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高兴。这辆车很漂亮,不便宜,又不算太张扬,非常满足他的虚荣心。
他不懂为什么胸口难受。
付西元打量着他,笑得有点心虚。
他刚张口就来,或许给人以错误遐想,并非本意。只是那一秒见林清身边有人,他不知为何就起了征服欲,脱口而出。
“我不想要。”林清突然道,“平时住校,不是很需要。”
“为什么?”付西元笑道,“好东西为什么不要?放着也好,我连油卡都送你。你爸也这意思,就算是领他老人家好意……”
林清:“没必要。”
他做了决定,没有转圜。他说我现在既没赚到钱,也没什么成就,开跑车也是个农民扛着金锄头。
他转身走,付西元叫他:“你不是吧?天上馅饼都不要,你冷清秋啊?”
林清没回答。他不知道冷清秋,有代沟。
付西元又问:“那你说你要什么,我怎么哄你才开心?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想你多陪陪我而已!”像个深情的受害者。
这话戳中了林清的某根神经,他一下烦躁起来,原地转过身体。在黑暗的停车场内,像原子核下一秒要爆炸。
他说:我想要什么?我要钱我要名,我要当比尔盖茨,我要上时代封面,我要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你能给么?不能就闭嘴,滚蛋。
付西元无语,“你个白眼狼。狗东西。”
林清不仅不要车,还不要人,连床都不和他上。
付西元感到焦躁。他最受不了被拒绝,无论当初对alex念念不忘,还是对林骁总有怨言,都是如此。
他就是犯贱,得不到偏要。
林清的冷待像细密的银针,不说造成多大伤害,但总刮得生疼。付西元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在意,为之辗转反侧,伤感不已。
这天,alex来电话,问他要迪士尼的fastpass。付西元心情差,开口就骂:“哟,稀客啊,多久没见了,一直在北京?这会儿想起我来。”
alex笑了笑,“抱歉,最近结婚,有点忙。”
付西元:“……”他瞪大双眼,“认真的,陈书竞?”
当晚和夫妻俩见了一面,他大跌眼镜。还以为陈书竞会找个什么天仙,居然是熟脸,某个他没看上过的小婊子,连名字都忘记。
付西元是个势利眼,倘若林清没沾上他爹的名头,没在学业上有成绩,哪怕同样漂亮似明星,他也不会另眼相待。
以他对陈书竞的了解,他认为他也如此。人在某个阶段,会意识到自己的位置高低,站高了没法不优越。反正林骁绝对是。
谁知……疯了吧,这世界!
凌晨,他彻夜难眠,总觉得不得劲儿。手机微信刷了百遍,最后还是停在一个界面。
他一骨碌爬起来,开车到高校园区,一路闯红灯,反正夜深。他抽了三根烟,满脑子滚动剧情,全是看过的各色电影。
他记得有一部,男主在牛津与校友产生感情。对方说,我像柏拉图那样爱你,男主最初受惊,夜晚却跑到情人房间,拥抱他,亲吻他。
他明白爱不过是一种冲动,是荷尔蒙的激情,是被人为冠上的美名。但此时此刻,或许他想尝试这件东西。
他知道林清的寝室号,尽管从没来过,他讨厌狭窄的多人空间。此时他却不介意,给宿管和保安钱,言辞恳切,靠胡说八道混上了楼。
他敲门,把林清从睡梦中拉到楼下,给他背了段经典的、闯入脑海的话剧台词。其实他喜欢老歌老电影和戏剧,可惜朋友能t的不多,alex算一个。
他说:“我眼里带着爱情,就像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他走到哪儿我就要跟到哪儿,像小狗一样,你信吗?他可以欺骗我,可以贬低我,可以把我吊在空中,可以让我四肢着地,只要他有本事让我爱他。”
林清困得想杀人,“你他妈……在说什么玩意?听不懂。你脑残啊?”
付西元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如我们谈个恋爱吧,我特别喜欢你。”
寝室楼下,夜色本已很静。可这一秒,落针可听。
林清以为自己听错,可付西元又重复了一遍。他突然感到很慌乱,这并非好事,他怀疑付西元酒醉发疯,并不可信,且具有风险性。
打个比方,付西元再荒唐,他父母仍然爱他一个宝贝儿子。而自己呢,林程家甚至不止他一个私生子。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付西元?有害无益。但林清无法完全控制自己,他内心有一部分,在无原则且不合理地……狂喜。
没有缘由,无从诉说。无法抗拒。
他说可能,或许,可能吧。
付西元问:“你同意?”
“没有,”林清说,“我不确定。”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他很确定。他可以违背自己的本能,因为他原本就是赌徒型人格,他从不理性。
他确实想和付西元谈个恋爱,没原因。
比人会死,更确信。
恋爱是什么?是融化的蜡是手中的沙,是砒霜是蜜糖,是虚幻的诗和远方。让人智商降低,行为怪异。
付西元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他和女人也和男人,但第一次这么上头。也许因为林清也是个不稳定因子,他们在一起永远像熵增反应。
他们住到一起,像如胶似蜜的万千情侣,在家和其他地方做爱,甚至野战。付西元底线低,他称之为浪漫,“能克制住的都不是感情。”
月底碰上圣诞,俩人出去玩,晚上在江边散步。
付西元买了罐装喷雪和彩带,问你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没说完就喷林清一脸。
林清骂了句,伸手想抢过来,没抓住。干脆冲上去把人抱起来,结结实实转了个圈儿,罐子都掉一地。
付西元叫一声,大笑着搂住他脖子,突然感觉眼睛被挡住,再睁眼,手里多了一捧鲜花。
林清送个花,全程左顾右盼,一秒八百个假动作。他在床上像身经百战,时常厚颜无耻,却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迷之羞涩。
付西元接过来,埋进花里闻了一下,表情甜蜜。路过几个女孩子看到,忍不住驻足,悄悄吃瓜。
这俩人,无论外型还是身高差,都很美观。
付西元注意到,笑嘻嘻跟她们打招呼,双手合十请人帮忙拍两张照片。有个女生说:“我有拍立得!”
付西元挑眉,“人美心善啊,妹妹。”
黄浦江畔,背景是俗套的东方明珠,霓虹灯光多年如一日般绚烂。林清拍照总有点不自在,手原本搭在情人腰上,又换到了肩。
付西元抱着鲜花,侧目,叫了林清一声。林清转头,四目相对,正好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妹妹很高兴,“拍到了拍到了!”她们是外地来旅游的学生,模样单纯,拍了十几张胶片,都送给他们。还问他们是不是网红?太帅了。
付西元心情好,且费了别人胶片,有点不好意思,就把手指上戴的几枚戒指拔下来送给她们。
俩人离开,妹妹迎着路灯光看,念出来刻字:“el……是不是真的?”上海果然是个好玩的地方!
胶片上,俩人亲吻,美如电影画面。林清头上还有喷上的假雪,付西元笑他:小老头。
小老头太猛,把他操得半死不活,软得叫不动了,嘤嘤嘤装哭泣。林清哄他,给他把下体擦干净,把红酒喂他喝。
付西元边喝酒,边说:“我爸妈,一上海人一北京人,从结婚几乎就异地。我妈有钱多了,但我爸混得也不赖,可他俩关系不好,你知不知道?”
林清:“为什么异地?”
“我妈在新加坡做生意,我爸在我小时候就提拔到地方,连北京都不待。”付西元道,“他们应该各自有伴儿,暂时不会离,但等我爸退……反正很多东西都给我了已经。”
他叹气:“其实他俩没啥感情,我早知道。但前几年在老房子找东西,翻到厚得有半个衣柜那么高的情书,全是我爸妈写的,居然是自由恋爱。”
他问:“金童玉女啊。怎么越老越不熟?”
林清对此毫无经验。他刚想安慰几句,又没话讲,最后把红酒一饮而尽,啪地摆在桌上。
“做爱吧。”
付西元:……我他妈对牛弹琴。
第二天,林清从学校回来,突然问付西元:“你喜欢《恋爱的犀牛》?”
这是部很老的戏剧,褒贬不一,那天付西元深夜告白,用了其中的语段。林清不知怎么找出了全名。
付西元想了想,“还不错。怎么?”
“一月份上海有演出。”林清边说边开始点烟,默默拿出两张票,“……你去吗?”
付西元啧一声,笑了,边笑边扑上去亲他,整个人挂他身上,“想跟我看,直说啊!不过你对这有兴趣?”
“嗯。”林清淡淡。或许他想对付西元感兴趣的东西,也产生兴趣。但他绝不会承认这原因。
没想到,这剧他差点没去成。
那天周六,冯志文却临时找他,让他帮个忙,去接一位老人家。正好现在他有车。
那老人住偏远郊区,有亲属陪伴同行,看起来照料得尚可,但一直吵吵闹闹地发脾气,下车前还骂林清,说他偷了他的圆珠笔。
送到地点,林清没走,找到冯志文,“老师,您为什么接触阿兹海默的病人?”
“一些临床需要。”
“还没到临床试验的阶段吧?”
“准备而已。”冯志文道,“小林,你很聪明,也上进,一定会有成就。大周末的麻烦你了。”
林清没再多说。他个小年轻,对资历深的长辈自然尊重,他们懂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剧院,情节已过半。付西元白他一眼,不悦道:“我说一道,你又要我先来。你丫的有这么忙么,几个亿生意?”
林清低声解释,付西元懒得听,不耐烦摆手,指指台上。人家还在表演。
这部剧台词多,情节发展神经质又离奇,付西元看得正有意思,转头一瞧林清在发怔,不知道思索什么,不由得烦。
其实他清楚,林清应该不会喜欢。这世上有人伤春悲秋,有人关心柴米油盐,月亮和六便士不可得兼。他一看就不像有艺术细菌的类型。
但水火不必相融,这小子试图融入他的兴趣爱好干什么?还融不进来,我靠。
这让他显得不那么有个性。
有个性,才有性张力。
事实上,付西元最近开始后悔,是否不应该一时冲动,把关系进展到这个程度?
前天林清早起给他买面包,因为他说过喜欢。他发现他总爱这么干。
他记起林骁曾热恋一个美女,付西元没见过,就问:到底是有多漂亮?
林骁说:“漂亮到我事后愿意给她买早餐。”
可惜小半年,又嫌腻歪。
付西元想,自己和林清又能多久?他才二十出头,不可能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假如碰见谁更有趣,他当然会放弃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