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河边,弥漫开稀薄湿凉的水汽,晴日渐渐移至当空,也不觉炎热。
谢语竹兴冲冲地跑在前头,在河流上游岸边石块平整的一处停了下来。
他侧身挥手大喊道:“裴风快来!这里!”
说完,他蹬脱布鞋,解了布袜,挽起裤脚到小腿肚,露出纤细透白的一双脚踝,“啪嗒啪嗒”踩进水里一踢,雪白赤足上挂着的水珠在太阳底下闪烁出耀眼的光亮。
裴风三两步追上前,放下工具,提醒道:“你这么大动静,会把鱼都吓跑的。”
在岩石岸上快乐踩水的谢语竹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双手叉腰指责他:“你胡说!我身轻如燕,怎么可能吓到鱼?肯定是你刚才跑过来时步伐太重,地动山摇的,你对自己的重量没点数吗?”
“……”不讲道理的小夫郎又在颠倒黑白,裴风习以为常,抿下唇边的笑意,顺着他道:“嗯,是我的错。”
谢语竹努努嘴,哼道:“这还差不多。”
但面子挣归挣,话还是听进去的。谢语竹不敢像刚才那样闹腾了,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状用气音催促裴风:“你快点呀。”
裴风心觉好笑,同样脱了鞋袜,把鱼饵袋递给他,自己则拎着渔网,选了个岩石底部弯形的拐角处抛到水中,又将渔网边上的细绳在一旁斜伸出来的矮枝上缠了几道固定好,说道:“阿竹,往河里抛点饵吧。”
“好呢。”谢语竹立马从饵袋里倒出一小把饵球,撒到水里。
鱼饵是用前些日子打谷脱下来的糠皮煮沸,加上从菜地里抓下来的几只肥菜虫碾烂团出来的。用谢语竹的话说就是有荤有素,丰盛得很。
饵球颇有重量,晃晃荡荡地沉到水底。不一会儿,有几条小鱼从上游而来,直奔鱼饵堆处,还没吃到几口,便被安静潜伏的渔网网住,剧烈挣扎起来。
谢语竹也跟着紧张地提起心,大气不敢出,抱住双膝蹲在岩石边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网里的动向。
渐渐地,有两条放弃挣扎,累瘫在网面上。可还有两条细小的,奋力一挣,竟然从网眼里溜走了。
谢语竹腾地站起,气得挥拳跺脚:“啊啊啊可恶!鱼跑了!”
裴风安慰他:“没事,两条小的还没成年,放生也是好事。”
可谢语竹还是不甘心,扁起嘴巴,懊恼道:“为什么只吸引来小鱼呀,你看那两条逮住的,瘦得跟竹竿似的,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裴风:“……”在自家小夫郎心里他到底是什么能吃又笨重的人种。
他提起鱼篓,拿起鱼叉,牵过小夫郎的手,带他向下游走去:“大鱼凶悍食杂,我们做的饵料可能勾不起大鱼的兴趣,直接去河里抓更省事。”
谢语竹连连点头同意,兴奋道:“有道理,看我一叉一个!”
然而一刻钟后,站立在河边的小哥儿挥舞鱼叉挥得胳膊发酸,却仍一无所获,愤愤把叉子往河里一扔,气得眼眶都红了:“我不要叉鱼了,根本叉不到!”
的确有不少大鱼从他脚边游过,但都只是“过客”,谢语竹未能让其中任何一条鱼为他停留,个个狡猾非常,鱼叉刚入水面就逃窜得无影无踪。
“咳。”裴风忍住笑,上前安抚炸毛的小夫郎:“别急,照着我给你示范的来。”
刚才他先教了一遍抓鱼技巧,谢语竹也认真学了,可实际操作起来与想象的大相径庭,接连的失败让谢语竹无比沮丧,只能不情不愿给裴风让位,看他大展身手。
男人双脚分开,微弯下腰,稳稳站在河边。右手举着差鱼叉,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小臂遒劲的肌肉,隐约可见迸起的青筋。他神态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下缓慢游动的黑影,遽然间,鱼叉扎破水面,并鲜红的血液溅起尺来高的水花。
“啪叽啪叽!”两手掌长的大鱼在以鱼尾拼命拍打男人的手腕,一道弧线划过,“咚”的一声,落入身旁的鱼篓。
谢语竹赶忙凑前查看,认出这是一条肥硕的白鲢。
他开心地蹦起来,高举双手欢呼道:“啊啊啊抓到了,你好厉害!”
不等话音落,又是一道残影从眼前掠过,鱼篓里多出一条鲫鱼和白鲢作伴。
谢语竹低头朝篓里看去,目瞪口呆。
裴风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回头问道:“够不够吃,还要抓吗?”
谢语竹深吸一口气。
“抓,我来!”他撸起袖子重新上阵,感觉自己又行了。
裴风把位置腾给他,退到一旁静候。谢语竹有样学样,举着鱼叉模仿裴风的姿势、动作,连神态都学了个七八分像。
只是结果依旧不如人意,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鱼篓里再无进账,裴风瞧见小哥儿从装出来的沉着冷静变回本性的急躁不耐。
谢语竹扔了鱼叉,气急败坏的语气中隐含点点激动的哭腔,说出和不久前一样的话:“我不要叉鱼了!”
他转身要走,可心烦气躁,一只脚没踩稳,身子忽朝右歪去。眼瞅要跌进水里,裴风敏捷地拉住他,用力往回一拽,紧紧抱住。
他不住拍抚着怀里人的后背,心有余悸道:“小心点,没事吧?”
谢语竹揉揉撞在胸膛发痛的额头,眼睛一酸,可算找到了泄气口,一拳捶在男人肩膀上,脸颊鼓鼓道:“都怪你!”
“?”裴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怪到自己头上,但还是先认下来,在他额前吹着丝丝凉气:“嗯,都怪我。”
谢语竹抱着他的腰,嘴巴撅得高高的,一桩桩一件件数落他的不是:“怪你,是你答应要和我抓鱼的,也是你教我用鱼叉的,你明知道我动作没你快,是抓不到鱼的,你也不说,就在旁边看我笑话,还看了两回!”
“都是你的错!”他一跺脚,脚底突然踩到一个冰凉凉、滑溜溜的物什。
谢语竹惊吓大喊:“啊啊啊!什么东西!”
他一跃跳起,双腿缠上裴风的腰,以他为支撑半悬在空中。
裴风也被他喊得吓了一跳,感受到坠在身上的重量,本能地手朝下往上一托,轻轻松松接住缠上来的小夫郎。
就是这手心里的触感,温热、绵软,与昨夜似曾相识……
但不等他细细品味,谢语竹又在他耳边哭道:“呜呜呜有东西在我脚底,好恶心……”
裴风抱着他往后退了两步,朝水底定睛一看,是一条晕了的鲫鱼,翻着白眼白肚皮。
他有点惊讶,又觉得好笑:“别怕,是一条鲫鱼,应该是被你不小心踩到,晕过去了。”
“呜呜……嗯?”谢语竹哭声戛然止住。
他怀疑地观察裴风脸上的表情:“你没骗我?”
“没骗你。”裴风改为单手抱,空出右手弯腰一捞,拎起鱼尾巴向谢语竹展示道:“你看,是你抓到的。”
“!”谢语竹惊诧地瞪大眼,又迅速喜笑颜开,膨胀起来。
“不愧是我,我好厉害!”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裴风把鲫鱼往鱼篓一丢,托举的手掌迎合地拍了拍他:“嗯,阿竹很厉害。”
气氛一滞,意识到那只手在拍哪里的两人霎时都红了脸。
谢语竹揪住男人的衣领,杏眸低垂,纤长浓密的乌睫如小扇子轻轻扑扇,娇嗔道:“你不是说不摸嘛……”
裴风手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只能尴尬地虚虚贴着,赧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语竹轻哼了声,对他的说辞很不满意:“你就是故意想摸,也不是不行。”
说着,他摇摇屁股,抖动的肉团结结实实地往男人掌心里撞了好几下。裴风一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收拢,牢牢钳制住偷袭他的小贼。
“嗯~”耳边流淌出一声娇软的轻吟。
一瞬间,阵阵痒意从耳根处四散侵袭开来,裴风脑内轰地炸成一片茫白,明明身处冰凉的河水中,浑身上下却犹如置身于熊熊烈火上炙烤,烧得他奇热难耐,名为理智的弦在紧绷断裂的边缘危险徘徊。
他倏地松开了手,拼尽全身的忍耐,才没有重新贴上去。
“裴风,你抱抱我~”谢语竹感觉到身后空荡荡的,没有安全感,着急喊他。
裴风受不了那双湿润杏眸里流露出的委屈与可怜,干脆闭上眼不与他对视,喉结滚动,哑声求道:“阿竹,下来吧。”
“你!”又一次撩拨被拒,谢语竹羞恼瞪视过去,可对方就是不看他。他又不死心地扭来扭去,半晌,裴风仍一副闭眼神游、老僧入定的模样,气得谢语竹又是一拳,骂他:“你怎么不出家去!”
听到这句话的裴风霍然睁开眼,认真道:“不出家,我要做你的夫婿。”
“……”突如其来的情话如同沁凉的河水,唰地熄灭了谢语竹大半怒火。他心底涌入丝丝甜蜜,可仍气哼哼道:“别以为说些好听的我就原谅你了!”
他扭动这些时候,早没了力气,裴风又不肯继续托着,他只能慢慢从裴风身上滑下来。
但有了刚才那遭阴影,他不敢直接踩在水底,嫩白的脚丫子晃了晃,摸索着落在男人宽大的脚背上。
裴风终于舍得伸出手,搂住他的腰,正要带他离开这里,忽而,脚背上的重量加重许多。
谢语竹愤愤地踩住他,柔嫩的脚心在粗糙的脚面上碾了又碾,没几下却磨得脚心生疼,惹得娇气的小哥儿更来气了,不依不饶道:“我还没跟你算完账呢,你又犯错!不抱我,不摸我,脚还生得这般糙,弄疼我,你……罪加好几等!”
裴风欲说些好话哄哄气坏的小哥儿,可一张口,一道掐尖细嗓抢在他前头,穿透潺潺水声,直奔上游。
“哎呦,这不是小竹哥吗?远远望见有个人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原来真的是你啊,哈哈哈!”
两丈开外,河流下游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嘻笑,谢语竹听见熟悉且讨厌的声音,警惕地迅速回头,在看清人群首位后,心道果然如此。
是谢晨那被惯坏了、和他爹一样讨厌的胞弟,谢景兰。
上一回,谢大夫郎来他家指手画脚、吵吵嚷嚷时,借的便是坏了名声的谢语竹连累他的姑娘哥儿说不了好婆家的由头。后来兴许是谢大伯警告过,谢大夫郎没再来过他家,和谢语竹向来不对付的谢景兰在退婚风波后也从没在他面前晃悠过,和以往总爱上赶着说风凉话的时候相比,当真是件稀奇事儿。
但泉隐村就这么大点儿,大家又都是亲戚,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段日子来,谢语竹早忘记那些不快,不曾想今个儿出来抓鱼竟碰见来河边洗衣的谢景兰,还一上来就给他添晦气。
倏忽间,谢语竹周身的气势一凛,眉眼间只余冷意,扶着裴风转过身去,不客气地回呛道:“哟,这不是兰哥儿吗?一大早的没漱口?臭味儿都飘到我这里来了。”
他夸张地捏住鼻子,皱眉作出嫌弃状,生动真实的反应带动围在谢景兰身边的人也都不自觉抬袖虚掩住口鼻。谢景兰笑容一滞,眼刀狠狠刮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伴。
果真,他最恨的便是谢语竹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别人说一句能有十句等着,不服输一点儿。
但这次他自信不会落了下风,一举击中谢语竹的痛点:“小竹哥,我看你才是一大早没睡醒胡言乱语呢?我嘴巴干净着呢,倒是你呀,光天化日的就和男人赤脚贴身搂搂抱抱,身上的骚味儿都收不住了吧?”
这话着实难听,就差指着人鼻子骂浪荡下贱。在场的姑娘哥儿们平时背后碎嘴几句,但大多面子上都过得去,谢景兰陡然把心里恶毒的话一说,他们个个面色古怪,知道该假惺惺装大度地劝一劝,可又忍不住想笑。
?谢语竹再一看,跟在谢景兰身后的那群人和那日在田边说他坏话的人重合了十之八九。他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扎堆来这堵他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谢语竹不知道的是,在他和裴风欢欢喜喜牵手来河边的路上,被一个人瞧见了,正是上次被众人嘲笑皮肤黑的兴哥儿。兴哥儿早看不惯谢语竹,又嫉恨他捡了裴风这样的好夫婿,自己没胆子,思来想去只有谢景兰敢跟谢语竹正面杠上,忙不迭地跑去谢大家,将谢语竹的动向悉数告知。
要说他和谢景兰的关系好?不见得,但两人为了同一个目的一拍即合,心照不宣地亲热扮演起暂时的表面朋友。谢景兰又让兴哥儿多喊几个人,一块去河边洗衣裳。他们走得急,生怕谢语竹在河边待不久,每人只往盆里潦草塞了几件脏衣,有的连棒槌都没带,光顾着来看热闹。
谢景兰便是其中一人。谢语竹和裴虔闹退婚时,他去了镇上小姨家住了几天,就是特意避开院试放榜的日子,不想看见裴虔中秀才后、谢语竹风光得意的样子。哪成想,事情的走向陡转直下,得到消息的谢景兰连夜打包行李回家,迫不及待想好好羞辱一通谢语竹,可他爹比他还等不及,先去了,回来后被他父亲狠狠训斥一通,连他都被无辜殃及,父亲和二哥对他耳提面命、严加看管,谢语竹估计自己也没脸见人,鲜少出来晃悠,谢景兰见不着人,计划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有了机会,他怎么能错过?谢景兰傲慢轻蔑地睨视过去,心想他这番言辞犀利,谢语竹定接不住话,怕不是鼻子都要气歪。
但谢语竹仿佛聋了般,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有心思转头和裴风耳语。
谢语竹说的是:“你先去前面挂渔网的地方等我。”
裴风目露担忧,抓紧他的手,不愿丢下他一个人在这。
但哥儿之间的骂战怎么能让男人听呢?谢语竹还是很注重他在裴风心里的形象的,对他微微摇头,无声催促他走。
裴风想说些什么,但他始终记着谢语竹的嘱咐,不能在外头暴露自己是个正常人。无奈,他只能装作以前痴痴傻傻的样子,沉默不言地走开。
那头,谢景兰见谢语竹不搭理自己,只顾着跟裴风腻腻歪歪咬耳朵,瞬间沉下脸来,阴阳怪气更大声:“小竹哥,看来我真没说错,我这跟你说话呢,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一刻都离不开男人啊?”
谢语竹目送裴风远离,这才有功夫对付聒噪讨嫌的堂弟:“你观察得倒仔细,眼珠子都黏我和裴风身上了吧?还说远远望见我,你是躲在小树林里偷窥多久?这么爱看,怎么,羡慕嫉妒得牙痒痒?”
这话戳在谢景兰心窝上了。他和身旁的姑娘哥儿一样,谁曾没为年少出类拔萃的裴风动过心?虽然裴风现在是傻子没错,可他们刚才在树丛后都瞧得清楚,裴风不用手托举,就能支撑谢语竹整个人挂在身上,都脸红心跳地不敢想,裴风这身气力和体格,做起那事该多凶猛。
但谢景兰岂会夸赞裴风让谢语竹称心如意?他违心道出鄙夷的话:“小竹哥你在开什么玩笑?傻子做夫婿,有什么好羡慕的?要我说,你退了裴虔的婚事,改嫁裴风,那才是愚蠢!”
谢语竹挑眉,顺着他的话问:“哦,你觉得裴虔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那当然!”谢景兰这回说的是真实想法:“裴虔已是秀才,前途无量,说你几句又怎么了?本来就是,你比起县太爷家的公子,能上得什么台面?就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放着这样的好儿郎不要,小竹哥,你真得改改你这臭脾气,要不然以后你吃亏的时候多着了!”
谢语竹嗤笑:“我竟不知你对裴虔一往情深,要是他在场听见,定是感动不已,说不定当场就许诺纳你为妾呢!”
然后,他又立马捂嘴,作出说错话的小心模样:“哎呀,你这‘兰’和县太爷公子的‘岚’重了,那裴虔以后叫‘岚儿’,这到底是叫你还是在叫他的正头夫郎呀?”
他笑得放肆,连谢景兰身边的人也在努力忍笑。谢景兰羞怒指责:“你!”
话头却被谢语竹打断。裴风一手拎着鱼篓、一手提着他的鞋走回来,谢语竹上到岸边,一边享受裴风蹲下来用帕子给他擦脚并伺候他穿鞋袜,一边扶着裴风的发顶不慌不忙道:“还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是嫁给一个傻子,我是招赘。赘婿,你懂吗?”
谢语竹穿好鞋,挽上裴风的左臂,炫耀道:“听话着呢,我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一时间,连同谢景兰在内的众人,无一不眼热。
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男人卑躬屈膝给自己的夫郎穿鞋,还没有丝毫怨言,这样的服侍谁不想拥有。
谢语竹看懂众人脸上的艳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懒得再和他们费口舌,大摇大摆地离开。
擦肩而过时,谢景兰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谢语竹牵着鼻子走,气得理智丧失,转身冲谢语竹的背影破口大骂:“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一个傻子,比最普通的人还不如,更不可能比过裴虔!这辈子不可能出人头地,你也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喊声太大,又表情狰狞,吓得身边人都往后退了两步。
谢语竹顿下脚步,撇过眼冷声道:“废话那么多?脏衣服拿太少不够你洗的是吧?”
说完,便潇洒离去,留下谢景兰无能发怒,差点连盆都摔了。
但事实上,谢语竹心里并非一点波澜都无。
一路上,他没再像平时那样说笑不停,而是板肃着脸,且越走越快。要不是裴风个高腿长,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
回到家后,他也顾不上抓的那几条鱼,大门一关,工具一扔,便拉着裴风径直入了书房。
“阿竹,你这是……”
裴风稀里糊涂被他按坐在谢文青的书案专座,觉得不合适,想站起来,又被谢语竹扣住肩膀用力按了回去,并配以严肃的命令:“坐好,不许动!”
裴风立马正襟危坐。
谢语竹又从一旁摆放谢文青常用书的小书架抱起小半身高的一摞书,“咚”地放在他面前,拍拍最上面,说道:“这些,你全部都要认真看、认真学,听见没!”
裴风有点明白了他的意图,迟缓地点点头:“嗯。”
谢语竹满意了:“很好,从今天以后,除了必要的活计,其余时间你都要用功读书。让谢景兰那些人看看,你才不是不中用的傻子,考个举人,眼红死他们!”
裴风若有所思,突然问道:“你很想我考中做官吗?”
谢语竹一脸不赞同:“怎么能叫我想呢?这功名考出来又不是我的,受益人是你自己,你不该为自己拼劲吗?”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不过你要记得,是谁在供你衣食无忧、心无旁骛地念书科考。”
“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荤有米有面。衣鞋要么买好的,要么是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谢语竹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一边围在裴风身后转了个圈,然后趁其不注意,一屁股歪倒坐到他怀里,双臂搂住裴风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响亮“啵”了一口,害羞地埋在他的肩头,终于扯到正题上。
“你累了,还有温柔贴心的夫郎给你鼓励打气,给你亲亲。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裴风深以为然:“是。”
谢语竹心花怒放,盛满笑意的杏眸亮晶晶的,戳戳他的胸口窝:“算你有良心,知道谁对你最好。”
似是觉得手指戳胸的训诫不够严厉,他整只左手拍了上去,手背被健硕大块的胸肌顶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不自禁上下摸了摸,然后往中间一挤。
裴风又被他撩得火起,攥住胸前作乱的小手,哑声提醒道:“阿竹,这里是书房。”
谢语竹不高兴:“书房怎么了?你抱我半天,这时候跟我装正人君子了?有本事你把我扔下去啊。”
他挑衅地抬起下巴,裴风无声叹气。
能怎么办?当然得继续抱着、哄着。
揽在腰间的手倏然收紧力道,谢语竹感受到了,转而又眉开眼笑,小腿绷直晃了晃,得意非常:“哼,就知道你舍不得,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给你一点小奖励吧。”
他仰起头,红润的丰唇嘟起,凑到男人嘴边:“奖励你再亲亲我,不准拒绝!”
裴风面露难色。
小哥儿年岁小,活泼好动,不守规矩尚能理解。可他读书学礼多年,如今还是在他老师的书房里,抱着他老师家的哥儿,怎么能做出这等有辱风化的事……
“裴风,你为什么不亲亲我,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久而未见男人迎合,被晾在一旁的小夫郎委屈得嘴巴一扁,眼梢难过地垂下来,眸子里水雾凝结,好似下一刻就要滚落成水珠。
裴风慌了神,忙捧起恹恹垮垮的小脸蛋,在撅起的红唇上重重盖了个章。
谢语竹瞬间转阴为晴,哪还能看出半点伤心失神的样子,顺势搂紧裴风的脖子,吸咬住他的嘴唇不肯松口。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浅尝辄止的亲吻渐渐衍变为唇舌激烈的纠缠。黏连潮湿的水声在书房内久久回响,听得人耳红心跳,直到体力不济的小哥儿被亲得头晕发昏,这一轮深吻才勉强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