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罗家的牛车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京城的百姓大概都跑去衙门口看热闹了,街上人烟稀少,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罗丹霞也在激动的问章毓卿,“你快说说,是如何让刀上显出血迹的?神!太神了!真的是阎王爷显灵了吗?”
“对呀,就是阎王爷显灵了!”章毓卿笑眯眯的说道。
罗丹霞扯着章毓卿的胳膊撒娇,“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嘛!可真是好奇死我了!”
“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事先让人去衙门库房,在钢刀下半身涂上一层姜黄,而瓮里的水看似是清水,实则是浸泡过草木灰的碱水,姜黄遇到碱水,就会变成鲜红色,看上去就像是血迹重现一样。”章毓卿解释道。
姜黄是拜托寇乐果偷偷跑进库房涂的,碱水是方墨师兄弟烧了一下午的草木灰,浸泡一夜后用细棉布滤出来的。
罗丹扬恍然大悟,“是诈他们的!”
“其实是兵行险着,没办法之中的办法。”章毓卿微笑说道,将鬓边一缕头髮别到了耳后,“所幸万事顺利。”
罗丹扬讚叹道:“把何琦的冤案宣扬的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又添加鬼神之说,引了全城百姓来围观,也是你的主意吧?”
“借力打力,让衙门重视这桩案子,让审案的人偏向何琦,不敢再葫芦僧判葫芦案。当官的不怕草菅人命,也不怕製造冤案,他们怕的是百姓们拧成一股绳,质疑他们,反抗他们!”章毓卿说道,随即想到自己这位表哥已经是举人了,将来注定是要做官的,自己这么说实在太失言了。
章毓卿不好意思的说道:“表哥,是我失言了,你和姨夫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罗丹扬笑了起来,看着微红了脸的章毓卿,觉得她很是可爱。先前帮助何琦师兄弟时冷静睿智,设计一环套一环,思维缜密,面面俱到,这会儿上红起脸来,才有了几分这个年龄女孩家的天真娇憨。
“承蒙毓卿如此信任,我将来若是出仕为官,必不做判葫芦案的葫芦僧!”罗丹扬抱拳,郑重说道。
罗丹霞认真的说道:“哥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人过的这么苦,你将来做了官,一定要对百姓好一点!等回了吴越,我也要对爹爹这么说!”
“是该对百姓好一些。”罗丹扬叹气道,朝气蓬勃的少年眼中带上了忧虑,“内要填饱那些贪官的胃口,外要上贡胡族,百姓年年挣扎在饿死的边缘,焉能不苦?”
时间已经不早,章毓卿看了一上午的审案,精神高度紧张戒备,这会儿上也累了,加上王春娘照顾何家老太太多日,也需要回去休息一下,便谢绝了罗家兄妹带她去罗家做客的提议。
送完章毓卿回到章家,罗丹扬带着妹妹往自己家赶。
没了表妹在场,罗丹霞就彻底放开了,满心满眼都是对章毓卿的讚赏,“毓卿表妹怎么那么聪明呢!回头我也要用姜黄试试!保管吓母亲一跳!”
罗丹扬也同样十分讚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毓卿表妹不但聪慧良善,还不求回报,她若是想听何琦感恩戴德,在那里等一会儿,等何琦出来就行了,但她在知道何琦会无罪释放后,立刻转身就走了。
这样金子般的品质让他可敬可叹。
罗丹霞看着罗丹扬一提起章毓卿就放光的眼睛,捂着嘴偷偷笑。
罗丹扬回到家里,路过罗夫人房间的时候,罗夫人正在跟身边的管事媳妇说话,语气十分犯愁。
“……这孩子聪慧,看的明白,那两个庄子在章家夫人手里攥了多年,年年不少给章家交租,以章夫人那德行,断不可能轻易把庄子还给她!”罗夫人叹气,“我虽是诚心想帮她,但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好!我母亲不在了,我只是她母亲的姑表姊妹,我姓黄,夫家姓罗,但凡我姓安,我都能替她去章家出这个头,讨要该她的东西!”
管事媳妇也跟着叹气,十三年前京城那场浩劫,安家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倘若留下来一个,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罗丹扬在窗外听着,想起那抹明媚可人的笑颜,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她说想去青州找朋友,听的我心里难受,真是可怜的很!”罗夫人又说道,“倘若不是章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想着去千里之外,又是土匪又是流民的青州,投奔一个儿时的朋友呢!”
罗夫人忍不住拭泪,“我那表妹当年也是一顶一的好姑娘,温柔良善,要是知道她唯一的骨血到了今天的地步,如何安息!”
旁边的管事媳妇说道:“我瞧着庄子是小事,毓卿姑娘年岁不小了吧?章家对她不上心,说不定随随便便就把她打发嫁人了。”
“对,对!”罗夫人心焦起来,“这才是顶要命的!听王姑娘说,章夫人还想把她送给吏部侍郎做妾,那吏部侍郎我知道,都快六十了,这不作孽么!”
听到这里,罗丹扬心神大震,怒火一下子衝上了头顶,烧的他恨不得立刻去章家质问,为何他们如此歹毒不堪,为何毓卿这么好的姑娘要被他们如此作践!
一想到那么聪慧善良的章毓卿要被章家送去给快入土的老头子做妾,无人欣赏她的才智,甚至她生命说不定都要悄无声息的葬送在某个老头的后宅,罗丹扬再也忍不下去了。
罗丹扬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进了屋,叫道:“母亲!”
罗夫人看着罗丹扬,问道:“什么事啊?”
罗丹扬对管事媳妇说:“您先出去,我有话跟我母亲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