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荒海附近,果然如濯缨猜想的那样,比起深海中的仙族,反倒是岸上的情况更加触目惊心。
“……几位少爷小姐,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这狗……这狗你们卖吗?多少钱?二十文够吗?”
“这位少爷,这位少爷您需要奴婢吗?你看我如何?求求你,我母亲死了十日,我想给她凑一副棺材好好下葬,您买了我吧……”
荒海附近的渔村,濯缨他们走入村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接连被人拦下。
有讨饭的,有对天犬垂涎欲滴的,还有抓着谢策玄的衣摆求他买了自己的,民生多艰,一路看来触目惊心。
“……都死了。”
雨师瑶语气复杂地看着被海水冲至岸边的死鱼,那些死鱼堆积在湿润的沙子上,散发出腐烂的腥臭味。
濯缨看向停泊在岸边的大批渔船,放眼望去,每家的院子里都挂着渔网,有的破了许多洞,却并未修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片海已经是一片死海,他们再也无法靠捕鱼为生了。
谢策玄蹙眉道:“难怪那么多灾民,这些渔民靠海吃海,海里的鱼全死了,和断了他们的生路没有区别。”
荒海仙族还能靠杨枝净水瓶维持,但上面那些没有仙体的普通水族,和依赖水族为生的百姓,却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人力无法挽救的灾害,只能仰仗神灵。
然而庇护此处的神灵——
“赤水昭粹,出来。”
濯缨回过头,看向身后躲在一处屋舍后一路跟着他们的少女。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我问你,荒海附近有至少十个村落以捕鱼为生,涉及上千户的百姓,就算海水里的鱼虾大批死绝,这里的县令就毫无作为吗?”
躲在暗处的昭粹缓缓挪步现身,她小声答:
“我一直在荒海,怎么会知道岸上的事,更何况这些应该是父皇他们操心的事,与我有什么……”
“与你无关?你以为你从前在宫里戴的珍珠簪,敷面用的珍珠粉,这些都是从何而来?”
濯缨上前一步,逼得脸色苍白的昭粹步步后退。
“你十四岁生辰时想要一顶鲛珠冠,可知举国上下,为了你那一顶鲛珠做的发冠征调了多少人力物力?苛捐杂税又为你提高了多少?”
昭粹被问得脑子一团乱麻。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大雍朝的公主,这些百姓都是她的臣民,供养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她只能拽着濯缨的衣袖道:
“我知道错了,我会让人告诉父皇,让他立刻拨钱给这些渔民,姐姐,这样总可以了吧?”
哪怕是一旁的雨师瑶和谢策玄都看得出来,她这哪里是在认错。
她这是想随便敷衍过去,然后再让濯缨给她想办法挽救荒海的现状,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让沉邺休掉那个锦鲤族的郡主。
濯缨自然也看得出她的那些小心思。
“没那么简单,”濯缨放眼望去,“如果朝中有钱,这地方还会是这副模样吗?钱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人间界距离她离开时至少过去了近二十年。
这些年,人皇需要重建上清天宫的宫观,还要额外修建陪嫁给昭粹的上千宫观。
信仰上清众仙的信徒不少,有富商出资捐赠并不算特别艰难,但供奉荒海仙族的宫观,却实打实的要从国库掏钱,只这一笔就是巨大的支出。
大雍朝恐怕如今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怎么会有空管这片地界。
“谁说钱不能凭空变出来?”
谢策玄突然出言,倒让濯缨和雨师瑶都有些意外。
濯缨问:“你有办法?天规不是规定仙人不可随便变钱给凡人吗?”
谢策玄挠了挠脸,冲濯缨笑道:
“战时打仗,常有资金短缺之时,我说的并非是仙人之法,而是凡人之法,就是……稍微有几分缺德而已。”
缺德?
雨师瑶一脸茫然,然而濯缨却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
“没关系,”濯缨干脆利落地应下,“用自己的家的就不缺德了。”
谢策玄:??
你这个更缺德吧!
昭粹见濯缨突然看向自己,那眼神噙着几分浅笑,让她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姐、姐姐,我也没有钱,我的真的没有……”
“不是说你。”
濯缨难得对她说话如此温和。
“当年父皇修建陵墓,大兴土木,选址格外隐蔽,就连我也一点消息都接触不到,但是昭粹,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