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没想到,冯志文居然对他暑假的表现还算满意,问他是否要继续兼职,在兼顾学业的情况下。
他当然同意。但与之相对,他课余时间立刻被压缩得所剩无几,每日奔波于乱七八糟的项目,甚至包括那个老年痴呆的研究。
多数时候,他感觉都是破活,但时而也能学到东西。原来有些曾以为高端艰深,做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日,他如往常一样,凌晨出实验室。这个项目在校外,他正要打车,却见不远处树下,停着熟悉的车。
上海爱下雨,通常淅淅沥沥,像时针滴答,惹人心焦。但今天却很大,哗啦啦瓢泼而下,雨滴如放箭,把孤身的路人当箭靶。
付西元打着伞,飞奔过来,可却挡不住风吹雨点,倾斜着向伞下冲刺,弄湿了衣领、脸颊和头发,淌过锁骨,凌乱又性感得嚣张。
林清顿住原地,还在惊讶,就被握住手腕,猛地往车上拽去。那球鞋踩着疯狂坠落的雨点,像烂俗的电影情节,溅起沾湿裤腿,潮湿周身,声响混乱如音乐。
等坐上车,俩人都淋透。
他有点恼:“你故意的?”
付西元哈哈大笑:“你丫的还不高兴啊?下大雨我特意来接你呢,大少爷!”
这段时间他有事儿做,不那么闲,跟林清很少见面。距离冲淡情绪,林清时而想起,都觉得快要忘了这人,谁知他突然出现。
这让他兴奋,又难受。
“付西元,”他下定决心不再内耗,赫然正色道,“你少来这套。我和你都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你还想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哦。”付西元点了点头,停顿一秒,若无其事地用纸巾抹去脸上水珠,“你别想多,林清。”
“其实吧,你妈妈认识我三表叔,他俩是同学。”他解释道,“他跟我提过,让关照下你,你人也不错,年轻、上进,看得出有脑子又不拐弯抹角,咱俩有共同语言。”
“你或许不信,可我是把你当弟弟用心相处。想着有事帮一把,做个顺水人情,你好了我也不吃亏,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想哪儿去了?”
“你……”
他讲得相当诚恳,林清一时措手不及,半晌才讽道:“……那你倒是个好人。”
“我确实是好人。”付西元照单全收,“你有什么困惑可以找我,不管生活还是工作,情感也行,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
“……不用。你不是说世上没什么好人?”
“对啊,但我不一样。”付西元挑眉说,“别人对你好可能是上头了,想勾搭你,但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好朋友。我又没送过你花,是吧?”
“……”
林清只觉得荒谬,却无从反驳,总不能说:你他妈之前明明就是在追我,还不认账?也未免太自作多情。
连酒醉接吻都有过了,这三两句就能退后成“好朋友”,还说得头头是道,林清只能默认。不然该怎么说?
付西元送他回寝,上楼时,林清还有点犯晕,胸口像安装了绞肉机,拧得一圈圈疼,喉咙里像堵了气球,鼓囊囊胀得慌。
既有解脱的快感,又不如想象中轻松。
该死的,他想,好朋友。
过了几天,林程家打来电话,问:听小付讲,你最近经常在校外工作到很晚?正好他在你们实验室旁边有套小公寓,不在学校可以去住。
林清正想推脱,他爹却打断:“都是兄弟,不用太客气。再怎么也要休息。”
林清没办法,只能:嗯。
付西元的公寓的确不大,也的确离实验室不远,且五脏俱全。进出靠刷脸,但网络却时常不好,林清不得不联系他远程开门。
他给付西元发微信,原本不情愿,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顺势聊天,害他心烦意乱。可人家却完全没延伸,只回:好,哈哈,放心。
这反倒让林清感到失落。也许是和预期中不同,明明是他想撇清关系,可当对方真的撤退,他反而不习惯了。
这之后,付西元三不五时和他聊天,都是关于房子的正事,偶尔也会约他运动,随他同意或拒绝。
边界感分明,确实是当朋友。
林清想划清界限,假如付西元死缠烂打,很容易使他厌倦。而如果俩人从此再无瓜葛,时间也会冲刷好感。
可付西元偏偏选择了折中的方法,保持联系,但却收回付出,最深刻地加重了落差感。
落差感导致痛苦,而迷恋总从痛苦中来。
林清偶尔产生怀疑:难道真是他弄错了,付西元并没有对他有意?那为什么态度又变化巨大?
思来想去,反而更加深陷。
周三中午,林清从实验室早归,正要收拾下回学校,没想到碰上会付西元。
玄关打上照面,灯光昏暗下人影却更清晰。林清一惊,胸口砰地跳了一下。
付西元穿得很简单休闲,上黑下白,斜挎个背包,口中咬着烟,嘴唇特别粉。室内光线下,那张俊脸白得发亮。
他似乎也没料到能碰见,盯着林清看了会儿才笑道:“这么早回?我来拿个东西,下午有事儿。”
“嗯。”
“走了,拜。”
“等等。”
林清不知抽什么风,甚至没多思考,“我点了外卖。你……”
“行。”付西元答,“一起。”
付西元总在回微信。
他的消息很多,可之前俩人玩儿,林清竟然没发现。那时付西元很关注他,任何话都要接、要细问,回信息还非给他看,如今却嗯一声带过。
但他又依然态度热情,笑容灿烂阳光,问什么也认真回答,推心置腹一样。
林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放下筷子,“我先走,室友喊我帮他带点吃的。”
付西元眼皮都不抬,“你室友?”看不出这么乐于助人。
“齐月凯,你见过。”
“哦……”他思考了一秒,“你这是打算接受他了?”
“?”
“很明显,人家被你迷住了。成不成还不就你一句话的事儿。”
“放屁。”林清不假思索地反驳。
“我懂的。”付西元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有得挑当然要多挑一挑。”
“?”
“你长得漂亮,成绩好,也不缺人喜欢,可就是不想谈,或者说看谁都不够喜欢,不如自个儿过,是不是?其实咱俩是一类人。”
“不是。”
“那你是什么?”
林清反问他:“怎么,很多人喜欢你?”
“也不是。只是我这人性格吧,对朋友们都还比较好。”
“怎么个好法?”
付西元笑,“这怎么说。”
“看看手机。”
“嗯?”
林清倒是毫不尴尬,一双冷眼压在线条锋利的眉下,不闪不避,语气平静,仿佛在下达什么日常命令,而受众必须执行。
付西元也不介意,坦然递给他。微信里找他的不少,但常聊的不多,对朋友都只回短句,多了回不过来。
林清看他们聊天,一目十行飞快划过,不懂自己想找什么。但逐渐他意识到,他是试图将这些内容与同自己发的比较。
同样的热情,同样的分享欲。
付西元是典型的公子哥,假如不感兴趣,根本懒得陪聊。可但凡有意思,那种炙热能融化冰山。
可惜从来不是独一无二。
林清感到恶心。他看到付西元跟自己谈到的故事,被原封不动倾诉给另一个人,胃里就像装了螺旋桨,搅得无数废弃的残渣升腾。
他都怕自己吐出来。
付西元盯着他的表情,目不转睛。
林清的手机铃响,他立刻接起,那头是齐月凯柔和的声音:“怎么样了,哥?”
“不舒服,晚点回。”
“啊,没事吧!”齐月凯立刻关心,“我过来看看你?”他可真是个甜心,又主动,林清其实也享受。
他突然觉得,也挺好的。
付西元说得对,还不如在一起算了。
这个念头可能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被恶心感催生而成的好胜心,其实非常不理性。但那一瞬间他被剖离了理性。
他就想让付西元也恶心恶心。
“齐月凯人是不错,都读大学了,我是该谈个恋爱。”他挂断电话,说。
付西元嗯一声,十分赞同地颔首:“很好嘛。你迈出新一步了。”
我迈你妈啊,神经。林清冷笑,突然觉得很没劲。
情感拉扯久了会到达一个疲惫点。他耗尽了耐心,终于觉得毫无意义,该抽离了。从此之后他不会再内耗,不值得。
他拿上外衣,正打算走,却被付西元叫住。
付西元说:“等一下。”
他站起身,上衣是反光材质,某种奇异的金属银色。他向前走了几步,轻快得像一条相当漂亮的眼镜王蛇。
“你去哪儿呢?”
“回寝室,”林清不耐烦地说,“废话。”
“回去表白啊?”
“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付西元挑眉,“那男孩儿我记得,看着挺可爱的。你别害人家,不道德。”
“?”林清一下就皱了眉,感到冒犯,“我害他?”
“大少爷,你又不喜欢他,谈个屁啊。”
林清气笑了,“你又知道个屁。”
付西元却没有笑。他死死盯住了林清,有种侵略感的凌厉,一瞬间收起所有谄媚鲜活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他抢过林清拿着的外衣,啪地扔在一旁,那速度让人猝不及防。他把林清推到椅子边上,强迫性地逼他坐下。
林清才反应过来,正要发火,就感觉身上一重。立刻全身通电般僵直住了,动弹不得。
付西元坐在他腿上了。
他不仅坐,还颠了两下,往前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伸出手指,抚摸林清的脸颊,被打开,于是故意用嘴唇贴得更近。
他说林清,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当然没法跟小男孩儿谈恋爱了,因为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得不行了,你没发现啊?
别他妈装了。
林清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充到头顶,半个身体都发麻。他感到出离的愤怒,脑子嗡嗡作响,并且十分羞耻,但绝不是因为被说中的缘故。
他只是讨厌不被尊重。但是他耳朵都红了。
好半天,他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道:“你他妈犯病啊?你钟情妄想症?傻逼,谁他妈都要喜欢你!”
他鲜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胸膛起伏不定,这让付西元觉得很有趣。他低低笑起来,安抚地用手背蹭他的耳朵。
非常烫。
他说:“钟情妄想?你果然是学医的,用词还挺专业。但其实我读书时候闲,也学过点儿心理学,你对我的好感实在很明显,你刚才的表情……”
太简单了,根本经不起试探。
“我没有。”林清骂他,“你少发神经。”
“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对我感兴趣又不丢脸。欲望本身就不是自由选择,他刻在dna里,抵抗不住才是人类。我吸引你是因为你需要被吸引。”
“什么狗屁。”
“你骂人就会这句?”付西元仰起头笑,又突然正经道,“我是个好情人,不懂你为什么不要。你有什么顾虑?说来听听。”
“……”林清脑子坏了,居然实话实说,“你名声不好,我不想让林程家知道我和你扯。别烦我了。”
“什么?我很优秀的!”付西元睁大眼睛,“不过也行,我可以做地下情人。”
“?”
“本来我们也不算搞gay吧,只是比朋友更亲近一点。还有什么问题?”
“……”林清无语,“我不像你们,没那么多‘朋友’。”
“你们?还有谁。”付西元在某些方面相当敏锐。
林清顿住,面色变冷,一言不发。
付西元观察他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喝多那次,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弟弟。”
林清想起林骁,胸口又翻卷出厌倦感来,他想推开付西元,可付西元很能磨人。他搂住林清的脖子,无视对方的拒绝,坚定得仿佛既专一又深情。
他的嗓音有种奇异的力量:“我认真的,告诉我。”
他说:沟通是最重要的。他清楚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后撤,什么时候该表现执着,趁势追击。
他上头时一向无所不用其极。
林清被缠烦了,“行,我说。我不喜欢林骁,不想和他干同一个。”
付西元愣住了。紧接着他兴奋起来,像仓鼠看到食物,整个人熠熠发光。
他说:“原来你吃醋了啊。”
林清猛地皱眉,刚要反驳,嘴唇却被手指轻轻按住,软绵绵的。
付西元温柔地望向他,“你误会了,我跟他没做过。而且我不喜欢他,他有瘾,不干净。你比他强,有前途,我要是干爹都想让你当继承人。”
“是吗?”林清冷笑一声,却莫名其妙气顺了很多,好话谁不爱听,尽管他并不相信,“你跟他做就做,不关我事。”
“我真没有!”付西元大感冤枉,“这样,我发誓,要是跟林骁有一腿,就让我家的遗产全部留给别人。成不成?”
这种毒誓林清倒是法,是最简单纯粹的追求爱欲。
他搞了会儿,又松开手让付西元喘气,俯下身贴住他后背,亲吻他的嘴唇,碰一下就分开了。
付西元又问他:“你就是第一次吧!”
“不是。”林清死不松口,脸上热得发烫。他把手指塞进付西元嘴里,把他卡得差点呛住,逼他闭上嘴。
付西元嗯嗯几声,翻白眼:死要面子,小男生。
才刚吃过午饭不久,林清精力旺盛,做到快结束时,俩人都满身汗水淋漓,胸膛起伏如打气的玩具,米开朗基罗雕塑般叠在一起。
付西元喊累,但林清只是亲他,说再来一次。
付西元惊了一下。他被干的经验不太多,不想弄得太狠,但林清似乎不是个太在意对方意见的性伴侣。
他硬了难受,想做,就要继续做。
他再次把鸡巴插进备受开拓的洞里。
付西元有点儿招架不住了。他开始喘息着推搡起来,心烦地骂林清,说都操没水儿了啊!你看不见?滚开,弄点喝的来。
林清抓住他的手腕,“不是你想要的吗?”
“可我够了。”付西元推他,踹他一脚,想让他消停了休息会儿。但林清根本不听话。
他干他,干得很疯狂,就像明天就要世界毁灭一样。他享受这种性爱里的掌控感,越被拒绝越要反着来,天生就极具征服欲。
付西元本来有点不高兴,想发火,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显得自己在床上很没情趣。
但他被干久了,竟然还逐渐习惯,酸胀紧张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如在欲海里,沉沉浮浮。
他感到一种异常的爽快,心想:干脆完全交出身体,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如随他去。
他一开始还做命令:“我操,轻点,就那儿……等等,那边……”可林清实在不好控制,做爱完全随心所欲。
于是后面付西元也不再说狠话,换了个叫床法。
“啊,啊啊……好爽……也太猛了你,都不会累?……啊林清,操死我了……爱死你……”
他的顺从让林清更加上头。正来了劲,却听见付西元在耳边呢喃,像是神志不清,又像是正儿八经,喑哑而慵懒地:
“宝贝,我都有点儿被你操服了。”
林清一呆,接着心脏狠狠跳动了下,腰腹冲上一股闪电般的快感来。该死,他竟然射了出来。
他感到羞耻和恼怒,咬牙说闭嘴吧付西元,你话太多。
付西元说:“你喜欢。不是么?”
他们陷入了情人关系。
有一段时间,林清除了做实验和上课,几乎都和付西元厮混在一起。吃饭做爱、在屋子里看电影,点着玫瑰香薰。
之前追求期,付西元还爱带他玩儿,真搞上后基本上就是做爱,典型的当男人达到目的。其热情高涨毫无节制,在每一个角落,用每一个姿势。
林清确实年轻,还挺会干,体验感非常强。但凡是个女孩儿估计都受不住,跟他哥比不逞多让。
但干多了也会腻。这天付西元如往常,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微信撩骚,问林清在干嘛,抽了几根烟,我好饿但不想起,你硬不硬。
林清回:你应该来陪我上课。
付西元:为什么?
林清:课上搞你。
付西元哈哈哈笑起来。
他把烟灭掉,将烟气吐向头顶,偏过头看窗外灿烂得透出窗帘的阳光,整个人被照得有种暖洋洋、昏沉沉的晕眩。
他突然觉得有些没劲。
追求嘛,还是过程最有趣。真心诚意在过程中也会变成执念和猎捕,真得到了,只能走下坡路。
他又想到林骁。他最初为什么对林清感兴趣?还不是为了膈应林骁!可这小子还不想让人知道……
操,好无聊。
孟洋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这俩周难约得要命。他说算吧,不过可能也快谈完了。今天go?
孟洋:okk。是谁?
付西元想了想:一会儿带给你见。
他问林清:晚上有没有安排?一天吃外卖没意思,愿不愿意去外面玩,有朋友在。
他以为林清会拒绝,毕竟人家说过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谁知却眼见对话框里对方输入又停止,反复两次,最后回道:
行。
没想到,他还有点黏人啊。付西元想。
不过林清给面子,他也很高兴。上次跟孟洋聊起还是八字没一撇的状态,如今已经在床上滚了八百趟,这显然认可了他的魅力,他迫不及待想展示。
男人嘛,一点点虚荣心。
付西元开车接林清,送他一把花香浓郁的白荔枝,和另一把清淡的香雪兰。说你闻一闻,更喜欢哪一个?
林清瞥他一眼,嗅了下,“后面吧。”
付西元于是点头,又拿出两盒香水,其中一瓶给他,“那这款香调给你,另一瓶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