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电视,我懒洋洋地靠上沙发靠垫,环视着空荡的客厅,目光停在前方墙上的一幅水彩画上。
每次坐在客厅,我的视线常会被那幅美丽的画作x1引过去。
以夜幕般的紫黑se为背景,一朵鲜yan火红的玫瑰,与点缀在外的纯白满天星形成强烈对b,又意外的十分相衬。
这幅画的用se奔放大胆,像是直接将墨水泼洒在白布上,画里的每个部分都处理得相当细腻,无论是每一朵满天星上的光影,还是玫瑰花瓣上的每一颗晶莹水珠皆栩栩如生,让人看一眼就会被深深x1引,忍不住驻足欣赏。
看着这幅画,我就会想起泊岳哥。
玄关处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一身俐落套装,戴着珍珠项链,妆发完美的母亲走进屋里。
见我坐在沙发上,她扬起疲惫的笑容,「夜纱,妈妈回来了。」
「欢迎回来,你今天真早耶。」我起身迎接,唇角上扬,牵起完美的弧度。
「我提早回来的,我订了餐厅,今晚我们出去吃。我换套衣服就出门。」她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按了按,随即踏上往二楼的阶梯。
半小时後,母亲开车载我到位於市中心的一栋高楼大厦,我们位在四十楼的高级景观餐厅用餐。
我从身旁的落地窗望出去,将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好吃吗?夜纱。」母亲问。
「非常好吃。」
我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香neng多汁的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发现母亲定定地看着我的目光,我举起桌上装着果汁的玻璃杯,「妈,我们来乾杯吧!」
「好啊!」母亲举起高脚杯与我对敲,仰头饮尽杯子里所剩不多的红酒。
她接着说:「你搬来也两周了,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陪你,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啦!我知道妈的工作很忙碌,我会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许叔叔下周就回国了,以後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吃饭,他很期待见到你。」
「我也很期待见到许叔叔。」我用自然的口吻说:「许叔叔回国,他的儿子也会一起回来吗?」
「当然,许叔叔会跟他联络,耀哲已经知道你搬过来的事情了。你想见耀哲吗?」
「嗯,毕竟他是我的继兄,跟哥哥打声招呼是应该的。」
察觉母亲沉默下来,我抬眼看她,「怎麽了?」
「夜纱,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
「什麽实话?」
「你决定来找妈妈的真正原因。」她的视线继续定格在我脸上,「这八年来,不管我怎麽联络你,你都不愿意见我,这次你却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还说想跟我生活一年。一开始我以为你跟你爸爸发生了什麽事,但你爸说你们没有吵架,他也很意外你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顿了一顿,「虽然你说,你有点想念妈妈,才萌生这个念头,可是你之前没有任何徵兆,所以妈妈总觉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言及此,她马上强调,「妈妈绝对没有不欢迎你的想法,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发生了什麽事,才做这个决定?虽然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如果你在我身边并不开心,妈妈也不会开心的。」
我不发一语,放下餐具,迎上母亲的眼睛。
「妈,你记得颜泊岳跟颜泊霖吗?」
母亲笑起来,「当然记得,你们三个从小就感情好,他们都很乖巧懂事。」
「我现在在跟泊霖交往。」
「真的?」母亲惊喜,很快又流露出困惑之se,「既然如此,你怎麽会想离开泊霖身边,来到这里呢?」
我过了半晌才开口:「妈,泊岳哥两个月前过世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吧?」
母亲眼底一片震惊,不敢置信,「你说泊岳过世了?怎麽会?上个月我跟你爸通电话,他没告诉我这件事啊!」
「泊岳哥的後事,颜叔叔跟颜阿姨很低调的处理,不让太多人知道。爸爸应该是尊重他们的心情,才没有特别跟你说。」
母亲神情复杂,「所以你来妈妈这里,跟泊岳有关?」她似乎听出我话语中的端倪。
「嗯,泊岳哥si後,我跟泊霖因为太伤心,情绪变得不稳定,经常吵架,所以我才想暂时来你这里,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对不起,没对你说实话。」
明明是临时编出的谎言,说起泊岳哥,我还是不由自主sh了眼眶。
母亲紧紧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口气心疼地说:「没关系,妈妈理解你的苦衷,放心在这里住下来吧!」
「谢谢妈。」
「别客气,妈才要谢谢你,愿意在这种时候想到我,让我可以为你做点什麽。」母亲温柔地拍拍我的手背,随後收回了手,表情凝重,「可是,泊岳为什麽会过世?他出了什麽意外吗?」
我轻咬下唇,「泊岳哥是因为x1毒才会过世的。」
母亲惊讶地倒ch0u一口气,「x1毒?」
「对,有人把参有k他命的毒咖啡包拿给他饮用,害他染上毒瘾,本来很温柔的泊岳哥,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继续说:「某天晚上,泊霖去房间叫他,发现泊岳哥躺在床上,没有呼x1心跳,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药瓶。我们认为,泊岳哥是因为撑不过戒毒带来的痛苦,才会想不开。」
母亲一时半刻说不出话,表情充满悲恸。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泊岳太可怜了,泊霖的打击一定很大。」
我点点头,咬着牙说:「我绝对不会原谅害si泊岳哥的人。」
母亲起身走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母亲的t温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颤抖。
在我的请托下,母亲答应不将我搬来的真正理由告诉许叔叔和继兄。
回家路上,我玩着手机游戏,状似无意地问:「妈妈,许耀哲不常在家里,也不去学校,你跟许叔叔都觉得没关系吗?」
母亲转动着手里的方向盘,笑着说:「我们习惯了,耀哲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往他母亲家跟朋友家里跑,倒也没发生什麽事。真有什麽情况,是他父亲跟母亲去处理,我不会g涉太多,除非耀哲请我帮忙。我很尊重耀哲的想法,彼此才能和睦相处这麽多年。」
「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耀哲是个好孩子。」
「若他做了不好的事,你还会觉得他是好孩子?」
母亲一脸讶异地望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对你做出不礼貌的事,你会不会为了看他的脸se选择隐忍?我不希望妈受委屈。」
母亲一笑,似乎是有些感动。她伸手00我的後脑,「谢谢你为妈妈着想,耀哲没让我受委屈。我跟许叔叔吵架时,他还会帮我说话呢!等你认识他,就会知道耀哲很t贴,妈妈保证你会喜欢他的。」
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将这句话咽下,我言不由衷地回,「我会期待的。」
隔天,我是许耀哲继妹的事情,就在同学间传开了。
nv同学们纷纷跑来问我关於他的事,连在合作社和洗手间,也会有无数道关注我的目光。
搬进许家的第一天,我在客厅看见他、母亲和许叔叔的合照,也因此注意到他有一张媲美偶像明星的俊俏外表,难怪他在学校会如此受到瞩目。
原以为只要搬到这里,很快就能达到我的目的,没想到两周过去,我都还见不到许耀哲。几次向母亲聊起他,我才知道母亲也不太管他的事情,说好听是尊重,就我看来根本就是放任。
不想让母亲感觉到我迫切在找许耀哲,我没有请她安排我们见面,转而从学校下手,就算许耀哲不回家,只要我不断打听他的事在他的朋友圈传开,再公开我们的关系,他迟早会知道我在找他。
这日中午,琪琪学姊打给我,劈头就说:「我没有把你跟许耀哲的事说出去。」
几天前对我下马威的琪琪学姊,如今跟我变成了朋友。
我笑着回,「我没有说是学姊说出去的啊!」
「那消息怎麽会传开?」
「是我告诉同学,她再跟别人说的。」
昨天我向琪琪学姊坦白,我也对之轩说出了真相。
我很早就看出之轩是个无法藏住秘密的nv孩,尤其是大八卦,因此我刻意不叮咛她保密,任由她泄漏。
「你这个笨蛋,g麽告诉同学?难道昨天我没告诉你,许耀哲是笑面虎,他看起来脾气好,可是一旦惹毛他会很恐怖。」
「你昨天确实没提到这一点耶。」
「真的?我没说吗?」
想像琪琪学姊在话筒另一端的懊恼表情,我莞尔一笑,告诉她,「没关系啦!就算许耀哲真的生气,也不能拿他妹妹怎麽样吧?所以我不怎麽害怕。」
琪琪学姊似是愣住,安静了一会,不久後发出笑声。
「张夜纱,你的外表明明像只柔弱的小白兔,胆子却b我想像的要大。我真的觉得你有点奇怪,该不会是你故意让人爆料的吧?」
「对,我故意的。」
「为什麽?」她吃惊地说。
为了b许耀哲尽快现身。
让他认识的那个人,因为亲手害si泊岳哥,付出应有的代价。
假如许耀哲也跟此事脱离不了关系,就算他是母亲的继子,我也不会原谅他。
「开玩笑的,如果我本来就想让大家知道,一开始就会说出去。是我把秘密告诉信任的朋友,结果被摆了一道。」我从容改口。
「败给你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秘密,我都不敢随便告诉别人,就怕惹祸上身。总之,我会叫我男友帮忙留意,只要许耀哲来学校,我马上通知你,所以你别再向别人多嘴了,知道吗?」
「谢谢琪琪学姊,你真好。」我甜甜地说。
「少r0u麻啦,我挂了!」学姊切掉通话。
虽然明白琪琪学姊是好意,我却做不到乖乖听她的话。
午休时间,我假装身t不适,跟之轩说我要去保健室休息。
离开教室大楼,我直接往保健室的反方向走,来到位置偏远的老旧白se大楼。
昨天听琪琪学姊提到,许耀哲在校内有个si对头,我就对这号人物起了好奇心,因此追问学姊後,得知此人经常在午休时间到旧校舍的美术教室画画,而且全校只有他有权使用那间教室。
这名学长名叫高海珹,是全校第一名的资优生,父亲是国内知名食品集团的高层,自家经营的企业更是赫赫有名,跟许耀哲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
敌人通常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倘若高海珹知道许耀哲不为人知的弱点,而我能跟他打好关系,说不定就有办法牵制许耀哲。
为了不被琪琪学姊责骂,也避免让此事传进许耀哲耳里,这次我没有直接到高海珹的班上去找人,而是到他专属的美术教室接近他。
看着旧校舍一楼的楼层索引牌,确认了美术教室的位置,我前往三楼,来到位於走廊尽头的美术教室。
里面没人在,门也没锁,我直接开门走进教室。
四周安静到只有我的脚步声,以及微风吹动窗外树叶的窸窣声响。教室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迁走,只剩下几样物品──铁架上的两个石膏像、一个老旧的办公橱柜,以及两张课桌椅。
环境维持得相当整洁,看得出有人定期在清扫。
窗边摆放着一个画架,上头没有摆放画作,旁边的课桌上放着水彩用具。
余光扫到几幅挂在墙上的水彩画作,我整个人定格,目光彻底被其中一幅画x1引过去。
我呆呆地站定在那幅画前,一度忘了眨眼,只听得见自x口传入耳里的巨大心跳声。
几个玩伴从小住同一条街而熟稔,其中,颜泊岳跟颜泊霖兄弟俩与我住得最近,关系也最亲密。
泊岳哥大我两岁,是我见过最温柔可靠的人。每次我跟泊霖闯祸,不小心惹大人生气,他都会替我们说情,因此我跟泊霖相当依赖他。
八岁时我的父母离婚,泊岳哥天天带着泊霖,陪伴我走出伤痛。他会买我喜欢的点心,还会说笑话给我听。在我心中,他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好哥哥。
泊岳哥的父母从事教职,对孩子要求严厉,而这对兄弟也没让父母失望,一直都是品学兼优、人见人ai。为了有资格站在他们的身边,我不曾懈怠,努力追上他们的脚步。
夜半时分,房间窗户透出的一丝微光,是对面泊岳哥房间的书桌灯,我知道他总会在家人熟睡後继续用功读书。
已经如此优秀的泊岳哥,却b谁都要努力,还从不骄傲,始终表现得谦虚有礼,让我对他更加敬佩。
然而,就在我跟泊霖升上国三,并开始交往的那年,一切都变了样。
泊岳哥逐渐跟我们保持距离,整个人变得沉默,鲜少露出笑容,对许多事都漠不关心,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後来,泊岳哥的成绩一落千丈,也突然x情大变,本来彬彬有礼、亲切优雅的人,会对家人和同学大吼大叫,学校的教官察觉不对劲,带他去医院做检查,才验出他有x1食k他命,震惊了所有人。
身边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那个被我和泊霖视为榜样的泊岳哥,居然会碰毒,可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巨大变化,使我们不得不相信。
学校请泊岳哥信任的老师询问,泊岳哥才坦承x1毒。为了有更多jg神念书,他饮用某个朋友提供的咖啡包,结果逐渐成瘾。但不管大人们如何b迫,他就是不肯供出那个朋友,一心想维护对方。
这件事情过後,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泊岳哥,再看见他时,我一度认不得他。
脸骨凹陷,眼底乌青,那双总是蕴含温暖光辉的含笑眼眸,仅剩一片空洞与荒芜,再没有过去的神采。
泊岳哥出了勒戒所後,没有回到学校。某天,他趁着家人熟睡,一声不响地离开家,消失了整整三个月。直到警方在夜店查缉毒品,才找到他,泊岳哥再次染上毒瘾,又被送去强行戒治。
即使泊岳哥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他仍将我们隔绝在外,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
有天深夜,泊霖醒来去洗手间,经过泊岳哥房间发现房门没关,走进一看,他手里握着空药瓶,动也不动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x1心跳,不管泊霖如何哭喊,泊岳哥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选择走上绝路的泊岳哥,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永远离我们而去。
一周後,我在家里的相簿发现一张照片,是我帮泊岳哥拍下的。
去年,泊岳哥在骑脚踏车回家的途中不慎发生车祸,右脚骨折送医住院。我去医院探望他,在病房却找不到他,找了好久,最後在一楼找到了泊岳哥。
他独自坐在大厅一角,专注盯着墙壁上的一幅水彩画作。
那是幅雨後的城市夜景画,绚烂的灯光朦胧唯美,地面水光清澈透亮,夜晚的都市被笼罩在一片彩se的薄雾之中,画面如梦似幻。
泊岳哥告诉我,作者跟他读同一间国中。
「高中生居然能画出这麽高水准的画作,还在医院展览,真不简单。泊岳哥你认识他吗?」
我看着牌子上的作者资讯,是男生的名字。
「不认识,但他国中就很出名,可以说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
见我面露好奇,他娓娓道来,「他国二时偷偷报名了全国绘画b赛,一举击败上千人拿下首奖。在这场b赛之前,大家都知道他成绩优异,也拿过不少钢琴和小提琴b赛的奖项,却不知他还有绘画的天赋。当时校内有个传闻,他是因为跟弟弟打赌输了,才参加绘画b赛,不然他没想过要在大家面前展露这项才能。」
「真有这麽厉害的人?」
「有,不过,不论老师怎麽劝他,他到毕业前都没再参加任何绘画b赛。但今年,我从跟他同个高中的国中同学那里得知,他又在全国的绘画b赛里拿了首奖。得奖的画作在文化中心展出,我还有去看。」
「你还特地跑去看他的画啊?」我意外。
「对呀!因为我真的很佩服他,不知道他再次参赛,是不是又因为打赌输了。我朋友还告诉我,升上高中後,他的成绩更加优异,甚至有考到校排第一,非常可怕。」
「那是因为他没遇到你,如果你们同校,第一名的宝座非你莫属。」我不以为然道。
「我不这麽想,他读的高中竞争力也很激烈。国中三年,他的名次都保持在校排第五或第六,升上高中後,那些成绩b他好的国中同学跟他读同所学校,他却能打败他们,成为校排第一,至今没从榜首的位置掉下来过,这不可能只是因为幸运。」
闻言,我拧起眉头,「难道你认为,他以前在隐藏实力,故意让自己考差?」
「我确实这麽怀疑过,既然他曾隐藏自己的绘画实力,那他会这麽做也不无可能。如果我现在与他同校,可能赢不过他。」
「怎麽可能?我才不信有人可以赢过泊岳哥,你是最优秀的。」我反驳。
「呵呵,谢谢你啦!」他看向我,「说到这个,我想起你以前也很会弹钢琴,要不是你後来没有兴趣继续学琴,你的琴艺,应该会b泊霖更厉害。我一直觉得你放弃学琴很可惜。」
「嘿嘿,谢谢泊岳哥,但我会学钢琴是因为你。从前不管你做什麽,我跟泊霖都想跟着学,所以你学音乐,我就跟我爸说我也要。当你手指受伤决定不学了,我对钢琴也没了兴趣,让我爸把家里的钢琴卖给你们,给泊霖继续弹。」
「是啊,没想到最後反而是泊霖坚持最久,还担任学校合唱团的伴奏。不过,自从他迷上爵士鼓,就彻底冷落了钢琴,没再碰过,完全移情别恋。现在那台钢琴都变成置物柜了。」
「泊霖只要迷上一件事,就会全心投入,顾不上其他的事。但即使三分钟热度,他也能做出好成绩,他玩鼓才几个月,就被热音社的学长找去担任校庆表演的鼓手,真的很厉害对不对?」我口气雀跃,对泊霖的骄傲溢於言表。
「是啊。」他静静望着画,声音几不可闻,「你跟泊霖都能轻易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也能b别人更轻易放手。我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心想,假如这个人有一天决定放弃画画的才能,会不会跟你们一样毫不在乎,甚至连可惜的心情都不会有?毕竟对我来说,你们是同一类人。」
「泊岳哥?」我有些愣住。
他的目光落向挂在我脖子上的一台红se数位相机,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这台相机是张叔叔在你生日时送你的吧?你能帮我跟这幅画照张相吗?我想做个纪念。」
我一口答应,将镜头瞄准泊岳哥与画作,「你就这麽喜欢这个人的画?」
「很喜欢,我甚至想得到他亲手画的画作,毕竟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亲眼见到的天才。我很遗憾以前没能主动去认识他。」他感慨地说。
「如果你的愿望能够实现,你希望他画什麽给你?」
泊岳哥思忖片刻,莞尔回,「我吧。我想看看他笔下的我会是什麽模样?要是能被他画,我说不定会感动到哭。」
「泊岳哥你太夸张了。」我噗哧一笑,食指按下快门。
拍完照,我和泊岳哥一起回病房,沿途中他继续分享着这位天才同学的事,直到泊霖抵达,这个话题也就结束,并且很快就被我遗忘。
两个月後,泊岳哥就变了,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
看到当时为泊岳哥拍下的照片,我想起这段往事,并在泊岳哥的温柔笑颜里流下思念的泪水。
失去泊岳哥,我跟泊霖每天以泪洗面。泊霖还因为太过悲伤,一度生起泊岳哥的气,怪他自私残忍,竟甘於就此堕落沉沦,让大家为他心碎痛苦。
我哽咽安慰他,「我相信泊岳哥已经努力过了,他一定是不想继续拖累身边的人,才会这样做。泊岳哥没有错,要怪就要怪当初送毒咖啡包给他的人。泊岳哥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泊霖点点头,咬牙切齿,恨恨地道:「你说得对,我哥才是受害者,我绝不会原谅害si我哥的混蛋,我一定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决定找出害si泊岳哥的凶手後,泊岳哥彷佛也决定帮我们一把。
「你那里还有没有美酒?明天能给我吗?」
之前警方找到泊岳哥的手机,发现通讯录已经被删除得乾乾净净,没有可疑的讯息,最後是由泊霖保管这支手机。
手机停话前,泊霖偶尔还会收到别人传给泊岳哥的简讯,但那个晚上,他却收到一则不对劲的讯息。
泊霖回讯给对方,约好隔天放学在车站给美酒。
隔天一早,泊霖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等我,给我看泊岳哥的手机简讯。他怀疑这个人说的「美酒」,指的是毒品,也认为对方说不定知道害si泊岳哥的凶手。
顾不得这麽做的危险,我二话不说答应陪同他去。
放学後我们抵达约定地点,看见一名身穿别校制服,身形单薄的男高中生站在那里,他的蓝se衬衫上绣着「吴尤明」。
确定对方就是传简讯给泊岳哥的人,而「美酒」就是毒咖啡包,泊霖便当场告知他泊岳哥已经过世的消息。
「如果你知道是谁把毒咖啡包提供给我哥,请你告诉我。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传给我哥的简讯,和你的照片交给警察。」
泊霖恐吓对方的同时,我调出相机里的照片,让他知道我已经清楚拍下他的长相。
吴尤明吓得当场招供。
他说,泊岳哥是从名叫小威的人手中取得毒咖啡包。
泊岳哥曾帮小威拿货给他,这几天吴尤明又想跟小威买货,却联系不上对方,才找上泊岳哥。
关於小威的资讯,吴尤明知道得不多,他们曾经一起吃过饭,有听小威在酒酣之际说一些自己的事。
小威现在十七岁,是中辍生。十四岁时离家出走,快饿si街头时,认识了名叫许耀哲的人,对方把他介绍给在混帮派的朋友,让小威有了落脚处,是他的救命恩人。
吴尤明会清楚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小威不断提及他,还宣称许耀哲的父亲是知名餐饮集团的老板,有上过电视,他甚至还用画菜单的黑se油x笔,在小吃店的餐桌上写下许耀哲的名字给他看,被老板娘臭骂一顿。
吴尤明长年受课业压力所苦,透过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小威,在对方的怂恿下尝试x1毒。
吴尤明还说,泊岳哥帮小威拿毒咖啡包给他时,曾说过他还来得及ch0u身,最好尽快戒毒,若变成他这样,就难以挽回了。
听到这里,我跟泊霖sh了眼眶。即使被毒品吞噬身心,泊岳哥仍保有善良的本x,苦劝对方逃离深渊。
泊霖擦乾眼泪,严肃地告诉吴尤明,「我答应不将你的事告诉警方,条件是你必须戒毒。不管用什麽方式都要戒掉。我哥已经被小威害si,你不可以跟他走上一样的路!」
许是知道我们真心为他着想,加上泊岳哥的事带给他震撼,吴尤明含泪点头。
知道供毒给泊岳哥的人叫小威後,泊霖对他的恨意来到最高点,一心想揪出对方,替泊岳哥报仇。
而我听到许耀哲这个名字後,莫名的心神不宁,强烈的既视感在心中徘徊不去,却想不通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三天後的深夜,一幕画面冷不防地打进我的脑袋。
即将进入梦乡的我猛然跳起,从床底下拿出一只沾上薄灰的铁盒,重新读过盒里的每一封信。
母亲知道我喜欢收手写卡片,从我小学起,每年的新年、生日,以及圣诞节,她都会亲笔写下卡片送给我,而我也会回送卡片给母亲。
即使她离开这个家,送卡片给我的习惯一直持续着,可我却没再回信。
在那之後,每年收到她寄来的卡片,我看过一遍後,就把它们丢进铁盒里,不再打开。因为在那些卡片里,母亲常常提及她的现任丈夫,也不吝分享她继子的事情给我知道。
为此我曾感到悲愤,不懂她怎麽会以为,在她伤害我跟父亲的心之後,我还会想知道她与那些人过得有多麽幸福快乐?
然而这一刻,我深深庆幸母亲有这麽做。
当我在其中一张卡片上,看见许耀哲这三个字,我如遭雷殛,不敢相信母亲的继子竟然也叫许耀哲,被这惊人的巧合吓得起一身j皮疙瘩。
隔天,我向父亲问起母亲当年的外遇对象,试图0清对方的身分。
当年父母是和平分手,几年後父亲也再婚,生下小我十二岁的妹妹,因此他没有对母亲抱着疙瘩。
听到我的问题,他有点惊讶,好奇之前没关心过这个问题的我,为何现在突然想知道。我无法说出实话,只能随便编个理由搪塞。
他告诉我,母亲的再婚对象名叫许振,从事餐饮生意。
也许是顾虑我的心情,父亲没有说得很详细,但听到他口中的讯息与吴尤明提供的吻合,令我晴天霹雳,我几乎肯定,母亲的继子许耀哲,就是将小威推入贩毒集团,间接害si泊岳哥的人。
揣着这件心事两天,我才将这惊人事实告诉泊霖。
泊霖起初以为我在开玩笑,直到看见母亲写给我的卡片,他才真正相信。
「那个,夜纱……」泊霖对上我的眼睛,yu言又止,最後摇了摇头,「没有,没事。」
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泊霖必然希望我透过母亲联系上许耀哲,厘清真相,但他也清楚我多麽不愿意跟母亲接触,因此不忍心开口要求。
那时泊霖郁郁寡欢的神情,我忘不了,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
认真思考了一夜,我认清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帮泊岳哥报仇,不该因为我的心情就此止步,隔天,我就找出母亲写在卡片里的手机号码,主动传简讯给她。
收到母亲的回讯後,我和父亲说,最近跟母亲联络上,希望可以搬去对方那里生活一年。或许是看到我这段日子为泊岳哥茶饭不思,父亲纵然意外,却没有反对,赞成让我换个环境生活。他也顺利与母亲谈好,让我搬过去。
等到一切就绪,我才跟泊霖说。
「你直接问许耀哲就好,为什麽还要特地搬过去?」他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不确定许耀哲跟小威是不是一伙的,要是许耀哲也跟贩毒集团有关,贸然告诉他泊岳哥的事,他一定不会老实把小威的线索告诉我,所以最保险的做法是先接近他,再一步步打听出小威的事。要这麽做,势必得花时间取得他的信任。我搬过去才有机会达成这个目标,不是吗?」
泊霖犹豫着支吾,眼神中充满焦虑跟挣扎,几乎快被我说服。
「可是,这样做真的很危险,我怎麽能让你独自接近那家伙?」
「为了泊岳哥,我一点都不怕。我保证我会小心,只要成功找到小威,让他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就会离开了。当然,要是发现许耀哲也牵涉其中,我同样不会让他逃过一劫。」
「但……他是侑芬阿姨的继子,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轻咬下唇,低低地回,「我不在乎我妈怎麽想,我满脑子就只有泊岳哥生前受到的痛苦。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根本没想过再跟我妈联络。只要能找出害si泊岳哥的凶手,我做什麽都愿意。」
不等泊霖回应,我用恳求的语气继续说:「怕你担心,所以才没事先跟你商量,但我已经决定了,即使你阻止我,我也会这麽做。请你支持我,好不好?」
泊霖眉头紧皱,许久才点头同意了。
除了泊霖,我只有让蔚雯知道我搬去跟母亲生活的真正理由。
孙蔚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也是我最好的nv生朋友。
暗恋过泊岳哥的她,在泊岳哥出事後伤心yu绝,每天陪着我哭泣。
知道我的打算,她跟泊霖一样担心害怕,却也清楚我下了决定就不再反悔的x格,只好再三叮咛我小心安全,每天要跟她报平安。
於是那个寒假,我搬去另一个城市,来到母亲的身边。
不巧的是,许耀哲的父亲由於工作,需要在马来西亚待一个月,而许耀哲也外宿在自己母亲家及朋友家,暂时没住家里,因此那段时间,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二人。
母亲是国内知名的婚纱设计师,事业做得有声有se,我曾经以她为傲,她却在认识许振之後,移情别恋决定离开父亲。
当时,许是见我还年幼,即使她跟父亲已经离婚,都没有对我说出原因。直到nn告诉我母亲移情别恋,跟有钱男人在一起,我才知晓两人的离婚是因为这个不堪的事实。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对母亲一直很好,更不曾对母亲大声说话,因此知道母亲背叛父亲,我的打击b父亲更大,不知道怎麽再面对她,我们就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别离了。
几年过去,我早就不知道要如何敞开心房跟母亲相处,也没打算这麽做。
只要透过许耀哲找出小威,替泊岳哥报仇,我就会离开母亲,从此不再跟她见面。
那个时候的我是真心这麽想的。
午休结束的钟声,让我从漫长的恍惚中回神。
我站在美术教室里,面对着挂在眼前的水彩画作,半晌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将在医院里帮泊岳哥拍下的合照裱框,摆放在房间的书桌上,让他温暖美好的笑容继续陪伴着我。
因此,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面墙上的水彩画,是我跟泊岳哥一起欣赏的那幅雨後街景画。近距离细看,我才注意到画的右下角有用白se颜料写下的小小英文字母「k.h」。墙上的其他画作也有一样的英文字母,证明这些画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k.h,难道是高海珹?
我心跳如擂鼓,突地发现一件事,泊岳哥当时说的天才同学,跟学姊提到的高海珹有关键x的共同点──擅长绘画,在高中是全校第一名。
我也终於明白,当琪琪学姊说出这个名字时,我会觉得耳熟,是因为我早就从泊岳哥的口中听过他的大名。
突如其来的惊人发现,让我一度忘记来到此处的目的。
眼看上课钟快响了,高海珹迟迟没现身,我只能顶着乱哄哄的脑袋先离开美术教室。
下午的课,我心神不宁,因为严重走神,被老师叫起来两次,之轩看我心不在焉,下课後还来关心我。
进到这所学校後,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想着许耀哲,脑海全被高海珹给占据。
传闻中与许耀哲不合的学长,居然就是泊岳哥仰慕的对象,不可思议的巧合,让我直到放学都无法平复心情。
今晚母亲加班,我简单吃过晚餐就回房写作业、洗澡。
八点多,我打开电脑登入即时通,已在线上的泊霖立刻传讯息给我。确定只有我在家後,便打电话来。
得知许耀哲今天仍没现身,他按捺不住问:「太奇怪了,哪有人开学到现在都不去上课,也不回家?莫非许耀哲在躲你?」
我不意外泊霖会有这种想法。
许耀哲明知道我搬来这里却从不露面。基於对继母的尊重,再怎麽忙碌,也该用电话问候一下,但我不曾从母亲口中听到许耀哲对此事表示过关心。
除非,母亲没对我说真话,许耀哲其实不欢迎我,才用各种藉口避不见面。
要不是担心许耀哲真的铁了心不出现,我也不会到三年级的班级去打听他,甚至泄漏我们的关系,就算会惹许耀哲不快,我也不会让步。他要当缩头乌gui,我就持续出击,看看最後是谁先屈服。
「泊霖,你别担心。就算许耀哲存心躲我,也躲不了多久。许振叔叔就要回国了,许耀哲再不想面对我,父亲叫他回家,他也无法忤逆吧?其实我大可等到叔叔回来再思考下一步,但许耀哲的这种行为有点惹毛了我,才决定让他困扰。」
「别这样,夜纱,既然许耀哲他爸爸要回来了,你就别再做出挑衅他的事。你答应过我会谨慎行事的。」泊霖的声音充满紧张。
「我知道,我暂时不会再做了,等许振叔叔回来後再行动。」
「那就好。」他松口气。
「对了,泊霖。」我握紧手机,「泊岳哥以前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学校有哪位特别欣赏的同学?」
泊霖想了一下,「没有啊,你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
泊霖妈妈的呼唤声透过话筒传来,他匆匆压低音量,「夜纱,我妈叫我,先这样,我之後再打给你。」
「好。」
结束通话後,我陷入沉思。
我一直以为,泊岳哥对我们关上心房前,对最亲密的泊霖无话不说,没想到他一次都没向弟弟提起。
为什麽呢?
脑中再次浮现那时的记忆,泊岳哥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跟泊霖都能轻易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也能b别人更轻易放手。我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心想,假如这个人有一天决定放弃画画的才能,会不会跟你们一样毫不在乎,甚至连可惜的心情都不会有?毕竟对我来说,你们是同一类人。
喀噔,我的心空了一拍。
听到这句话时,我没想太多,如今重新咀嚼,竟有种泊岳哥在谴责我跟泊霖的感觉。
我僵了半晌,告诉自己不可能。
泊岳哥b谁都疼ai我们,在他因为x1毒而x情大变之前,对我们始终很温柔,从未表示过任何不满。
我肯定是多心了。
电脑再次传来声响,是蔚雯传来的讯息。
我压下不安,专注於跟蔚雯的谈话。
隔天许耀哲还是没有来学校。
午休时间,我没吃中餐,一打钟就到旧校舍的美术教室,期盼能等到高海珹。
坐在美术教室里,我趴在课桌上,眺望窗外几片被yan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树叶,耳边听不见半点人声。
对於泊岳哥说的那番话,虽然我坚信那绝不是他对我们的埋怨,但我昨晚仍是为此而失眠。
如此静谧的时刻,我渐渐犯困,忍不住阖眼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为了看清前方的模糊身影,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待视线清明,才发现是个高?男生背对着我站在画架前。
惊醒的同时,我的双腿撞到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那人回头瞥了我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对我的存在视若无睹。
注意到他手持水彩笔在白se画布上作画,我心跳加速,紧张地站起身。
「你是高海珹学长吗?」
对方没有反应,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但我肯定他就是高海珹。
走近到他身边,我咽了咽口水,郑重地向他说明来意,「学长,我是一年级的张夜纱。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闯进来,我有话想亲口问你,才来这里找你。我想问的就是……那个……」
「许耀哲的事?」
高海珹没有起伏的低沉嗓音,打断了我的迟疑。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
「许耀哲是你继兄,而你在找他。」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我也确定了最近校园传的八卦都有进到他耳里。
见他态度直接,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对,但我并不是为了找他才来见你。我听说你跟许耀哲从小就认识,但你们一直都很不合,这是真的吗?」
高海珹将水彩笔伸向调se盘,用笔尖轻沾天蓝se的颜料。
「是又如何?」他说,眼睛依旧没转向我。
「既然你们认识多年,那你对许耀哲必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吧?我想知道,他是否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或弱点?」
高海珹一听就猜出,「你讨厌他?」
我坦言,「可以这麽说。」
「如果我告诉你,有什麽好处?」
我愣了下,讷讷地回:「我……没什麽好处可以给学长,但今後你若想知道些许耀哲的事,而那件事是我可以帮你调查的,我会二话不说协助你。」
闻言,高海珹终於扭过头看向我。
一被他那双毫无温度的深邃黑眸注视,我蓦地打了个冷颤。
琪琪学姊并非道听涂说,高海珹有着别於同龄人的特殊气质,不像高中生会有的气场,仅仅一个眼神,就能给人无形的压力。
我打从心底感到畏惧,却还是挺直腰杆,努力不闪躲他的视线。
「好。」高海珹一口答应,目光回到画布,「说说许耀哲哪里得罪你,我就考虑。如果是无聊的理由,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瞬时陷入苦恼,怎麽样的理由,对高海珹来说才不算「无聊」?
即使相处还不到十分钟,我就能肯定高海珹不是可以随便敷衍的对象。若告诉他,「我怀疑许耀哲在躲我所以心生不满」,感觉他不会满意,但要是我捏造一个耸动的谎言,被揭穿後说不定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如今我需要强大的盟友,而非危险的敌人。看高海珹的态度,我确信他有许耀哲的把柄,假如我的理由不能说服他,我不仅会失去取信於他的唯一机会,还可能会得罪他。更重要的是,他是泊岳哥崇拜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想亲近他、跟他好好相处。
想了想,我决定赌一把。
「如果我告诉学长,你能替我保密吗?」
「能。」
高海珹毫无犹豫的允诺令我安心,我好像已经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於是,我诚实地说出青梅竹马因为小威染毒并走上绝路一事,而需要从他口中问出许耀哲,是因为他不仅认识小威,还可能知道小威的下落。
当我说完,一朵美丽梦幻的蓝紫se绣球花,在高海珹的巧手下翩然成形。
这些内容并没有让高海珹震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肯定你母亲的继子,就是小威认识的人?」
「照吴尤明给的说法,我认为就是他没错。我为此搬来这里,但至今都没能见到许耀哲。我想,假如许耀哲知道小威做的事,一定不会轻易承认他们认识,因此我需要让他说真话的把柄。那位朋友对我来说如同家人,我要为他讨回公道。如果学长肯帮我,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你朋友叫什麽名字?」
「颜泊岳。颜se的颜,湖泊的泊,山岳的岳。」
高海珹作画的手骤然停下。
他说出一个校名,想确认对方是不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听见熟悉的校名,我激动地点头,「对,你知道泊岳哥?」
「知道,我之前也读那所学校。」
没想到高海珹对泊岳哥有印象,而且一听就知道是他。
我正喜悦,却发现他散发出的气场b刚才更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紧张得噤声,不确定是不是说错话,让他不高兴。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别人?」高海珹问。
「没有。」
「继续保密,明天午休再过来。」
我一愣,「你不告诉我许耀哲的弱点吗?」
「到时再说,总之明天过来。你可以走了。」
高海珹的魄力令我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好默默离开教室。
那晚,我辗转难眠。
高海珹的行为让我感到不安,为何他非得等到明天才能说?到时候他真的会给我答案吗?
一颗心七上八下,b起期待,更多的是焦虑。我陷入懊恼,缩在被窝里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
隔日,午休前我对之轩编了个藉口,提前到美术教室。
高海珹还没有来。
他昨天画的绣球花活灵活现,我情不自禁走近欣赏。
用se饱和唯美,在光与影的衬托下,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彷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些柔软的花瓣。
明明昨天没见高海珹参考实物作画,他却能够画得如此b真。如果教室里的这些画,他都没有参考实物而作画,那他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我甚至想得到他亲手画的画作,毕竟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亲眼见到的天才。我很遗憾以前没能主动去认识他。
想到高海珹有注意到泊岳哥,我便想知道高海珹对泊岳哥的看法?
如果能问出这个答案,并且和高海珹成为朋友,也许我就有机会实现泊岳哥生前的心愿。
午休钟声响起,趁着高海珹抵达前,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後,高海珹已经在教室里画画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我竖起耳朵,声音源自楼梯口,而且越来越近,来人似乎要来这一楼。
我惊慌地告诉高海珹,「学长,有人来了,说不定是教官,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等他回应,我钻进办公橱柜後方的狭小空间,利用窗帘遮蔽住身t,藏起自己。
吱呀一声,教室门打开了,脚步踏在磁砖地的声响清晰传来,我紧张屏息,动也不敢动。
「今天吹的是什麽风?你怎麽会叫我过来?不是要我别到这里找你?」
陌生男嗓年轻乾净,我才知道那对方不是教官。
「我有事问你。」高海珹不愠不火地开口:「你认识叫小威的人吗?」
「小威?」对方一顿,「你找我就是要问这个?」
「别废话,快回答我。」
那人叹了一口气,「我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到底是什麽情况?」
「有个学妹想找他,她说你可能认识这个人,所以我替她问问你。」
听到这里,我的心跳失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个学妹?」
「张夜纱,你的继妹。」
我惊骇不已,脑袋一片空白。
现在跟高海珹说话的这个男生是许耀哲?是高海珹把他找过来的?
为什麽高海珹能联系上他?他们不是si对头吗?怎麽两人的互动一点也不像?
难道,他们不合的谣言其实是误传?高海珹跟许耀哲根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是不是猜到我会做出伤害许耀哲的事,高海珹才会骗我,想从我口中套话,0清我找许耀哲的真正意图?
脑中思绪烦杂,x前一片冰凉,我万念俱灰,认清这步棋走错了。
「你是说,她找上你,还说我认识这个人?」
许耀哲的问话,证实他早就知晓学校传的八卦,然而他却迟迟不出现,果然是为了躲我。
「对,你真的不认识?」
「真的啦!」
「好,那你们现在都离开。」
「你在说什麽?什麽你们?」
这番话令我如坠冰窟,高海珹竟然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跟许耀哲见面?
我这才恍然大悟,或许高海珹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许耀哲在我面前把话说清楚,才把我们同时找来这里。
事已至此,我只能y着头皮走出橱柜,视线对上高海珹身後的那人。
许耀哲穿着整齐制服,坐在课桌上,一转头,他的五官端正俊秀,澄澈的瞳仁里闪过清晰的怔忡。
终於见到许耀哲,可当下的我只有想逃离的冲动。
压下悲愤的情绪,我红着眼睛望向高海珹。
「谢谢学长的帮忙。」
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快步越过他们,头也不回离开美术教室。
午休结束,琪琪学姊传简讯给我,说许耀哲来学校了。
我没回讯,看完讯息就把手机收回ch0u屉,趴在桌上。
仅凭高海珹的联系,许耀哲就出现在学校,足以证明那两人的交情绝非一般,我却傻傻地将高海珹的话当真,以为他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相信他会帮助我。
虽然透过高海珹,我确实从许耀哲口中听见回答,但这说不定是他们套好的。既然他们有交情,高海珹自然会维护他,因此串通许耀哲骗我,消除我对他的疑心。
b起愤怒,我内心更多的是悲伤。
高海珹欺骗我的打击,b我想像中要大。我不该因为泊岳哥,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亲眼看到高海珹利用我的信任对我说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沉淀一个下午,我才勉强打起jg神,思考下一步该怎麽走。
若那两人真的是朋友,许耀哲的话便不太可信,我的心里也开始担心,高海珹听到吴尤明的证词後,可能会对吴尤明不利,毕竟高海珹有着各种恐怖的传闻。
就算我没将吴尤明就读的高中透露给高海珹,凭他跟许耀哲的能力,要找出对方绝非难事。
为了吴尤明的人身安全,我必须尽快让泊霖知道这件事。
知道我ga0砸了一切,泊霖会怎麽想?应该会很失望吧?
心情跌落谷底,想哭的感觉也随之涌上。
放学钟声响起,我没有跟大家一起收拾书包,继续撑着额头待在座位上。
课桌被人轻敲两下,我疲惫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澄澈的含笑眼睛。
「快收书包,我在外面等你。」
许耀哲和颜悦se地对我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往教室前门走。
我惊愕地看着他离开,一时之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个个瞪大眼睛盯着我们。
压下内心的不知所措,我迅速收好书包,在无数道目光下步出教室。
站在花台前的许耀哲见我出教室,继续朝楼梯口前行,而我速速跟上他的脚步。
这段前往校门口的路,是我觉得这辈子最受瞩目的时刻。
在我跟许耀哲的兄妹关系传得沸沸扬扬後,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我们走在一起,喧闹声此起彼落。
但许耀哲为什麽突然这麽做?他是故意的吗?在打什麽主意?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心中充满忐忑。
出校门後,许耀哲脚步未停,直直走向停在马路边的计程车,那似乎是他事先叫好的车。
他主动开启後座车门,伸手一b示意我上车,我没有动作,警戒地问:「要去哪里?」
「吃饭,我订了餐厅,也知会过侑芬阿姨了。」他从容回答,「上车吧,我有话要说。」
还在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有了响动。
是母亲的简讯,说她今天也要加班,无法跟我和许耀哲去吃饭。跟我道歉之余,也希望我趁这个机会与许耀哲增进感情。
读完讯息,我抿紧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
我们两人坐在後座,我整个人贴在门边,努力跟他保持距离。
见状,许耀哲皮笑r0u不笑地问:「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现在我出现了,你怎麽反而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态度冷漠地反唇相稽,「少装模作样了,一直躲躲藏藏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何必突然装亲切?难道是因为秘密被我发现了,你才急着出现?」
「你说对了,所以我需要跟你谈谈。」他淡淡地问,「高海珹有没有找你?」
「什麽?」
「中午你离开美术教室後,高海珹有没有私下联系你?」
我微微拧眉,「为什麽这麽问?」
「你回答我,我就告诉你小威的事。」
心脏重重一跳,我震惊地看他。
「你果然认识小威?」
「对,所以请你跟我说实话。」
「学长没有联系我。」我立刻回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又不知道我的电话,也没有托人带话给我。」
许耀哲一听,脸部的线条柔软了些,看起来是松了口气。
我心急如焚,「小威在哪里?他的本名是什麽?你能联络到他吗?」
「在这里不方便谈,等等再说。」
落下这句话後,许耀哲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理我。
抵达一间高级泰式餐厅,服务人员领着我们进入适合安静谈话的包厢。
满桌美味佳肴呈现在眼前,我却毫无胃口,反倒是许耀哲食慾不错,一口气吃下半碗饭。
「侑芬阿姨说,你小时候很喜欢吃泰式料理,所以我才订这间餐厅。你的喜好变了吗?」见我迟迟未动筷,他好奇地问我。
「请你不要再拖延时间,快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认识小威,也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我催促。
「你为什麽要找小威?」
我又气又急,「你别装傻,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g麽装傻?就是不知道才会问你。」
许耀哲眼里的无奈,让我一时呆了。
他真的不是在装傻吗?高海珹不是都已经告诉他了?
就在这时,他的问话让我忽然意识到,今天在美术教室时,高海珹只问他是否认识小威,也让他知道我在寻找小威,可是并没有向许耀哲进一步说明整件事的缘由,就把我们赶走了。
如果高海珹想消弭我对许耀哲的怀疑,甚至也跟对方串通好,他应该会当着我的面问他关於吴尤明的事,再让许耀哲编出一套能骗过我的说词,而不是忽略这最重要的关键。
尽管还不了解高海珹,但他留给我严谨印象相当强烈,不像是会犯下这种失误的人。
难道……
「我离开美术教室後,学长跟你说了什麽?」我隐晦探询。
「什麽都没说,只叫我快点滚蛋。」
「真的?」
「千真万确。可以告诉我是怎麽回事了吗?是谁跟你说我认识小威?先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再告诉你小威的下落,你不觉得这顺序才正确?」
我没反驳,只要他肯老实说,我不介意照他希望的去做。
「好。」
我将整件事快速地再叙述一遍,而这次我学聪明,没说出吴尤明的身分。
听完我的话,许耀哲沉默整整一分钟。
「这些你全告诉高海珹了?」
「对。」
「你为什麽会想到找上他?」
我老实转述琪琪学姊说过的话,而他只是静静盯着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你很了不起。」
我不确定他这句称赞是否隐含讽刺,却发现他身上的氛围有些不同了。
许耀哲脸上依旧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即使他没有明显表现,我仍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转变,不像是愤怒,反而像是懊恼。
我因此萌生出一个猜测,「你是不是不想让学长知道这件事?」
「对,但来不及了,他开始怀疑我了。」
语落,他的视线飘回我脸上,「如果你成功找出小威,打算怎麽做?报警逮捕他?凭你听到的那些事,你确定能让小威受到惩罚?」
「我知道不会这麽容易,但就算无法让小威受罚,我也要让他知道,有人因为他而失去宝贵的生命。他不仅害si泊岳哥,还让泊岳哥身边的人伤心、痛苦,所以我要他向泊岳哥的家人道歉。如果你打算包庇他,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没说会包庇他。我确实曾帮助过那小子,但不至於为他这麽做。不过,很遗憾,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上次见到小威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但你不是说会告诉我他的下落?你在骗我吗?」我错愕地回。
「我没骗你,我无法联系小威,但可以透过别人找到他。」
「是谁?」
「一个许久没联络的朋友。我当时就是把无家可归的小威交给他。如果你非找到小威不可,我帮你想办法,但有一个条件。」
我屏息,「什麽条件?」
「别让高海珹知道。看在侑芬阿姨的分上,我不怪你跟他打小报告,但接下来你得负起责任,尽力消除高海珹对我的疑心。要是他为这件事再找上你,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别让他继续怀疑此事与我有关。你能做到,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小威。」
他提出的条件令我意外,心中也涌上另一个疑问。
「你怎麽知道学长在怀疑你?他今天明明什麽也没说吧?」
「若只是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就算你跑去纠缠他,他应该也不会理你。但是今天他直接叫我去问话,还没让我知道你也在场,这就表示你昨天跟他说的事,确实让他起了疑心。」
「那……学长也找我过去,是想知道在我面前,你会怎麽回应吗?」
「我也只想得到这种可能了,那家伙很敏锐,要骗过他不容易,我必须谨慎才行。」他牢牢盯着我,「你会同意这个条件吧?」
我没有考虑太久,「我同意,请你务必说话算话。」
「好,合作愉快。妹妹。」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那声「妹妹」让我蹙起眉头,我没回应,迳自拿起餐具用餐。
许耀哲不介意我的冷漠,也拿起筷子,继续说:「我很佩服你想得到透过高海珹打听我的事,但我也很好奇,那间美术教室只有他能使用,而且他非常讨厌不认识的人闯进去,更别说让对方待在那里超过一分钟,你怎麽让他改变心意?」
「我什麽也没做,只是在等他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後他就在教室里画画,把我当隐形人。也许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才对我b较客气。」我自行推测高海珹的想法。
许耀哲瞪大双眼,「你睡着了?他没叫醒你,还让你继续睡下去?」
「没有啊。」
包厢里立即充满许耀哲的大笑声,他仰头捧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愣住,随後板起脸,「有什麽好笑的?」
「你让我大开眼界,居然敢在他的地盘睡觉,真想亲眼看看他当时的表情。」许耀哲乐不可支,「我大概知道那家伙为何对你宽容了,他其实挺欣赏有胆识的人,不过你绝对是第一个敢那样招惹他的nv生。」
我困窘地辩解,「我又不是故意要招惹他的,只是刚好困了而已。况且美术教室的门没锁,也没挂禁止进入的告示,谁都有可能闯进去吧!」
「的确,过去有不知情的学生误闯,都会被高海珹撵出去。他没对你这麽做,还让你留在教室,可是前所未见。」
「所以他没这麽对我,就只是因为我胆子大?」他的一番话让我更困惑了。
「当然不是,若你空有胆量,却ga0不清楚状况,他一样不会在你身上多浪费一秒。我说过,高海珹很敏锐,也许是你近日大动作地打听我,让他觉得事有蹊跷,也可能是看在侑芬阿姨的面子上,才对你客气,毕竟他也认识她。总之,你能让那家伙跟你对话超过五句,就值得赞赏。你或许是误打误撞找上他,但你还能想到利用他打探我的事,并成功让他出手帮你,我就对你彻底改观,你跟我原先想的完全不同。」
「你原先想像的我是怎麽样?」见他一脸似笑非笑,我猜测,「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你,怕我纠缠你,才故意不出现?」
「答对了。毕竟这麽多年来,你不曾找过侑芬阿姨,这次忽然联系她,还决定搬来。加上侑芬阿姨说,你挺期待见到我,我才会怀疑你。要是你真的对我有不正经的念头,我会很困扰。」
他说出这些话时,语气中没有一丝炫耀的意味,彷佛他真的见识过各种荒谬离奇的追求手段,并且为此苦恼。
我没好气地回,「你放心吧!我是为了找小威才来到这里,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