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睁眼,眼前豁然一张俊脸凑在他跟前。
他吓了一跳,刚睡醒脑子还在发懵,好半天才认出那人是沧泽。
“……你干嘛?”
沧泽跨坐在他大腿上,高高挺起的性器架在他的小腹处。
“保险起见,我认为我们还需要再进行几次。”
“进行……?”沈照重复了一遍沧泽的话,“进行什么?”
他话说完终于清醒了过来,连忙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沧泽,然后脚一抬,把人踹到了地上。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发出“嘶”声。
沧泽皱着眉站起身,揉了揉泛红的手肘,“你嘶什么?”
沈照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动作太大拉扯到了下面吧?于是岔开话题,“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可以了!”
眼看沧泽又要脱口而出「为什么」,连忙补了一句:“没有为什么!”
“这样啊。”沧泽坐回到床沿上,低头慢吞吞整理起自己的长袍。袍子的袖口很宽大,他不厌其烦地整理着堆积起来的褶皱,好像那是某项非常有意思的消遣。
“我听说苑同云给了你很多钱?”他抬起眼,目光灼灼,“既然你们签了合同,那你就需要有合约精神,不是吗?”
沈照被抓到把柄,有些下不来台,他伸腿轻踹了一脚沧泽的后背,“你小子果然是在装蒜!”
“什么装蒜?”
“哼,”沈照没好气地冷哼,“你连「合约精神」这种词都说得出来,怎么可能会不懂什么叫「处男」?”
沧泽沉思了片刻,才郑重其事道:“所谓术业有专攻。”
“停,打住!”沈照知道跟他说不到一个频道上,便懒得再纠结,只再次强调:“我是不会再跟你做昨天晚上的事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沧泽的十万个为什么还是没能被阻止
沈照抱起双臂靠在床头,认真思考起了原因。
——虽然昨天晚上他成功自我洗脑,但那也只是在知道形势无可逆转的前提下的权宜之策。
逃不掉就认栽,打不过就加入,这是习惯碰壁的沈照的一贯作风,可一旦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他其实并不讨厌沧泽,昨天晚上的体验也不算差,甚至到最后还有爽到。
但正因如此,才更加可怕。
沈照自认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里他更愿意随波逐流。那意味着在这种近乎封闭的空间里,要是长时间跟同一个男人发生亲密关系,保不齐哪一天就走上了歪路。
他可不想一年后要找个同样带把的男人共度一生。
不管怎么说,小秋需要一个货真价实的嫂子。至于跟苑氏集团的合同,只能找个机会再跟苑同云好好谈谈。对方怎么说也是大集团大老板,总不能真刀真枪跟他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过不去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像他这样没什么长处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总之,钱能再挣,路子可不能走歪了。
想到这里,沈照略带可惜地打量了一眼沧泽,态度坚定道:“不行就是不行。”
沧泽看上去有点失落,缓缓垂下纤长的眼睫,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眼问,“用这个也不行吗?”
说话间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沓钞票。
方才还很笃定的沈照眼前倏地一亮,颇为震惊道:“你会变钱?”
他接过那沓钱,认真检查过后确认都是真钞,不禁啧啧称奇:“可以啊沧泽,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沧泽不太理解沈照口中的「变」是什么意思,他只不过是把苑同云家中保险柜里的东西挪过来罢了,“你要是喜欢,还能有很多。”
沈照头一次发现沧泽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一时激动,兴奋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是吗?那你再给我变点过来看看!”
沧泽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床头柜上就垒起了两摞百元大钞。
“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沈照兴冲冲把钱收进怀里,没发现沧泽已经凑到了他的背后。
“所以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就再来一次吧。”沧泽说话间的热气洒在沈照耳畔,沈照吓得一个趔趄,连忙跟沧泽拉开距离。他快速把钱丢到一边,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贫贱不能淫?”
“是富贵不能淫。”沧泽指正。
“那又怎么样?”沈照伸腿把脚边的钞票朝外踢了踢,以此证明自己与其划分界线的决心,“还有,「我喜欢」和「再来一次」这两件事能用「既然」和「那么」联系到一起吗?你这个大白痴!”
沧泽一愣,开始反思刚才那句话的起承转合是不是存在问题,沈照赶紧趁机把他推出了房间。
“也不知道是好打发还是不好打发。”沈照叹了口气。
他拿起衣服去洗了个澡,又去厨房弄了点吃的。这期间沧泽也没落下,一有机会就说要「再努力一下」。要不是他的表情太风淡云轻,沈照几乎可以断定那就是性骚扰。
就在沧泽再一次开口给今晚的行程提出建议时,沈照终于忍不住发飙。
他“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皱着眉望向坐在一旁喝粥的沧泽:“沧泽!你要是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立刻下山!”
沧泽微微一怔,才低声说了句“好吧”。随后便端起碗,用勺子把碗底的白粥一点点仔细刮干净,他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认真。
沈照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有些于心不忍。正在自责刚才是不是吼太大声时,就见对方徐徐开口:“你不是不知道下山的路吗?”
“……”一句话把沈照刚升起的一丝愧意浇得干干净净,沈照捏紧拳头,好半天才撂下狠话,“那也走!”
沧泽抬起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那临走之前,再来一次吧?”
“你真的决定要下山了吗?”沧泽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靠在门边。他的长发没有绑起来,被风轻轻吹着,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是的,你多保重吧。”沈照把最后一个苹果塞进沧泽给他变出来的双肩包里,走出了房间。他抬头看了看院子外的天,看起来是个适合下山的好天气。
沧泽只是靠在原地,既没有送别,也没有挽留。
沈照背起包,径自走至岔路口,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听天由命,依照直觉选了最左边那条。
前方是蜿蜒得看不见尽头的路,他忍不住回头,沧泽还站在那,事不关己地揣着手。沈照深吸了一口气,冲对方挥了挥手:“回去吧!我们后会无期!”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密林中显得格外嘹亮,将停栖在树上的鸟雀都惊得纷纷飞起。黑压压的鸟群叽叽喳喳飞远,沈照也像那群飞鸟一样,消失在了沧泽的视线中。
世界又回归平静,沧泽转过身,把院门关上。
就那样放他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沧泽摘了一朵院子里新开的芙蓉花,纯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昨夜的露珠,在他的手里留下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觉得无聊,索性将这片刚长出的芙蓉悉数剪下枝头。花枝被他抱在怀里,又落了几根到泥地上。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木芙蓉,可站起来的时候怀里的花又掉到了地上,如此反复了几次,沧泽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焦躁。
这是他在这间宅子里最常做的事,本不应该感到不快的。
沧泽垂下双手,把怀里的花全都扔到了地上,随后走进了屋内。
屋门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暗了下来,浓云布满山头,随后便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下雨了。
沈照设想过很多种下山时会遇到的危险情况,却独独没想过会在这个年代遇到狼。
瓢泼的大雨哗啦啦砸在他身上,那种痛感不亚于被熊孩子朝身上扔石子。
他抹了一把脸,好让视线能保持清晰,但雨势大到脸上的水怎么都擦不完。看着面前聚集着的十来只野狼,沈照简直欲哭无泪。
他一边缓缓朝后退,一边挥舞着双肩包,企图吓退逐渐逼近的狼群。
沈照实在想不通,这座山到底在多偏远的地方?s城什么时候郊区可以遇到这么多的野狼?这玩意不是保护动物吗?就这么大摇大摆生活在繁华都市的郊外真的合适吗?
“别过来了,快走开!”沈照吼了一句,但他的声音几乎被雨幕吞噬殆尽,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喂,你们难道不知道人肉是酸的吗?”
沈照孜孜不倦地对狼群进行劝导,“真的很难吃!”他的声音抖到连人类听着都不觉得有说服力。
为首的头狼“嗷呜”一声,狼群一拥而上!沈照忙从包中掏出几个苹果,往正在上前的野狼身上扔过去。
他准头很足,野狼被击中,犹豫着退了几步,沈照抓住这个机会转身就跑。然而那群野狼显然饿得不轻,不愿意放弃沈照这个来之不易的食物,只迟疑了一会,便纷纷追了上去。
沈照抱着双肩包没有任何方向地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抓来几根拦路的树枝往后扔。他当然知道以人类的奔跑速度不可能跟野狼抗衡,但眼下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咬紧牙关乱冲,心里不断咒骂着所有可以咒骂的人。
该死的苑同云!该死的沧泽!该死的自己!
狼群越来越近,沈照心里一慌,脚下竟然被一颗石头绊住,狠狠摔在了地上。
沈照搬起绊倒他的石头砸过去,石头激起水洼里蓄满的雨水,略微吓退了群狼几步。沈照拖着擦破了皮的双腿找了棵大树,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皮外伤,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
他气喘吁吁地爬到树上,紧紧抱着一根横在外边的粗枝,朝下望去。狼群围在树边,嗷呜地恐吓着树上的沈照。
真没想到小时候不学无术的技能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沈照劫后余生,虽然还没顺过气来,但也不甘示弱,“叫什么叫!有本事你们爬上来啊!”
狼群在树下踌躇,沈照咽了口唾沫,在瓢泼大雨下和野兽们遥遥对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狼终于踱着步子转身,剩下的狼也紧跟着一起散开。
沈照长呼出一口气,肚子却在这个关头叫了起来。他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但也许是刚才透支了太多力气,一时没拿稳,苹果从他手里掉了下去,“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到了狼群末尾。
那只被苹果砸到脚的狼“呜”地一声叫唤,本来撤退的野狼们都停下了脚步。头狼回过头嗅了嗅地上被咬了一口的苹果,随后又回到了树下。
沈照吓得险些从树上掉下去,连忙解释:“喂,狼大哥,那颗苹果绝对没有挑衅的意思!你们千万别误会!”
头狼可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两只前腿趴在树干上,尝试往树上爬。
“狼大哥,术业有专攻,你就收手别再爬了!”
头狼朝沈照龇了龇牙,带着一众野狼趴在了地上,大有跟沈照硬耗的架势。
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他开始祈祷在被狼吃掉之前可千万别被雷劈死。
雨水透过枝叶打在他的背上,入夜的山林温度低得可怕。刚才因为逃跑所燃烧着的肾上腺素渐渐平息,沈照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冷颤。
早知道就待在宅子里了,他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下山呢?等到下一次苑同云过来,再说清楚不好吗?
为什么总是在做错误的决定?
他想到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决定不去报道;想到了地排布在沧泽的肩头,并一直延伸到了手臂内侧。沧泽的肤色比常人要白上许多,极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筋脉清晰可见,脉络与红痕交错,密密麻麻,格外可怖。
沧泽猛地把衣襟合上,满脸煞白。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沈照明明记得前几天还都是漂亮的鳞片。
“你都看见了?”沧泽一向四平八稳的声音听起来在发颤。
沈照觉得莫名其妙,但见沧泽这副模样,一时也紧张起来,“前几天不是把你从森林里抗……不是,抱回来,给你擦身体的时候看见了一点点。怎么了?突然神经兮——”
“出去!”
“啊?”
“我让你出去!”沧泽抬眼恶狠狠瞪着沈照,沈照满头雾水,“什么啊?”
沧泽伸手不容分说地把沈照往外推。
“喂、喂喂——你干什么?!”
沈照不明不白被赶出了房间,还想回身一探究竟,面前的门就“嘭”地一声被甩在脸上。
“什么人啊!!”沈照磨着牙,越想越气,对着紧闭的门扉怒骂,“你这条怪龙,前言不搭后语的,神经病!大白痴!——早点死了拉倒!!”
他胡乱地骂了几句,又觉得索然无味。
“开门!听见没有!”他重重拍了几下屋门,里面无人回应。
一阵风吹了过来,带着些微的寒意。沈照抬头看了眼院子里开始泛黄的树叶,才惊觉夏天似乎早已经过去。
上次苑同云来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没有了手机和电脑,他甚至不知道今天具体是几月几号。
枯叶飘飘荡荡落了下来,沈照伸手接住。枯死的叶片了无生气,又因为这几天的连绵阴雨,握在手里湿漉漉的。
沧泽会死吗?
他想起了苑同云的话——「因为龙要死了」。
沧泽的伤势与这句话有关吗?
沈照脑内一片茫然,如果沧泽死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提前回去了?
他不禁握紧了掌心。枯叶被他捏出破碎的声音,只一松手,就飘散在了风中。
自那天后,沈照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沧泽的身影。
他赌气憋了几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去了沧泽门前,侧耳听屋内的动静。
屋子里静悄悄的,沈照此地无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试着推了推门,屋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连日的雨让屋内的光线格外昏暗。
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走近一看才发现沧泽正紧紧裹着被子,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喂,就算是龙,这么睡觉也会被闷死的吧。
沈照轻轻捏起被子一角,缓缓向上掀开。微弱的光线下,一双浅色的眼睛正幽幽望向他。
“哇啊啊啊啊啊啊——!!”沈照吓得往后摔了一跤,他人高马大,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茶几上的花瓶都震了几震。
“吵死了。”沧泽坐起身,把被子严严实实地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神色幽怨的脸来,“你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擅自进别人的房间?”
沈照定了定神,摸着胸口惊魂甫定,“你没睡干嘛把自己裹那么紧啊!?”
“那是我的自由。”沧泽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前提是忽略他那裹着被子的滑稽行径,“那你呢,为什么偷偷进别人房间?”
“那也是我的——”
“不许学我说话。”
沈照“哦”了一声,开始随口瞎编:“听见有声音,就进来看看。”
“什么声音?”
“呃……”沈照语塞,试探道,“猫叫?”
沧泽垮起脸,“骗人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沈照于是坦白,“你那天莫名其妙发脾气,搞得我很好奇嘛!”
“有什么好好奇的。”沧泽不以为意,“快走,不然我要发火了。”
“不行,我今天不知道原因一定会睡不着的!”沈照这几天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沧泽忽然变脸的原因,“你告诉我我就立刻走,再也不惦记这事!”
“没门,而且我现在不想见你。”
沧泽皱起眉,从被子里伸出双手作势要赶沈照出去,沈照眼看着又要被轰走,一时激动开始胡言乱语,“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被我看到了那个伤口,觉得丢人,所以才不敢出来露脸吧?”
沧泽一愣,脸“唰”地红了。
沈照也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喂,你小子果然——”
“才不是,你走开!”沧泽涨红着脸,几乎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你这个样子不就是被我说中了吗?”沈照没想到随口胡诌竟然能破案,不由得学着沧泽的语气揶揄,“喂,沧泽,骗人能让你感到开心吗?”
沧泽气急败坏地披着被子躺到床上,看起来已经在自暴自弃了,“随你怎么说。”说完就又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喂——沧泽,沧泽?”沈照拍了拍床上缩成一团的龙。他来这里这么久,头一次觉得沧泽还挺可爱的。
沧泽赌气地朝里面又挪了挪,沈照也不强求,抱着双臂坐在床边,笑道:“我又没笑你。”
见沧泽不搭理他,他才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真的啦!”
沧泽露出一双眼睛,将信将疑地打量沈照。
沈照瞥了一眼他,嘴边不由得扬起恶劣的笑,神色倒是温柔,“那个其实很帅啊。”
“胡说。”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发闷,沧泽喃喃道,“明明很丑。”
他一手抚上自己的右肩,疤痕还未散去,蛛网一样凹凸不平的触感宛如在触摸叶片上恶心的青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变身就会留下这种痕迹,运气好的话一两天就会消掉,运气不好则要花上十天半个月。
“你知不知道现在很流行纹身啊。”沈照的话听起来不算正经,“那种黑帮大哥,最喜欢纹花臂了。古惑仔你知道吧?外套一脱,满胳膊的龙啊凤的,帅得不行。”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沧泽还在抗拒,但语气里明显有了松动。
“没骗你啦。”沈照懒洋洋地抱臂靠在床头,他微微侧过头,垂眼看向沧泽。那张脸几乎有一半隐在了昏暗的光线中,但即便如此,那深邃的轮廓依然引人侧目。
沧泽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照的脸,缓缓眨了眨眼。
“所以不要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啦。”沈照轻轻拍了拍沧泽的头顶,柔软的黑发像是夏天里冰凉的河流。
沧泽被摸了脑袋,也不避让,反倒是下意识闭起了眼睛。沈照一愣,赶紧收回了手。
——不太妙不太妙,这家伙最近看上去总是可怜兮兮的,沈照不自觉间就把他当成了小秋来看待。
“呃……”沈照抓抓脸颊,心有余悸地清了清嗓子,干笑了几声,想打破这种略显诡异的氛围,“哈、哈哈,不过最近天气挺差的,好像出了房间也干不了什么事,要不你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沧泽坐起了身,望向窗外阴沉的雨,神情略带恍惚,“雨天不是也挺好的吗?”
“嗐,好什么呀,”沈照伸了个懒腰,抱怨起来,“天天下雨,我洗的衣服没几件能干的。苑同云他们再不来送物资,我都要开始裸奔了!”
沧泽转头看向还穿着短袖的沈照,若有所思道:“最近天有些凉了。”
“是啊,入秋了吧。”沈照漫不经心地接话,“说起来,你可是龙啊,龙不应该可以呼风唤雨吗?”
沧泽扬起下巴不置可否,沈照见他不搭腔,又说:“其实不会也没什么,我就那么一说,你可千万不要自卑。”
“……谁说我不会了。”沧泽没沉住气,轻易上钩,他的手略略一扬,就听屋外的雨声渐小。
“真的停了?”沈照觉得稀奇,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方才还哗啦啦下着的大雨已经只剩下几点雨丝了。他兴奋地回头,“可以啊,你小子!”
沧泽面无表情,但眼中还是不免逸出了一些得意之色。只见他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轻飘飘一划,原先乌云蔽日的天空一下子云开雨霁。阳光穿透薄云,照亮了阴沉沉的屋子。
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奇妙异变让沈照不由得眯起眼睛,他仔细看向空中的红日,暌违已久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为那张小麦色的脸渡上了一层独属于初秋的淡金色。
“如何?”沧泽清越的声音里带着矜持的自傲,神情看起来如同等待被表扬的孩子。
沈照心头一动,就又想抬手去摸对方的头,手伸出去一半觉得不妥,硬生生改去拍了拍沧泽的肩,“不赖不赖!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沧泽睨了他一眼,不太情愿地开口:“你当看猴戏呢。”
“怎么会,”沈照十分狗腿地拍起马屁,“您可是高贵的神龙啊!”
沧泽轻哼一声,慢悠悠说道:“风雨雷电,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一脸臭屁,沈照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泼冷水,“这么讲,当初半夜我听到的风声,果然就是你弄出来的吧?”
“风声?”沧泽迟疑了片刻,“你说的是这个吗?”他把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片刻间就听见呼呼的风声从他指缝中流出。
沈照凑上前去,沧泽便把手伸到了他的耳边。陡然而起的奇妙微风在沈照耳边发出长啸,沈照惊奇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沧泽的脸。
“太神奇了!”他咕哝着发出惊叹,“果然不管多少遍,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沧泽看着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睛,忽然觉得掌心的风变得难以控制起来。
他收拢手指,指尖扫过沈照被风吹得发凉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抚摸上去。
“表演结束。”沧泽垂下手,板起脸转身朝屋外走去。
“啊?这就结束了?”沈照喊了一声,“还没听够呢!”
沧泽出了门,声音从远处飘了进来,“我饿了,想吃草莓炒章鱼。”
沈照不禁翻了个白眼,“什么啊,那是身为人类的我应该听到的菜谱吗?”
饭后,沈照监督着沧泽洗碗。沧泽只动了动手指,原本乱糟糟的厨房就焕然一新了起来。
会法术果然高人一等。
沈照愤愤不平,“你既然会法术,为什么不自己变出饭菜来啊!”
沧泽靠在椅背上,悠然自得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啜一口后才不紧不慢答道:“使用你口中所谓的「法术」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本来就已经饿了,哪有心思再去使用法术变出饭菜来。”
“平时也没见你怎么变戏法啊。”沈照抓住漏洞,无情拆穿。
“谁让你每次吃完都要让我洗碗。”
“干嘛,你吃现成的,洗个碗是什么很委屈的事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院子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沈照眼前一亮,这声音——一定是苑同云来了!
“我不管你了!”他留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跑出厨房,只留下沧泽一个待在原地。
“有必要那么开心吗?”沧泽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次苑同云不是一个人来,沈照跑到院子里,就见方千耀跟在了苑同云的身后,手上还提着一个不算小的金属箱子。
“方千耀!”现在见到方千耀,沈照简直要哭出来了,这该死的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你可算来了,这该死的手术害死我了,你快把我的身体变回去!”
一旁的苑同云笑眯眯先跟沈照打招呼,“沈先生,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有精神啊。”
沈照嘿嘿一笑,朝苑同云点了点头,“苑总这么久都没来,我还以为您把我们都忘了。”
“看来沈先生和那位大人相处得不错。”苑同云没理会沈照的阴阳怪气,“真是不好意思,最近集团出了点状况,实在脱不开身,还希望沈先生能理解一下。”
他朝身后的方千耀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好久不见,沈先生。这次我是来替你做身体检查的,如无意外,这样的检查今后每个月会固定两次,还请多多关照。”
“检查?什么检查?”
“就是最常规的检查,沈先生不用担心。”
沈照很难对方千耀的「不用担心」放下心来,他满腹狐疑地看了眼苑同云。苑同云脸上挂着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那么两位,我还有其他安排,就不多陪了。”
“喂!苑——”沈照还想拦住苑同云问一下能不能终止合约,但方千耀已经抓着他的胳膊往里屋拽了,“方千耀,你先放一下手!”
沈照急匆匆甩开方千耀,却见苑同云只是跟站在长廊上的沧泽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院。
“事不宜迟,沈先生有什么话等苑总下次来再说吧。”
“等、喂,等一下!”沈照愣愣看向沧泽,但对方似乎没有要跟上苑同云的样子。
怎么回事,难道苑同云不是来找沧泽的?
那么大老远专门跑一趟这里,为的却不是沧泽——
难道说这间屋子真的有猫腻?
“沈先生?”方千耀推了一把鼻梁上的镜框,“我们走吧?”
“啊、哦。”沈照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决定等方千耀的身体检查结束之后,再去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把方千耀带进了自己的卧室,正要关门,一只手却握住了门框。
“沧泽?”沈照疑惑地打量着来人,“你还有事吗?”
沧泽扫了一眼屋内,无视了沈照的疑问,径自走进了房间。
沈照磨了磨后槽牙,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不是无视别人的话,就是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上流社会的有钱人都这么让人难以理喻吗?
他一脚把门踹上,气呼呼直接坐到了椅子上,“说吧,怎么个身体检查法?”
方千耀打开了手中的箱子,把里面放置整齐的医用仪器拿了出来,摆弄了一会才答道:“那么,请先把衣服脱掉。”
沈照老实地伸手拉起t恤下摆,结果有人的手比他还快。他抬眼去看那只按住他衣摆的手的主人,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呢?”
沧泽动了动嘴唇,视线落到沈照露出一小截的下腹处,“你要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吗?”他满眼的谴责。
“神经,检查身体脱个衣服很正常吧。”
沧泽被骂了一句,不太高兴地收回手。沈照没理他,手一扬把t恤脱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加上初秋的山间有了寒意,沈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他搓了搓胳膊,胸前两颗乳头也被冷风吹得挺立了起来。
“来吧。”沈照转向方千耀,方千耀准备好了仪器,戴着手套的手直直触向沈照下腹。沈照的身材十分结实,腹部肌肉的排布非常具有观赏性。
沧泽一言不发垂眼看方千耀在那麦色的腹肌上上下摸索着,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没摸完吗?”
方千耀泰然自若,“您不用紧张,他的身体是我亲手操刀改造出来的,里里外外每一处都见过了。”
沈照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你们这些科学怪人,竟然可以把这种违反公序良俗的人体改造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简直嚣张得可怕。”
“科学怪人这种称号倒是挺有意思的。”
沈照看了一眼沧泽,压低了声音问方千耀,“刚刚苑同云说苑氏出了点问题?”
方千耀点点头,也放轻了声音,“怎么,沈先生在企业管理这一方面也有建树?”
“什么啊,我就是好奇,那个历来以「被幸运女神眷顾」而闻名的苑氏,竟然也会遇到问题吗?”
沧泽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大声密谋,淡淡道:“对什么事都好奇,并不是一种值得大肆提倡的精神。”
“我反而认为人类的进步正是得益于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呢。”方千耀适时接话。
沈照心怀感激地一拍方千耀的肩,扭头对沧泽说:“听到没有,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奇心!是全人类啊!”
沧泽哼了一声,又站了一会,终于闷闷不乐地推门走了。
“别管他。”沈照不以为意,“脾气怪得很,跟个小孩一样。”
方千耀收回手,推了一把眼镜,“正如苑总所说,沈先生你好像和沧泽先生相处得十分不错啊。”
“呃……”沈照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沧泽是个挺可爱的……龙?很多时候很孩子气,总让我想起我的弟弟。”
“孩子气吗?”方千耀罕见地笑了笑,“沈先生你知道沧泽先生的年龄吗?”
“应该少说也有几千岁吧?”
方千耀收起笑容,“据我所知,沧泽先生今年应该有快五百岁了。”
“才五百?”沈照略感吃惊,按照张腾海的所讲的传说,他还以为沧泽的年纪会更大一些。
“不过某种角度来说,你也没有说错,他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哈……”五百岁的孩子吗?
“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他似乎才刚成年不久。”
沈照迟疑了片刻,问:“可是按照传说里……”
“传说往往带着杜撰的成份。”
“那故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很抱歉,我不是那个说书人。”
沈照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两个,说话都跟打哑谜一样。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真相。”
“可惜的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方千耀收起医用仪器,他小心翼翼地用绒布擦拭着并没有沾染任何灰尘的器材,那饱含热情的眼神,仿佛在看心爱的恋人。“啊,对了,”他忽然抬头,“沧泽先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条苍龙。”
“什么意思?”沈照脑子感到混乱。
“大概是那条龙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