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最后一次了。”
甲板上的霍家帮帮众皆面色沉肃。
他们这样在海上以劫船为生的海盗,除了在自己的营寨以外, 平日绝不会轻易上岸,更别提这离大雍帝都不过百里的碣洲港。
他们今日来此,不为别的, 只为接受大雍对他们的招安。
“……霍夫人, 我们真的要接受他们的招安吗?”一名年轻帮众不甘道, “雍朝的那些草包, 在海上遇见我们霍家帮的艨艟跑得比兔子还快, 如今来招安我们,却要我们向他们下跪磕头,凭什么?”
有人冷嗤:“就凭他们是朝廷。”
“朝廷怎么了?我们平日劫的就是朝廷的船!只要我们不上岸,他们能拿我们有什么办法?”
“那是以前了,现在雍朝招安了田家帮、焦家帮的人,今后他们就成了朝廷的鹰爪,你以为我们霍家帮还能像从前那样纵横四海,为所欲为吗?”
几人拌了一句嘴,说完都是长叹一声,心中沉痛。
大雍朝早已不是以前的大雍朝,上头的皇帝不问政事,一心修道,下头的官员中饱私囊,买官成风。
不知何时起,人间还刮起了修仙的风气,人人皆想飞升成仙,脱离苦海,真真假假的道士真人四处招摇撞骗,偏偏就还有人愿意上当。
良田无人耕作,百姓食不果腹。
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有预感,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好了。”
上香的玄衣女子睁开双目。
立在她身后的少年递上一块温热手帕净手。
甲板霎时恢复了一片安静。
玄衣女子转过身来,她眉目清秀,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海上风吹日晒,令她的肤色如金秋的小麦,虽不细腻,但充盈着饱满的生命力。
她上前拍了拍方才叹气的那几个人,面上绽开一个爽朗笑容:
“也不是坏事!今后咱们也不必刀口舔血讨生活了,这次与雍朝谈判,争取谈个好条件,到时候留十几艘艨艟,用来行商,想出海的出海,不想出海的留在岸上做事,也一样不愁吃穿。”
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几句,缓和了过于沉重的氛围。
大家也心知肚明。
如今天下大乱,朝廷昏聩,要不是实在走到了穷途末路,谁愿意被那群酒囊饭袋招安?
正说着,另一艘官船在他们旁边靠岸。
码头已经被官兵清场,今日两方谈判,就在各自船上,只中间搭一块木板,供呈递文书的官员来往。
此时,停云还在安抚船舱内啜泣的公主:
“……不用怕,按照文书中所写的内容念就行,他们若有疑问,你身旁的官员自会替你答复,你如今是代表大雍与海盗谈判的女官,不可再哭下去了……”
那公主泣不成声,抓着停云的衣袖刚要问话,就见一个少女掀帘而入。
见了她,那公主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忙用衣袖擦掉脸上泪水,竭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
灵瑟打量了她一眼,眨眨眼笑道:
“怎么还在哭呀?今日可是你作为女官第一日上任,要是能够顺利招安这群海盗,人皇必定对你青眼有加,说不定你这个虚衔就能变成真的爵位,有了爵位,便可招兵买马,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啊。”
一听到招兵买马,永宁公主抖得更加厉害了。
她只是一介公主而已,她招兵买马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试探着问:
“如、如果我按你说的去做,你是不是,就能放过驸……”
驸马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永宁公主就察觉到面前少女的笑意变淡了。
她吓得死死抓住停云的衣袖,好像眼前的不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女,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对她而言,眼前的灵瑟或许的确与妖怪无异。
这个自称娲皇宫后人的女子前些时日突然闯入她的公主府,抓走了她的驸马,视整个公主府的侍卫为无物。
永宁公主还以为她会杀了自己,没想到她不仅没杀她,还将躲在衣橱里的她抱了出来,捧着一张笑靥如花的脸问她:
你想当女皇吗?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但这少女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将与她恩爱甚笃的驸马藏了起来。
也不知她暗中是如何操作的,回过神来,她便莫名其妙被加封了一个女官的虚衔,还得到了这次与霍家帮海盗谈判的任务。
永宁公主这些时日日夜惊惶,又思念夫君,寝食难安,硬生生被折腾得形销骨立。
目送着被赶鸭子上架的永宁公主走出船舱,停云蹙起眉头,不解地看向灵瑟:
“就非得是她吗?她根本就没有做女皇的心思,也不是那块料。”
灵瑟不为所动,只徐徐道: