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正想挣扎起身,舒芙却看了一眼她略微泛白的面色,眉尖微蹙,将她带离了人群。
秦幼安终于松了口气,抬起眼一瞧,便见舒芙额间冒了一层薄汗,几根软发凝在其上,愈显得她眼目要盈盈滴出水。
她心口稍稍一动,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一首《山鬼》不长,众女都未尽兴,又跳起下一曲。
舒芙又有些累,便兀自回了刚才休憩的角落,又引了一角甜酒小口嘬饮。
秦幼安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她身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喂,舒二娘,你当看出来了吧,我刚刚是故意想叫你出丑的。”
舒芙双目阖住,本来想假装没听见,可忍了半晌,还是禁不住道:“你好讨厌,明明针对我便罢了,却还要故意来我跟前说这事。”
她舒芙又不是什么软绵绵的面团人,别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别人便好了。
少女“哼”一声,将衣袖从她手中扯了回来。
秦幼安拿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看舒芙一阵,见她还未有回应,又一度擒住她的衣袖。
“你不愿听我也要说给你,我当时讨厌你,全为你击鞠赢了我表姊。”
舒芙猛然睁眼,纠正道:“是和局。”
“对我表姊那样厉害的人来说,和局便是输了。”
舒芙委屈:“你好不讲道理!击鞠这事儿本就是几人协作,你表姊身边有一人不是凉州来的,而是肃州,几人没甚默契。而我们却排演过千百次,便凭此抵消了技艺上的不足,并不是说你表姊真的弱于我们!”
秦幼安颔首:“我现在晓得了,便来同你道歉了。”
“什么?”舒芙尚未反应过来。
“什么什么?我想做什么便都做了,我这病殃殃的身子,不知道能活到几时,懂事给谁看?刚才针对你,是那时讨厌你,现在同你道歉,是我喜欢你,想同你交好。”
舒芙心底舒慰许多,却故意抿唇道:“那要是我不接受呢。”
“……不接受就不接受,我又不是草寇响马,才不会逼迫你,”秦幼安嘴角一撇,做出个要哭不哭的表情,“最多……最多我下一回再来寻你,再也没其他了。”
“幼安——”本在跳舞的秦谧发现秦幼安不见,当即寻了过来,见两位少女蹲在一处,便摸摸表妹的发髻,“你在这儿同舒二姑娘说什么呢?”
秦幼安虽仰慕表姊,却把这事儿当做自己私密,只想自己解决,不欲要旁人插手,于是小心摇了摇首。
“没什么。表姊,我只问二姑娘几件事,这便走了。”
秦幼安一面说,一面在舒芙手心写下一句“下回再同你说”,怕她不应,又接连拿指尖在她掌中凿了两回,仿佛几个小小的叩首,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去了。
秦幼安走后,秦谧便在她的位置坐下,同舒芙对面而坐。
“幼安刚才多有冒犯,我代她向你道歉。”
面对自己极为喜欢的秦谧,舒芙嘴角绽出一个细细的笑:“无事的,我早不放在心上啦。”
“我猜,幼安那丫头多半是想为我出气,”秦谧道,“这却因为,我原先在凉州未见过你时,也不大喜欢你。”
同一天被姊妹两个找上门来说讨厌,舒芙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好讨厌……你们姊妹两个真讨厌,做什么非要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舒芙眼眶滚烫,差点要哭出来。
秦谧叹一口气:“是我当时吃味,我将杪杪引以为最好的密友,她却最看重你,故而我曾在心中片面揣测过你。知晓你耶娘都是名门,觉得你是个娇滴滴、滴滴娇的小女郎,杪杪说要拉你入新政,我当真以为她疯了。
“直到后来读了你那篇策论,我才晓得自己以前对你的看法有多偏颇片面,我自己的观点又有多天真愚直,才知道杪杪说的是正确的,非得我们联合在一处弄出来的东西才是好的。”
“阿芙,你特别好,比我想象得更好,我很喜欢你。”
舒芙忽有些赧然,又或者是醉意上头,眼前有些雾漆漆的,像要落泪。
“我们要走的兴许不是一条坦途,阿芙愿不愿和我一起走呢?”
秦谧一面说,一面不知想了些什么,褪下一枚金质刻斑竹纹的扳指。
舒芙下意识问:“这是做什么?”
秦谧答:“古人有脱金约指缔婚姻的典故,并以此为重视。我想我这句话中的分量,应当并不轻于婚姻,便想正式同你相契,一同往这条道上走,不知你肯不肯。”
舒芙沉默半晌,忽然一笑,拔下头上的玉簪,簪头在秦谧那枚扳指上轻轻叩一下,发出“当啷”一声轻响,仿佛顷刻弥散在乐舞中,却又常磬于二人心底。
“既得知己,万死难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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