段时间,之前斯然在那边做理疗,平时叫人上门也方便,而且床还比我们这边好……等到她爸的案子定下来,我们再想其他出路吧。”
“黄叔之前在口供里说,他给你们留了钱,以后说不定可以让斯然出国做治疗。”顾铮压抑住情绪,“这些事情我和雷锐这次一定会帮忙的,阿姨您不要太操心了,律师我们来想办法。”
“好……她爸以前还愿意和我说话的时候就讲,如果你们两个愿意来,那我就就会轻松很多。”秦雨勉强笑了笑,“来都来了,见见斯然吧,我很快就会带她搬过去了。”
她说着,领着两人进了卧室,长长的窗幔下,黄斯然消瘦的手腕一动不动地垂在床边,秦雨带着他们走到近前,看着纱布后女儿消瘦的影子轻声叹气:“她爸爸的事,我之后慢慢说给她听吧,来,摸摸她的手,让她知道你们来了。“
她将薄纱后黄斯然的手拿了出来,顾铮一眼便看到黄斯然皮肤上苍白皮肤上头细密的针孔,心里顿时犹如钝刀子割过一般,而雷锐犹豫了一下,矮下身捉住那只冰凉柔软的手,柔声道:“斯然,我和顾铮又来看你了。”
他轻抚过女孩儿纤细的指节,从小到大黄斯然的皮肤都很白,如今病了四年,原先就分明的血管更是一道道看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某种脆弱的玻璃器皿一般。
雷锐越看越是不忍,在情绪彻底失控前,他站起身擦了一把眼睛:“阿姨,马上家里的东西我们帮您送过去吧。”
“可是那些媒体……”
“在也不怕。”雷锐摇摇头,坚定道,“我早就想好,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照顾她,您就放心吧,这一次不会再和四年前一样了……我们两个,一定会陪她到最后一刻。”
监控杀手 20 初恋和酒精
帮秦雨搬完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最后女人婉拒了雷锐要开车送斯然去新家,毕竟如果要上车,就得反复将黄斯然从轮椅上解下来,秦雨不愿黄斯然在他们俩面前弄得那么狼狈,坚持要走去新小区,顾铮和雷锐没有办法, 只能远远跟在后头,随时戒备着媒体出现。
好在直到秦雨推着黄斯然上了楼,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长焦镜头还有可疑人员,雷锐放心不下,四处看了看情况,发现平安苑小区因为靠近市三院,不少房子都被租给了重病患者家属,而就在秦雨搬去的三栋里有两套对门的房子提供专门的护理房,平时也会有植物人被送去做全身的按摩理疗。‘
“别上去打扰她们了,很多事情我们在秦阿姨反而不方便。”末了,见雷锐似乎还想上楼,顾铮一把拉住他,“秦阿姨想让斯然在我们面前体面一点。”
雷锐叹了口气,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看到三栋五楼的 502 亮起灯,苦笑道:“我们俩认识她十年了,结果现在还要被‘体面’束缚着,但凡要是我们中任何一个是她男朋友,这时候就可以直接抱着她上去了。”
顾铮拍拍他,还没说出话来,雷锐又道:“想喝酒吗?”
“你昨晚还没喝够?”顾铮回想起今天下午雷锐身上那股苦涩的烟酒气味,“有用吗?”
“有用。”雷锐笑了笑,“四年前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告诉你,有用。”
顾铮一愣,想起之前殷佩兰确实和他说过,雷锐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染上了一些坏毛病,而就在差不多一样的时间段,顾铮缓解痛苦的方式却是一心扑在新工作上,从鉴定中心辞职后,有差不多大半个月他一个星期就睡二十个小时。
此时,北阳的夜幕即将降临,顾铮感到熟悉的痛苦,但和那时不一样,这一次雷锐也在。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磨叽。”见他不回答,雷锐直接上来拉他胳膊,“怕什么,丢脸还有我陪着,不会让你回不了家。”
顾铮心想就雷锐的酒量,是谁回不了家都不好说,种种挖苦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对上雷锐笑得难看的脸,他再开口时说出的确实全然不同的另一句。
“想喝酒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顾铮将车开进了四环黎阳路附近的一条小街,这附近有很多酒吧,雷锐吃惊道:“顾铮,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滴酒不沾,结果你都可以上外头喝酒了?”
“去酒吧喝酒也要找信得过的,还可以给你打个折。”顾铮轻车熟路地将车停下,领着他走进奇怪八绕的小巷,不多时就停在一家亮着黯淡灯光的工业风酒吧门口,一开门,一只黑猫便从雷锐的脚边溜了过去,吧台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欢迎光临,别把猫放出去,否则可是要被扣在这儿当酒托的。”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雷锐一愣,抬眼看去,发现吧台后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知性打扮的女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阿酒,他睁大眼:“这才是她的主业?”
“来喝酒就别带工作了。”阿酒的声音听着已经有点醉了,“今天店里也没别人,你们俩是唯一来照顾生意的,给你们打个七折吧。”
她说着将一张酒单和一个猫罐头从桌上推过来:“顺便帮我喂下猫。”
雷锐下意识地接过猫罐头,顿时眼前黑影一晃,刚刚的黑猫已经到了眼前,阿酒笑道:“看来还挺喜欢你的。”
“直接喝你的特调吧,我俩酒量都不行,别太过。”
顾铮点酒点的利索,雷锐一听这架势似乎他过去来过不止一次:“可以啊顾铮,亏叔叔阿姨还让你相亲呢,照我说完全不需要了。”
“算了,我不能喝,给我度数低的,他你就随便灌吧,别让他死在大街上就行。”
顾铮凉凉看人一眼,把阿酒逗得大笑起来:“行吧,那我就自由发挥了,坐,今晚小金不在,你俩陪陪我吧。”
“她人呢?”雷锐看这情况,这俩姑娘应该都不是主业研究摄像头,搞个副业而已都要到韩国去学习,可见两人对这件事都很有执念了。
阿酒虽说看上去已经半醉,调起酒来倒是十分利索,笑道:“还在跑滴滴呢,得到十一点才能回来吧……她晚上睡在这儿,你们如果喝得晚能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