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现在喜欢你,以后不喜欢了,最多费点钱,但你或许会很痛苦。到时候被养惯了,再找靠谱的男人,谁还会养你了?”
江桥听着心惊,眼眶微红。他知道长辈说得没错,但还是反驳了一点:“陈书竞没有不靠谱吧。”
薛雪怔了下,“你还真挺喜欢他,谢谢。疫情那会儿你陪着陈书竞,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我才找你聊天,否则随你去了。”
她道:“偌大一个北京城,小三小四的故事,我十年前就听腻了,说不上是坏是好。但私生子……呵,没一个好。”
薛雪说着,神色怜悯:“真的,某些家庭养不出好孩子,根儿上就好不了。”
江桥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
薛雪的神色依然很怜悯,“那你怎么不打掉?”
“……”
江桥一下子流泪了。
他觉得自己很傻逼,是真傻逼,道理讲得很清楚,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可心里长着荒原啊,怎么办?杂草疯狂,美名希望。
“但他说不一样了,”江桥吸吸鼻子,“他说我们……经历过大事情,是特别的……”
他搬出自己都不信的说辞,想游说早就相信的人。
薛雪又被逗笑了。她觉得年轻真好,有做梦的能力,又觉得年轻真蠢。
蠢得让人无语。
她说江桥,我知道,谁不想要一场倾城之恋啊,这可是全球都倾覆了要成全你!但那是谎言,骗局,傻东西。
她打量眼前的美人儿,那梨花带雨,抹着眼泪堆着笑,模样我见犹怜,的确很招男人疼爱。
薛雪有些惆怅,想起些往事来,“爱情可真是杯苦酒啊,小江。”
她说:“我也试过倾城之恋。”
薛雪说,那时候89年,她刚进大学,听说有个学长是风云人物,背景好成绩好,还是北京人。女孩子都想认识他,但他不理谁。
那年有场大动盪,学校停课,学生都疯了。
大一大二的最衝动,又不像大四要文凭,一窝蜂往首都跑,塞满了杭州出发的绿皮火车。
薛雪知道学长要回家,跟他们上了同一辆。途中有警察持枪检查,质问他们来北京干嘛?几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屁都不敢放。
薛雪站起身,“来做毕业设计!”
对方当然不信,但也没为难她,敷衍地走了。她一个普通姑娘,突然间很长脸面,大家都认得她了,包括学长。
动荡平息后,学长向她表白。
俩人谈了恋爱。
她告诉江桥:“我丈夫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其实那算什么钟情?我们谈了三年,分分合合,他毕业回家,转头就和别人相亲。”
“但我们还是结了婚,因为我很傲气。他家里瞧不起我,嫌我在小地方,我偏要嫁过去。”
“正好,那时候他有门路,但缺现金盘一个项目,我就求我爸卖掉了厂子和老屋,让他赚第一桶金。”
“因为这他才娶我的,还查了八代政审。”薛雪微笑着说,“不然是为了什么?男人比谁都精明,江桥,荷尔蒙没有保鲜剂。”
她说江桥,精明一点。我知道你身体有问题,但没了孩子,用一团肉换更好的人生,也不亏,对不对?
她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会尽量补偿你。
那晚江桥被送回去时,眼睛还很肿,就坐在楼下吹风,等正常了才上楼。
陈书竞咬着烟,在用手柄玩游戏。余光瞥见他回来,就抬了抬左臂,示意他钻进来,抱着一块儿。
江桥乖乖爬进他怀里,搂着陈书竞的腰,姿势不太舒服地玩手机。
等人打完这局了,才把他提溜起来,摆在腿上,揉了揉头髮,“宝宝,聊怎么样?”
江桥的声音如蚊细:“挺好的。”
“有没有为难你?”
“没。”
陈书竞鬆了口气,“我妈还算讲道理,不像我爸阴阳怪气……把我所有项目都喷了一遍,干。”
江桥扑哧笑了。他喜欢听陈书竞抱怨小事情,感觉很亲密,“你爸爸怎么说我?”
“什么也没说。他又没见过你,能说出个什么?他让我自己做决定,别欺负你。”
“你爸真好。”
“确实。”陈书竞点头,弹掉烟灰,“我父母人不错的,你放心,肯定不是那种神经病。”
江桥虚弱地笑道:“我看出来了,他们……”
“他们还挺相爱的,”陈书竞道,嘴角勾着笑,“总是一唱一和。我小时候一直被混合挤兑,相声似的,真受不了。”
江桥愣住,“啊,挺相爱的?”
“对啊。”陈书竞道,“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还是一见钟情?反正是同学。像我们一样,桥桥。”
“……”
江桥突然就红了眼睛,像一股水汽衝上头顶,连忙掩饰性地闭上了。他觉得难过,为自己,也为陈书竞。
一个人竟然会相信自己父母有爱情?那可是婚姻最粗糙的样子啊。他一定是真的相信爱情。
好可爱啊,陈书竞。你能信到什么时候去?
江桥没忍住哭起来,全身打颤。陈书竞很快就发现了,压低声问:“怎么了,受委屈啊?”
“你妈想让我离开你。”江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