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摇光跟着进了内室,占青左右逡巡一周,本想拖个板凳来与他坐,却瞧见少年自顾往窗边一靠,眉眼冲她扬了扬,极生动的模样。
“占青姊姊有什么话就说罢。”
占青想了想,不知从何开口,于是试探问道:“我来他们长安一趟,知晓他们这里都爱吃一口青团饼茶,入口顺滑,并不似我们那边的苦涩,你要不要尝一尝?”
“……阿姊,我不喝茶的。”
占青面上浮出一抹尴尬之色,又窥一眼占摇光的神情,见他虽然人在房里站着了,可一双眼却不住地往门扉上瞟,一颗心更是不知飘飞去了何方。
她有些恼,不禁出声道:“十三!”
“抱歉,阿姊。”占摇光终于收回视线,正色看她。
“我们一路追你到此,为的什么,你心里应当明白。”
占摇光默了默,毫不犹豫出声:“我不回去。”
占青刷一下从椅凳上站起,横眉瞪他:“你说什么?”
占摇光不躲不避,直直朝她看回去。
他肤色白,眼波明,要笑时才柔软昳丽,不动不笑时,反倒更多三分冽冷的味道。
“阿姊,我很喜欢她,想跟她一辈子的。劳烦阿姊阿兄和十五郎、十七娘这次一起北上寻我,但这一回,我真的不能跟你们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阿姊最好别想着强带我走,即便你们几人加起来也未见得能赢我。”
占青一咽,看他态度依然不让,不由长长沉出一口气。
“十五,你是不是还记恨族长阿婆想将你充作和亲郎君的事?”
少年眸中一深,眼睫密密垂下,身后木叶哗哗地叫,偶有三二雀鸟掠过。占摇光偏头,失神地瞧着碧空看了一会儿,终于道:
“我没有。”
占青料定他在意这个,心底一喜,连忙接着道:“你也别怪族长阿婆,她心里亦有苦衷的,”她叹口气,“我们同赣族早有不睦,这一回他们招惹到大历头上,好容易等到大历大军开来,我们若想借势压下他们的气焰,便就在此一役了。
“可他们大历与人结盟,向来喜欢以姻缘为相托。他们礼部的舒侍郎一到,便几次三番暗示了和亲的事。可大历国力阜盛,断不可能由他们送人来我们处,便只有我们送人北上。
“我族向来与别处不同,你玉横姊姊将来要承族长位的,亦不可能叫她去,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十三你了。”
占摇光脸色不变,目光依旧看向窗外,但见日色泊在窗檐,一派晴明澄澈。
“与我无关,阿青姊姊如果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那我便先走了。”
他抿了抿唇,转身准备朝外走去
“等等——”占青连忙叫住他,见他没有停留的意思,不禁大声喊道,“便是族中现在有危难之虞,你也不肯走吗?”
少年背影一顿,终究还是在门边停下了。
占青松了口气,继续说:“赣族这次有备而来,其势不可小觑。历朝虽派了些人马来,到底将我等视作南邦蕞尔小国,并不十分看重。而我们两族同缘而生,对彼此的功夫路数都心知肚明,一时打得难舍难分,祖母年纪大了,全凭玉横一个统筹各处,且还要同大历的将帅们交涉,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占摇光转头回来,先是盯着她看了半刻,眼底忽然漾散开一丝笑。
“阿青姊姊别骗我了,”他道,“如果真像你说的,族中形式已危急至此了,以赣族宁错杀不放过的性子,定将周遭几座山隘守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也飞不出。
“可你们不仅轻松出来了,还一行五人一起,更捎上了小十五这样一个拖后腿的。”
被占摇光轻易戳穿,占青翕了翕唇,再无话可说。
等了一会儿,确认她再无别话,占摇光收敛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若无别事,我这回就真走了,姊姊和兄长们别再拦我了。”
“……且慢!”
占摇光手搭上门板,欲要推开的那一瞬,占青又一度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