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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怀抱梦想的你(9)(1 / 2)

签书会结束以後,搭高铁回程的路上,周芍看着车窗外高速向後退去的风景,一边听王觅絮叨着追星成功的喜悦,一边分神地想着孙玦今天的那一番话。

自从有记忆以来,周芍总是在避免造成别人的麻烦,她所处的环境似乎从未给她试错的机会,现在想来,她和母亲之间并不存在着信任关系,一旦她造成了困扰,只会换来母nv之间的疏远。

周芍自幼就是怕生的x格,x格内敛,不熟悉的亲友到家里拜访时,她时常焦虑得连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完整。而孙品娴在邻里眼中,是温婉美丽的电视新闻主播,口才佳,气质出众,母nv两人的个x天差地远。大家听闻孙品娴有一个nv儿,总会笑着说:「等nv儿长大以後,就是你的接班人。」

母亲的光环在无形之中,成为周芍心中很深的恐惧。

她不像母亲反应机敏,能言善道,她也不向往主播那样光鲜亮丽的职业,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期望越高,她就越想往黑洞里躲起来。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有一场演讲b赛,每个班级需要推派一位代表出来参赛,孙品娴主动和周芍的班导师联系,希望能将参赛的机会留给nv儿。

准备演讲b赛的那一阵子,孙品娴陪着周芍一次又一次地反覆练习。遗憾的是,b赛当天,周芍一站上台,面对着台下上百个观众,她的腿就已经开始发软。她糊里糊涂地说完自我介绍,至於演讲的内容,她已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那天,周芍从母亲的眼里,看见了满满的失望。

演讲b赛失利之後,有很长一段时间,周芍变得更不ai说话,彷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庆幸的是,众人对她的关注也渐渐减少了,周芍似乎成了母亲羞於向人提起的孩子。

五年级那年,学校多了一门写作课的课程,在那个由文字建构出来的世界里,周芍第一次感觉到踏实,如果每个人与生俱来,总有那麽一件得心应手的事,对周芍而言,那好像是写作。

印象中,小学的班导师曾在她的稿纸上,称赞她是个情绪内敛,心思丰盛的孩子。

那时的周芍总这麽想,她或许可以在写作的领域里,让母亲为自己感到骄傲。

隔年,周芍代表学校参加全国x的作文b赛,拿了亚军回来。

得知她作文b赛获奖後,孙品娴的脸se却很难看,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周芍:「文字没有价值,写作无法成就任何事,你以後难道想和爸爸一样,成为一个贫穷作家吗?」

孙品娴对於周盛的作家梦,是从不掩饰地轻视,周盛虽然出版过几本长篇,但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养活一个家。丈夫能够怀抱不切实际的梦想,都是因为有她一肩担起家庭经济的重任。

「即使你没有办法像我一样,那至少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b起未能从母亲身上得到支持的那gu失落感,周芍更深刻感受到的,是愧疚。

她没能成为母亲的骄傲,反倒成为了另一个麻烦,一个和父亲一样令母亲困扰的存在。

在那以後,每当周芍提笔想写点什麽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痛苦的神情。

於是,写作成了周芍的人生当中,第一个被她亲手藏起来的东西。

国一那年,孙品娴改嫁到别的城市。周芍联络了母亲几次,想找她吃饭,却都被她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了。母亲总说,等生活不那麽忙了,会主动联系她。

周芍等了几个月,始终没等到一通电话。

某日放学,她独自搭车前往孙品娴上班的新闻台,被新闻台的员工发现,好心将她带到孙品娴身边。

当时,孙品娴正在安抚一个坐在椅子上闹别扭的男孩子。

那是周芍第一次见到年仅九岁的傅时熙。

发现周芍的那一刻,孙品娴有些惊讶,她将她拉至角落,蹲下身子问她:「怎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跑来了?」

周芍抿了抿唇,知道自己的出现给母亲添了麻烦,低头回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见见你。」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盼到孙品娴的一则讯息。无止尽的等待,延缓了日常,让生活的每一天变得既琐碎又煎熬。

她想跟母亲说,她跟班上的同学处得并不融洽,日子称不上好。也想跟母亲说,她想念她煮的菜,还有,她已经不再写作了。

「你来找我的事,爸爸知道吗?」

周芍沉默地摇了摇头。

孙品娴轻叹一口气,才说:「那你先给爸爸传个讯息。」

周芍乖巧答好。

孙品娴面有难se,半晌後才接着说:「妈妈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媒t,你突然跑来并不合适。」

说完,孙品娴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给周芍,「我今天会晚下班,你带时熙去附近买点小东西吃,他爸爸等等就来接他了,可以吗?」

周芍点了点头,默默收下钱。

新闻台的後面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小吃店云集。

周芍牵着傅时熙在巷子里逛了一下,两人走没多久,男孩便甩开她的手。

「你喜欢你的新妈妈吗?」周芍丢了个问题给他,

「她才不是我的新妈妈。」傅时熙翻了个白眼。

周芍後来又问了几个和孙品娴相关的问题,傅时熙不是装没听到,就是直接无视,周芍也不再自讨没趣,看见一间专卖海苔饭卷的小店後,便喊住他:「你要不要吃这个?我们可以一人买一份,再买饮料喝。」

无r0u不欢的傅时熙看了一眼後,完全不感兴趣,「不要,看起来好难吃。」

「不然你想吃什麽?」

傅时熙指着对面的速食店,「吃牛r0u汉堡加j块套餐。」

周芍顺势看过去,速食店的活动广告打得很大,限定套餐特价一百八十九元。

「不行,我们的钱不够。」

「明明就有两百块钱。」

「但我们一个人只能花一百块。」周芍很坚持。

「你回你家吃饭不行吗?」

「我要等我妈妈下班才要回去,我才不相信你自己吃得完那一份套餐。」

「吃不完又怎样?我现在就是想要吃!」傅时熙说完,伸手去抢周芍手上的纸钞。

周芍也不甘示弱,sisi抓着手里的钱,「浪费食物小心以後下地狱!」

「你这小气鬼才下地狱!」

两人僵持不下,周芍见纸钞快要被傅时熙扯破,只好松手。男孩得手後,转身就要冲向对街,一辆机车反应不及,急煞之後还是撞上了傅时熙。

「小朋友!你这样突然冲出来很危险!」

从机车上摔下来的中年男子忍着皮r0u痛,扯着嗓子怒骂,整条巷子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周芍连声道歉,往前滚了几公尺的傅时熙,手腕和膝盖都擦出大面积的伤口。

周芍慌慌张张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你有没有怎麽样?」

傅时熙失神了许久,最後才扯着嗓子大哭,「都是你害的!你早点把钱给我就不会这样了!好痛,我都流血了!」

周围有好心的民众上前关心,周芍脑袋一片空白,半晌,才颤抖着手找出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

十分钟後,孙品娴一脸惊慌失措地出现,看见等在骑楼下的傅时熙和周芍後,她立即跑了过来,紧张地在傅时熙面前蹲下,检查他的伤势,「撞到哪里了?能走吗?骨头痛不痛?」

傅时熙百般嫌弃地拨开孙品娴搭上肩膀的手,「不要碰我!会这样都是她害的!」

男孩的嗓门很大,本来就觉得自己有错在先的周芍,此刻更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孙品娴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用力扯向自己,「你这个姊姊是怎麽当的?我才把他交给你多久?为什麽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周芍被孙品娴愤怒的语气吓得脸se惨白,全身都紧绷着,眼眶也渐渐发红,「因、因为他一直吵着要吃套餐,可是钱不够——」

「你先买给弟弟吃也不行?你是姊姊啊!你让他都来不及了,还害他摔成这个样子,你要我怎麽跟他爸爸交代?」

以独生nv的身分活了十三年的周芍,不懂得怎麽疼ai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当孙品娴斥责她不够成熟,不够t贴,不够礼让的时候,堆积已久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

周芍攥紧校裙,面se涨红,泪水夺眶而出,「为什麽就只凶我?为什麽只有我要饿肚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的讯息等了多久?我坐了多久的车来找你?上了一天的课我也很累,为什麽我要让步?明明我才是妈妈的小孩,傅时熙——」

周芍ch0uch0u噎噎地哭着,转头瞪了身旁的男孩一眼,「他又不是你生的!」

转瞬间,一个巴掌自周芍脸上落下。

顺着力道,周芍偏过脸去,半张脸re1a辣地发麻,一时半刻没了知觉。周围的人群被他们制造出的声响x1引,纷纷将注意力转过来。

周芍愣在原地,任由一gu难堪的羞愧感淹没自己。

良久,耳边传来母亲淡漠的声音,「你不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索求你认为我应该给你的东西,还哭着问我为什麽不给。」

nv人的语速缓慢,显得每个字词震耳yu聋,「你和你爸爸都一样自私。」

周芍的泪水在那一刻止住,一直以来,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注,都化为一个疼痛的巴掌,和几句过於疏淡的话语。

她因为想见母亲而做出行动,这个行为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打扰。

「周芍,爸爸的长篇入围了文学奖,你快点过来看看!」

刚放学回来的周芍,双手紧握书包背带,脸上没有什麽情绪,只是朝周盛摇头,「期中考快到了,我要回房间念书。」

「先吃完饭再念吧。」周盛指了指桌上的便当。

「我饿了就会出来吃。」周芍顿了一下,上楼前又回头向父亲叮嘱了一句:「我会念到很晚,爸爸你别来敲门。」

「知道了,不要熬夜啊,明天上课会没有jg神的。」

周芍没有和周盛提过那日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提起母亲的那一巴掌,那一天的一切,彷佛随着她的沉默,被她埋进了心底很深很深的角落。

周芍没有再去找过孙品娴,也不再传讯息给她,生活的一切看似没有什麽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周芍待在书桌前的时间变得很长,替同学们写的笔记越来越详细。

国一那年的最後一次期末考,各科的考题都b往常来得难,分数出来後,大家的成绩都不理想。

只有周芍的全科分数依旧维持在平时应有的水准。

班导师在全班的面前表扬了她,要求同学们向她看齐,多多自我要求。

自那一天起,关於周芍的流言蜚语也逐渐传了出来,她开始会在nv厕里听见同学们悄悄谈论她。

「这次考试我什麽都没准备,只读了周芍的笔记,但根本没有帮助啊!」

「你是傻吧?你以为她那麽大方会把自己读书的秘诀写进笔记里吗?」

「心机好重,她一定是故意误导大家,这样才能一直当班上的第一名。」

回到家时,周芍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进房间。几分钟後,周盛从楼下喊她,说有个东西要给她看,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周芍没有心思下楼,索x当作没听见,继续坐在书桌前翻着自己熬夜写下的笔记。

台灯的灯光照在横线笔记本上,上头有周芍用不同颜se的原子笔与萤光笔注记的条列式重点。

她回想着自己写下这每一行字的心情,明明是想要帮助同学,为什麽所有人都曲解了她的好意?

尽管知道这麽想不对,但周芍仍克制不住内心那gu彰显着的愧疚感。同学们相信她的笔记,她却让大家失望,就结果而言,她的好意显然没有半点帮助。

迟迟等不到她下楼的周盛,最後乾脆来到二楼,敲了敲门後,把头从门缝探了进来,「爸爸叫你,你怎麽都没反应?」

周芍绷着张脸,依旧未答。

周盛没察觉nv儿的异状,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走近她的书桌,「爸爸的长篇入围决选了喔!」

周盛没注意到放置在书桌角落的笔筒,不慎将其碰倒,五颜六se的原子笔与萤光笔散落一地,周芍见状,着急地蹲下身子去捡。

周盛糊里糊涂地说着:「哎呀,是爸爸的错。」

周芍低着头,拔开原子笔的笔盖,胡乱在手腕上试se,有些心ai的颜se都因撞击而断水,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本就不佳的情绪更是一触即发。

「摔坏了吗?爸爸明天再去文具店帮你买。」

积累已久的委屈一时之间找到出口,周芍气得哭了起来,「爸爸什麽时候才可以长大一点?」

周盛连忙蹲下,「你怎麽哭成这样?不过就是几枝笔,等等马上帮你买可以了吧?」

周芍紧握着手里的原子笔,眼泪不停地落下,她恣意宣泄着怒气,「我好讨厌爸爸,都是因为你那麽自私,所以妈妈才不要这个家。」

也许是因为,周盛是她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周芍任x地认为,他理当要接住她无法自行消化的不安与焦虑。

当时的周芍认为,一切的不幸,追根究底都是因为父亲不分昼夜,只顾着写作,这个家才会支离破碎。

望着周盛失措的面容,周芍嘴角流过咸咸的泪水,然後,她颤抖着声音,说出那句让她在往後人生里,自责了许多年的气话——

「你可不可以再也不要写作了?」

晚上,正在忙闭店作业的周盛,忽而间看见周芍回来,以为是自己忙到眼花。

「你怎麽没说一声就跑回来了?」

周芍不发一语,进入店内收拾桌面。周盛虽然一头雾水,却也没再追问,专心结帐。

晚上十点,店里的员工离开之後,周盛降下铁卷门,拉了张椅子,和周芍面对面坐着。

按照父nv俩的默契,他知道她心里有事。

「怎麽了?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跟我说,还得亲自回来一趟?」

周芍撑着下巴,盯着墙上一张黑糖姜汁豆花的宣传海报,「我今天陪朋友去了一场签书会。」

「结果呢?」

「现场人好多,一堆人排队等着给作者签名。」

「那是少数人气高的作者才有的待遇,像我这样默默无名了大半辈子,因为被巨大的生活压力追着跑,最终文思枯竭的作者bb皆是。」

周芍沉默许久,才问:「爸,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哪有什麽喜不喜欢?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一睁开眼睛就要工作,我如果不工作,哪来的钱让你念大学?」

周芍咬了咬唇,视线仍未从那张海报移开,「你自己呢?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今天你惠雪阿姨才在说,过年的时候想搭游览车去赏樱,问我店里要不要公休几天,跟她一起去。」周盛拿出手机,翻对话纪录给周芍看。

周芍低头把玩着桌上的一包粉se餐巾纸,心不在焉地回:「是吗?那你就跟她一起去吧。」

周盛被她不乾不脆的模样ga0得如坐针毡,无奈地放下手机,「你到底想跟我说什麽?你直接讲,别在这凌迟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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