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过,哪怕高层做出了错误决定,自己也理应服从命令,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只当是在拯救s星的道路上做了一次失败的尝试。
可事实证明在这条道路上要他付出的不仅仅是生命,甚至还有人性、良心、尊严、骄傲以及很多为人需要具备的基本的东西。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奥汀那样的人可以得到重用,为什么既无训练基础、也无良好品德的一帮人可以执行联盟的公务任务。
这颗星球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老实说死亡他是没有多怕的,但他确实很怕变成约克那样。
他和约克现在互相觉得对方迷失了,就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约克原本就很不满阿尔文不认真听演讲的事儿,思想审核总不过估计也让他看不过眼。他其实对阿尔文的思想问题早有觉察,只是这次终于爆发了而已。
阿尔文隐约觉得如果约克知道“空中大追捕”那天他是故意放那些变异人离开飞行器,那约克可能会想杀了他。
至于那天阿尔文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在他听出安琪满口谎言、胡说八道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拆穿,而是选择了听下去,他也很想知道一个被拷在墙上的家伙只靠一张嘴能做出什么程度的反抗。
很快,戴文的偷袭解决了他的疑问,但他当时一点也不慌乱——即便是空手夺枪也是他们在军校学习的基本技能,更不要说对付这样的小偷小摸。
或许在安琪眼里,这个计划有赌的成分,赌的就是阿尔文究竟能不能在戴文得手之前摆脱所有束缚,及时制住戴文。
但是对阿尔文来说,这不是一场赌博,而是必然——类似的训练他们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其他人说不定反应会慢些,但是对他来说绝不可能失手。
当他反扭过戴文的右手把戴文按在墙上,他有过一瞬间的迟疑,因为戴文的手上没枪。
当时他想的是可能这人是个左利手,枪在左手上。
这倒也无妨,因为按他的擒拿姿势,戴文的左手也做不了太大动作。
所以他十分冷静地要求戴文把枪交出来,直到戴文的第三只手拿着枪顶在他脑袋上,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方面是因为乍一看到这样畸形的人体让他感到不适,另一方面是,他明知戴文没有拉开枪的保险——他意识到这些变异人的去留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究竟是要把他们押入安置区,还是放他们离开?
阿尔文选择了后者,这个过程堪称鬼使神差。
如果现在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在已知针对变异人的安置是大势所趋、不可违抗的情况下,那么他未必还会选择放人——毕竟现在看来这多少有些无意义,因为他放走的人迟早还是要被抓回去。
但是在“空中大追捕”的当晚,在一切刚刚开始时,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糟,他曾幻想高层不会将这种命令贯彻到底。
阿尔文向来瞧不起缉查队,不仅是因为他们疏于训练、作风散漫,还因为他很轻视缉查队的工作——既不是空中竞技,也不靠战术谋略,所有的任务就是对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变异人耀武扬威,无知且无趣。
所以说,他在军用飞行器上的反应可以算是本能——那场押送是他本意并不愿去做的事情。
而这样程度的“违抗命令”他自己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他始终把自己放在“正规军”的位置上,正规军不愿意做缉查队的那些蠢任务是很正常的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约克的选择感到震惊。
约克是真心认为变异人是猪狗,他认为缉查队的工作在人类进步史上有着重要意义,他甚至可以放弃正规军的身份,加入到缉查队的工作中。
阿尔文一直知道约克憎恶那个名为米勒的变异人老板,连带着讨厌所有的变异人,这原本很正常——就像他讨厌寝室里一个来自伊特比巨蛋的爱抽烟的室友,于是连带着不喜欢所有伊特比人。
所以阿尔文没怎么当回事,约克平时嘴巴不干净兀自骂骂,他通常装作听不见。
可直接发展到杀人不眨眼,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按约克的劲头,很明显他不止打算杀这么一个变异人,开了头之后一定还会再动手。
长官并没有因此批评他,甚至他还得到了表扬,这会让他越走越远。
要是放在平时,以阿尔文谨言慎行的性格,绝对不会直接在人前说出“你换种想法,你知道我的意思”这种话来,但约克这次算是把他逼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得不在约克面前暴露自己并不相信西约姆的一些主张,并试探约克的真实想法。
老实说约克的当场反应在阿尔文的意料之中,那是约克会说的话,也是约克会做的事,但以往的约克绝不会在睡了一觉之后仍然是这副冷冰冰的语气,这完全就像是换了个人。
阿尔文一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约克不一样。
像阿尔文这种人,他的生命连亲生母亲都并不珍惜,可他却相信在自己被挟持的时候约克会放弃任务保他性命,这早已不是普通的战友情谊能做到的。
如果说在过去的日子里,约克拯救他的成分居多,那么现在他想拉约克一把,至少让他不要继续深陷下去。
于是问题来了,在他自己的脑子都还没理清楚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去和约克谈谈呢?
这当然不行。
这时阿尔文便惦记起了沙漠里那个表情很少的小怪物,不得不说,她的很多话是能戳到他心坎上的。
所以说,在这场短短的假期内,阿尔文想了很多。
他决定在下一次和安琪的对话中更加认真些,他认为安琪作为这场动乱中的受害者之一,是有些值得借鉴的思维体系在的。
他想着或许在这样的对话中,自己能找到让约克清醒些的办法。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两天里,安琪想得比他还多。
在那场解剖之后,安琪依然没有被全天候地拷起,这说明研究人员依然希望得到她的配合。
隔壁的撞墙声时不时还会传来,可见新邻居的情绪依然不稳定——照这么个撞法,再强壮的身体也有不行的时候。
安琪大概知道,现在研究员们的策略大概是静候隔壁体力耗尽,然后再冲进去进行新一轮麻醉控制。但是站在安琪的角度上来说,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新邻居犯起蠢来,把自己搞得太过虚弱,或是得不到自由行动的空间。
于是趁着隔天奥汀给她消毒伤口的机会,安琪开始谈条件:“让我见见隔壁那位吧。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这里唯一的万能体,或许会镇定些,对你们来说也好办。”
奥汀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安琪从一开始就对隔壁的万能体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这个提议不错,可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