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记得廊下余留的胡饼香气,怎么看崔舒若和魏成淮,怎么觉得可疑。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不能发作,只好强行忍下。
而宴席到了晚一些的时候,不少人开始互相?敬酒,宴席嘛,也是?攀附上官的好时机。崔舒若不可避免,也受到了络绎不绝来讨好的人。
换成平日里,或许能静心应付,但今日席上刀光剑影,叫人心绪不佳,无暇兼顾。
她受不住殿内的沉闷,决意?出去散散透气。
参加这种宴席,被身边人被冲撞,崔舒若从来不带婢女,只有一个严小?妹。以严小?妹的功夫,文官上来,一窝蜂冲上去都只有被她打的份。至于武将,大多都和齐平永交情好,严小?妹勉强能算他的义妹,过了明路的,没几?个会对她动手,毕竟大家都敬重齐大哥嘛。
崔舒若走出去没多久,才到空旷的地方略站了站,嗅一嗅梅香,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
严小?妹看向崔舒若,崔舒若回头后发现竟是?赵知光。这一点?倒是?出乎崔舒若的意?料,但她还是?拦住了严小?妹,想看看他究竟要?闹什么把戏。
若真?有不对,凭严小?妹的武艺,和赵知光打并不难。
所以崔舒若耐着性子等赵知光上来。
他对上崔舒若,倒是?难得局促了些,不似在齐王面?前矫饰的虚伪,也没有对下人的暴虐,而是?像个情窦初开关怀心上人的男子。
“许久不曾见你,你……”
崔舒若声如?珠玉,动听得很,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想捂住耳朵,“够了,有何话直说便是?。”
他并没有被打断的羞恼,而是?小?心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看着十?分珍惜,木盒甚至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赵知光目含期许,“我挑了许久,想赠与你。”
崔舒若面?色依旧冷然,比漫天大雪还要?刺骨,“若你只是?为了这个,不必。”
她转身欲走,赵知光痛声道:“你对我便如?此不屑一顾么?若是?我像二哥三哥那样,你可会对我……”
“不会。”崔舒若回头,毫不犹豫的道,“二哥三哥待你并不薄,你如?此离间他们,当真?值得吗?”
赵知光的神色一变,可问他的是?崔舒若,四下没有什么外?人,他索性如?实道:“同样是?齐王的儿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如?二哥三哥他们一般受人拥戴?
你说二哥对我好,可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在赵仲平眼里,仅仅拿我当攀附的走狗,可以利用的纨绔弟弟。可我也是?权贵啊!我也是?阿耶的儿子!我也有资格抢夺一切!
若是?我能坐上那个位置,也一定会做好的。到那时阿娘也能看到我,她只剩我一个可以倚靠了,她一定会疼爱我的。”
赵知光近乎偏执自语。
崔舒若却觉得他不可理?喻,目光宛若看一个疯子。
赵知光回过神,即便知道不可能,也执着的再一次问出口,“若到那时,无人能拦我们,你会否愿意?看看我,哪怕是?一眼,将我作为夫婿的人选般看待。”
崔舒若冷漠的看着他,“不会,绝不会。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般念头,若是?有什么给了你误解,亦是?你想多了。”
大雪之?下,崔舒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留下赵知光独独落雪,冷如?冰雕。
而在离开的转角,崔舒若与魏成淮迎面?相?遇。
崔舒若也没想到会撞见魏成淮, 更不知他听了多少。
想想也是,雪下?得厚,又是黑夜里, 她刚刚和赵知光说是争吵也不为过, 遥遥隔着, 完全不能探觉魏成淮的到来。倒是赵知光, 情绪激昂之下?,语调偏高, 怕是一个字不落的进了魏成淮的耳朵。
他是习武之人, 本就比常人更耳聪目明。
崔舒若停下?脚步, 静静地看着魏成淮,她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开头?眼底确实闪过慌乱,但很?快就变作坦然?。她和赵知光间清清白白,自问无愧于心, 若他误会……
这个念头?才不过刚刚升起, 耳边便传来魏成淮低沉温和的声音,“冷吗?”
什么?
崔舒若怔愣间, 面?前伸出一双大手, 宽厚有力, 比一般人的骨节更为分明修长,一看便是贵公子的手相,奈何隐有薄茧, 还?有划伤留下?的痕迹,叫人清楚的明白, 他曾过着怎样艰苦搏杀的日子。
崔舒若不过是因乍然?见到魏成淮而讶然?,这才略乱了分寸, 可她本就是有急智的人,虽然?此刻也不大需要用上,但还?是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不需要犹豫,崔舒若握住了魏成淮的手。
甫一握上,她就察觉到了习武的好处,这哪是手啊,和火炉没差了。外头?天寒地冻,他穿得也不见有多厚,连件大氅都没有,崔舒若和他一比,穿得像是裹成球的熊,但依旧手脚冰凉,受不得冷风。
而他身形高大,站在崔舒若身边,确实能挡下?外侧呼啸奔来的寒风,渐渐的,不仅是手暖,便是泛白的面?容也有了些绯色。
是因暖和生?出来的,并无其他。
严小?妹算是极少数清楚魏成淮和崔舒若关系的人,他一出现,严小?妹就放慢了步子,远远跟着,既能护住崔舒若,又不干扰二人,更听不见他们的喁喁私语。
除非他们想不开,喜欢大喊大叫,否则并不需有顾虑。
但魏成淮跟崔舒若都是情绪稳定的人,自然?不必担心。
二人漫步在寂静的梅林,底下?是厚厚的雪,头?顶是漆黑的天,圆月明亮皎洁。
谁也不曾说话?,直到天上重新飘起雪花,崔舒若伸手去接,看着雪在她好不容易捂热的手心里一点点融化变水。
她嫣然?一笑,眉目欢欣愉悦,是在人前从未有的放松。
崔舒若上辈子常住南方,极少见雪,这辈子却?在北地待了好几年,但不论过去多久,绵薄的雪,纷纷扬扬落下?的场景,永远会戳中心里柔软的一块,叫人不自觉多看多观多欢喜。
魏成淮则含笑地看着她,目光轻柔。
二人走走停停,他始终屹立在她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