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蛊世所罕有,一代往往只诞一蛊而已。
但那一年竟是罕见的双生,只是另一蛊过于羸弱,几乎要顷刻湮灭了,祖母为堂姊择定了护心蛊,并未留意到异象,头也未回地离去了,他则后一步进来,小心翼翼将这蛊留下了。
占摇光轻轻摩挲着少女的食指,借着月色再窥她一眼。
有护心蛊相护,他便等同有两条命,护心蛊一出,他便再无多余倚仗。
但他身无别物,唯有性命相托。
少年垂眸,视线久久凝在少女莹润的指尖,忽而从腰篓中抽出一柄小刃,拿刃尖在她指腹上割开一点小口,立时便有殷红血珠沁出。
舒芙梦中忽觉指尖刺痛,迷迷蒙蒙便要睁眼去看,身子却突然被人搂抱住了,即使在梦中也温暖出奇,她来不及细究,便又沉沉睡去。
占摇光坐在床头,使她微微靠在自己怀中,又用刀刃割开自己整只手掌,大片鲜血汩汩溢出,他不敢多耽误,连忙垂手下去,轻轻握住她的食指。
其实护心蛊相传,本是在在两人手心各自划开半指口子,但他实在狠不下心那样对舒芙,干脆只在她指尖蛰一个小口,把自己手上的血口子划深些便罢了。
少年额角直跳,心口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似有什么一寸寸剥离他的骨血,他疼得发抖,便不由自主地又将她搂紧些许。
他身上发起凉,瘆人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只从她身上才汲出一些暖意,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吐出一点淡白,像鱼洁白的肚腹,他才恍然回神,缓缓松开了她。
占摇光下了床,寻来干净的帕子,蹲在床头,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她的手指,这才转身要走。
临到窗前,他视线无意一扫,突然落在了西间里她的案几上。
她是侍郎千金,吃用都是好物件,案几上摆的都是翠管拢成的笔、烟松制成的墨,便连镇纸和笔山都是洁白的脂玉,只有一只粗陋的草编狸奴端端正正地卧在案上。
他走近一瞧,正是他之前在乐游原上编来逗她开心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将它带回来了,还这样认真地安置在这里。
少年呆呆看着那只狸奴,脑中思绪芜杂,懵懵想——
她连他送的这种小东西都愿意带回来收着,她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在意他一些。
占摇光抚了抚心口,依旧有些骇痛滋味,却一扫先前冷寥,只感到神清气爽。
他走到案后坐下,取下她笔山上括放的一支笔,蘸了些砚台里的微有些干涸的余墨,在摊开的纸面上写:
舒二娘愉快、顺遂。
看了几看,又觉普通,心想他走了以后,她阿娘再说两句鄙薄的话,又叫她偷偷垂泪,那才叫人苦恼。
他想,他得写一个漂亮隽永些的句子,叫舒芙看一眼就记在心里,即使被家人苛责也能时时记起,总不叫她难过就好了。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笔管在他指尖转过半圈,忽然定了主意。
他坐起身,在纸上郑重添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