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街的时钟在响,白榆的脑子里全是时春在教室跟他说的那些话。
主动、黏人,这些他其实都懂,但他到底胆小,不敢在纪泱南面前做这些事,纪泱南自成年后就加入了联盟军,在家的时间很少,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而现在最主要的是,他的腺体发育有问题,如果生不了宝宝,那他这样一个oga还有什么用处?
少爷一定也会嫌弃他的。
白榆越想情绪愈发低落。
时春说战争停了,那少爷应该也要回来的,他得赶紧回家才是。
纪家位于联盟政府不远处的别墅区,是给高级军官分配的住所,建筑有些年头了,这几年战争不断,别的地方治安都很乱,但军区的地方还是很安稳,白榆记得去年有人混进来偷窃,当晚就被巡逻的联盟军抓住,大腿被枪打了个窟窿,血液横流,吓得在地上求饶,最后进了监狱,也不知是生是死。
今年是白榆住在这里的第七年,他很快就要十七岁了,十六岁成年的生日,是他一个人过的,纪泱南跟他父亲去了前线,那天晚上,他偷偷许愿,希望自己能顺利给纪泱南生个宝宝。
钻在被窝里又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就改成了希望少爷平平安安。
走回家时天色渐暗,冯韵雪正站在别墅前的花圃边上抽烟,她是近两年才开始抽烟的,尤其是烦躁的时候。
冯韵雪总是会因为一个电话或者一封信而在夜里发脾气,严重的时候会摔东西,那些昂贵的瓷器还有家具,通通被摔得粉碎,白榆只能躲在房间里,等人走后,他再跟着出来一起收拾。
手指里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半,天黑以后风大,冯韵雪套了件长款的真丝睡袍,她在家一直这么穿。
白榆走近,恭敬地喊她:“夫人好。”
冯韵雪拿着烟的手抖了下,也不看他,“干嘛去了。”
“在学校罚抄,所以回来晚了。”白榆如实说道,低下头:“对不起。”
冯韵雪又抽了口烟,两手环在胸前,问他:“今天去医院,结果呢?”
提起这事,白榆脸色一僵,心里挣扎着,但还是把包里的检查结果拿出来递给冯韵雪看。
“医生说,可能是因为腺体发育有问题。”
“可能?那也就是说,你可能是一个无法生育的oga。”
冯韵雪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但是白榆的心却仿佛被扔上了高空,迟迟落不下,他甚至感到了羞愧,“夫人,我”
“进去吧。”冯韵雪把单子还给他,随即接着抽烟。
白榆颤颤巍巍接过,心里酸胀不堪,埋头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从厨房出来的人。
“哎哟,你怎么回事?眼睛呢。”悠悠胸前穿了件米色的连体围裙,揉着肩膀呵斥道。
“对不起,是不是撞疼了?我看看。”
“走开,别碰我啊。”悠悠的年纪比他大好几岁,性格急躁,对白榆向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忙死了,赶紧去厨房帮忙。”
白榆连连点头:“好的,等我一下,我马上去。”
他把背包放下,就连忙到厨房去,一边走一边把衣袖往上捋。
厨房的菜择了一半,白榆蹲下身接着择,他干活麻利话也少,平常在家什么都干。
悠悠被他撞得一肚子气,苏叶刚好从路上下来,手里捧着换下的床单,恰好看到蹲在厨房择菜的白榆,手里拿了把蔬菜,指尖沾了点泥,很认真地在干活,她转脸对着悠悠说:“你又凶他了?”
“他太笨了。”悠悠没好气道。
苏叶劝她:“你对他态度稍微好些,他毕竟以后是要跟少爷结婚的。”
“童养媳而已嘛,再说了,这么笨的oga也配不上少爷。”
苏叶提醒道:“别乱说话。”
“行了,你去做饭,我去打扫房间,少爷今晚不是要回来吗?”悠悠把苏叶手里的床单拿过去,转身就走。
苏叶坐进厨房,白榆闻声抬起头,“苏叶姐。”
“菜弄干净点。”
“好。”
家里的饭一向是苏叶做,他对白榆的印象一直很好,从刚进这个家门起,就是一个很乖巧懂事的oga。
“纪先生过段时间要回来。”
白榆木木的,苏叶笑了声,她身上穿的围裙和悠悠一样,肩膀两边有翘起的木耳边,很可爱。
苏叶说的纪先生是纪泱南的父亲,她们从来不用军衔称呼他,永远只喊他纪先生,白榆来纪家这么多年,总共见他不到三次。
“炮火停了,希望以后不要再打仗了。”苏叶说。
白榆慢吞吞底下脑袋,闷闷地嗯了声。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对不起。”白榆习惯性道歉:“我在学校罚抄教规了。”
“你快毕业了吧?”
“嗯。”
一般oga成年后会直接结婚,但没有婚配的话则会继续待在学校里,不过十七岁之后的oga会强制毕业。
“少爷今天会回来。”
白榆又愣住了,似乎是不相信,琥珀色的瞳孔亮闪闪的,苏叶笑了笑:“他要过二十岁生日了,你忘记啦?”
白榆咬着唇,“我记得的。”
苏叶蹲下身,凑到他耳朵边说话,她身上有着好闻的皂粉香气,“你要是能给少爷生个小宝宝就再好不过了。”
白榆两手都绞在一起,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苏叶接着说:“家里需要新的小生命,夫人也会高兴。”
这个家里好像只有苏叶把他当做纪泱南的另一半。
白榆红着脸,嗯了声:“我我会的。”
纪泱南并没有在吃饭的时间回来,白榆的心一直悬着,不知怎么的就是静不下来,他帮着苏叶收拾厨房后,悠悠又让他去楼上打扫。
“弄干净点,还有,房间的床单都换上新的。”悠悠瞪着他,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套他脖子上,“听到没有?”
白榆两手伸到腰后把系带打了个蝴蝶结,然后点头,“听到了。”
纪泱南的房间每天都会打扫,这里已经两个多月没人住了,白榆把新的床单铺在床上,然后弯着腰一点点把四个角整理好,上方的褶皱弄不开,他就跪在床上用手掌一点点铺开。
他干这些活很熟练,手指攥着被套,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脑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纪泱南。
“反了。”
白榆跪坐在床上,脚上纯色的拖鞋掉落在地,围裙的下摆过长,被他压在膝盖下,他下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长裤,纤瘦的脚踝露出来,没穿袜子的两只脚肤色很白,明晃晃垂在床边。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以至于不敢回头。
身后那道声音冷冷清清的,又重复了遍:“套反了。”
绵软的被子被他抓在手心里,已经冒了些汗,白榆的心跳快要不受他控制了,脖子都僵直着。
他慢吞吞转过脸,身后的alpha个子极高,应该是刚回来,身上墨绿色的军装还没脱下,凸起的喉结在一丝不苟的风纪扣上边滚动,白榆差一点就要看见对方的脸了,可是在下一秒他就垂下了视线。
alpha修长的双腿被墨绿色的裤管包裹住,布料被熨烫得很平整,束在黑色的军靴里,白榆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鼻尖隐约闻见一股香气。
这个时候他应该立马从床上下来的,然后他需要对着少爷鞠躬,或者替他脱下军装,可是现在他却一动都不动,像一只迷路的、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alpha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又或者是在调侃,白榆听不出来。
“才多久没见,就不记得我了?”
卧室的灯光是暖黄的,白榆背对着纪泱南跪坐在床上,影子落在床边,看上去孤零零的。
黑色的皮质军靴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白榆耳朵尖一颤,把手里的被子一扔,连忙从床上下来,犯错似的往边上站。
“对不起,我刚刚”
alpha比他高出许多,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已经遮住了头顶些许的灯光,他盯着那双军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白榆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实在差劲,他心里想念,张着嘴想关心纪泱南两句,alpha却从他面前移开,走向卧室里的那张单人沙发,并脱下了外面的军装,白榆立马上前把军装从他手里接过来,动作熟练地放在臂弯里。
刚刚闻到的清香此时又钻进鼻腔,他意识到那是alpha衣服上带来的气味,忍不住脸红,正想问纪泱南有没有吃过饭,纪泱南转了个身,坐在沙发上,他身量太高,长腿曲起,抬眼望向白榆。
“你今天在学校罚抄教规了?”
白榆心跳一滞,对上纪泱南的眼睛,alpha的长相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变得成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那双瞳孔的颜色极深,白榆看得久了,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我是的。”白榆从来不会说谎,更别提在纪泱南面前。
“因为什么?”
白榆抿着唇,如实说道:“因为顶撞教官。”
纪泱南挺直的背放松了些,靠在沙发背上,“你的教官是名alpha,oga顶撞alpha,只是罚抄?”
纪泱南在联盟待久了,也跟着他父亲去过前线,军部的赏罚一向分明,面对做错事的oga军队甚至有专门的刑罚。
“不是!”
alpha在白榆面前坐着,却仍有一股压迫感,白榆揪着围裙,努力地解释:“是因为时春家里有事临时迟到,我替他解释了两句,教官生气了,所以才让我罚抄教规,不是故意顶撞。”
“时春?”
“嗯,是我朋友。”
纪泱南看着站他面前的oga,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瞳孔像两颗玻璃珠子,身上的围裙也不知从哪来的,长度到膝盖,看上去灰扑扑的,肩上翘起的木耳边倒是显得很可爱。
印象里白榆跟他提起过时春这个名字,不过到底跟他无关,罚抄教规是小事,但他也不希望白榆在学校里惹祸。
“泱南哥哥”
纪泱南从沙发上起身,顺手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下次别再犯了。”
白榆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应道:“好。”
套反的床单被白榆重新整理好,顺便把纪泱南脱下的军装挂了起来,之后下楼回房间洗漱,对着镜子拍了好几下脸颊,最后换了平常自己睡觉时的衣服,出门正巧碰上了悠悠。
“你干嘛呢?”
“啊?”白榆摸了下耳朵,“我我倒水。”
“大晚上你还喝?”
白榆腼腆地说:“给少爷喝的。”
悠悠平时虽然对白榆有意见,但贴身照顾少爷一直都是白榆来的,所以眼下她也不好说什么。
“对了,悠悠。”
“干嘛?”
“少爷回来吃过东西吗?”
悠悠狡黠地眯起眼,就是不正面回答:“你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好像也是,白榆皱起眉,觉得自己又犯错了,悠悠轻声骂他:“笨死了。”
白榆不反驳,讨好地对她说:“围裙我明天给你洗,你早点休息哦,晚安。”
别墅一楼有个落地钟,现在全都关了灯,白榆也不知道几点,黑漆漆的,他摸着楼梯扶手上楼,慢吞吞往纪泱南房间去。
纪泱南的房间连着独立的浴室,他在里面洗完澡简单地用毛巾把头发擦了擦,然后套上睡袍准备出去,刚打开门便闻到了一阵很淡很淡的香味,alpha灵敏的嗅觉让他警觉起来,这个味道很像oga的信息素。
白榆小心翼翼的脸从门缝探进来。
“泱南哥哥。”
“你做什么?”纪泱面无表情地说。
白榆咬着唇,大着胆子走进来,他的睡衣很旧,松垮地罩在身上,浴室的雾气缭绕在身边,白榆虽还没有发情期,但他终归是oga,独有的信息素很清淡,纪泱南却闻得清楚,在潮湿的水汽里,很像一种植物的清香。
“你还在生气吗?”
纪泱南不明所以,乌黑的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凌厉,白榆鼓起勇气看他,alpha的胸膛有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水珠滴进睡袍里,白榆虽害臊,但还是接着说:“因为我在学校犯错,顶撞了教官,所以你生气。”
纪泱南愣了下,随后勾唇笑道:“嗯,你胆子变大了,是不是以后也会顶撞我?”
“我不会!”白榆往前走了两步,眸子亮晶晶的,跟他保证:“我绝对不会!”
密闭的空间让空气都稀薄起来,里面还混着两人的信息素,oga白皙的脖颈在雾气缭绕的浴室里有些模糊,纪泱南感到腺体不太舒服,便让白榆让开。
但似乎从今天见面起,oga的胆子就变得很大,他不仅没听话让开,反而三两步走上来,俩人的脚尖对在一起。
纪泱南一垂眼,便瞥见了oga红透的耳朵根。
白榆的头发颜色跟他的瞳孔一样是浅色的,模样青涩单纯,皮肤细腻,这几年在纪家养得也比外面的oga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